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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梦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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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琦还欲逗她,却再也无法维持淡漠冷肃的神情,遂俯身将她扶起,含笑道:“行了,和你开玩笑的,快起来吧。”
紫芝讶然抬头,见他神色和悦如常,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她扶膝缓缓站起,适才的紧张与惶惑顿时化成了满腹委屈,泪眼盈盈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又赌气似的别过头去,嗔道:“你、你欺负人……你故意吓唬我……”
李琦踱至她身侧,笑吟吟地说:“那又怎样?谁让你失礼在先,故意躲着我的。”
紫芝无言以对,便默默侧过身去,低着头闷闷地不说话,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地轻颤着,似乎是在啜泣。
“哎,不至于吧?”李琦不解地笑了笑,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也不免有些着慌,忍不住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好言劝解道,“那个……你别哭了行吗?我这人最看不得女孩子哭的……而且,仔细想想,刚才我好像也没说你什么吧?”
他生性骄傲,又高居亲王之位尊贵无比,何尝对一个女孩儿说过这样的软语温言?然而,这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依旧沉默,头也垂得更低了。李琦叹了口气,只得微微俯身去探看她的表情,这一看,却不禁啼笑皆非——少女柔弱的肩膀仍在颤动,纤长浓密的睫毛上犹带晶莹泪光,而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里,却早已溢满了如春光般明亮的笑意。感觉到他的注视,紫芝缓缓抬起头,含笑的目光里有一丝狡黠、一丝得意,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羞怯的甜蜜。
原来,这个小丫头竟是在偷笑。李琦郁闷地以手抚额,无奈叹息:“唉,可怜我一世英明……再次被你打败了。”
紫芝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带着小孩子撒娇般的可爱笑容,对他说:“玩笑,嘿嘿,我也开个玩笑嘛……”
李琦彻底无语。十七年来,除了小妹妹灵曦之外,几乎没有一个女孩子敢跟他这样嘻嘻哈哈地说话。但不知为何,对这个巧笑嫣然的小姑娘,他就是格外纵容,甚至还隐约有一种溺爱的味道。她那么可爱,笑的时候颊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那么单纯,明眸净若秋水,不曾沾染一丝浮华宫廷的心机与阴影。他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所以,他总是拿她没办法。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径自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对她说:“若无事,就陪我四处散散心吧。”
“好呀!”紫芝愉快地答应,一手提起裙裾,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然而,却始终只是在他身后随侍,没有忘记要与他保持一步的距离。入宫近四载,如履薄冰的生活让她时刻记住自己卑微的身份,尽管开心,也丝毫不敢再错了规矩。
避开人来人往的道路,少年与少女穿行于树影婆娑的林间,一路分花拂柳而行。春意盎然的时节,草木在幽深处茂密生长,不知名的野花一簇簇地绽放在林中,那花蕊间随风摇曳的淡金色光芒,就像是从地面升起的奇妙阳光。他时而回头看她,与她闲散地聊着天,笑容温和,谈吐风趣。她便也半含羞地报之以微笑,只不过,谈笑时却忽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惆怅情绪,如薄雾般悄然笼上心头。
那么近的距离,只需向前走一步,她就可以与他并肩而行了。可是,正如森严的宫规不允许她跨出这一步,他与她之间的遥远距离,也一直会横亘在那里,难以跨越,也永远无法逾越。
见她鬓发间素净无饰,李琦随手摘下一朵枝头盛开的白玉兰,想替她簪戴在头上,然而转身时又忽然很想逗逗她,于是停下脚步笑问道:“小丫头,你都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里么?”
“啊?”紫芝迷惘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只是一门心思地跟着他走,不知不觉间已踏入树林深处,忙问道,“去……去哪里?”
“喏,你看。”李琦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一道宫墙,对她说,“那是宫中驯养鸟兽的地方,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都有,鹦鹉、仙鹤、猎豹、毛猿……哦,对了,还有一只从南洋来的小猩猩,特别可爱。”
紫芝踮起脚尖,饶有兴趣地向那边望去,雀跃道:“太好啦!那些小动物什么的,我最喜欢了。”
“那正好,我带你去。”李琦随口应着,目光悠悠地落在她可爱的小鬟髻上,散淡的笑容中忽然多了几分邪气的温柔,“紫芝,这里可偏僻得很哪,你就不怕……不怕我对你……嗯?”
眼前树影横斜,林木幽深,寥无人影,的确是个极偏僻的所在。紫芝怔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他言语间的暧昧含义,忙惊恐地向后退了两步,颤声道:“殿下……殿下的意思是……”
他一笑,朝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不……不行的……”小姑娘拼命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映着枝叶间投下的明亮光斑,折射出一丝哀怜的祈求,“殿下,奴婢身份低微,又形貌粗陋,实在……实在不配……”
“这是什么话?”李琦微微蹙眉,故意正色道,“你纯洁无瑕,清雅脱俗,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儿,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这样的话已经近似于表白,然而心绪纷乱的少女竟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是怯生生地说:“真的不行……殿下,我可以回去么?我……我还要回去服侍公主……”
“回去?”他想了想,微笑着反问,“你认得路么?”
紫芝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然后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宫城之大远非寻常人能够想象,她入宫的时日虽已不短,却仍有很多地方是未曾去过的。她双睫微颤,两行清泪扑簌簌地顺颊滴落,近乎不带任何希望地,哽咽着向他请求道:“请殿下赐教……告诉我回去的路……可以么?”
“当然可以。”李琦居然爽快地答应,然而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
他步履轻缓,将手中的那朵玉兰蔽于广袖之下,优哉游哉地向她走去,目光仍旧清朗温和,然而此时在她看来,却分明有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意味。绝望的小女孩儿仓皇后退,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一棵开满梨花的树上,洁白的花瓣飘零而下,纷繁如雪,洒在她浅粉色的罗裙上,显得格外好看。
紫芝揉了揉撞疼了的后脑勺,靠在粗糙冰冷的树干上,噙着泪,咬着唇,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她喜欢他,在意他,眷恋他,仰慕他,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愿意就这样草率……这样草率地成为“服侍”他的婢妾之一。她知道,这样的事在宫中并不鲜见,甚至,大多数宫女还将此视作莫大的荣幸,或者看成是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契机。但是,但是……再平凡的女孩儿也有自己的尊严,哪怕在那些高贵的皇子亲王看来,这尊严是何其的可怜可笑。
唉,罢了……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没有忤逆的资格。于是悲哀地闭上眼睛,决定不再做无谓的反抗,只是下意识地用双臂护住自己颤抖的身子,任泪水濡湿面庞。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靠近,微风中流转的幽淡香气,就是他衣袂间龙脑香的芬芳。最初的恐惧渐渐淡去,紫芝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等了许久,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难抑好奇,终于大胆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那少年缓缓走近,明亮的笑容中犹带着几分邪气,然而却只是安静地站在她面前,把手中的那朵玉兰替她温柔地簪在发间。
含笑端详片刻,他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她耳畔轻声说:“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第32章 执手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他展眉微笑,对她温和地说。
那声音真好听……紫芝顿时停止了哭泣,也忘了自己仍然身处于“险境”之中,只是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含笑的美少年,任他的声音在心中萦绕回响,那么柔和,似三月里温郁的微风拂过。片刻后,她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几乎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试探着问:“我……可以回去了?”
“嗯,当然。”李琦认真地点了点头,故作讶异地看着她满面的斑驳泪痕,笑着调侃道,“给你簪朵花而已,至于这么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吗?”
“只是……簪花?”紫芝愕然,抬手摸了摸发间那朵由他亲手簪戴的白玉兰,乍惊乍喜,心中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你还想干嘛?”美少年警惕地后退一步,故作思索状沉默片刻,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时间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指着她叹息道,“唉,想歪了,想歪了……你一个小女孩儿,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可是守身如玉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被你这般误会,当真是委屈至极,委屈至极……”
听了这话,紫芝哭笑不得,知道自己又被他骗了一遭,心中又羞又气,忿忿地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残泪,红着脸转身就走。李琦也不理会,只见她才走了几步,便又低着头郁闷地转了回来,嘟起她娇嫩可爱的小嘴儿,闷声道:“那个……我不认识路。”
他一笑,轻轻牵起她柔软白皙的小手,道:“走吧。”
这样亲密的举动颇有些突兀,但是,他们竟都觉得十分自然,并无丝毫不妥。与他十指交握,紫芝低下头甜甜地笑了,目光落在他随风轻扬的衣袂上,只觉得从自己怦然而动的心里,忽然吹来了一阵春天的温馨。他,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呢?她边走边想,恍惚间,便有玉兰树洁白的花朵一阵阵地飘落到他们身上。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树林也仿佛被馥郁的花香催眠,与他们一起沉湎于某种甜蜜的深思默想。紫芝不时地抬首看他,只觉得身边的少年美如光影,温暖而虚幻,甚至,还有种超逸绝尘的飘渺意味。一年前,她还在掖庭局中辛苦劳作,去延庆殿为他送春衣时,只觉得这俊美皇子高贵冷肃宛如天神,在他面前,她唯有仰视。然而此刻,他就在她身边,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漫步林中。这……该不会是个梦吧?心中倏然闪过一丝孩子气的担忧,于是,她更加握紧了那只手,仿佛生怕他真的会化成幻影随风飞去。
少女的小手温温软软,掌心处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却丝毫不会令人觉得烦腻。直到走出这片树林,李琦才松开她的手,指了指她眼角的泪渍,笑道:“快回去洗洗脸吧,免得让人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紫芝轻轻揉了揉眼角,脸一红,又低下头浅浅地笑了。二人行至太液池畔,忽见延庆殿的宫女碧落匆匆赶来,气喘吁吁道:“殿下……您快回去看看吧,惠妃娘娘她……”
李琦遽然变色,问道:“阿娘怎么了?”
碧落轻轻摇头,忧虑地说:“奴婢也不甚清楚,是尚宫大人说娘娘病势忽然加重,吩咐我们来找您的……”
不待她说完,李琦就已疾步向延庆殿赶去,健步如飞,风一般地踏入母亲所居的宫室。掀开重重帐幔,只见那虚弱的女子恹恹地躺在凤榻之上,肤光胜雪,眉目间却没有半点神采。瑞兽金炉中青烟袅袅,安神香的气味飘浮在房中,夹杂着几缕幽淡的药香,经久不散。
一位年过半百的太医跪在榻前,小心翼翼地为武惠妃诊脉,凝神思虑良久,才轻声询问一旁的宫女:“娘娘脉象紊乱,心悸怔忡,不知近日可曾误食过什么不洁的东西,或是遇见什么事,以致心绪不宁?”
“娘娘一应饮食皆是由我们亲自负责,绝不会有问题的。这几天本来已经好多了,也不知怎么,忽然又病得这么厉害……”那宫女仔细想了想,又道,“对了,娘娘近日来时常做噩梦,夜里也睡不踏实,总是说梦见了什么冤魂,要找她来索命呢……”
此时皇帝李隆基匆匆进门,神色焦灼,几步就赶到了武惠妃榻前。刘尚宫连忙使了个眼色,示意那宫女噤声。那宫女也自知失言,心中一凛,忙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李隆基向太医询问爱妃的病情,待他写好药方,又催促宫人们赶快去按方子煎药。武惠妃闻声微启眼帘,疲惫地抿唇笑了笑,似乎想对夫君说些什么,却终是无力开口。
听闻母亲病重,咸宜公主、寿王李瑁以及太华公主李灵曦也相继赶来探望。武惠妃原本还算神志清醒,然而一见到小女儿灵曦,却骤然双目圆睁,恐惧地颤声喊道:“你……你来做什么?王皇后,都这么多年了,你报复我也报复够了吧?别怪我狠心……宫里的女人,哪有一个手上是没沾着鲜血的?你……你就一定要来索我的这条性命么?”
这番话犹如惊雷,宫人们噤若寒蝉,皆低垂着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当年王皇后在冷宫中死得不明不白,虽说最后以“畏罪自尽”的名义草草了事,但她们也知道,此事定然与武惠妃脱不了干系,只不过是瞒着皇帝一人罢了。都说太华公主是王皇后的转世,生下来就是为了找武惠妃寻仇的,如今看来,这流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呢……
咸宜公主大惊失色,见李隆基脸色阴沉,忙上前几步跪下替母亲辩解道:“父皇,阿娘这是病糊涂了,您千万别跟她计较……”
李隆基没有听她说完,就轻轻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灵曦自是满腹委屈,才一离开母亲的寝殿,就泪眼盈盈地拉住李琦的衣袖,哽咽道:“我原是不该来的……二十一哥,你说……父皇会不会降罪于阿娘?”
“不会。”李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好言安慰道,“父皇对阿娘用情极深,哪里会因为她病中的几句话而动怒呢?再说了,父皇是何其精明的一个人,过去的那些事他未必就不知情。你先回翠微殿吧,什么都不用担心,这里一切有我呢。”
送走灵曦之后,李琦立即唤来刘尚宫,仔细询问母亲的病情。刘尚宫与他并肩立于廊下,将武惠妃这两日的症状一一说了,无非是惊悸多梦、五内郁结,时常会有冤魂索命的幻觉等等,言罢,又叹了口气道:“那些太医惯会明哲保身,一个个都不敢说实话。其实娘娘的病并不难诊,说白了,就是心病。”
“心病?”李琦剑眉微蹙,隐隐明白她话中所指,“也难怪,这些年死在咱们手上的人着实不少,阿娘偏偏又信那些鬼神之说……阿娘在宫中树敌太多,如今又病着,难免有人会借机动些歪心思。你们每日侍奉在侧,凡事还得多留心些,千万别让人在饮食中做了什么手脚。”
刘尚宫连忙答应:“殿下放心就是。如今娘娘身边的几个宫人都很可靠,一应饮食起居全不许旁人插手。而且,就连娘娘用的安神香都是由殿下亲自保管的,我想,绝对不会出什么纰漏。”
李琦这才稍稍放心,见不远处有一宫女向这边探头探脑地张望着,便扬声唤她过来。那宫女上前施了一礼,手中捧着一个精巧的檀木盒子,怯生生地问:“殿下,这安神香是要现在就送过去么?”
李琦垂目瞥她一眼,淡淡吩咐道:“先等等吧。现在父皇还在里面,你过去多有不便”
那宫女恭敬地答了一声“是”,就默默转身退下,一举一动皆循规蹈矩,丝毫不会引起旁人过多的关注。刘尚宫无意地瞥了她一眼,只见这少女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材瘦小,容貌平常,除了皮肤稍白皙些,从头到脚都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然后她依稀想起,此人正是盛王新近提拔上来的近侍宫女,名唤王碧雯。
☆、第33章 皇后
深夜,武惠妃再度从噩梦中惊醒,双眸含泪,躺在床上疲惫地喘息了许久,终于攒足力气伸手掀开帐幔一角,轻唤在外侍候的宫人。劲风吹开窗子,初春的料峭寒意瞬间扑面而来,忽然,一阵隐隐约约的哀哭声也随之飘入,呜呜咽咽,若真若幻,在这寂静幽暗的寝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宫人们忙入内掌灯,询问武惠妃有何吩咐。武惠妃命人取了杯水来,只轻轻呷了一口,又凝神去听窗外的声音,虚弱地问道:“这么晚了,是谁在外面哭?”
宫人们面面相觑,经武惠妃这么一问,此时才注意到窗外那若有若无的悲泣声,侧耳听去,心头不禁一阵发寒。那声音虽然不大,却时而尖利时而沙哑,雌雄莫辨,飘忽不定,在夜晚听起来着实有几分诡异。见众人都不敢说话,有个机灵的小宫女勉强一笑,安慰道:“想必是哪个殿阁的宫人受了责罚,心里觉得委屈,就偷偷跑出来哭。娘娘不必理会,且安心休息便是。”
那小宫女一面说着,一面匆匆走上前去关窗,不料又是一阵疾风猛地刮来,吹灭了房中烛火。窗子在风中被吹得吱呀作响,她无意间向外一望,立时踉跄着后退几步,带着哭腔喊道:“天哪!有……有鬼……”
“怕什么?”一个年长些的宫人低声呵斥,壮着胆子走到窗边,抬眼向外一望,脸色顿时也变得煞白,“秦……秦美人?你不是死了么?我什么都没做过,你别……别来找我……”
武惠妃撑起身子向外看去,只见一道白影从树丛中倏然闪过,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昔日为与秦美人争宠,武惠妃先用计将其腹中孩儿杀害,待失宠的秦美人被逐往冷宫后,又命人在她的食物中投毒,手段极为残酷。她……也是来找自己报仇的么?武惠妃吓得心惊胆战,却不愿在宫人们面前露出怯态,强自镇定着闭上眼睛,几欲昏厥。
宫人们皆是年轻女子,见状也都吓得不轻,忍不住惊叫着四散逃窜,这个踢飞了香炉,那个打碎了杯盏,寝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美人饶命……美人饶命啊……”宫人们七嘴八舌地叫嚷着,纷纷胆怯地抓住身边同伴的手,“我们只是听人差遣的奴婢,从来……从来都没想过要害您啊……”
“都给我闭嘴!”混乱中,盛王李琦不知何时已推门入内,冷冷地环视殿中诸人,厉声斥道,“再有人敢在这里怪力乱神,立刻拖下去乱杖打死!”
知道他素来言出必行,宫人们立时噤声,低眉敛首地退到一旁伺候,牙齿犹自恐惧地打着颤。李琦几步走到母亲身边,握住她因病而日渐枯瘦的手,讶然发现她此时的无助与柔弱。原来,哪怕美丽坚强如她,韶华和生命也会渐渐弃她而去。这个在后宫中叱咤风云二十余载的女人,此时再无往日里的神采与威势,微微睁开双眼看着儿子,淡淡笑道:“我没事,你回去睡吧。”
“阿娘,等你睡着了我再走。”李琦替她轻轻掖好被子,又吩咐随侍的宫女,“碧雯,再去取些安神香来。”
王碧雯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外,须臾便取来香料投放在熏笼中。武惠妃双唇微动,似乎喃喃说了句什么,憔悴的美目中有泪光闪烁。李琦忙俯身去听,依稀辨出她是在唤:“三郎……”
李隆基在诸兄弟中排行第三,故而登基为帝前,宫中亲近之人皆称他为“三郎”。李琦即刻命人去请父皇过来,武惠妃却在枕上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陛下今夜召幸沈才人。”
李琦默然,心中忽然为母亲涌起一阵幽凉的悲哀。深宫中三千粉黛共侍君王,无论多么得宠的嫔妃,想要如寻常女子那般与夫君朝夕相对、形影相随,都只能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吧?他轻抚母亲的手,仿佛是想在此刻代替父皇一般,动作。爱怜而温柔。
武惠妃微微一笑,然后自顾自地说下去:“二十一郎,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到你父皇的时候,还只有十五岁……那一天,就在曲江水畔,他拾起了我遗落的花钿……他问我是谁家的女孩儿,我反问他是谁家的少年郎……后来,见我故意不理他,他就大笑着策马而去,留我一个人望着马蹄扬起的飞尘发愣……多好的时光啊,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是丰神俊朗的骄傲帝王,而我,却老了……”
“阿娘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会老?”李琦心下恻然,轻轻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泪水,勉强含笑宽慰道,“阿娘,等你病好了,我和父皇再陪你去曲江游春……还有阿姐、十八哥、灵曦,咱们一起去。”
“好。”武惠妃微笑颔首,明知自己根本就等不到那一天,形容枯槁的脸上竟也焕发出异常美丽的光彩,“这些年我做了太多错事,你父皇却从来都不怪我,始终对我那么好,疼爱我、包容我……这辈子,我唯一不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他……其实,我心里也是有愧的,你们这几个孩子里,我最对不起的就是灵曦……”
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武惠妃渐渐合上双眼,在一室静谧中安然睡去,呼吸平稳,神情宁和。待母亲睡熟,李琦才悄悄回自己房中小憩片刻,天一亮,就又不放心地赶了过来。然而直到辰时,武惠妃都没有唤人进来服侍梳洗,寝殿内寂静得几乎有些诡异。李琦便命宫人进去瞧瞧,须臾,就听里面响起一阵慌乱的哭声,那宫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跪倒,抹着眼泪道:“殿下,娘娘薨逝了……”
李琦霎时怔住,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过他年轻俊朗的面庞。他缓缓走进寝殿,微抿着唇,步履沉重,低首凝视着母亲宛然如生的素颜,半晌,终于如一个孩子般痛哭失声。
紫芝随着太华公主匆匆赶来时,只见那少年默默跪在床前,埋首于母亲所盖的锦被之上,双肩微微颤抖着,那么脆弱,那么悲哀。
延庆殿的宫人们对昨夜“闹鬼”一事讳莫如深,太医仔细检查一番之后也说武惠妃乃是病逝,皇帝对此便没有生出什么疑心。李隆基悲伤之下辍朝三日,其间亦不曾召幸任何妃嫔,随后与李林甫等几位宰相共议,下诏追谥此生最眷恋的女子为“贞顺皇后”。
唯有刘尚宫对“病逝”一说深感可疑,悄悄向那晚当值的宫人们问明情况后,自己每日里又暗中察访,只可惜始终没有什么结果。直到这天,盛王身边的宫人王碧雯忽然前来求见,垂首仔细斟酌着言辞,怯生生地说:“尚宫大人,奴婢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娘娘薨逝的那晚,盛王殿下曾遣奴婢去取安神香,奴婢在殿外看见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很是可疑,就想过去盘问几句。那人见了奴婢转身就跑,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看起来就像……就像是她们说的女鬼呢。”
“哦?”刘尚宫秀眉一挑,“既如此,你可看清那人的样貌了?”
王碧雯轻轻摇头,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双手呈上,嗫嚅道:“只有这个……是奴婢在地上捡的,想必是那人不小心遗落的吧。”
刘尚宫取来细看,只见那帕子是由上好的冰绡裁成,右下角处绣有几竿亭亭翠竹,看其材质纹样,应是宫中正七品女官所用。
☆、第34章 屋顶
寂静的春夜,不远处依稀有苍凉的箫声响起,紫芝循声望去,只见那少年独自坐于屋顶之上,映着皎皎月光,素白的广袖衣袂在晚风中猎猎飞扬。她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抓住梯子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向上爬去,最后终于坐在殿角的飞檐上,轻轻唤了一声:“盛王殿下。”
箫声戛然而止,李琦侧首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自己小心些,若是摔下去了,我可救不了你。”
紫芝冲他一笑,然后扶着屋顶的垂脊,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到他身边,柔声道:“殿下这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公主担心得很,就让我送些点心过来。”
李琦随口道了一句“有劳”,却并没去接她递过来的食盒,攥着玉箫的手轻轻托着下巴,目光幽幽地落在远方,似是在沉思默想。夜空中星月交辉,那光芒映在他好看的侧脸上,睫毛和鼻梁一同投下的深深暗影,衬得他愈发俊美如玉。然而,因为至亲之人的猝然离世,这张年轻的脸上已经清晰地烙下了忧伤的痕迹。紫芝忽然想起去年初秋,那个在棋局前与她相对而坐的少年,神采飞扬,言笑晏晏……恍惚间,就很怀念他笑时的样子。
“这些是我自己去尚食局挑的,也不知合不合殿下的口味……”紫芝从食盒中取出一块玉带糕,微笑着递了过去,“来,我喂你。”
李琦低头吃了一口,然后把糕点接过来自己拿着,微微笑道:“别人知道我心情不好,都很识趣地躲得远远的,只有你,还敢来招惹我。”
紫芝歪着头看他,见他终于肯吃些东西,便欣然道:“那我就斗胆再进一言,劝殿下努力加餐饭,多多保重身体。”
他没再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吃着手中的玉带糕,待吃完了大半,才侧头对她说:“你知道么?其实,我从来都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她一怔,忙又从食盒中取出一个芋粉团来,殷勤道:“这个应该还好……不那么甜的。”
然而他却缓缓摇头,话锋一转,含笑叹道:“不过,如今我心里苦得很,吃些甜的,倒也觉得不错。”
紫芝默然低首,不敢再去看他那被悲伤浸染的笑容,瞬息之间,只觉得有种又酸楚又锋锐的愁绪,如钢针般狠狠刺入心底。这原是一个静谧美丽的夜晚,风清月朗,银河微隐,放眼向四周望去,无垠的天幕下宫城已然沉睡。而他亦无言,再度把玉箫凑在唇边,却茫然地吹不出一个音符,良久,才又喃喃开口:“紫芝,你说……人为何会死?”
她依旧无言以对。当然,他也并不需要她回答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都不知道吧?其实,我小时候胆小得很,就连刮风下雨都会害怕,哭哭啼啼像个女孩子似的。十八哥自幼养在宁王府,所以,阿娘最疼我了,每当有雷雨的时候就抱着我睡,侧着身子为我挡去窗外刺目的闪电,还在耳边温柔地唱歌给我听……”他一笑,轻轻哼出那记忆中最美的调子,又继续说:“那时候,我也就只有两三岁吧,可我记得清清楚楚,依偎在她怀里的那种感受,那么温暖,那么安宁……后来,我跟着宫中的将领习武,才学会了一招剑法,就兴冲冲地跑回去向阿娘炫耀,告诉她,以后我可以保护她了。”
紫芝轻声道:“那时候,娘娘一定很高兴吧。”
“是啊。”李琦微微笑着,手中却猛地一用力,似是要把那玉箫捏碎一般,“可是现在呢,我终于知道自己有多没用,面对死亡,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甚至不知道,那一晚,就是阿娘在人世的最后一晚……这些日子,我每天都问自己无数遍: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守在她身边,一直陪着她?为什么……紫芝,我心里的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
他仰望星河,双眸中闪烁着奇异的晶莹亮光,须臾,终于有一滴泪水从渐渐闭合的眼睑滑下来,流到了他那极具男儿气概的、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上。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紫芝用力点着头,不觉间声音中已带了一丝哽咽,“姐姐走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感觉……什么都没有了……从此以后,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掖庭局做苦役的时候,每天都被管事嬷嬷打骂,是姐姐千方百计护着我,不让我受委屈……后来,为了能让我换一个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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