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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青-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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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的光影里,看不见他的眼睛,自然也看不见他的想法。天边传来阵阵雷,闪电划过,在如此恶劣的境地下,他还要远行,独自归家,想一想便觉得路途遥远,一路上一定十分孤单。
右臂出传来剧烈的疼痛,但是那种疼已经消减许多,不久后便会麻木,让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漂亮的行尸走肉,也不知会不会惹人烦恼。桌角有一杯冷酒,在这样的夜里,竟然氤氲出一丝暖气,他漂亮的眼眸变盯着一缕白烟,像是入了魔。
渐渐地,身上的骨骼就像被压缩了,胸前愈发逼仄,让人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他微微歪着脑袋缓解这种不适,赫然是邪僻的模样,目光却纯净得像新生的婴孩。
“好了,下船了。”阿大将船靠岸,长杆横在一边,将麻绳系在一根木桩上。
他穿着蓑衣,身形清癯,高矮适中,一双淡漠的眼睛从帽檐下露出:“船靠岸了,你该走了。”
殷素问无知无觉地看向他,艰难地撑起身体,等下了船,他转身看着眼前的男人。此人他不曾见过,但是听过,他是从前行走在梧州一带的剑客,后来自愿陪着宫瑟隐居在此,偶尔进出,也是上集市买菜做饭,同宫瑟一蔬一饭,一生一世。
“此物你拿去,”他从袖中转手拿出一支铜簪,蝴蝶状,翅上点翠,“烦请代我转交给宫姑娘。”
阿大脸上古井无波:“你应该自己交给她。”
殷素问微抿嘴角,权当一笑:“我忘记了。这是她母亲临终遗物,我作为兄长,原本留着亦无不可,只是此生不会再踏足此地……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给你,权当嫁妆。”
阿大听闻,目光落在簪上,伸手接过:“多谢。”
殷素问转身,身后的门轰然关上。他起头看向天空,雨幕遮掩,天色也不甚明了。他不喜欢下雨天,在这壮阔的时候,总要发生一些不好的事,雨水像是老天垂怜。只是这垂怜总是显得分外讽刺,乞怜亦是可笑至极。他将伞柄夹在身下,手沿着伞身推开将撑起,轻轻一扬,伞柄便到了他的手中。
巷中的灯笼被雨水浇湿了,一片幽深,只有寂寥的足音在回响。
殷素问很快就撑不住了,手指已经在不自觉地抽动,一个不留神,伞便脱手落下,人被浇得透湿。只是他不能回头,再回头就不会有想走的欲‘望了,他全靠顽强的意志支撑,一步步艰难行走着,耳边还是父亲多年前送他来京州时的话。
“今日舍弃了这一切,就在不要回头了。”
绝不回头,绝不回头……
要一个人从不回头该有多难啊,没有人是喜欢从不回头的,因为你一生都要要求自己绝不后悔,可是没有人是不会后悔的,然而他却应承了。那时他多大,十岁,还是十一岁?
他一路走,身体已经开始摇晃,但是却不能像路边的醉汉一样仪态尽失倒地就睡,因为他是殷家的孩子,殷家的孩子是绝不能——
那些不能已经太多了,他都不记得有哪些条条款款,只是那些要求,于无声处镌刻进他的骨头里,这一生一世,都只能这样了。
远处有模糊的影子,殷素问眯起眼去看,走近了,才知道是一辆马车,车边是亭亭玉立的少女,默默地站在这黑暗中。
殷素问恍惚间笑了:“毓秀。”
毓秀却是板着脸:“奴婢没有听您的吩咐回去。”
“你是怕我死在外面找不着尸首?”
她说:“是啊,有什么总得亲眼瞧着才好,不然愧对夫人。”
殷素问撑不住,身体委顿,毓秀连忙扶住他,听见殷素问轻声说:“我不会死的。”
毓秀将扶他上车,看见手腕上紫色的血筋在一片白皙上肆意蔓延,面无表情地看了两眼,便回身,她坐在马车上,拿着缰绳狠抽一下,喝道:“驾!”
苏望青在等,只是等到夜深也没有人回来。承平来了,她该避嫌,便从主屋回来随便找了一个便于观察的屋子待着。侧屋的承平已睡,这院中的每一间屋子都已经熄灯,但是殷素问还未归。
今日起了小风波,承平的猫儿还没找到,珠儿自然也没有胆子回来。珠儿胆子小,此刻也不知是在何处凑合一晚,大约是想在明日找到之后再回来。
若是平日,苏望青也许还会寻一寻,只是今日他要找的人都不知在哪,有哪里有闲心去管别人。她睡不着,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心头惴惴不安。
她想着殷素问,只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但是还是忍不住担忧。他出门时便情绪不对,不说遮遮掩掩,却十足避讳,若是寻常时候,大约会带她出门,再不济,也会凑上来知会自己要去哪里,今日却反常。
再加上这胸口如擂鼓一般剧烈的跃动,她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丑时未至,外面起了响声,她翻身下榻,疾步走向窗户前。骤雨已歇,透过朦胧的月色她看见两个人影,毓秀正要扶着殷素问进屋。
两人走得缓慢,一看便知道殷素问受了伤,她忍不住想出去问一问,便听见殷素问衰弱的声音:“去别处。”
“不来这去哪?”毓秀的声音格外冷淡。
外面一片寂静,殷素问道:“毓秀,不要自作主张。”
“您还得多谢奴婢自作主张呢,如若不然您还得在外面喝泥巴水……”话中透着怒气,苏望青听得一愣,知道必然使出了什么是,不然毓秀也不会这般发火,平日里毓秀哄着殷素问,就像是在哄孩子,要什么有什么,从不言语冲撞。
喝泥巴水,又是什么?
殷素问无奈道:“你就不能小点声?”
“又不是做贼,合着您心虚什么?”
殷素问道:“我就是心虚……”
毓秀哼笑了一声:“敢情您有胆子自己个儿跑出去割肉喂鹰充好人,没胆子一人做事一人当?”
微弱的声音道:“我就是没胆子……还有你小点声儿,毓秀啊毓秀,养着你有何用……”
毓秀道:“您话都到这份上了,奴婢也就不和您藏着掖着了。”她面向殷素问的屋子,大声道:“阿青,出来!”
苏望青站在漆黑的屋中硬是打了个激灵,像是全身上下都被火焰烧了一下,脑子里朦朦胧胧地响起不久前来殷府看病的老人家,要呵呵地道:“此辈中人,最得我心的就是秀丫头,善解人意。”
好个善解人意,苏望青还没想明白,身体已经先动一步,她匡地将门打开,两三步就跑出来了。
她看着月下的人,一愣。那两人见她从别的屋中出来,亦是一愣。
苏望青看见殷素问弓着身子,身上湿漉漉的,像一枝脆弱的花茎,不禁心头一跳。跳的缘故她还没摸清楚,人已经上前了,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殷素问似乎有些难堪,侧过脸不敢看她,不似从前那般淡然坦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苏望青向后退一步,看着他暗红的嘴唇,奇道:“哎哟,怎么出了一趟远门,还学小丫头唇脂了?”
殷素问诧异地看着她,脸上有些忿忿不平。
苏望青在黑暗里扯了扯嘴角,心里算是泄了气,连忙进屋将地龙烧起来,又拾掇拾掇衣物。此时毓秀已经将人扶进来,看着她麻利地收拾。桌上的小炉子烧起来煨着甜汤,这是晚上的,苏望青没喝,此时用来暖胃倒好。又将浴池里的水烧起来,等出来时,殷素问已经睡着了。
出一趟门,神情疲倦不少,脸色苍白不少,这些日子费尽心机大补特补,一朝便打回原形。苏望青瞧了生闷气,不瞧又心难安。看着他唇上刺目的殷紫,便知道是中毒了,不只是哪个劳什子的毒。
毓秀看她的神态,原本郁结于心的事倒消散了,笑吟吟地起身转向苏望青:“怎么?心疼了?”
苏望青一僵,恍惚间只觉耳边一阵嗡嗡乱想,像是被铜鼎砸了头,整个人懵住,心疼么?心疼么?她无措地看向趴在桌上的男子,又看看毓秀,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毓秀诧异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侧脑:“苏望青啊苏望青,你岂是这么不开窍的?你在骗谁呢?”
苏望青猛地转向殷素问,见他还好好睡着,这才定定心神:“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还不清楚?我说你今日怎么脾气这么大,还敢出言讽刺,你不是一向本本分分,乐得自在?管这闲事做什么,我还真怕你会没心没肺睡一晚上呢。”
“我就是睡了又如何,你还咬我不成?”
“哎呦,一心虚就牙尖嘴利。你放心,你若是真睡了,我肯定不咬你,就是他得难受,难受得抓心挠肝,没事儿吐两口血沫子。”
“我去看看睡好了没。”苏望青拿了衣物转身到暗室去。
毓秀还是笑吟吟地,伏在案上的殷素问抬头看了她一眼,毓秀伏过去低声道:“公子,养着奴婢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第五十五章
有一种人,喜欢怀悲悯,救他人。
苏望青清楚地明白,自己眼前的人便是这样的。只是,在这世道,恶易当,圣人难做。救一次两次是恩情,救多了呢?只怕是仇意。君王忌惮,同僚嫉恨,不明就里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凡能颐指气使地话一场风凉,便绝不会伸出一双手援助你。
殷素问那样聪明剔透,偏偏看不开。
池中水烧热时,苏望青已平复下心境。她不知道殷素问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但是只看他一身料峭,也知道是出什么事,何事不知,但是人受了伤,唇上的殷紫是张牙舞爪霸道非常的毒,正大光明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苏望青看着一池清水倒映光影,无端想起殷素问在集市上的笑容,少年人,当鲜衣怒马,不该这样。她想了想,转身出去,便见屋中空荡荡的,毓秀已经跑的没影,趴着的人,脸贴在案上,眼角嘴角漾着一点笑意。
苏望青却知道,他这是难受坏了。她走上前,躬身,手搭在腰上,脸却贴得很近:“公子,该沐浴了。”
殷素问难受得厉害,一下也不动弹,但还是小声道:“阿青,你怎么变温柔了?”
苏望青努努嘴:“我这会儿不是要谨慎着点儿么,若是让您觉得养着我没用可怎么好?”
“不怕的,不养谁也得养着你。”
苏望青一笑,殷素问一难受了,嘴皮子便软,吐出来的话怎么听都是柔情似水。知道不强撑了,还会讨好旁人,赢得几分爱护。漂亮的孩子有糖吃,嘴甜的孩子更甚。
“谢谢您大度。”苏望青扶起他,轻手轻脚,一手搂着腰,一手扯着他的手绕过自己的肩。
殷素问此时已经不大能动弹,全身依靠在苏望青的身上。他身上湿漉漉,脸上带着湿凉的水意,贴在苏望青的肩头,他用疼得发紧的的嗓子说:“阿青,你身上好香……”
“是吗,奴婢也这么觉得,这衣服是她们新熏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种味道。您要是喜欢,下次换这个香。”
“我不……这是小姑娘用的。”
苏望青垂下眼看他,目光滑过齐整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在微微阖动的唇上:“您不是喜欢这味道么?”
苏望青帮他褪下湿透的衣衫,扶他下水。波光随着他身体的沉入而荡漾起层层涟漪,“吧嗒”,人一下掉进去,水没过颈部。苏望青眼疾手快抓住他,将人提溜上来。
苏望青跪在池畔,一手擒住他的颈部一手抵在肩上。只觉得手上一片滑腻,险些抓不住。殷素问的身子微微缩了一下,显现出别样的脆弱。
“公子,要不您转过身子来?”水中虽有石凳,但殷素问此刻坐也坐不住,只怕一不留神滑进水里淹死了可好,命再硬也不好随便糟践啊。
殷素问闻言,微微转过身子,趴在岸上。两颊上染着病态的潮红,眼神已经迷离,苏望青也不懂,只见他在刻意闪躲,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她探探手贴在殷素问的额前,触手处一片灼热,反复试过,便知他是高热上来了,不免有些焦急,暗骂毓秀溜得这么快,若是平时她指不定猫在哪个角落里叫一声便过来,现在这情景,只怕早跑了。
殷素问正嗅着她的手腕,鼻尖跟着手腕内侧挪动着,像只刚出世的小奶猫,然而那面上的红晕却又衬出几分欲态。
苏望青并非什么也不懂的稚女,前些年在外,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秦楼楚馆的坑也不知蹲过多少,埋在暗处,那些床第之事,奇‘淫‘巧技亦见识过一二。此刻见殷素问如此,不免心中一噔,目光失了镇定开始乱瞟,便看见殷素问那细窄的腰线无限延伸,隐没在清澈的水波中,荡漾的水起伏着,透出白皙的臀‘线。
她脑子里嘭地炸开,连忙收回手,心脏狂跳,一双手无措地在裙摆上擦拭着。
难道这次中的毒……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像是要烧起来一般通红,秀丽的眉毛蹙起来,,眼中因为羞愧而泛起水意的,格外让人想欺负。她面前是个神志不清的殷素问,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苏望青连忙挺起脊梁坐好,殷素问还在迷茫地寻觅着那只手腕。但是怎么着也找不到,只能皱起眉毛表达自己的不满。
苏望青不禁问:“您在找什么呢……”
“香味。”
苏望青一愣,不免苦笑:“怎么就那么喜欢这味道么?”
“不疼……”
苏望青放在裙摆上的手一顿,眼前的人白得发光,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显得那张脸格外的脆弱小巧,她不知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态,竟伸出手帮他扒了趴散乱的头发:“怎么,这一次很痛吗?”
殷素问的脸搁在冰凉的石台上,鼻尖抵在她手腕的肌肤上,灼热的气息凌乱地打上来,殷素问却还在否认:“阿青,不疼的。”
苏望青突然抖了一下,眼泪倏地落下来。
苦涩的情绪似乎顺着手腕飞向了她的心里,像针尖一样锐利,刺痛在皮肤上一寸寸炸开,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抚慰。
不知发什么疯,眼泪一串串落下来,脑子里殷素问的声音层层叠叠涌过来,“苏望青,你别哭,苏望青,你别哭——”真诚又恳切的声音不停地回响着。她却闷哼,哭出了声。
当真是比死了爹娘的时候还惨,当年村中大旱又发鸡瘟,饿的饿死病的病死,何其惨烈。然则苏望青已麻木,除了哭一哭,便去找吃的,糠米也吃,树皮也吃,走到绝境求路无门时哭一场,为何时至今日,要为了眼前的人哭?
要哭便哭痛快,她硬是嚎哭了好几声,殷素问原本都疼得快晕过去,霎时听见这撼天动地的几下,不免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青青,你这是做什么,我还没死呢?”
苏望青哭弯了脊背,全然已经忘了周遭,只是见殷素问醒来,随手拿了手边的长巾扔过去,覆在殷素问的脸上,轻柔地帮他擦拭,可是平日里这么克制的一个人,却止不住哭声,一下下地从嗓子里哭出来,泪水流了满脸。
殷素问顺从地等着她为自己擦干头发,对方却无论如何也不将其拿走,目光被遮住,只听见一声声的抽噎声。人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殊不知这不会哭的一旦哭得撕心裂肺,也是效果惊人的,他听不下去,索性一手掣住她的腕子。
苏望青这才止住哭,仍是一抽一噎。她心自己知逾越了本分,却也没有多少悔意,只是慢慢将毛巾从殷素问的脸上拨开。
所幸她家公子是只病猫,也不敢怎么着她。
殷素问亮得惊人的眼睛露出来,他还是伏在石砖上:“苏望青,你过来。”
她还未做出一丝反应,池中的人却猛地撑起身体,带着那灼热的水意,吻了上了。
天旋地转,你可知心悸之感蔓延全身的体会?忘乎所以,彷在云巅,是梦魇也是仙境,是蜜语亦是咒怨。苏望青一向知道自己不是个弱女子,然则但那滚烫的身体束缚住自己时,她的每一处都被压抑,从呼吸到思想,无一例外。
苏望青在发抖,她身体僵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殷素问。眨眨眼,泪水又开始奔涌。殷素问放开她,低声问:“你哭什么?”
“我哭我自己。”
“我死了,你哭自己做什么?”殷素问露出笑意。
苏望青却闭上眼,继续哭起来。她算是知道了蜻蜓,哭这回事儿,不发泄个痛快是没完的。
殷素问却自觉地退回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她。
喜欢这样一个单纯地姑娘,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阿青,你怪我轻薄你?”待苏望青停下,他这么问。
苏望青眼圈发红,眼中泛着水光:“一点点。”
殷素问趴过来,枕着手:“你也可以轻薄回来。”
苏望青拎起手中的帕子,殷素问歪头道:“我好害怕你教训我。”
苏望青道:“倒是想。”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苏望青长喝一声,哭。
殷素问算是知道,原来对方一直在装傻。
第五十六章
毓秀进屋,便知有古怪。
殷素问靠坐在床上,散着头发,倒很娴静,想来是心情不错,嘴角挂一点笑。苏望青跪坐在地上的软垫,拿着铜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杵着盆中的炭火。见她探头进来,扫了一眼,冷淡的很。
她心中诧异,踮着脚进来,对着殷素问挤眉弄眼,他卖关子,竟是摇头,一来二往间叫苏望青发觉了。
望青气急反笑,笑完了便觉得没意思,盯着烧红的碳狠捅了两下,怔怔想了片刻,脱手将铜匙扔回盆中,起身出去了。
毓秀一步一笑,手背在身后踱到殷素问床边,凑过去笑道:“这是怎么了?她还真发火了。”
殷素问坦荡看着她,脸上虽则虚弱,然而一双眼却亮得骇人。他的眉眼饱满,故而看人的时候便似个纯真稚子,此时血色不足略显苍白,可是,却是高兴的样子。
幼年时偷吃了糖,嘴里含一个,手中攥一个,也是这般抿着嘴,甜甜地藏不住。
毓秀多少年没见过他这样子隐忍开怀的模样了,不禁看的一愣,肆意展现的是假的,偷偷藏起来的才是真的。她竟也痴了般跟着他一同眉眼弯弯,嘴角弯弯,乐起来。
毓秀端来煨好的甜汤,伺候殷素问服下。他绝非消沉怠惰之人,虽然中了毒,初时苦痛难当,然而现在却已经缓过来。毓秀不知这其中苏望青占了几分功,却从心底感激。
若是殷素问喜欢,殷素问乐意,还真没什么不好,这世道人活着,不就图个舒畅顺遂么?
“去拿试血针来。”殷素问吩咐道。
毓秀一愣:“现在?现下已晚,公子才刚刚斜毒入体,还是早些休息,养精蓄锐,研制解药的事还是明日再做吧。”
殷素问摇头:“此事越早越好,晚一刻便多一人丧命,你只管去拿,我有分寸。”
他目光坚定,言语虽轻却不容忍抗拒。毓秀想了想,才道:“我听您的,只是那些人的命是命,您的也是,事分亲疏,若是出了岔子,您得答应我就此停下。咱们家为这谢家的天下,付出了常人百倍的不止,早该银货两讫了。”
殷素问淡淡道:“你知道的,我出不了什么岔子。”
毓秀原本话中已带苦意,此事见他这得意劲儿,不禁失笑。
门关上,只剩下只余两人对坐,一大一小,大的清俊的男子,小的是个乖巧男童。
殷素问扫过面前的一排针,这些针长短不一,粗细不一,有的光滑似镜,有的却刻着花纹。都是常年用各色草药汁水浸泡出来的,用以检验毒性的。他目光如炬,在面对患者时沉着镇定,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
即使需要治疗的是他自己。
他抽了一根较短的扎进左手食指尖端,片刻后抽出来一看,针尖带着浓重的黑色,递给蒙奴,蒙奴接过放在鼻尖一嗅,念出一串药名。
殷素问又取一根中长的扎进手腕,半晌拿出来,这一根的尖端虽黑,却不似一开始那么沉郁。是从针尖渐变,到上端只剩一丝灰蒙蒙。
蒙奴又嗅,又念药名。
这一次的名字较之之前变少了一些,有几个存疑。
接下来便是顺着手臂至肩膀,脖颈。
结束时,殷素问写下了近五十种草药名字,不同的部位逐渐删减,有的画上圈存疑。
此法乃是通过□□成分在人身体内蔓延的不同程度来推测成分及用量。
殷素问自幼体格特殊,又常年浸泡各种补药□□,因此抵抗毒性的能力是寻常人的数十倍。如今这毒刚猛霸道,若是常人沾上,必会暴毙而亡,毒素蔓延全身,查也查不出来。
宫瑟给边关将士下的毒,虽然轻很多,却仍然十分折磨人。
如今为了研制解药,需下重毒,再慢慢推测。
两个时辰过去,殷素问忽然停下。蒙奴眨巴眨巴眼睛:“公子,怎么不来了?”
殷素问挑眉,再来?接下来便是胸腹肩背之处,再往下就得脱裤子了。
蒙奴帮忙验过多次毒,见惯了这场面,平日里稍沾医学,殷素问便废寝忘食地钻研,想来有些事不仅要有天赋,还得保定宗旨专心致志,不想他此刻竟然停下了。
人孩子没见过世面,甫一见,不免好奇道:“您倒是说话呀。”
殷素问微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颇得意地道:“蒙奴,你家公子不是一般人了,日后我该守身如玉了。”
蒙奴一懵,呆着小脸蛋眨巴眨巴眼,顿时皱着脸责怪道:“可是您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倘若为杂念所扰,是谓狭隘,咱们这是为了治病,怎么能忌讳这些,不过是肉体皮相,您这样是成不来了神医的!”
蒙奴身为一名药童子,对于神医名号格外珍惜推崇,如今见殷素问为了世俗偏见束缚,不禁急了眼。两只小腿在板凳上啪嗒啪嗒踢得直响,身子扭动着准备过去扒殷素问的衣服,嘴里嚷着,您说过的,您说过的!
殷素问捂住衣襟向后一躲,叹道:“可是我不想做神医了,我是要做人家夫君的,怎可随意袒露躯体,这若是让我夫人知道了,她该不高兴了。”
蒙奴此刻心中神祇跌落神坛,已是失望至极,其震撼效果不啻于藏好的糖葫芦被狗扑了,气极之下眼眶已红,仰头悲愤道:“你骗人,骗子!望青姐姐才不喜欢你这样的坏人,才不喜欢,不喜欢……”
“她跟你说的不喜欢我?”
蒙奴一愣,看着眼前冷淡的青年。鲜活的色彩仿佛在瞬间抽离,萎靡成晦暗冰冷的颜色,殷素问也不像刚才那样带笑逗他,他心中不安,慢慢滑下凳子走到床边,撅着嘴巴低声道:“没有,望青姐姐说了她最喜欢你的。”
其实苏望青没说过这话,只是蒙奴虽小,却知道殷素问喜欢听什么,他不是个光打雷不下雨的人,既然说了苏望青是他的妻子,就是打定主意要她一生一世的,虽然一直没有对外说过,但是近身伺候的人,多少也有些眼色,亲近伺候的侍女们,大多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蒙奴那些话是气急之下胡乱说瓢了嘴。
殷素问不知他说的真假,但是听着受用,便一下下摸着他的后脑安抚,蒙奴感受到脑后的温暖,瘪了瘪嘴哭道:“公子以后真的不脱衣服了么?”
殷素问愕然,失笑:“再哭就把你扔到尼姑庵去。”
蒙奴吓到了:“为什么?”
“让你学学平心静气,别什么都咋咋呼呼的。”
蒙奴哭:“我是问为什么是尼姑庵不是和尚庙!”
殷素问叹气:“你如此娇软,去了和尚庙也是被人当小姑子欺负。”
东方将白,红彤彤的太阳挂上长空,便听见那巨大的宅院之中传出一声高亢凄厉的尖叫声——
苏望青刚洗漱完,准备出门伺候便听见此声,声音是从承平屋中传出来的。
她心中一惊,连忙赶过去,便见承平摔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半空。空中吊这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上面还沾着红白相间的毛发。
苏望青脸色一变,上前将承平扶起,她此刻已泣不成声,双手颤抖地扶着门框,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哭得急了便开始呕吐。苏望青让赶来的几个丫头将东西取下来,示意她们拿下去。
承平浑身打颤,尖声道:“是雪鹰,雪鹰!”
“奴婢知道,您先别急,进屋歇着。”她将人扶出屋,此时屋中已经蔓延了腐烂血腥的臭味,承平脸色惨白,满脸都是泪水,拉着苏望青道:“望青,你说,是谁这么狠心!谁!”
“您先冷静些,此事奴婢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叫人去找珠儿,又将蜻蜓与毓秀唤来。昨日乃是蜻蜓与珠儿一同带猫出去,两人却空手回来,如今猫出事,这二人难辞其咎。毓秀是屋中的大姑娘,此事需由她定夺。然而回来的人却说,珠儿找不见人,蜻蜓却不肯来。
闻言苏望青一皱眉,没想到蜻蜓如此任性。无论如何承平才是主子,又是府中贵客,她这般气焰,总有一天会被人杀威风……
毓秀来时,听苏望青一说便知不好,承平虽说娴雅温柔,但是平日里爱猫如命,今日爱猫出事,亦是震怒,更何况那猫生得亮眼,府中无人不知,有人竟趁半夜将猫剥皮吊死在承平门前,可谓行径恶劣,这般寻衅,若不抓出罪魁祸首,难堵悠悠之口。
偏偏此时蜻蜓不分轻重!
毓秀冷着脸:“去将珠儿蜻蜓二人火速召来。”
毓秀在府中十多年,不说积威深重,却是出了名的严谨,平日里虽说说笑笑,当真发起火来就是总管大人也制不住,几名小侍女见她发话,顿时出门去寻,不敢像应对苏望青那般敷衍。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蜻蜓便到了,她这几日萎靡不振,神色郁郁,故而待人的态度也格外敷衍,见了人不拜,对毓秀不满道:“找我来做什么?”
“郡主大人的猫昨日失踪你可知?”
蜻蜓不在意道:“我知道,可珠儿不是去找了么?”
“那猫今晨被人剥皮吊死在门前!”
蜻蜓脸上一变,却赌气道:“这同我有什么干系?一大早将我找来便是说这个,不过是一只猫,竟如此大动干戈——”
话未说完,毓秀一掌掴到她的脸上,蜻蜓捂着脸不敢置信,泪盈于睫:“你敢打我!”
毓秀冷脸道:“怎么,雀儿打得的我打不得?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目无规矩,口无遮拦,既然忘了做奴才的本分就滚出去吧。”
“你说什么?”蜻蜓颤声道。
“我统管侍女,自有教导之责,你若当真无心伺候,就离开主屋。”毓秀看着她,“我再问你一遍,郡主大人爱猫是怎么丢的?”
“我……我不知道,当时下起雨,我与珠儿跑回来,就没看见那猫了,我以为珠儿会带着它……”
毓秀道:“此话向郡主大人禀报。”
蜻蜓脸颊高肿,可见毓秀下了大力。她咬着牙跪下,对坐在厅中的承平道:“此猫丢失乃
是奴婢职责,还请郡主大人责罚。”
苏望青被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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