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太子妃她有点怂-第8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朱瑄留他一命,他为朱瑄尽忠,整顿司礼监,压制锦衣卫,和内阁大臣密切配合,改革前朝弊政,为文官平凡,领兵平定辽东,手刃敌寇首领,逼得他们重新称臣纳贡。
  天下百姓?那不是他能扛得起的,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他为什么要在乎天下百姓的看法?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他游走于其中,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祖宗。
  唯独愧对于她。
  功名利禄,壮志雄心,他都不记得了,脑中只有一个强烈的声音,他要见她!
  清风送来阵阵清脆悦耳的铃音,罗云瑾脚步蹒跚,接着往前走,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淋漓血迹。
  扫墨双眉紧皱,抬脚跟上他。
  ……
  金兰用过早膳后,觉得昏昏沉沉的,叫来小满,让他去请王女医。
  小满应喏。
  一刻钟后,王女医走进内室,为金兰请脉。
  金兰半靠在美人榻上,含笑问王女医的医书写得怎么样了。
  王女医低着头,右手轻轻抖了一下:“多谢娘娘惦念,已经整理出二十多个脉案了。”
  金兰眼帘抬起。
  王女医躲开她的视线,起身告退。
  金兰坐着出了一会儿神。
  小满捧了盏茶递给她,小心翼翼地问:“娘娘在想什么呢?您前天吃的新鲜菜蔬馅的不落夹好吃,今天再让膳房进一碗?”
  金兰笑了笑:“小满,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小满浑身哆嗦了一下,跪倒在地:“小的不敢瞒着娘娘,小的对娘娘忠心耿耿,绝无欺瞒!”
  金兰叹口气:“算了,我不为难你们,等皇上回来,我亲自问他。”
  小满抬起头,欲言又止。
  金兰挥挥手:“你下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小满眼圈微红,爬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金兰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等她醒来的时候,窗前一片金光浮动,已经是薄暮时分了。
  天气晴好,轩窗半敞,风从廊外吹拂进来,满室花香。
  金兰缓缓闭上眼睛。
  其实上个月开始她就有所察觉,找王女医过来只是为了求证。
  她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晶帘外响起脚步声,玄色常服袍角拂过门槛,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拨开珠帘。
  朱瑄走了进来。
  金兰看着他,鼻尖发酸。
  夕光从轩窗照入,映在朱瑄脸上,给他俊秀的面孔镀了一层淡淡的金晖,他脸上神情沉重,眉头轻轻皱着,一股沉郁之气。
  视线落到金兰身上,他立刻舒展开眉头,敛去抑郁之色,唇角轻轻翘起,快步走到榻前。
  “醒了?”他轻笑着揉揉她的发顶,嗓音温柔。
  金兰怔怔地望着他,潸然泪下。
  原来朱瑄一直在骗她。
  从相遇的那天开始,骗到现在。


第181章 病逝
  夕晖渐渐黯淡,几点烛光跳跃闪烁, 隐约映亮幔帐上满绣的云芝瑞草。
  朱瑄眸中掠过一丝慌乱。
  他手足无措地立在榻前, 抬起手,直接用袖子擦去金兰脸上的泪水。
  金兰浑身发抖,一把推开他:“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根本没有什么梦中相识, 是不是?”
  朱瑄垂下眼睫。
  金兰看着他, 清澈的双眸泪光闪烁:“你骗我……五哥, 你骗我, 我是不是要死了?”
  朱瑄手指轻颤, 闭了闭眼睛。
  金兰嘴巴张了张,唇色青白。
  朱瑄在西苑的那些话都是哄她的,他隐瞒了太多事情。
  她根本不可能在梦中见到朱瑄!
  对于朱瑄来说, 少时的过往已经发生, 对于她来说,那一切还在将来, 她不会在梦中结识少年的朱瑄, 唯有等她死后, 她才会阴差阳错之下回到过去。
  他们的人生注定是倒错的。
  从见面的第一天开始,朱瑄就知道,她活不长。
  所以八年前在西苑见到她的那一天,他当晚就打发王女医去贺家为她诊治。
  成婚前,他约她在药王庙见面, 让大和尚为她看脉象, 看命理。
  她那时百无聊赖, 漫不经心,他却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他很紧张她,逼她吃那些补汤,只要她有点头疼脑热,立刻宣太医。
  他整晚整晚坐在床边看她,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梦中惊醒,搂着她不放。
  他不许她和贺家人见面,连她和枝玉写信都会吃味,天天缠着她,除了去上朝,剩下的时间恨不能和她贴在一块。
  他从来不问她梦里有没有见到他,他根本不关心她能不能想起以前的一切。
  因为他知道她还没经历过那些,她根本想不起来。
  他不想让她生孩子,他说想让她眼里只有他,多疼他一点,他说舍不得她。
  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明明知道她活不久,还是执着地等着她,等了她六年,找到她,费尽心机娶她,然后在终将失去她的恐惧中和她缱绻恩爱。
  每次温柔注视她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
  每当她笑着哄他说会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知道自己的妻子即将逝去,知道即使他贵为帝王,也无法挽回她流逝的生命,知道他的幸福美满终将是镜中花水中月。
  即使如此,他还是要娶她吗?
  而她甚至不能回应他的深情。
  金兰哭得更咽难言。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宁愿朱瑄早早忘了她,宁愿他娶一个可以陪伴他一生的妻子,而不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受尽煎熬,然后一次次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她让他在孤独中等待了六年,现在,她又将从他身边离去,让他再度回到凄冷的孤独之中。
  那一天一定快到了。
  他最近天天陪着她,变着花样哄她高兴,不许任何人递帖子求见。
  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午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不止睡了几个时辰,明明睡着之前是晴天,睡醒的时候屋外风雨大作,朱瑄靠坐在床边睡着了,眼圈青黑。
  她问他等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的。
  朱瑄总是说:“我刚刚下朝回来。”
  他骗人,他神情憔悴,分明不止等了几个时辰。
  身边宫人表情古怪,虽然小满和杜岩跟没事人一样殷勤服侍,天天脸上堆笑,可他们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她要离开他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金兰揪着朱瑄的衣袖,“为什么?”
  朱瑄看着她,双唇轻抿,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收紧双臂。
  金兰泪流满面,推他,挠他,抓他,打他,他不闪不躲,单膝跪在榻上,紧紧地抱着她,她张嘴咬他,牙齿陷进云肩衣袍里,他一声不吭,按着她的脖子,手指轻柔地抚摸她的长发。
  最后一道余晖淹没在沉沉暮色之中,旷远的钟声遥遥传来。
  金兰心口酸痛,拳头一下一下砸在朱瑄胸膛上,被他一把握住。
  她泪眼朦胧,抬起头。
  朱瑄低头看她,唇角轻翘,面容温和,轻声呢喃:“圆圆,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
  他轻笑。
  “圆圆,你看,为夫就是这么心思阴沉,为夫一直瞒着你。”
  他瞒了她整整八年。
  在还没有找到他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妻子将在二十二岁这年逝去。
  八岁那年,他遇上她。
  十五岁那年,她许诺一辈子陪着他。
  十六岁生辰当天,她死在罗云瑾怀里,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临死之前,她恢复所有记忆,逼罗云瑾发誓:不要找我,见到我的时候,放了我。
  罗云瑾没有遵守诺言。
  朱瑄也没有,他固执地等着她,她既然逼迫罗云瑾那样发誓,说明他将来一定会等到她。
  二十二岁时,他终于等到她,即便她一无所知,他欣喜若狂。
  三十岁的今天,他会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她会回到过去,认识八岁时的他。
  他们的人生注定倒错纠缠,剪不断,理还乱,他要怎么告诉她实情?
  告诉她真相,让她知道自己活不长,害她每天都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中?
  朱瑄宁愿由他来承受所有痛苦和煎熬,金兰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也不需要对他心怀愧疚,她只要开开心心、无忧无愁地过好每一天就好了。
  他不忍心让她皱一下眉头。
  朱瑄抱紧金兰,“我不后悔,圆圆,我甘之如饴。”
  只要能等到她,他不在乎等多久。
  好似有把尖刀在心口翻腾,剜得金兰五脏六腑都在疼,她把脸埋进朱瑄怀里,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她泪如雨下:“你该怎么办……五哥,你怎么办……你怎么办……”
  她要死了,她不怕死,可是朱瑄该怎么办?
  她走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以后谁陪他一起练五禽戏,谁提醒他添衣,谁和他一起用早膳,谁送他去乾清宫,谁陪他一起在书房看书……他自小体弱,没了她,他还肯好好保重身体吗?
  他清心寡欲,身上没有一丝烟火气,她好不容易才把他捂热乎了,乍然离去,他怎么受得了!
  朱瑄抬起金兰的下巴,吻她湿漉漉的眼睫:“我会好好的,圆圆,不要担心我,我这辈子有幸遇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会好好活着,好好治理朝政,你不要担心我。”
  他已然经历过生离死别,早就做好了准备。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多一天,是一天。”朱瑄抱着金兰,拂去她眼角泪花,“我很快活,圆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很快活,我知足了。”
  金兰心如刀绞。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再一次被她抛下的朱瑄。
  他这八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微笑着哄她,骗她,一个人咽下所有辛酸痛楚,生生骗了她八年!
  她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管了,心里只剩下朱瑄一个人,她担心他,舍不得他,她走了,他怎么办?
  “五哥……”金兰牙关打颤,紧紧抱住朱瑄,“还有多久?你告诉我实话。”
  朱瑄笑了笑,掌心轻轻摩挲金兰的脸,俯身吻她:“圆圆,别怕。”
  她这一走,将遇到年少时的他。
  他嫉妒少年的自己。
  那个胆怯瘦弱、结结巴巴的少年,很快会迎来他生命中最明亮的光。
  朱瑄抱起金兰,坐在榻上,声音依旧平稳:“圆圆,你记住,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金兰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什么都听不进去,手指紧紧攥着他,浑身颤抖。
  朱瑄叹口气,知道她心里难受。
  正因为此,他才会隐瞒她这么多年。
  朱瑄心里更加难受,难受得只要离开她就五内俱焚,全身绞痛。他想守在她跟前,寸步不离地抓着她,只有这样才能呼吸。
  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不能让金兰担心他。
  他照常去上朝,照常召见大臣,照常处理朝政大事,他要告诉金兰,即使她即将离开,他也能好好活下去,他会好好照顾自己,让她可以安心离开。
  王女医和大和尚都说了,金兰的病实在古怪,他们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症候。
  药石罔效,她时日无多。
  朱瑄留不住她,所以只能好好照顾她,让她无忧无虑地度过每一天,即使离开的时候,她也不该掉眼泪。
  “我很快活,真的。”朱瑄低头亲吻金兰的面颊,“圆圆,不要担心我。”
  怀中的人满脸是泪,双手从他腰上滑落,无力地搭在他腿上。
  圆圆又睡着了。
  朱瑄心中大恸,再也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低垂的眼睫间落下晶亮的泪珠。
  圆圆,没有多久了。
  如果不是实在瞒不住了,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
  ……
  暮色暗沉,寒星浮起,重重宫苑之间渐次亮起摇曳的灯火,鸟雀从林中草丛里惊飞而起,振翅飞向高空。
  前方砰的一声巨响,罗云瑾终于支持不住,倒在青砖地上。
  扫墨跟在一边,脸上神情复杂。
  从白天走到下午,从下午走到天黑,罗云瑾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走到现在,还是倒下了。
  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千里孤骑飞驰回京师,神志模糊之下还硬撑着一口气去坤宁宫?
  金吾卫手中佩刀明晃晃闪烁着寒光,身着甲衣的近卫戍守在各处岗哨,只要皇上一声令下,这些人马上就能飞扑耳上,把他大卸八块。
  他视若无睹,依旧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后砖地上一道血痕。
  现在他总算倒下了。
  扫墨上前几步,正准备抓起罗云瑾。
  地上的人忽然动了动,抬起头,眼睛望着坤宁宫的方向,手脚并用,继续往前爬。
  扫墨愣住,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人真的疯了!
  他又惊又骇,眼神示意属下守着罗云瑾,快步离开,拾级而上,刚刚爬上露台,几名宫人迎面跑过来,一脸的泪水,焦急地道:“公公,皇后娘娘不好了!”
  扫墨脸上血色登时褪尽。
  夜风吹过,他双眼发红,衣衫层层湿透。
  难怪罗云瑾宁愿抗旨也要赶回京师。
  ……
  坤宁宫正殿灯火通明,忙成一团。
  太医院的御医早就已经搬进坤宁宫的偏殿住着,这些天只要坤宁宫传唤,一刻钟之内御医们就能及时赶到。
  皇后最近时常突然昏迷不醒,皇上吩咐宫人瞒着皇后,不许他们在皇后面前露出异状。
  小满和杜岩心里早有准备,饶是如此,看到皇上抱着昏睡过去的皇后无声流泪,两人还是克制不住,大哭起来。
  皇上幼年孤苦,拖到二十多岁才成亲,皇上和皇后的感情那么好,皇上那么喜欢皇后,假如皇后真的走了……
  宫人们低声啜泣,屋里屋外,一片压抑的哭声。
  太医尽数赶到,王女医和大和尚也来了,偏殿人头攒动,人人神情沉重。
  王女医从内殿走了出来,小满和杜岩立刻迎上前,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摇了摇头,眼圈微红。
  小满和杜岩呆了一呆,泪落纷纷。
  脚步声纷乱,扫墨冲进明间,一身清冷寒气,抓住小满的肩膀,双眸冷冽:“怎么回事?”
  小满哭着道:“娘娘不好了……太医说,可以预备后事了……”
  扫墨心口一窒,双手颤抖。
  他神情呆滞,走到珠帘前,抬脚踏进暖阁。
  阁中的灯烛已经撤走了一大半,烛火昏黄,幔帐珠帘高卷,朱瑄坐在拔步床前,背影苍凉冷寂。
  皇后躺在大红锦被间,双眼紧闭,脸上神情柔和,像是平静地睡着了。
  朱瑄俯身看她,轻轻帮她抚平发鬓,侧脸神情温柔。
  扫墨眼中浮起泪光。
  朱瑄眼睛望着金兰,问:“罗云瑾来了?”
  扫墨回过神,应了声是。
  朱瑄淡淡地道:“看着他,不许他踏进坤宁宫一步。”
  扫墨心底发寒,沉声应喏,转身出去。
  珠帘轻轻晃动,灯火从明间笼进来,折射出道道璀璨的光华,空气里弥散着浓烈的花香。
  朱瑄轻抚金兰圆圆的脸颊。
  他曾经想过,要狠狠地报复罗云瑾,让罗云瑾尝尝他经历的痛苦,让罗云瑾痛不欲生,悔不当初……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可是现在,他心中没有一丝报复过后的喜悦。
  他只想要金兰好好活着。
  朱瑄俯身抱住金兰,眼泪掉进她浓密的发鬓里。
  耳畔突然一热,温暖的气流拂过颈间,柔软的唇轻轻印在他的耳垂上。
  朱瑄一震,抬起头。
  金兰躺在枕上,眸光盈盈,平静地看着他。
  朱瑄立刻敛去悲痛之色,唇角轻轻扬起,故作轻松地问:“醒了?饿不饿?”
  金兰叹口气,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眼前一阵阵晕眩。
  朱瑄心中抽痛,抱起她,让她躺在自己胸膛上。
  金兰搂着他的腰,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笑了笑,虚弱地道:“五哥,你真是……”
  真是让她又气又恨,又心疼。
  他瞒了她八年,直到现在才告诉她实情。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安排好,她有几本没看完的书,她提拔的女官还不能独当一面,枝玉和枝堂还没成亲,再过不久宫中要举行宫宴,名单刚刚拟定好……
  现在她什么都不关心了,什么都不在乎,眼里心里,只剩下他。
  可是她没有时间了。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五哥,你要好好的。”
  再多的担忧,再多的不舍,再多的嘱咐,最后只化成这一句叮嘱,你要好好的啊。
  朱瑄沉默了很久,握住她的手,吻她手心:“好,我答应你。”
  金兰微笑。
  嫁给朱瑄以后,她没再受过一丝委屈烦难,如果早知道自己会走得这么早,她不会这么悠闲,不会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朱瑄对她的好,她会早做安排……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朱瑄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宁愿一个人扛起一切,宁愿她恨他,也不愿让她恐惧不安。
  “五哥,我恨啊……”
  朱瑄笑着抱紧她:“圆圆,我骗了你,你恨我罢。”
  金兰摇摇头,努力抬起手抱他,手指用力到痉挛:“五哥……我不恨你……我只恨命运捉弄,我还想陪着你……春天的时候和你一起出城踏青,夏天的时候去西苑采莲划船,秋天去西山赏红叶,冬天踏雪寻梅……我想一直陪着你,和你一起变老,天天送你去上朝,等到你老的时候,一定还是这么好看……”
  她喃喃低语,眼皮越来越沉,声音也越来越低。
  朱瑄闭上眼睛,绞碎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会陪着我的,圆圆。”
  只不过是少年时的他。
  她躺在他怀里,费尽力气抬起眼睫,双手摸索着捧住他的脸:“再让我好好看看你……”
  朱瑄低头看她,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丝清浅的笑容,如春水微皱,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笑起来很好看,金兰喜欢看他笑,没事就凑到他跟前逗他,然后被他按着轻轻敲一下脑袋。
  “五哥……”她缓缓闭上眼睛,“好好的……”
  双手无力垂下。
  微风吹进内室,纱帐轻摇,灯火明明灭灭,屏风外隐隐约约传来嘈杂人声,啪的一声,烛火熄灭。
  朱瑄坐在黑暗中,抱着金兰,一动不动。
  许久过后,院判和王女医走进内室,迟疑了一下,走上前,脸色大变,跪倒在他脚下。
  “圣上节哀……皇后娘娘殁了!”
  哭声此起彼伏,传遍整座坤宁宫,曲廊内外,一片悲痛的嚎啕声。
  露台之上,听到风中依稀传来的大哭声,扫墨蓦地晃了晃身子,犹如五雷轰顶。
  皇后居然真的殁了?
  他喉中涌起腥甜之意,目光落到刚刚踉跄着爬上长阶的罗云瑾身上。
  罗云瑾抬起头,凤眸凝望着夜色下灯火辉煌的坤宁宫,挺拔的身影伫立在无边寒凉夜色中,神情空茫,仿佛万物都不在他眼中。
  片刻后,他跪在地上,身体发颤,呕出一口鲜血。


第182章 十年
  繁星覆满苍穹,银河灿烂, 风吹过, 花枝轻颤。
  罗云瑾仰面躺在前廊云兴霞蔚的杏花树底下,杏花扑扑簌簌洒落下来,落满他全身。
  清远的钟声在夜色中回荡盘旋, 宫人踩着梯子取下曲廊里悬挂的彩灯, 四野弥散着压抑的哭声。
  他应该早些回来的, 早一天也好, 早一个时辰也好……那样说不定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他不求和她说上话,只要能见一面就行。
  朱瑄早就打算好了,派他去辽东, 两地相隔千里之遥, 即使他发现什么也来不及赶回。
  他不顾部下的阻拦,不顾生死,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 赶在这一天回到京师, 马跑死了,他可以走,走不动了,他可以爬,他手脚并用, 一点一点接近坤宁宫。
  结果却只能在距她不远的地方听到她的死讯。
  钟声响彻大内宫城, 哭声四起。
  他凤目圆睁, 呆呆地仰望着花枝间绚烂的星河,摧心剖肝,心如刀锯,浑身上下每一处伤口都剜心一样的疼。
  这样的痛苦他经历过一次。
  原来即使知道结果,还是会这么疼。
  一阵沉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玄色常服袍角停在石阶前,男人负手而立,面容冷峻,居高临下地道:“罗云瑾,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吧?”
  声音沙哑,讥讽的语气,却听不出一点讥刺之意,只有无尽的苍凉。
  罗云瑾动了动,抬手捂住眼睛,唇角勾起,笑得悲凉。
  事到如今,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争的?
  他忍着剧痛翻身爬起,衣袍间的杏花飘落而下,血迹斑斑。
  “朱瑄。”他直呼皇帝的名字,“可以让我见一见她吗?”
  朱瑄立在阶前,昂首凝望无垠的夜空,淡淡地道:“不行。”
  罗云瑾闭一闭眼睛。
  当初圆圆死的时候,他没有让朱瑄见到她最后一面,他独自一个人葬了她,这一次,朱瑄要报复到底。
  他很佩服朱瑄,隐忍多年,始终隐瞒金兰真相,没有让她察觉到一丝异象。
  换做是他,可能早就露出蛛丝马迹,让金兰猜出实情。
  金兰最后选择的人是朱瑄。
  嘴巴里涌动着铁腥味,罗云瑾捂住伤口,一步一步离开。
  身后传来朱瑄的声音:
  “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罗云瑾脚步一顿,背对着朱瑄:“我不知道。”
  他会等着。
  月光笼在朱瑄清俊的面庞上,他凌风而立,道:“我也不知道。”
  他们都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他可以等。
  哪怕要等上一辈子。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不知道这一次需要等多少个六年,不知道一次又一次的六年后,他还在不在人世。
  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护着她,照顾她。
  所以他要留着罗云瑾的性命。
  目送罗云瑾佝偻落寞的背影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朱瑄单手握拳,掩唇咳嗽,凉风从喉咙灌入,肺腑紧紧缩成一团,浑身发颤。
  不远处侍立的扫墨满脸焦急,担忧地望着他。
  朱瑄转过身,走进温暖的内殿。
  如果金兰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埋怨他不该半夜站在风口吹冷风,催促他赶紧去内殿暖身子,温柔地抚着他的胸口,督促他吃茶。
  他必须好好保重身子,他得听金兰的话,他还要等她。
  圆圆,我等着你。
  等一辈子。
  ……
  皇后崩逝,天下举哀。
  皇帝旧疾复发,一连半月不能视朝,皇后丧葬之事全部由礼部和司礼监料理,群臣显宦换上丧服,入宫哭祭。
  因事发突然,群臣震惊,礼部仓促之中难以拟定谥号,后来礼部尚书亲自选取谥号呈上,请朱瑄裁决。
  朱瑄早已辍朝,不御正殿,只在暖阁和左顺门接见大臣,百日之内不再视朝。
  待选的谥号递进内宫,他没有裁夺,此后礼部数次上疏请求议定谥号,帝不允。
  礼部再请,朱瑄只说了一句:“朕百年后,与皇后同葬。”
  朱瑄登基几年,愈发乾纲独断,群臣不敢在他悲恸之时屡次犯上,只能听之任之。
  按规矩,皇后崩,皇帝为其妻服丧一年,以日易月,七日可除服。
  朱瑄却整整一年都只着素服。
  群臣无奈,皇上勤于政事,秉烛达旦,一年到头,风雨不辍,如此励精图治,他们还能说什么?
  君明臣良,海内雍晏,天下太平,户口繁多,百姓安居乐业,朝堂秩序清明,司礼监的内官也多为胸襟开阔之士,贤人辈出。
  与此同时,皇上一改当初的温和谦逊,作风愈来愈稳健凌厉,雷厉风行,频现铁腕,内阁和司礼监互为牵制,无力架空皇权,除了每隔一段时间上疏请求选妃之外,不敢插手后宫之事。
  朱瑄登基的第五年,早已就藩的庆王和德王先后上疏,条陈藩政,请立宗学。
  奏疏送至六科廊房传抄,礼部知道无力阻止,上疏附议。
  是年三月,在大学士谢骞的提议下,朱瑄下旨令诸王府开设宗学,教导宗室子弟,命他们研习四书五经,以及礼、律、令、数、书、课等六科,还有《皇明祖训》、《孝顺事实》、《为善阴骘》等书,学业优秀者可以授予王府官职,供给禄米。
  同时朱瑄还适度地开放了对宗室子弟的限制,让他们可以从事四民之业,以便自给自足。
  朝廷开始控制宗室人口,严谨宗室藩王侵占百姓土地。
  朱瑄登基的第八年,国朝户口增至千万户,赋税收入涨至三千万石,达到近三十年的巅峰。
  第九年,元辅徐甫病逝,朱瑄为之辍朝两日,赠太保,谥端肃。
  老臣逐渐老去致仕,吴健、谢骞经过多年的磨合,逐渐取代徐甫和礼部尚书,谢骞升任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吴健晋少师监吏部尚书,两人依旧针锋相对,常常因为政见不合争得面红耳赤,不过从未有过互相倾轧之事。
  百姓称本朝圣上英明,所以朝中亦多君子,大臣只要有真才实干就能得到提升,圣上又明察秋毫,自然也就不敢明目张胆地结党营私。
  朱瑄登基的第十年,罗云瑾奉命率军西征,汇同河西部落,奇袭哈城,大败吐军,一举收复哈城。
  第十一年,鞑靼小王子不断侵扰国境,掳掠人口,罗云瑾和陆瑛各自率领一路大军前往御敌,于凉州大败鞑靼小王子后,陆瑛留守,罗云瑾继续带兵追击,深入沙漠。
  第十三年,罗云瑾直击鞑靼小王子老巢,活捉鞑靼小王子。
  朱瑄登基第十四年,大军凯旋。
  枇杷累累,樱桃肥熟,正值红瘦绿肥的暮春时节,京师万人空巷,百姓欢欣鼓舞,蜂拥而出,挤到城门前迎接获胜的大军。
  他们大声为罗云瑾欢呼,他掌兵权多年,权倾一时,世人称呼他为罗都督、内相,几乎快要忘了他的内宦身份。
  谢骞以内阁大臣的身份率领文武官员设宴为将士们接风洗尘,却没有见到罗云瑾,只看到副将。
  副将爬下马背,拱手道:“统领事前禀报过圣上,先回京了。”
  时至今日,罗云瑾的属下仍然叫他统领。他依旧住在那间普普通通的院子里,出入只有亲随跟从,不收受贿赂,不结交文臣,不为自己置办私产,不骚扰地方百姓,行事有度,熟谙律令,多谋善断,多次上阵领兵击败敌寇,还能不骄不躁,低调行事,内阁大臣对他佩服不已,赞他是内宦中的第一贤人。
  谢骞知道,罗云瑾根本不在乎文官的这个评价。
  他才能出众,屡建战功,为的是不负他的所学,不负他半生的坎坷,不负他自小的志向,至于后人如何评价,他早已不在意了。
  凯旋这种盛大的场合,罗云瑾向来不会出席,他不爱应酬。
  谢骞安排好宴席,问身边亲随:“今天是什么日子?”
  亲随答道:“四月初八。”
  谢骞怔了怔,抬头仰望城墙之上碧蓝的晴空。
  一晃已经十年了。
  自皇后逝去,每年四月,不管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