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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_怀愫-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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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昱一时脸色青白,咬牙写了一张纸,特意不曾折叠,师朗接到手上,目光一扫都不扫上去,将这纸叠起来,送进宫中。
秦昭草草看过,把那张纸随手一搁,对师朗道:“真是无稽之言,先帝待他称得上十分珍爱,我与太子二人常年在外征战,便只留他在膝下教导,谁知他竟如此丧心悖德,我再留他,又如何对得起先帝。”
感慨一番,让师朗复审,此案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请赐死秦昱的便有十数人,接着师朗又审出来,秦昱确以陈公宝库来引得这些江湖人士为他卖命,不仅如此,还曾信誓旦旦说道,就算掘出玉玺,也要将玉玺送给魏宽。
魏宽改年号为天玺,已经让这些臣子们痛骂过一番,如今秦昱还待将玉玺送到伪朝去,这些人又如何不怒,请赐死秦昱的从十数人,到朝中过半。
第387章 一更
秦昱到底是正元帝的血脉,要动刑绞杀便要在菜市口罗列罪证,当年他被贬为庶人就已经让皇家蒙羞,如今要杀他,又怎么能大张旗鼓。
秦昭本也下令关他一辈子,可他既给秦昱下了定语“丧心悖德”,便是不打算再留下他的性命了,这些臣子有一半是出于义愤,另一半便是揣摩圣意,何况秦昱的所作所为,不忠不孝至极,就算绞杀了他,也是罪有应得。
激进些臣子,还有劝说秦昭不必留到他过年:“年节元日都要祭祀祖先,先帝在天有灵,见庶人秦昱如此悖德妄行,也会明白陛下一片孝心。”
秦昭与秦昱,再无血缘也有兄弟之义,如今要杀他,自然要等满朝文武都上奏劝说,等到朝中都有人叹息陛下实在宅心仁厚时,他便抽出师朗那份卷宗,那几个江湖人以偷盗帝陵定罪,开年之后立斩,若有妻儿家小也一并审明知情于否,倘若知情,同罪并罚。
跟着又在秦昱的名字下面,用朱笔写了一个酒字,赐他一杯毒酒,饶过齐王府满门,还给秦昱留下一付全尸。
这御印用过,便要封笔挂印,等待元月三日之后方才开笔理政事。
秦昭坐在甘露殿里给卫善剥橘子,随手把橘皮扔在铜熏笼上,热气烘得满殿都是橘香柑香,卫善昏昏欲睡,闻着这味儿,也精神一振,口里含了个橘瓣儿,含含浑浑道:“这下可算安了心,再不判定,我这门坎都要叫人给踏破了。”
除了宋良娣隔几日就要进宫来之外,连碧微也过来探听,待听见卫善道:“总有就是这几日的事了。”的时候,双手叠在膝头,问卫善讨了个恩典,出了甘露殿,便带着承佑去了梅花林。
此时正是梅花盛放的时节,碰上落雪,梅花开得越发精神,素馨阁外俱是梅花香气,她带着承佑,在梅林之中置下香案,亲手折下梅花供在瓶中,又将亲手做的点心摆在案前。
承佑不必母亲开口,规规正正的跪在拜褥上,给李太姬磕了三个头,低声道:“害死干娘的罪人将要伏法,干娘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两人就在梅林里给李太姬点起香烛,在铜盆里烧化元宝纸钱,灰烬与梅香细雪一同卷到半空,待铜盆灰冷,两人这才抱着香梅回到殿宇中去。
卫善嚼着橘子,把橘渣吐到帕中:“赐他一杯毒酒,倒真是便宜了他,杀母弑父原该千刀万剐才是。”
秦昭挑了挑眉头,先往她嘴里又塞一片,跟着伸过碟过去,接她口里吐出来的肉渣:“他到这会儿还想见我,以为传国玉玺能够救他一命,这么吃也太费力气了,叫人捣成汁儿给你喝罢。”
卫善摇一摇头,张口又含了一瓣橘子:“这一胎也不知为何,竟这样困倦,再不动动嘴,还不知要胖成什么样了。”
她怀太初的时候,正是秦昭欲在晋地立稳脚跟的时候,他在宁州退北狄兵马,卫善在晋王府中通丝路商道水路船道,每日都不得安闲,小睡片刻又要见人,哪似如今这般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到怀承烨的时候她正留在京中作质,更要打点精神与正元帝周旋,防着秦昱暗箭伤人,相隔千时还日日为秦昭殚精竭虑。
怀这一胎把之前欠的那些都补了回来,好吃好睡,握着书卷就打起盹来,还不足三月,面颊就圆了起来。
秦昭伸手替她揉腰,挑了个糖仁核桃送到她嘴里,“除夕夜里赐他一杯酒罢。”
当年杨云越也是除夕夜死的,还是秦昱亲自送他们出的城,当年杨家一家没能死在同一日,如今就也在除夕送他上路,不知黄泉路上,还有没有杨家人等着他。
卫善第二日便召了宋良娣进宫来,对她道:“就让承庆除夕那天给他父亲送一顿饭罢。”
宋良娣只知秦昱必死,却不知死期是哪一日,听见除夕让儿子送饭,心里又害怕又欣喜,从此齐王府就算是盼到了头,儿子也再不必受他父亲的连累,赶紧跪拜:“妾知道了,多谢娘娘全他们父子情宜。”
说完这句便见卫善又靠在大红抄手引枕上打瞌睡,赶紧退出殿去,坐车回到了齐王府,虽是年节,
齐王府门前却没挂起大红灯笼,阖府人都在战战兢兢等着陛下发落庶人秦昱。
朝廷虽未曾大肆宣扬,可秦昱盗墓依旧传得满城风雨,还有那些个闲人专程跑到齐王府站前来看热闹,宋良娣生怕两个儿子听见什么混帐话,不许他们再上街去,日日派车从宫门口接回家来。
她进府门之前,吩咐管事道:“把门口的红灯笼挂起来罢,也没几日能挂了。”等秦昱一死,承庆还得恪守人子的礼仪,依旧要穿白,宋良娣深恨他死都不死得远一些,儿子一戴孝,可不天下皆知了。
齐王府里这才挂起红灯,宋良娣数着日子,让厨房预备一只鸡一条鱼几块烧豆腐,再添上一碗蒸饭,宫里派了人来,宋良娣握了儿子的手:“咱们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不论他说些什么你都不能听。”
承庆抬起头来,看着母亲,他心里很有几分害怕,当着母亲的面却不敢表露出来,怕母亲忧心,对她点头道:“母亲放心罢,我去送了饭,就进宫中与母亲弟弟汇合,一同守岁吃年宴。”
宋良娣送儿子出门边,眼看他上了车,吩咐管事道:“不论他说了什么,都要报给我知道。”
承庆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来到大理寺,他一句话都不必说,早就有人打点好了,领着他一路进了牢房。
牢房中很是潮湿,踩上一脚,都觉得靴子沾了水,有极淡的血腥味,他知道关在这里的犯人都是罪大恶极的,耳朵里时不时传来哀鸣声嚎叫声。
管事跟在承庆身后,看他脚步越来越慢,提点一声:“王爷,宫中还等着王爷去宴饮。”
承庆这才快步往前,低头行到了秦昱的牢房前,见里头一盏油灯,破被中一团蜷缩起来的灰影,狱卒拿钥匙叩了叩门锁,又扫了一眼承庆,退到一边,等着送他出去。
秦昭已经赐了他一死,没想着死前再折腾这个人,师朗也不打算折辱正元帝的儿子,上头都没旨意,狱卒也不敢难为这位“王爷”,进了大理寺再出去又还当官的也不是没有,给了他被褥,也不曾克扣他的食水,他在牢中倒也没有挨饿受冻。
听见狱卒叩响门锁,还当是要提审他,从被子里缓缓钻出来,盯着门外,借油灯的一点微光,看见个半大的少年站在门外,眯着眼儿看了半天,也没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
承庆背着光,秦昱却是迎着光的,他看向自己的父亲,与记忆中那个身着锦袍,姿容俊秀的男人,半点儿都不相像了。
承庆见他眯着人,竟倒退了一步,想起数年之前那个夜晚,他亲眼看见父亲用一根罗带缢死了王妃,好让王妃给他顶罪。
那些日子王府里人人噤若寒蝉,母亲告诫他不许出去,可他还想让父亲似小时候那样把他抱在膝头,跟皇祖父炫耀他又会写什么字,会背什么诗,于是拿着自己的字想去正房找父亲。
院里一个下人也没有,又是夜里,他走到回廊下,从窗缝中听见屋里母妃的声音,母妃脾气很大,自己又不能生养,可却待他很好,还问他想不想住到正屋来,当她的儿子。
承庆自然还是眷恋自己的母亲,却不敢说不,此听见她大骂父亲,说他毒害太孙,说他这辈子都别想做梦当皇帝。
承庆惊得动弹不得,连声儿都不敢出,眼睁睁看见父亲套住了母妃的脖子,那条罗带越勒越紧,人临死之前的惨状,都映在他眼底。
他也不知是怎么逃了回去,回去之后便发了一场高热,等他病好了,母妃已经落葬,母亲自来不喜这个正妃,却替她做了衣裳鞋袜,悄悄送出去。
承庆把这些话告诉母亲,母亲捂了他的嘴,他病中迷迷糊糊时,几乎全都说了,宋良娣只得日夜守着床榻,恐怕被别人听见。
秦昱还没想到是儿子来送饭,端坐问他:“你是谁?秦昭跟前的黄门小太监?他总算要见我了。”越说越是兴奋,他就不信天下还有人对玉玺不动心,真的不动心,他还当什么皇帝!
承庆哆嗦了半晌,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父亲。”
秦昱怔住了,他往栏杆前来,就着灯火终于看清了承庆的模样,承庆从管事手中拿过食盒,隔着门递进去:“今日除夕,母亲让我来送年饭。”从食盒里取出一只烧鸡一条鱼,摆在大牢泥地上。
秦昱当然知道今天是除夕,他听见花炮声了,在外这些年,被几个江湖人拘禁驱使,什么样的苦头不曾吃过,他总想着待有来日恢复爵位,便将这些人活活虐杀,方能报心头之恨。
就算在狱中,他也笃定秦昭会为了传国玉玺饶他一命,可到此时,看见这两碟菜,知道是让儿子送了断头饭来,他瞪着承庆,扑上去踢倒了菜肴,握着栏杆的手早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伸手想要勾住儿子肩:“你去告诉秦昭,我要见他!”
管事一把将承庆拖到身后:“王爷小心。”
秦昱怔住了:“你当了王爷……”他又用那种承庆绝无法忘记的目光看着他,“你当了王爷,自然不会替我去求情了。”
承庆被吓得发抖,正是此时,狱卒取了一瓮酒来:“有菜无酒不像过年,算是给你的添的。”说着递到秦昱的手里。
秦昱见了酒还有什么不明白,他退后半步,神态疯癫:“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让你来杀我。”
第388章 二更
管事一见狱卒来了,赶紧要把承庆带出去,看他还站着不动,以为他心中不忍,劝说道:“王爷,时辰差不多了。”
他说的是要进宫去赴年宴,宫中席位好容易又有齐王府的一席一地,宋良娣已经带着小儿子进了宫门,承庆身为齐王是要给帝后祝酒的,祝酒词他还细细抄录下来,揣在衣袖中,预备在马车里再背一遍。
可秦昱一听这话,只当立时就要他的性命,他嘴里那句“他知道了”,也不明白是在说什么,可秦昱却越说越真,唠唠叨叨翻来覆去只是这一句,念到最后竟哭起来。
他在承庆眼中已经没有半点原来“父亲”的样子了,姿容风仪样样皆无,披散了头发,缩身进牢房中,斗室之中哪里容他逃脱。
他嘴里又不住念叨着“玉玺!”仿佛是他最后一点指望,冲到栏杆边,扒着栏杆对承庆道:“我有玉玺!告诉秦昭!我有玉玺!”
管事一把捂住了承庆的耳朵,带他出了牢房,承庆身子不住发抖,他身上披着厚斗篷,大节里甘露殿赐下来的,人人都有一身,他是亲王,那斗篷上还按制缀了金玉,身子一抖,金玉相碰,虽听不见他牙齿打颤,可这一声声却瞒不过管事。
管事将他连拖带扶,扶出了大理寺,接下去的事儿便不是他们该管该问该知道的,依旧劝道:“王爷赶紧罢。”
扶着承庆上了车,从车中取出一双靴子来:“夫人吩咐的,换一双靴子,干干净净往宫里去。”宋良娣不肯让儿子沾着晦气,恨不得替他换一身衣裳,只是时候赶不及,误了年宴更不好,只得预备一双靴子,给儿子换上。
承庆原来那双靴子上沾着泥水草屑,借着大理寺门前的灯火,看见靴上锦绣一片脏污,他怔怔抬起腿来,抖着嘴唇问管事:“父亲是不是……”
管事一言不发,替他换了靴子,旧的那双要带回去烧了,坐进车中,吩咐车夫往宫门前赶,半是劝半是叹:“后头的事儿,由夫人料理,王爷也就不必过问了。”
这是新帝登基之后第一个在皇城中过的新年,他们坐着马车行在朱雀街上,宫中不住有传赐的食盒出来,分送到各个大臣的家中去。
马车走走停停,承庆一直到了宫门口,脸色才缓和下来,管事见他确是受惊得厉害,给他喝了一口酒:“王爷可还记得祝酒词,夫人百般叮咛,王爷可别忘了。”
承庆这才掏出来看了一眼,嘴里念念有词,生怕自己到时出丑,他整顿了衣冠进了含元殿,坐到秦晏下首,秦晏冲他笑一笑:“雪天路滑,路上可费了功夫罢。”
承庆与几个皇子都不亲近,还是重回宫中读书,才又熟悉起来,知道秦晏为人敦厚,并非有意讽刺他,他既不知道,那便是宫中少有人知道了。
对秦晏点一点头:“五叔说的是,外头好热闹,天街上全挂了彩灯,马车很不好走,到元宵节的时候,一定更热闹了。”
宋良娣坐在在甘露殿中,手里捧了杯盏,看着小儿子与承佑玩闹,一面陪笑,一面不住盯着殿门口看,卫善知道她在等什么,这会儿还没到时辰,特意吩咐沉香:“叫人瞧瞧齐王可曾进宫来。”
宋良娣赶紧收回目光,对卫善垂头示意,没一会儿听沉香回报说齐王已经进了含元殿,虽松了一口气又担心起儿子害不害怕,见了秦昱,也不知秦昱说没说什么混帐话。
卫善与徐太皇太妃坐在一处,太皇太妃自然知道秦昱的事,她对杨宝盈从没好感,在她手里也吃过许多亏,更不必提秦昱的为人了,只问了卫善一句:“就是今日了罢。”
看见卫善点头,轻应一声,又盯着她的肚子看,念了一声佛:“这一胎得再是个儿子才好。”皇家子嗣单薄,对臣子来说不是好事,徐太皇太妃自然希望所有皇子都是卫善所出。
卫善两只手抚在腹间:“顺其自然,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说着扯一扯徐太皇太妃的袖子:“我还有事要麻烦太妃,我这一胎十分困倦,偏偏几个孩子都到了年纪,还想请太妃替我掌掌眼。”
这就是要她给自己挑一个合心意的媳妇了,徐太皇太妃满面是笑:“这有什么麻烦的。”也不知道这回挑选亲王妃是怎么选,想来秦昭不会广选秀女,那么便能从官家女儿里择了,越是想越是笑得合不拢口。
卫善这回却不光是给秦昰几个预留,还有小哥哥卫修的婚事也要办起来,他到今岁才松了口,肯成家立业了,到春三月间,便去上林踏春,正可把官眷女子一并招过来,看看品貌性情。
卫善把这主意一说,徐太皇太妃就更高兴了:“好好好,还是你想的周到,光是看画影哪里真切,叫到宫中来又总有些拘束。”
卫善笑起来:“说不准也有自家瞧上的,往年三月三之后,京城里总要办几桩喜事的。”这个往年已经是许多年前了,还是卫敬容在时说过的一句玩笑话。
“若是太妃家里有到了年纪的姑娘,也叫过来一并看看。”徐家的女儿教养极好,徐太皇太妃的兄长在伪朝时遇了难,留下寡嫂和一双儿女,卫善这么说,便是默许了徐太皇太妃抬举自家的侄女。
若不是卫善吐露这个意思,她是怎么也没脸把自己的侄女加在其中的,听了这话感激一笑:“看看孩子们有没有缘份罢。”
卫善倒不头疼秦昰秦晏的婚事,这两个年纪还未到,总还能留出两年来细细相看,她着急的是卫修的婚事,这回秦昭提拔了一大批官员进京,原来不肯任职的世家,这回也多有入职的,可她这个小哥哥却极是挑剔,不如叫他自个看看真人,说不准倒有动心的。
一堆人围坐在甘露殿内,院里凿了冰灯,雪一住,孩子们便跑到院中去,拿厚褥子垫在秋千上,太初坐在上头,让太监推着她摇荡。
廊庑下挂着花灯,不时还有花炮声响,屋里人人都在等新年敲钟声,永福寺的那口二百年的大钟又要多添一响。
钟声刚响头一下,狱卒便取了酒送到牢房中去,才刚那一壶酒,确是给秦昱配菜吃的,他自个儿把家里送来的菜打翻了,不能叫他饿着肚子上路,狱卒给了他两块玉米烙饼:“有酒有肉不知消受。”
看他把这两块饼子吃了,把酒留下来:“阎王要你三更死,大节里咱兄弟也不想沾晦气,自己了断,也省得咱们动手。”
秦昱坐在草席,面色一片灰白,盯着那壶酒,心里转的不再是什么传国玉玺,帝王之位,反而害怕起来,狱卒给他点了灯蜡,牢房窗中投映进烟火色来,虽听不见声响,却能看得见红绿。
那盏灯蜡一时红一时绿,秦昱立时想到他跟着人去掘墓时,点起来的火也是这么个颜色,那些浑人有的尿两泡,有的骂几句,吃醉了酒说干他们这个掘人坟的行当,不到死不知结多少仇家,对着秦昱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黄泉路上再算帐,一笔归一笔。”
他肚里灌了两口冷水,仿佛真有人等着和他算帐,头一个是被他用滚水烫坏了舌头的正元帝,接着是脖子上还缠着罗带的杨宝盈和李太姬,杨云越杨夫人,恍恍惚惚还有个女人,辨不清面目,泡得面庞发涨,肿得撑开了身上的红绫。
他倒在草席上,只觉得肚里一阵绞痛,翻来翻去,打翻了脚边的灯蜡,狱卒听见声响,冲了进来,踩灭了火,把他提溜起来:“想给你个好死,你却来坏爷爷们的差事。”
死前还挨了一顿铁拳,捏开他的口,把酒灌进他嘴里,冷酒顺着喉咙往下滑,等他想吐已经吐不出来,喝了这酒死的人,死前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几个狱卒为图省事将他一捆,由得他吐。
秦昱腹中巨痛,仿佛肠子被一节一节绞断,先是吐得一地酸臭,跟着一口一口呕出鲜血来,他先时还能呼痛,片刻就再发不出声音来,咬牙切齿只有两个字“秦昭”。
狱卒在外头饮酒,预备下一桶清水,等会把他用被子裹了,装进薄棺里,一个问另一个:“齐王府可有人来收尸?”竟只送了饭菜来,连几文钱的打点都没有。
另一个摇摇头:“哪有人来收尸,连个晓事的都没有,大节里还得劳动咱们,瞧着办一口棺材便是。”已经是庶人,难道还想着藏进皇陵福地不成。
等外头钟响第一声,狱卒拎着清水进去,牢房中酸臭难当,匆匆拿被子将秦昱裹起来,拖到外头去,一桶清水浇在地上,冲洗牢房。
秦昱不是好死,死的时候眼珠凸出,七窍流血,狱卒见惯了场面,伸手替他一阖:“你还是命好,寻常人哪还有棺材呢。”
第389章 绣球
秦昱的死,没在京中溅起半点水花,那口薄棺从大理寺拖出去埋到了乱葬岗,浅浅挖了个坑,盖上一层土,叫乞丐翻倒了棺材,从他身上剥下那层被褥来,一见沾着血腥恶臭,知道不是好死,骂了两声晦气,这样的褥子便是冻死了也不能盖,还扔在棺材边。
等宋良娣派人去收裹的时候,棺材里头已经叫野狗啃食得差不多了,冬月里没吃食,就是块臭肉也啃了,两三只野狗倒在棺边,下人赶紧起了一把火,把几只狗的尸首烧化了,免得惹出事来。
下人取了一床薄棉胎,把零星几块人骨收裹起来,不能埋在府里,找到一块孤地,还把那口棺材钉死了,立了一块木牌作标记,回去禀报宋良娣。
宋良娣对秦昱早就没了情宜,可管事的回来一报,她依旧听得心惊肉跳,抚着心口好半日,不敢去深究那句“他知道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却害怕秦昱死后怨气不散,来找儿子报复。
他当人的时候便只害亲近的人,杨家一家叫他害得丢了性命,王妃更是死在他的手里,纵是成了鬼,也是个成不了气候的鬼,宫门他摸不进去,就怕他还回王府来,害自己的儿子。
宋良娣越想越怕,阖了手不知念上几句佛,赶紧吩咐道:“派两个人问明白尸首在哪儿,收裹起来埋了。”又指派管事到寺中去给秦昱做一场法事,“多念几卷经,化化他的怨气。”别叫他报在儿子身上。
齐王府里悄悄写了名符送到寺中,拿黑布蒙住,还不敢告诉和尚这人是谁,管事的问要如何说,宋良娣便道:“便说是个十恶难赦的人,让师傅们多念两轮经,万万不能叫人知道。”
掘自己父亲的坟,可不就是十恶不赦,和尚收了银子,把这块黑布蒙起来的牌位立在案上,念了十几回遍经,似这样的事也不是没见过,花大笔银子又说不出来路的,要么就是结了仇,要么就是怕生怨,念完了告诉管事道:“再有千百般的怨气也化解了,回去告诉家人,不必惊慌。”
宋良娣这才一颗心落回肚里,又让人进宫报说两个儿子都感了风寒,元宵便不进宫去贺礼了,承庆承康两个是要戴孝的,两人孝一戴,可不天下皆知了,干脆闷在府中,到底办不办丧事,关起门来谁也不知。
卫善点头允了:“两个孩子年小,多养养也不碍事。”
宋良娣一听便明白了,卫善也不愿意这事闹得满城风风雨,干脆让儿子在家里歇到春三月,不必穿重孝,这才放他们出门去。
正月里不见血光,到二月初,菜市口便提出来十几个犯人,监斩官先宣布罪名,说是偷盗皇陵,当场捉拿,这些犯人一个个押解出来,光看面相便不是善类,午时一到,刽子手手起刀落,这桩案子便算是了结了。
卫善不时赐医赐药到齐王府去,秦晏还特意登门看过,诸人只道承庆承康两个身子弱些,确是病了,等承庆承康两个重回宫中读书,这事儿已经被人淡忘的差不多了。
等秦昭论功行赏,将杨家封存的院子修整一新,赐给了崔家,京中就再无人谈论起杨云越杨妃和齐王秦昱来了。
三月三这一日,天色未亮就有车辇缓缓出城去,京城里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如此盛景,卫善坐在车中,看见四面街巷人头攒动,她隔着帘子往外头看,卫修骑马就在她车辇边。
沉香掩口笑道:“娘娘不必忧心,这回必有可心意的女子。”
谢家崔家霍家,肯往京城中来任官职的世家这回都受邀前来,林文镜从那些世家大族中挑出子弟来授予官职,除了借他们的人望之外,这些世家也早不如正元初年对地方的影响这么大了,正是彼此退一步的好时机。
卫修越长越像卫敬尧,但凡脸上露些笑意,就能叫身边女眷面上染上桃花色,他自己也知道生得太风流,只好成日端正着脸色,轻易不露笑脸。这会儿骑在马上,眉头略略一松,民人女子的目光便都落在他的身上,打听着他是哪一家的儿郎。
卫善这儿提起他的,倒比提起秦昰秦晏的人更多些,官员家中有年纪正当的女儿,又不能往辅国公府去提亲,正可让夫人在甘露殿里提上一句。
卫善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不成想上辈子没婚配的小哥哥,这一世这么抢手,几回劝说,这才知道卫修不是不肯成亲,而是眼光太高,要个十全十美的女子。
她怀着身孕,还替卫修烦恼,或是容貌美,或是性情佳,或是家世好,选一样出挑的容易,要十全十美的打着灯笼也难找。
卫善哼了一声,对沉香咬牙切齿:“我恨不得叫他到城门上去抛绣球,砸着谁就是谁。”
沉香笑得歪在车壁上:“可不敢真抛绣球,说不准城门都要给挤破啦。”
卫善眨眨眼儿:“当真有这许多人动他的心思?”
沉香更是笑个不住,半是凑趣玩笑,半是真有其事:“光是有胆儿到娘娘跟前来说项的有多少?还有那些个……有贼心没贼胆儿的。”
她一句话把卫善说得笑出声来,肚里的孩子已经会动,只是成日里懒洋洋的,跟承烨一个性子,这会儿卫善笑了,孩子也在肚里动起来,一脚踹在肚皮上。
卫善“哎哟”一声,沉香赶紧不玩笑了:“可是肚里的小殿下顽皮?”
秦昭不坐车辇,还骑在马上,一出城便从队前到卫善的车边,听见车中笑语声不断,还似原来那样,拉紧的缰绳,缓缓行在车边,叩一叩车窗问:“在笑什么?”
卫善掀了车帘,笑盈盈看向秦昭:“我在说,要是小哥哥还挑不着媳妇,就叫他到城楼上抛绣球去,砸着哪一个,就娶哪一个回家。”
秦昭立时笑了,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户部可没有修城门的银子。”
卫修听见拿自个儿调笑,伸手摸摸脸皮,这些玩笑,他听得太多,早就不拿这个当回事了,只怕妹妹这一句传出去,又是个新掌故,同僚更不肯放过他了。
上林苑中处处设下红帐,卫善坐在花台上,想起上一回到上林到赏春还是她十二岁的时候,不过眨眼之间,竟然已经过了十一年。
她坐在台上,左右两侧坐着诰命夫人,十几岁的女孩儿们个个仰脸看她,人人都是带着马来的,都想往红帐中去换过骑装,到林中走马看花。
卫善摆一摆手:“不必拘束,都去玩罢。”这话一出,方才还簇拥在母亲身边的女孩们,莺声燕语笑闹着走远了。
黄帐前一时安静下来,卫善怀着身孕,不便饮酒,诰命们举杯祝酒,她杯中便是樱桃汤,浅饮了半杯,其中便有人问:“怎么不见珠镜殿那一位?可是又病了?南边养大的帝姬,不惯咱们这儿的水土。”
嘉合帝姬已经报病多日,自来了大业,她身上就没有舒坦过,管她是真病还是假病,只要病着不出来惹了皇后心烦便是。
可她这回倒真不是装病,确是躺在珠镜殿中,连窗户都不敢开,脸上身上又红又痒,别说出宫门,就是殿门也不敢出。
珠镜飞雪本是宫中一景,当年杨云翘极为得意,可偏偏嘉合帝姬见不得杨花,身上一碰便发红发痒,只得将殿门紧紧关起来,可这东西轻飘飘的,依旧飘得到处都是,她日日躲在床帐中,身上才能好受些,哪里还敢出殿门。
柳姑姑自不必说,她进宫这几个月,一日比一日瘦,先是听说黄昏时分宫中回廊下能看见金红衣裙的女孩儿,后来又添上这个女孩在回廊来来回回似在寻人,一个说她额角流血,一个说她声音呜呜咽咽,仔细看时,又不见踪影。
这古怪事,越说越真,越真柳姑姑便越怕,窗前树影摇动,都能叫她恍惚半日。从前听说烧死的人被困在屋中,她不进甘露殿便无事,可她除了不进甘露殿之外,也不敢出珠镜殿的大门了。
两个心中有鬼的人一同躲在珠镜殿里,倒省得卫善再去料理二人。
这些诰命们想的又是一桩,这位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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