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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锦囊-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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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前阵子因为有急事,出了一趟远门。”罗疏向店主道了声歉,在听说老爷准备亲自到临汾后,一张脸越发没了血色,“船明天几时到?”
“还不清楚,姑娘只管回衙门里候着吧,船快到时,店里自会派人去接姑娘。”
这时罗疏却对店主道:“既然老爷的船明天就到,今天倒不如就在您店中叨扰一晚,也省得麻烦。”
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她已经不想再去面对韩慕之了——不是不知道他心力交瘁,可是累的人又何止他一个?此刻她只想报偿他的一片恩情,保得他仕途无忧,自己才能够安安静静地离开。既已拿定了主意,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了,又何必再回去?
“也好,反正后面空房也多,俺这就找人收拾一间给姑娘住。”店主一口答应下来。
自与罗疏分别之后,齐梦麟便长了个心眼,悄悄令连书守在银号外面盯梢。此刻他坐在平阳卫里等消息,一直心不在焉地喝着茶,直到连书收了伞跨进门时,方才精神一振地发问:“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没有?罗疏她从银号里兑了多少银子?”
连书满脸无奈地摇摇头:“罗都头一直待在银号里,直到现在都没出来呢。我留了人守在店外盯梢,先回来给公子您报个信。”
书童的回答让齐梦麟多少有些意外:“她到现在都没出来?不会把人家银号都给兑空了吧?”
“那怎么可能呢?”连书不相信罗都头能有那么多银子,“罗都头如果这么有钱,干嘛还待在县衙里讨生活啊?”
“你不懂,正是因为她有那么多钱,她一个弱女子才步步谨慎,不敢到处行走。若论暂时栖身之处,天下哪有比衙门更安全的地方呢?”齐梦麟皱眉说罢,又叮嘱连书,“你派人看好银号,我要时刻知道她的去向。”
绵绵霪雨又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清晨,雨势越发大了。罗疏冒着雨从银号中走出来,低头钻进了等候在店外的一顶毡轿。穿着蓑衣的轿夫立刻抬起轿子,载着她三步一晃地往城外走。凶年饥岁又逢坏天气,街上罕有行人,轿夫一路走得飞快,片刻后就出了城门,及至赶到汾河边,又沿着河岸一路向前。
罗疏心神不宁地坐在轿中,须臾之后,却听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气急败坏的高喝:“罗疏!你给我停下,听见没有!”
罗疏在轿中皱了皱眉,忍不住掀开轿帘向后望去,只见迷蒙的雨幕中蓦然冲出一队骑兵,为首的一人鲜衣怒马,除了齐梦麟还能有谁?
罗疏慌忙叫停了轿子,掀帘而出,这时轿夫立刻恭敬地为她张开雨伞。她静静站在伞下,看着齐梦麟策马追到自己面前,抹着脸上的雨水瞪着她问:“你悄没声地出城,准备往哪里去?”
罗疏心疼地看着马上那个人,急得喉咙都在发颤:“你伤还没好呢,怎么能骑马!”
“所以我才要问你啊!你一个人打算跑哪儿去!”齐梦麟在大雨中火冒三丈地喊,头上的风帽也落在脑后,由着冰凉的雨水往脖子里灌,“你什么事都成心瞒着我,还想让我安生养病,我看你才病得不轻!”
“我……”罗疏面对他凶神恶煞的责骂,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
这时一旁撑伞的轿夫却低声提醒道:“姑娘,老爷的船来了。”
罗疏仓皇回过头望向河心,只见水雾蒙蒙的河面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船队。船队在哗哗的破水声中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而船上张挂的秦氏徽帜也已鲜明可辨。
罗疏心中一冷,蓦然觉得周遭寒意浸骨,于是她回过头,用一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催促齐梦麟:“回去吧,接我的船来了。”
“接你的船?”齐梦麟眺望了一眼船队,又狐疑地盯着罗疏问,“你要去见谁?”
“你看到河上那艘最大的船了吗?那里面就是我马上要见的人,”罗疏面如死灰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黯淡得不见一星光亮,“跟在大船后面的,都是运粮船。之前你问我想出了什么办法,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就是我想出的办法。”
齐梦麟心中一惊,再次望向河面上密密麻麻的船队,心中有种不寒而栗的预感:“那大船里的人,到底是谁?”
“你别多问了。”这时一艘小船已如飞梭一般划到了岸边,罗疏转身登船,将齐梦麟丢在身后。
“等等!”齐梦麟翻身下马,疾步上前想要跟着她,却被护送罗疏的轿夫伸手拦住,气得他当场大喊,“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本官是谁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船队送来的都是救命粮,你若坏了我的事,才是没有王法,”这时罗疏在船上转过身,无奈地打断他,“灾民都在等着粮食呢,你怎么忍心再阻挠我?快回去吧。”
“不,我就在这里等着你!”齐梦麟竖起双眉,斩钉截铁地吐出这句话。
这时罗疏站在伞下定睛望着齐梦麟,只觉得天地间的雨就像乱琼碎玉的珠幕,遮住了尘世间所有的烦扰,只剩下他与她两两相望。于是一股勇气蓦然注入罗疏心间,让她终于有余力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望着齐梦麟点点头:“好,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第五十四章 旧时人
随着小船缓缓远离河岸,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上齐梦麟心头。他无奈地站在岸边,望着罗疏的身影在灰色的雨幕中渐渐模糊,不禁烦躁地踢了一脚地面,咬着牙狠狠骂了自己一句:“废物!”
亏他还是堂堂总督之子,这一刻竟然什么也做不到!
然而他的懊丧罗疏已无从得知。此刻小船载着她靠近了河心的大船,她在船工的帮助下登上了大船的甲板,行动间有些狼狈,于是一身青衣被雨打得半湿。
船甲板上是二层的船楼,气派的檐翅遮去了风雨,檐下有仆妇不断擦拭着地面的水迹。几个婢女为罗疏打开舱门,罗疏带着一身雨气踏入门中,才发现船舱里干燥舒适,与外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此刻船舱里弥漫着香炉吐出的烟气,烘得人身上脸上都暖洋洋的。然而四周温暖如春,罗疏的心却只能感受到寒冷,并且随着她穿过一道道帘帷,这股寒意就越来越深,如附骨之蛆一般,一点点啃噬着她的四肢百骸。
当最后一道珠帘被人揭开,满舱衣香鬓影之中,罗疏看清了那个被温香软玉簇拥在中心的人。她木然的眼珠微微一动,接着便曲起双膝缓缓地跪了下去:“玉兰给老爷请安了。”
上座那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冷冷笑了一声,并不招呼罗疏起身,任由她在地上跪着,歇了好久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好些时候没见你了,抬头让我瞧瞧。”
罗疏依言抬起头,默然与他对视,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便也清晰地落入了她的眼底。
一晃眼许多年过去,她已长大成人,他却依旧没变,仍是那副俊美到惊人的样貌,让人一刹那竟有种流年偷换的错觉,以为他已在某一刻决绝地抛弃了所有的人,将自己永远留在了那个绮年玉貌的岁月里。
座上这人不过二十六七年纪,如今却已是山东首富秦家的主人——秦熠。在罗疏还叫玉兰的年月,他在秦家也只有一个贱名——如意。
此刻秦熠端详着跪在地上的罗疏,不觉笑道:“你怎么打扮成这样?怪模怪样的。”
罗疏咬着唇没有回答他,一张脸却越发的苍白。
“唉,你到底何时才能想明白呢?亏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是聪明人。”秦熠漂亮的凤眼里闪动着嘲弄的光,信口取笑她的狼狈,“我花几年时间把自己当成女人,就可以得到整个秦家,而你不伦不类地装成男人,却只能像现在这样跪在地上求我——就这样你还不明白吗?这世道,女人再要强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罗疏垂下双眼,低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身旁的婢女代为转交:“如今的结果玉兰无话可说,老爷愿意帮小女渡过难关,这份大恩大德,小女没齿不忘。”
秦熠从婢女手中接过玉佩,捏在指间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幽幽叹道:“当初我许下你一个万金不辞的承诺,却被你用在了这种地方。玉兰啊玉兰,你要我说你什么才好……”
面对秦熠刻薄的嘲讽,罗疏却置若罔闻:“倘能救得百姓的性命,便是无量功德,老爷将来必有福报。”
“福报?哼……我早就不指望什么福报了。”这时秦熠嗤笑一声,修长的眉尖微微挑起,勾动了心底最隐秘的往事。
“当年五娘和我争宠,趁老爷不在的时候诬赖我与婢女有染,令小厮将我按在庭中死打。当时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只怕我也活不到今天了。”人大抵要飞黄腾达到最显赫的境地,才能如秦熠此刻一般,心平气和地聊起那些最屈辱的过去,“那时候的你多么机敏,看见五娘命人毒打我,非但不劝,反倒夸她头上的草虫金簪儿玲珑可爱。五娘被你哄得高兴,往头上摸了摸,这才发现自己被发簪勾了头发,于是回屋对镜理妆,旁人才觑了个空把我救下来。那时候你才**岁,谁能料到你有这等心机?也只有我昏死前瞥了你一眼,才发现你眼底的担忧——那时候你分明是在同情我,对不对?”
罗疏垂着头,目光落在膝前的呢毯上,一字一顿地否认:“我怎么会同情老爷呢?我一直都知道,您终非池中之物。”
秦熠斜睨着罗疏,脸上笑意凉薄:“哼,也就只有你知道,其他人只当我是个不知羞耻的玩物罢了。”
“这正是老爷韬光养晦的过人之处。”
“哈哈哈……”秦熠忽然在罗疏面前张狂地大笑,乐不可支道,“你别再奉承我了,咱们言归正传。这次我信守承诺帮了你,玉佩收回,从此我再也不欠你任何情分。所以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愿意跟着我?”
罗疏身子一颤,沉默了片刻,才细如蚊呐地回答秦熠:“我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是吗?”秦熠似笑非笑地冷嗤了一声,面色难看起来,“就是那个穷途末路的县令吗?”
“不,不是他。”罗疏摇摇头,心底模模糊糊浮现出一道站在大雨中的身影,嘴角几不可察地笑了笑。
只可惜……为什么不早一点醒悟呢?她只当他是个顽劣不堪的纨绔子弟,却不料正是这份顽劣不堪,竟让他成为自己命中最难缠、最固执的那颗天魔星。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意孤行地陪她走到了最后,而此刻,竟还在岸边等着她。
秦熠看着罗疏微微含笑的失神模样,以为她在蔑视自己,不禁面色铁青地咬牙道:“哼,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最看不起我的人就是你。哪怕人人都骂我恬不知耻,我也不在乎,因为用钱来改变他们的嘴脸实在是太容易了。可偏偏只有你,即使流落到妓院,都不肯答应做我的妾!你知道吗,我就讨厌你这份要强,讨厌你如此不识时务!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敢否认你那些坚持都是一堆狗屁吗?”
“是的,您说的都对,我那些坚持就是一堆狗屁。”此刻罗疏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望着秦熠麻木地附和。
“那你为什么还在坚持?”秦熠猛然睁大双眼,起身冲到罗疏面前,扬手抽了她一记耳光,“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比谁都清楚——她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他,对他选择的生存方式弃如敝屣。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人,多年前却救了他一条贱命,让他不得不从那一天起继续活下去,一辈子都陷在那一潭烂泥塘里苟延残喘。
可恨她还要把他当成有养分的淤泥,到这种时候又找上自己,占着他的好处,好继续做她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他最恨的就是她这一点,总以为仗着那点虚伪的自尊,就有了和他谈条件的筹码,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到底要怎样,才能够将她彻底地摧折在掌心里呢?秦熠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然而看着罗疏卑躬屈膝的跪姿,心底终是一软。
多年前她心生一念救起自己,往他肮脏黑暗的生命里掺进了一点明净无垢的善意,而今天,终于是时候将之抹去了。
“粮食我会派人运到秦记的粮铺低价出售,也允许一分利的赊账,只要那些人买得起,我的供应就不会断!”秦熠用锦帕擦了擦手,脸色阴狠地对罗疏说,“至于买我粮食的人是屯粮的贩子,还是快饿死的灾民,我就管不着了。你也休想我白白施舍粮食给穷人,他们买不起,大可以卖儿卖女,就像我们的父母当年一样!”
罗疏被他的话刺得心中一痛,却强撑着笑了笑:“谢谢老爷。”
秦熠抿着唇,冷冷看了她片刻,才又开口道:“你可以下船了,等你上岸之后,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她上岸去做她清白的人,而他,自然也会找到与自己同流合污的鬼。
罗疏跪在地上给秦熠磕了一个头,待到起身时才发现双腿早已僵硬,她咬着牙颤巍巍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船舱。舱外的凄风冷雨一瞬间冻得她瑟瑟发抖,可她仍旧推开了仆妇为她撑起的伞。
这一刻她情愿风雨再猛烈些,才好掩饰她的颤抖,冲刷掉她夺眶而出的眼泪。
彻骨的寒冷支撑着罗疏,冻结住她即将溃散的尊严。她茫茫然地坐在小船里,在大雨中无助地睁大双眼,视线散乱地搜寻着河岸边那个等待自己的人,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眼帘,她沉在谷底的心才微微一跃,终于泛起了一丝活气。
这时岸上的齐梦麟也看见了小船上的罗疏,他在雨中抹了一把脸,蓄势待发地瞪着撑船的艄公,在小船靠岸时一鼓作气地破口大骂:“你们怎么做事的?不是财大气粗吗?这么大的雨连把伞都不给!”
他一边骂一边解开身上的油绸雨衣,体贴地想给罗疏披上,不料罗疏却一把推开他,闷不吭声地疾步向前走。齐梦麟慌忙跟在她身后,临去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部下不要跟从。
“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啊!”走出几百步之后,齐梦麟终于忍不住在她背后高声喊,“还有,你见的人到底是谁?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罗疏的生世要到下一章才能解释清楚,不过估计很多童鞋都能猜出来了。
第五十五章 诉身世
罗疏在雨中没有回头,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快,挺直的腰背像是被人打进了楔子,看上去僵硬而脆弱。齐梦麟心中一急,索性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袖子,蛮横地扯她回过身。
“你到底怎么了?”他在大雨中看着她泫然欲泣却强忍悲恨的脸,一时心乱如麻,“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肯对我说?”
“你要我对你说什么呢?”这时罗疏终于开口,冰凉的雨水滑过她的脸颊,随着眼眶里涌出的热泪一并跌落,“你就那么想知道我的过去?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真的很重要吗?”
说罢她忽然掩住双眼,心底千百种委屈骤然涌上来,让她在他面前痛哭失声。
“我想知道!你在我眼里有多重要,这个谜底就有多重要!”齐梦麟按捺住心疼,自虐似的大声嚷着,倔强地握紧了罗疏的手。
罗疏猛然睁大泪眼,被他这份任性惹恼,苍白的脸颊也被怒意染得绯红:“好,那我就告诉你。你不是爱看《金…瓶…梅》,简直能够倒背如流吗?”
齐梦麟一听这话顿时就急眼了,被烫着似的摔开罗疏的手,急赤白脸地替自己辩解:“我是在问你的事,你干嘛忽然提这个?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再说我已经很久没看了!”
罗疏不理会他的窘迫,径自哽咽着往下说:“因为我经历过的事,和那部书几乎一模一样。”
齐梦麟一瞬间有些错愕,没法接话,只能等着罗疏往下说。
这时罗疏在雨中凝视着他,却颤动着双唇反问:“你还记不记得,在那部书里,西门府最后是谁继承了家业?”
齐梦麟咽了一口唾沫,尴尬地开口:“是西门庆生前的小厮,玳安。”
罗疏侧过脸,望着远处停留在汾河上的黑色航船,低声道:“可是在我的故事里,继承家业的却是那个书童。”
“你是说,西门庆的那个娈童?”齐梦麟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
罗疏点点头,面色冰冷地回答:“他现在,已经是山东首富秦家的老爷了。而我刚刚去见的人,就是他。”
齐梦麟心里咯噔一声,想起罗疏与那个首富关系匪浅,不觉紧张起来:“那么……你呢?”
罗疏目光一黯,黑色的记忆再度浮出水面,时隔多年依旧不堪回首:“你可记得西门庆死后,他的第二房妾室去了哪里?”
“二娘李娇儿原本出身风尘,所以不愿守寡,又回了妓院……”齐梦麟嗫嚅着回答,这一刻忽然连喘气都开始觉得困难,“那你……你是……”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罗疏,他才不相信她会是这样的身份!
罗疏凝视着齐梦麟惊骇的脸,摇头否认了他的猜测,眼泪却再次爬满双颊:“李娇儿回妓院时,想带走自己的丫头绣春,主母吴月娘不许她造孽,所以死活拦住了。可是换到我这里……秦家却没有人阻止,没有一个人肯出面拦住她,让她别把我带走……”
当年的斑斑血泪,此刻被她缓缓道来,每一个字都痛得锥心。齐梦麟死死握住拳头,没想到自己的坚持会让她揭开这样深的伤疤。
他后悔了。
如果不能替她分担痛苦,他又有什么资格知道这些?
“当时我求了许多人……可是都没有用……”罗疏喃喃自语,陷入痛苦的回忆中,脸上再度浮现出绝望的表情,“几年后,秦家现在的老爷找到了我,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迟了。他变得和当年的老爷一模一样,而我从了他,最后也无非是变成李娇儿那样的人……”
“别说了,别说了……”齐梦麟咬着牙,低头一把抱住罗疏,将她紧紧按在自己的怀里。
“不,我要说……在秦家的那几年,我见过泼天的富贵、鲜花着锦的娇宠,可那些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镜花水月。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可怕……”罗疏在齐梦麟的怀中垂下双眼,只觉得自己已精疲力竭,“我也有七情六欲,我知道自己会在某个时候,难以自拔地喜欢上某个人——可那又如何呢?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险恶人心的消磨,终我一生,我都不会再踏进那样的地方了。”
“你不要这么想,”齐梦麟在雨中紧紧地抱住罗疏,在她耳边喃喃道,“不是还有我吗?我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你跟着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你总是这样,把一切都想得理所当然。”罗疏紧闭双眼,凭着一股执拗的劲头坚持往下说,“其实我知道,我那些坚持在你们眼中都是无理取闹,可这世道又何曾同我讲过道理?过去十几年我身不由己,一步步陷进最肮脏的地方,如今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我绝不能再回到原先的起点,到豪门巨室里去做人下人。那里不是靠聪明就能生存的地方,只有足够狠心的人才能如鱼得水,可最终如鱼得水的那个人,也不过是玩火**罢了……”
“好了,好了……”齐梦麟不断安抚着罗疏,努力去缓和她此刻紧绷的情绪,“你别怕,有我在呢,那些伤心事都已经过去了。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很庆幸,你愿意在今天把这些事都告诉我。”
罗疏在他怀中渐渐平静下来,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为什么?”
“因为时机刚刚好。”齐梦麟咧开嘴,执意用自己的怀抱去温暖她,“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些,只怕那时的我对你还不够用心,不能体谅你的痛苦;如果你晚一步说,我只怕到现在还捉摸不透你的心思,不知道该如何保护你、对你好。而现在,我……我问一句你可别生气啊,你肯告诉我这些,是不是因为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罗疏眼中一热,这一刻终于开口承认,心中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欣然:“是的,我喜欢上你了……”
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在上岸的这一刻,终于不想再否认——自己喜欢他。
生平最怕对人袒露心头那道不堪的伤口,若此刻换成另一个人,她一定没有勇气说出口。就像面对韩慕之,不是不知道他也有一颗体贴的心,可是无论他怎样体贴,自己都不愿对他吐露这段身世,因为那样只会让她更自卑。
而齐梦麟,却偏偏不依不饶、不离不弃,始终在岸边等候自己。
也只有他,能让她全然放松地倾吐过去,她曾经认为一辈子都不能示人的灰暗经历,却唯独不怕被他知道。这样全无芥蒂地接受他、信任他,她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撤下了心防?如今回想起来,竟早得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也许是她早早就犯下了一个错误——当她第一眼看透了齐梦麟的眼睛之后,便把他当作一个顽劣任性却又古道热肠的孩子来看待,却忘了他也可以是一个顶天立地,值得自己交付终生的男人。
而此刻她轻轻的一声回应,却已让齐梦麟欣喜若狂:“罗疏、罗疏,这次抓住你,我就不会再放手了!”
罗疏闻言一怔,忍不住摇了摇头:“我之前所说的一切,你难道还没听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了,”不同于罗疏的悲观,齐梦麟却是自信满满地回答,“如果我让你受半点委屈,随你一脚踢开我,我再无二话!过去是我想不明白,如今知道了你的身世,我再犯浑,那就是猪狗不如了!”
罗疏听了他没脸没皮的赌咒,忍不住笑了一下,没好气道:“再有理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也要歪三分。”
“你一定要相信我,”这时齐梦麟却忽然一本正经起来,凝视着罗疏说,“我不会辜负你。我二哥出家修道,父亲尚且能够准许。我不过是要娶你为妻,难道还能难到天上去?我在他们眼里一向没出息,如今再不争气一次,又能怎样?”
话虽如此,罗疏目光中却仍是一片忧心忡忡。
这时候齐梦麟嘿嘿一笑,才发现自己和罗疏都已经淋成了落汤鸡,他慌忙扯□上的油绸雨衣往她肩上披:“你冷不冷?可别着了风寒,咱们先回去吧。”
罗疏点点头,有些羞赧地任齐梦麟牵着自己的手,两人并肩往临汾城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童鞋们的支持,鞠躬。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本文即将出版;坏消息是因为出版,小说要暂时停更,出版三个月后会放上余下的3万字。
作为补偿,我已经开始连载这篇文的姊妹篇,《媚道》【而且这篇文我已决定不入V】,大家可以通过作者专栏找来看。
小齐和罗疏的结局,会在姊妹篇里有很多剧透。
总之,结局肯定是Happy Ending;并且本文停在定情的这一刻,应该还是不挠人的。
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水合顿首。
第五十六章 与君绝
从秦家运粮船上一袋一袋卸下来的粮食;此刻正源源不断地运往临汾,从天而降的转机轰动了整座县城。
困守县衙的韩慕之在获悉这个消息之后;立刻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他派人前往秦记去请店主;却被老板以忙着点货为由拒绝了:“咱是粮铺;有粮食就开张做买卖,难道还犯了王法不成?县老爷若想问个明白;就去问你们县衙的罗都头吧!”
韩慕之一听说此事与罗疏有关,一颗心顿时深深地跌进谷底。
她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可这份天大的人情;又要他如何去还清?
韩慕之立刻令门子找来陈梅卿;向他打听罗疏的下落:“罗都头从太原回来了没有?”
“我这里还没得到消息呢;”陈梅卿此刻也有些乱了阵脚,感慨地望着韩慕之叹道,“唉,我实在是没想到啊,她还有这等能耐……”
“现在不是你唉声叹气的时候,”韩慕之面色郁郁,只是低声道,“我要找到她。”
正在说话间,堂外却有门子忽然来报:“老爷,罗都头刚刚回县衙了,如今正在仪门外候着呢。”
韩慕之闻言脸色一变,立刻下令:“快请她进来。”
罗疏走进堂中时,肩上虽披着一件官绿色的油绸雨衣,整个人却浑身上下淋得透湿。韩慕之见她如此,立刻关切地问道:“好好的怎么淋成这样?你冷不冷?有什么话,先回去换身衣裳再来找我说吧。”
罗疏摇摇头,抬手拨开鬓边湿漉漉的碎发,黝黑的眼珠凝视着他,开口道:“大人,可否拨冗与小的私谈片刻?”
这时一旁的陈梅卿尴尬地咳了两声,识相地起身退出了二堂。
“不管你有什么事要说,先坐下吧。”韩慕之无奈地望着罗疏,不明白自己和她之间的相处,何以到了如今这等尴尬的地步。
罗疏也不推辞,落座之后平静地开口:“放我走吧,我不欠你什么了。”
她冷漠的语调让韩慕之心中一阵急痛,脸上却力持镇静,直直地盯着她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一笔能还清的债吗?罗疏,从头至尾你从不曾欠我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解救了临汾,再一走了之,你又要我如何自处?你就是要我亏欠你,亏欠到连对你说个‘不’字,都开不了口吗?”
“不,你千万别这么想……我之所以离开,只是因为我想通了。你一直觉得我的坚持是无理取闹,而我觉得我的要求并不多。你我都没有错,怪只怪你是个输不起的人,所以,你也爱不起我。”为了斩断他的情丝,罗疏尽可能平静地挥出最后一剑,指甲狠狠地刺进了掌心,“还有,我不认为我这次帮你,是很大的手笔,别忘了你还帮我脱过贱籍——我有多珍重我自己,你就多当得起我这份人情,所以,你我两清了。”
拯救一城饥民的救命粮,就是她的身家,所以她欠他的,彻底还清了。
罗疏这番话说完之后,一时堂中静得可怕,韩慕之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这一刻真正体会到哀莫大于心死的滋味。
直到沉默许久之后,他才哑着嗓子开口:“为什么一定要走?哪怕我在你眼中一无是处,至少县衙里还可以保你平安,你一个人行走在外,我不放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能照顾好自己。”罗疏微微打了个寒噤,冰凉的手指不自觉地紧拽着肩头的雨衣,不想再继续说下去,“我得回厢房换身衣裳。”
“好,你先去吧,别着凉,”韩慕之点了点头,身心俱疲地望着罗疏,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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