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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_怀愫-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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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巧。”
这对父子连鞋子的大小都一样,卫敬容搁下手里的活计,卫善只当她要提点太子妃,在秦显忌日的时候预备些东西,可她侧身让结香上茶。
太子妃捧了茶盏吃茶,不时去看金顶:“也不知道承吉怕不怕,鼓声钟声这么响,别震了他的耳朵。”她话音一落,杨宝盈就咯咯一笑,拍她一下:“嫂嫂可真是,唬着哪一个也不会唬住了承吉。”
杨宝盈说着拿眼去看卫善:“斯咏怎么不在?”
卫善实在懒得同她们打这些眉眼口舌官司,笑一笑道:“她昨儿夜里闹腾,这会儿还在睡呢。”待听见鼓声第二次传来,知道是秦昰亚献祭酒。
几个人围在一处,听着钟鼓声来算时候,等山顶上献礼一毕,卫敬容便道:“他们前头摆宴,咱们也摆宴罢。”
卫善让小福子及时禀报泰山山顶上情况,小福子拎了一盒富贵神仙饼来了,卫善一见他的神色就知有事,当着人问了一声:“可都下山来了?你去瞧瞧王爷,可不许他吃酒。”
小福子一点头:“咱们王爷和四殿下一并去行馆看望袁相了。”
正元帝欲封孙子为太孙,还未曾下旨意,百官皆知,可后宫不知,卫善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事果然没成,对卫敬容说道:“我去瞧瞧袁相罢。”
杨宝盈一眼瞥过来,嘴角暗藏讥讽,却不曾说话,卫敬容点一点头:“你替我去看看也好,叫结香取一枝山参来你送去。”
结香取了一枝百年老山参,杨宝盈照例夸上两句,她排行最小,送卫善出门去,心里知道有事,可袁礼贤病了就是好事,心里松得一口气,秦昱今日回来倒有些好脸色了。
卫善一出殿门就问小福子:“怎么回事?袁相怎么会病倒?”他确是病了许久了,能这么不管不顾就是身子确实不好,可他绝不会在封禅大典的时候倒下去。
小福子满面菜色:“陛下说他夜梦龙珠入怀,上天启示当立太孙。”一面说一面觑着卫善的脸色,跟着又道:“老大人们都去看望袁相了,我是等人差得不多了才来的。”
卫善脚下一顿,奇道:“袁相竟没驳?”他有这个胆子在泰山封禅时问请立诸君,就有胆子顶撞正元帝。
小福子缩着脖子把正元帝那番话给说了,卫善缓缓吐一口气,袁相病倒会不会觉得这是因果报应,当年青牛峰遇明主的故事流传的有多广,此时只怕就有多悔恨。
卫善去时,碰见了秦昭,秦昭一来,那些官员便都回避,当真不去宴会的没有几个,都来匆匆看望过袁礼贤,接着又去赴宴,生怕在正元帝的心里挂上号。
竹屋之中已经无人,袁礼贤卧倒在床,听见秦昭的声音张了张眼皮:“晋王来了。”目光依旧清明,可在看见秦昰的时候,嘴唇不住颤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声叹息:“我与雍王师生一场,如今也只有一句话说,早些就藩罢。”
到了藩地,便能培植自己的势力,他一直放任秦昭培植势力,想的就是有一日需要秦昭当秦昰的靠山,可只要正元帝立了太孙,他就会用了孙子扫除登基路上的一切障碍,秦显也是其中一块绊脚石。
“齐王不论愿不愿意,一二年间也要就藩了,雍王及早定亲,及早成婚,早些到封地去罢。”秦昰蹲在袁礼贤的床边,他虽是皇子,可卫敬容免去了两人授课前袁礼贤该行的礼,只让秦昰对他行师礼。
袁礼贤再不满意这个学生的资质,也得承认,秦昰是他教导过脾性最圆通的弟子,若是这个孩子坐上帝位,大业虽不会进取,可也不会衰落。
这片土地已经经过了几十年的战火,正可趁此休养生息,两代之后再逢英主,如若不然就与江宁王隔运河相望,大夏气数早尽,江南人蜜糖泡酥了骨头,江宁王手下可用的只有一个厉震南,而他功高盖主,早已经被大夏朝廷猜忌,总有一日能攻下吴地,大业将为天下主。
可他如今身如朽木,自知大限将至,可这些却不是痴人说梦,袁礼贤的手被秦昰握住,秦昰平日虽觉得他严厉,可知道他都是为了自己好,心里不愿意,也为了师傅母亲勉强,这会儿握着他枯瘦的手,忍不住落起泪来。
袁礼贤转动目光,长久的看向秦昭,跟着又看向卫善,虚握一握秦昰的手,最后对卫善说道:“可惜卫王。”
第274章 除罪
袁礼贤说完这句似乎想起旧事; 那双过于税利的眼睛阖上了,直到正元帝启程离开泰山; 袁礼贤的的病也不见好转。
探望他的人起先还有许多,不过十来日便少了一半; 等到二月里起程回去的时候,也只有宋溓和袁慕之守在袁礼贤的床前了。
正元帝虽在外地也是一样处理政务的,他原来十件事中有四五件须得问过袁礼贤; 袁礼贤一病; 正元帝的嘴里便一个“袁”字都不再提起了。
这件事都是袁系官员办熟了的; 他们初时还来,有意与正元帝一争,岂可不立正统,卫家再加上秦昭和这些官员,还是能够施加压力的。
可袁礼贤摇一摇头,他已经知道正元帝一意孤行; 若是余生只能办这一件事; 也必是这一件; 他渴望长生,与那清虚老道不知清谈些甚么,此时激他,是不给秦昰留后路了。
若说袁礼贤原来欲立秦昰只是为了正统,为了大业不再动荡,也暗自感叹过他资质普通,不比秦显勇武; 不似秦昭有心机,如今却对这个学生刮目相看。
秦昰日日都来竹屋探病,他一皇子会做些什么,却给袁礼贤煮茶,送到他床榻边。又给袁礼贤带些枣泥松糕作当茶点心,袁礼贤在麟德殿中授业,每到午时都会有一道点心,若是松糕枣泥这些甜软之物,袁礼贤便能多用两块。
不意秦昰都瞧在眼里,怪道每隔一日就有同样一份点心,袁礼贤躺在床上,至此方知自己一生自负,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是非功过岂是人力能够左右,秦山上这一番对话将被史官记录在册,后人若还能见到青牛峰那块碑石,且不知如何评说大业之后那些年纷乱了。
有官员瞧见秦昰日日过来探病,便都暗地里一声叹息,雍王如此仁爱忠厚,若是辅他为主,天下相安,百姓相安,君臣也可相安。
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秦昰从来都是上上之选,可陛下如此一意孤行,就只能盼望正元帝当真万岁,等到大业安定,太孙长成。
袁礼贤此时后悔这许多年打压卫家也已经晚了,若是卫家的势力更盛,正元帝哪里会这么轻易就能定下心意,可如今想什么都已经晚了,对着秦昰道:“我再没有什么能教导你的,此时后悔也已经晚了,往事不能重来,殿下请告知皇后,只待陛下旨意一定,便请皇后出面,让殿下就藩罢。”
正元帝在泰山上说了那么一番话,人人都道他必要下旨了,可他却迟迟不曾下旨意,王忠跟前来来往往的官员一日比一日多,都是来探问消息的,可王忠只是摇头:“洒家不便说,这张嘴还想再吃二十年的饭。”
王忠这条路走不通,底下的林一贯这些就更不敢说了,问的最多的不是袁系曾系的官员,而是甄系官员,太子妃的娘家确是无人在中枢当官,可依旧不乏支持者,这一派的官员恨不得正元帝立时就下旨意,若是能为太孙师,从此便踏上了一条青云路。
卫善成日呆在中殿,用的借口是斯咏夜啼,她被折腾得夜夜都睡不踏实,恐是有什么惊扰了,去玉皇观里求了一道符来。卫善想的和袁礼贤一样,只待正元帝的旨音一下,姑姑便立时去自请就藩,在此之前人人都不出声。
就连杨宝盈都称病不出,在西殿中躲了几日,卫善去探病,杨宝盈身边的丫头莲心出来迎她,脸色泛白,笑意尴尬:“我们王妃身子不适,只说多谢晋王妃记挂着,等她好了,再去谢您。”
竟连门都不叫进了,卫善也不勉强,秦昱也在里头,她实不想瞧见那张脸,把药材点心送上,转身回去了。三殿里最热闹的自然是东殿,殿前人来人往,太子妃虽是孀居,也能接受诰命们的拜访,东殿里一日茶水点心都不知费去多少。
就连碧微也能白日里出来了,饮冰同沉香道:“这会儿哪还空得出眼睛盯着咱们良娣呢。”太子妃的哥哥眼看就要升官了,奉恩伯一家都水涨船高,从此不可同日而语。
沉香笑一声,却没在饮冰跟前抱怨,太子妃对着卫敬容依旧恭恭敬敬的,对着卫善难免便骄矜起来,连杨宝盈病了,也只遣人去问安,自己并不亲去,若说她是孀居不便走动见人,那这些来拜访的诰命又是什么?
沉香摇一摇头:“可别说了。”姜碧微松快也只是一时的,往后哪里还能有松快的时候,只要立了承吉当太孙,这辈子姜家都出不了头了,可惜了姜碧成,秋闱考试时很是出挑,只是年纪太小不能选官,主考官员让他回去再读三年,三年之后,甄家势大,哪里还容得姜碧成选官。
饮冰苦笑一声:“我哪里不知,也就只有这几天的松快了。”
卫善见了碧微,打量她面上神色,谁知碧微一双眼睛望过来,唇中虽也苦笑,可到底未见愤懑之色:“往后可就不太平了。”
可笑东殿里还那样欢天喜地,这岂不是把承吉放在火上烤,她对着卫善摇摇头:“我去见过太子妃了,她自然是不肯听我的话的。”
卫善一惊,怔怔然看着她,怎么也不明白碧微竟会去提点太子妃,她们两人从来都仿若水火,碧微看了卫善一眼,对她摇一摇头,苦笑着说了三个意味深长的字:“你不懂。”
泰山行馆中有两株玉兰老树,山下此时已经玉兰初绽,可山上才只花苞初生,她盯着那茸茸花苞看过一眼,知道开出来是大似玉盏的白花,刹时便想起离宫院中那一排木芙蓉,秦显笨拙的摘了来插在她床前,以为她喜欢这个。
碧微看着庭前初生的玉兰忽生感慨,与卫善对坐:“四殿下好过,你们便难安了。”她自己也是一样,对着卫善忽生敌忾之感,走的时候对她道:“明儿我把承佑带来给你看看。”
卫善陪她一路出去,远远望着东殿那番热闹景象,殿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会儿已经午间了,也依旧时不时就有人上门来,太子妃宫中那些宫人们,也一个个趾高气昂起来。
人人都当承吉就要封太孙,谁知正元帝迟迟不曾下旨,原来闻风而动的官员们就又裹足不前,不再着急着到东殿中去献殷勤了。
正元帝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声势赫赫的回京城去,袁礼贤病还未好,单独派了一辆车,把袁相置于其中,跟着车队缓缓而行。
回去路上的杂事依旧是秦昱办的,他浑然不似原来那样劳心劳力,骑着马不远不近的跟着正元帝的大辇,正元帝骑马,辇中只有承吉。
秦昭和卫善持礼把正元帝送出泰山,又多送了几十里地,这才调转马头,秦昭在马上告诉卫善:“陛下让清虚在玉皇观中扶乩寻找大哥的尸身。”
明明封禅大典已毕,正元帝却迟迟不回京城,原来是还想依靠道术找到儿子的尸体,卫善哑然,半晌才道:“那个清虚当真有法子?”
若有法子他早就上奏了,哪里还会等到正元帝下令,秦昭摇一摇头:“清虚以陛下不是道门弟子为,所占不灵验为由,规劝陛下入道门信道术。”
正元帝本就有几分信的,他的腿伤就是清虚治好的,再加上寻找秦显尸首的事,纵原来不信,此时也信了。他们人虽走了,清虚却要在玉皇观中作法,替正元帝投金简给三官六府四方神灵。
他以圣天菩萨的名义统治天下,赵太后再扶不起来,也依旧把他生在了一个好时辰,天下万民都信这位皇帝是菩萨下凡来的,是真龙天子,如今他却瞒着人又信起道家神仙来了。
怪道袁礼贤会说那样的话,正元帝因情所耽,耽误他的不是女人,却是儿子。
“那么袁相此番可还有救吗?”马蹄得得声响个不住,两人并骑在山道间,卫善自己当了母亲,原来那些话便再说不出口了,倒颇能体谅正元帝的哀痛之心。
“若是速死,许还得能善终。”还得看正元帝对这老臣究竟还余下多少情份。
卫善一听即知,蹙起眉头:“总不至于如此。”正元帝和袁礼贤两个自开国之初便君臣相得,正元帝若没有袁礼贤为助力,要夺取江山殊为不易,就凭袁礼贤弃卫王,择定正元帝为主,他便不会撕破脸面,何况袁礼贤都是已经要死的人了。
何妨给他留一点体面呢?
正元帝也确是给袁礼贤留了最后的一点体面,袁礼贤进京之后,又是请医又是问药,袁含之及早回京,替父亲请了那位姓吴的江南名医,病情确是有过起色,挨过了夏日却再没能挨过冬天,到十月霜落时节,袁礼贤溘然长逝,正是他当年出龙门山的季节。
京城的信报还未送到晋地来,秦昭就已经事先知晓了,提早预备上一份白事纸亭纸扎,袁府中摆开灵堂,搭起白棚设纸马纸亭,到袁家门前哭丧的人从灵前排到了巷子外,哭灵声更是传到了朱雀街上。
袁礼贤的丧事算是办得风光,可谁知他七七未过,韩知节便首告袁礼贤图谋不轨,有通敌谋反之嫌,袁礼贤的灵柩还未发丧,正元帝便下令查封袁家,把袁家两子押进狱中。
第275章 碎骨
袁含之并未跟着秦昭卫善去泰山封禅; 他自然想去看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典,可他身上还有一个逃婚的罪名。他亲爹哥哥在且还罢了; 魏宽魏人骄都在,要是被这两个撞见了他; 不少胳膊也得少条腿,袁含之哪个都不想少,只得捶胸顿足看着晋王府的车马离开晋地。
待他知道父亲在泰山病倒了; 这个书呆子立时收拾了包袱就要进京去。他是逃婚出来的; 之前一点征兆都无; 既没假条也没请示,扔下翰林院里修了一半的书撒丫子逃出了京城。
吏部若不是看在袁礼贤的面子上,是必要治他的罪的,大业开国以来还未有逃官,何况还是京官外逃,袁礼贤表现得再气愤; 也没把这外儿子赶出家门; 还是袁慕之替弟弟补了一张假条; 三月不回再补一张,也不何时能销假。
如今他这一回去,吏部究竟追不追究他的罪责,若不追究正元帝作何想,若要追究他又怎么给袁相侍疾?
秦昭先时还当袁礼贤会把儿子调到晋地来当官儿,他是翰林院出身,调到外头当个教谕在王府绰绰有余了; 若是停了仕途,背上罪责,再想要升任总是污点,可袁礼贤并没有这个意思,两边只字片
语都未通,好似半点也没把这个儿子的前途放在眼里。
袁礼贤都不着急,秦昭就更不着急了,袁含之当一诗人,比在王府或者晋地供职都要好,两边都没这个意思,袁书呆又只知在边塞作诗,半点都不在意他的仕途,两边一耽搁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袁含之自然知道回去是要治罪的,可知道父亲病重,若不榻前侍疾哪里是人子所作,卷了几件衣裳,背着他的包袱就要出晋州城。
卫善听见沉香报说袁含之拎着包袱来告辞,立时就要走,她吃惊片刻,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的摇摇头:“叫帐房给他支些银子,再派两个人跟着,且得把人送到京城才是。”
想想他这一走恐怕再不能回来了,袁含之虽然逃婚,到了晋地又总是惹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到底替秦昭扬名,他写的诗集加起来总有两三册,先是写将士兵丁保家卫国,跟着又写胡汉商市日渐繁荣。
胡人因为通商的便利在草场上慢慢建立了部落,袁含之还骑着马,由那胡人市令官带着往部落里走了一圈,袁含之从未见过草原部族的生存状态,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回到永宁便写下许多诗篇来,至此世间诗书人少有不知晋地边陲还有一处塞上江南的。
卫善想一回道:“让人把他送进京城,一路上周全着些,再给袁家送些人参药材去。”不论袁相说的那句可惜卫王是由何而发,他都是因为主张立嫡被正元帝厌弃的,卫家总该遣人去看望。
袁含之一路摸索着回了京城,袁相的病情反反复复,才刚有了些起色,虽还卧病在床,却还是让长子代行父职,罚小儿子跪到祠堂中去,让长子行家法,把袁含之打了一顿。
他一走两年,在外头又闹出这许多动静来,写诗用的虽是字号,可总有好事者寻根就底,把他是袁礼贤之子的消息传扬出去,何况其中还有晋王夫妇当推手,袁礼贤于公于私都要罚他。
袁慕之没下狠手,却依旧对着弟弟百般叹息,他娶了谢家女,谢家又闹出附逆的事,他既不愿意休妻,就已经断了仕途,弟弟又逃了魏家的婚事,父亲病重,朝中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陛下心意究竟如何。
让下人把弟弟抬回屋中,气道:“不是写了信,叫你不要回来。”
袁含之趴在枕头上,他在永宁县中夜夜点着油灯读书,眼睛比原来更糊了,见个女子递茶还当是母亲身边的丫头,叫了一声:“多谢姐姐。”
被袁慕之一把拍在头上:“那是你嫂嫂。”
袁含之“哎哟哎哟”两声,就要爬起来作揖,口里不住称谢:“多谢嫂嫂,嫂嫂许久未见,身上安否。”谢氏看着小叔这个模样,知道一家子都是这个毛病,也不怪他:“二弟歇着罢,母亲就要过来了。”
袁含之一听母亲来了,更不敢说话,老老实实趴着,又问哥哥父亲的病情如何,在泰山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慕之顿得一顿,谢氏把丫头都遣出去,袁慕之这才道:“如今不比过去了。”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个不再得势的宰相,“这些日子也就只有妹妹妹夫还日日来看望父亲了。”
袁礼贤一回京城,就让夫人把女儿的婚事提前,让宋溓赶紧娶了袁妙之过门,袁夫人把家里能陪嫁的东西都陪了出去。
袁含之见过江南烟雨,见过大漠风沙,可从小到大,都未经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父亲如今还在宰相位上,就已经如此态势,他直起身子便要骂,可读书人口里,竟找不出一个脏字来,撑了半晌,又颓然躺倒。
袁慕之又把吴大夫开的药方拿来给弟弟看:“吴太医医术高明,可父亲的身子实在太虚,慢慢将养许还能调理过来。”
袁礼贤已是灯尽油枯,吴太医开的药只能缓解他的痛楚,已经不能医好他的病,袁含之看过药方就挣扎着要去父亲床前侍疾,是谢氏让仆妇压住他,又让厨房给他上滋补的汤水来。
袁含之跑到外头两年多,又在边陲,人晒得又黑又瘦,一看就是吃了苦头的模样。袁夫人心疼儿子,可又能违背丈夫,好在两个儿子都是亲生,大儿子再没有下狠手打人的。
着人炖了鸽子雏鸡汤送来,袁含之滋溜着汤水,在床上躺了两天就要起来,还是袁夫人按着他:“你这会儿起来了,你爹可不就知道你哥哥容情了。”
那些门生旧故自也不全是趋炎赴势之辈,其中也有来看的,都被袁相赶了回去,门上干脆一张拜帖都不接了。
袁家还是到袁相病危时才又热闹了起来,正元帝时常垂问,又派御医上门诊治,朝中人便只当袁相还在皇帝心中里还有份量,眼看人要去了,又番轮到袁家门前来,哭些袁相一生清正的场面话。
正元帝是在紫宸殿中接到了袁礼贤过世的消息,他正在批复奏折,王忠立在铜鹤边,眼看夜深,亲自替正元帝换过一盏茶。
正元帝对着奏折出神,王忠递过茶去,他连眼都不扫一下,接过来便饮,正元帝爱喝烫茶,滚热的茶水喝进肚里,舒服的叹出一声来,见王忠面上颜色不同往日,托着茶盏道:“怎么了?”
王忠一躬身:“刚送了消息来,袁相去了。”
正元帝握着茶盏的手一紧,王忠“哎哟”一声,赶紧伸手把茶盏接过来:“陛下仔细伤了手。”
正元帝挥一挥手让他下去,提起笔来继续批复奏折,沾着朱砂的玉管笔久久都没落下一个字,他手腕一顿,在奏折上鹠上几个殷红的点。
正元帝搁下笔,站起来绕过御案,往殿前露台上去,他每回心中烦郁,便爱往那儿站一站,正是落
霜的时节,外头早就更深,阖宫都熄了灯火,外头汉白玉阶上结了薄薄一层霜,今夜月色大好,照见满地清辉。
王忠夹衣上都结了一层霜,这才听见正元帝道:“着人拟旨,好好发送了罢。”
因有他这一句话,袁礼贤的丧事格外隆重,可正元帝却又没有下旨表彰袁相为官的功绩,袁礼贤不论如何都是开国宰相,自青州起便跟随着正元帝的老人,如此行事,岂不让人齿冷。
袁礼贤的门生旧故们一一上奏折请正元帝表彰功勋,正元帝当堂垂下眼帘:“他已经是国公宰相之尊,还要什么呢?”
父死丁忧,袁含之袁慕之兄弟两个,打算就此把家搬回龙门山去,回到父亲的故里,把父亲那些旧手稿旧信件整理成册,书还未著,名字已经先起好了,用的是袁礼贤晚年在书斋里挂的一幅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卷书便叫《碎骨集》。
正元帝比任何人都更知道袁礼贤要的是什么,他要了地位权利尊荣还不够,他还想要清名,以储君之争,以他人生最后这与帝王相争,来给他的铮铮铁骨再添上两道金光。
正元帝对袁礼贤的容忍早已经到了极处,听说袁家二字要为袁礼贤修《碎骨集》时,“哧”的一声笑了出来,袁礼贤求名之心一生未改,他要的不过是世人赞誉,为了这赞誉能把他的颜面踩在脚下。
在泰山时隐忍不发,免得叫人说他是个薄情的帝王,死便死了,还要替他大书特书,偏偏是这个时候,韩知节上告袁礼贤通敌,与大夏高官有往来。
正元帝怎么不知,却愿意在他的清名上抹一点黑灰,叫天下读书人看看,袁礼贤人前人后两张脸,他点头应允查证,给的理由是还袁相一个清白。
却引得士林震动,这样的无稽之谈正元帝该立时驳回,竟当真叫人彻查,主审官员一个是曾文涉,一个是师朗。
事涉谋反,曾文涉立时把袁家二子下狱,本还想把女眷一并下狱,被师朗拦住:“曾相未免太性急了些,一样实据都无,便拿人下狱,大理寺可从不曾这么办案。”
秦昭一语成谶,袁礼贤若是速死,便没有接下来这些事了。
第276章 丧
曾文涉当真在袁礼贤的书房里搜罗出些他与大夏朝官的信件; 其中大多是如何钞关,如何走货的私人信函; 还有厚厚一本册子,里头记录的条目庞杂细碎; 从大业开国之初与大夏的粮草贸易起,一直到如今运河上来来往往船只的关税。
南北两个朝廷相互往来在上层之中并非机密,大业大夏能有如今的运河通商; 便是早就已经做过生意; 这生意一做还是二十多年; 期间也断过来往,可断了通商两边都少了税收,尤其是大业,这才重又往来。
这些事从来就只有袁礼贤经手,二十五年前正元帝才刚占下青州,周师良李从仪在大夏的地盘上鲸吞蚕食; 把小的起义头领都纳入麾下; 大地一片战火。青州欲自立却无钱无粮; 是袁礼贤写了信着人送到大夏知州手中,愿意出兵力抵挡周师良,以换取粮草。
那时的事早已经是一本烂帐,正元帝初占青州时做下不过少坑蒙拐骗的事,手下军丁越来越多,烧杀掠劫更是不胜枚举,他不能全靠着业州的粮草钱财; 也不愿意再受制于人,必得自己打开钱路,光是青州这些富户身上榨出来的油水,怎么够发军饷。
袁礼贤献计,正元帝应允,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脸也不要,气节也不要,能得一点是一点,是相互扶持才撑过风雨,一步步登上了帝位的,坐在这御座上越久,那些事就被他抛的越远,而如今这些旧事被翻了出来。
曾文涉自以为拿住了袁礼贤通敌的证据,穷究细查,追根刨底,袁家两个儿子在狱中盘问不出什么来,又把袁礼贤的亲信拿到狱中。
追究袁礼贤一直追究到了二十五年前,大夏当时确是给过青州粮草,还从知州手里骗了几千人马,这些都只在帐册中记下一笔,每一笔都能大做文章,何况是这一本册子,记载了二十五年间与大夏的往来。
这事一出,举朝哗然,只有魏宽不动,当年送信的人是他,押运粮草的人也是他,朝堂之上一片哗然,魏宽看着帝座上的正元帝,见他久久都不说话在,站出来道:“袁相一心为大业为陛下,岂可死后含冤受辱,请陛下还袁相一个公道。”
他目光灼灼盯住正元帝,脸上还是这二十五年来一贯有的那付神情,正元帝面前摆了那本帐册,他一页一页的翻动,被他早已经忘却的旧事都沉渣泛起,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曾文涉如今是宰相,对魏宽说话便不似原来那样客气,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魏宽:“成国公与袁相共事最久,曾某也确有些事要问成国公,不知成国公何时有空,能走一趟大理寺。”
魏宽久久等不到正元帝表态,见他低着头只顾翻动那书页,山一样的身子转向曾文涉,问他:“曾相这是什么意思?”
曾文涉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他学胡成玉学了点子皮毛,接口便道:“袁相这些旧事,若有谁最明白,那必是成国公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被魏宽提起领子拎起来,照着他的脸几个巴掌扇过去,蒲扇大的巴掌一下下砸在曾文步的脸上,张口啐了他一脸:“你都不配老子用拳头!”
曾文涉不及呼疼,面颊便肿得老高,殿中群臣哄然,殿外金吾听见里头乱声,齐步进来,一见是成国公在打曾相,陛下又坐在御座上看着,便都立在殿门外,只等正元帝的命令。
正元帝眼看着魏宽扇了曾文涉几个巴掌,打得曾文涉口歪眼斜,这才发话:“胡闹!”依旧还是旧日
口吻,魏宽背对着正元帝,胸膛起起伏伏,这才把曾文涉放下来。
曾文涉一被公开襟口就软倒在地,耳朵时嗡嗡乱响,当庭吐出一口血水,跟着又“噗噗”两声,吐出两颗牙来,魏宽那几巴掌半点不曾容情,竟打得他牙根松动,牙齿掉落。
曾文涉受此大辱,伏在地上大声嚎啕,他被的得两颊好似发面大馒头,又大又肿,口里含含混混也听不明白在说些什么。
正元帝眉头轻蹙,王忠一见立时下殿,扶起曾文涉来,把他扶出殿外,到偏殿暂歇,又让小太监去取冰来,给他敷脸,再传御医来替他看诊。
亲自奉了一杯温茶给曾文涉:“曾相漱漱口罢。”还替他把断了的牙收拾起来,包在帕子里给他,件件面面俱到,曾文涉骂声不断,可就似没牙老太太含着鸡蛋,一个字儿都听不明白。
才刚魏宽打人的时候无人敢出头,哪一个不怕他的拳头,他老是老了,可一双拳头依旧力有千斤,眼看曾文涉被打得这么惨,生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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