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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她有点怂-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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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没事找事,等我回过贵妃娘娘,看你们钱公公怎么说!”
张公公目瞪口呆,他是钱兴的干儿子,一直以为东宫和昭德宫势如水火,实在想不通桃仁怎么会抬出昭德宫来压自己。
桃仁仗着郑贵妃的威势,横行霸道惯了,完全没把张公公放在心上,挥挥手,示意近卫放人:“都滚远点!”
近卫对视一眼,收回长矛,让开道路。
桃仁拍拍手,扬长而去。
金兰放下纱帘,摇头失笑,郑贵妃的名头果然好用。
顺顺利利出了几重岗哨,车轮驶出后院,昨晚一夜大雨,道路泥泞,官员连夜带着人在地上铺了一层干草麦秆,车轮轧过,吱吱响。
扫墨刚刚松口气,正准备向车厢里的金兰禀报,看到前方走来的一队人马,笑容顿时凝结在嘴角。
马嘶声声,一队身着戎装的军士策马而来,当中一人穿明甲,外面罩一件锦袍,大帽下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眉目端正,气势坚毅稳健,正是大都督陆瑛本人。
岗哨的亲兵迎了上去。
陆瑛长腿一跨,翻身下马,长靴踩在干草上,抬眸扫一眼扫墨。
这一眼让扫墨不由得心生寒意。
张公公也凑到陆瑛身边,指手画脚,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
陆瑛静静听完属下的禀报,带着四个亲兵上前,道:“虽然良乡各处戒严,不过为防万一,殿下还是不要随意走动。”
车厢里,听到陆瑛的声音,罗云瑾脸色一沉。
金兰掀开车帘一角,陆瑛站在马车旁,并没有摆出凶神恶煞的阻拦姿态,不过一举一动自有不怒自威的威势,在场诸人屏息凝神,没一个敢吱声的。
桃仁欺软怕硬,也老实了。
陆瑛软硬不吃,郑贵妃也不会无故得罪他。
金兰想了想,抽出袖中的高丽扇,徐徐展开,挡住自己的脸,伸手掀起车帘。
还没动作,一只手从腰后绕过来,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金兰回头看一眼罗云瑾。
罗云瑾眸光暗沉,原来她早就想到可能会被陆瑛拦下来,只要她露面,陆瑛自然会方寸大乱,然后她就可以趁机送他出去。
陆瑛是习武之人,金兰怕他听出什么,不敢挣扎,眼神示意罗云瑾放手。
车厢狭小,罗云瑾从后面抓着金兰的手腕,像是抱着她一样,手指在她掌心画了几笔,写了个回字。
金兰摇摇头,今天找不到送出罗云瑾的机会,他就只能和他们一起回大内,钱兴既然怀疑他的身份,肯定已经准备了天罗地网,他不能这么回去。
而且陆瑛有什么好怕的?她只要摆出太子妃的身份,陆瑛未必拦得住她。
罗云瑾虚虚环抱着金兰,她摇头的时候,珍珠花围蹭过他的下巴和脸颊。他一时恍惚,觉得此刻两人就像一对依偎在一起的夫妻,她晨起梳妆,挨着他撒娇,柔软的发丝和鬓边新鲜的茉莉花擦过他的唇。
外面是层层把守的禁卫,陆瑛挡在车轿前,钱兴的人虎视眈眈,他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赶到河间府……
千钧一发,火烧眉毛,他却神思不定,脑海里只有云团般的发丝从唇间掠过的柔和触感,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思考。
金兰杏眼圆瞪,朝罗云瑾示意。
罗云瑾紧握她的手腕,眸子深邃,闪烁着野兽般嗜血的寒芒。
她愣了一下。
僵持中,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唿哨,马蹄脆响由远及近,宛若滚滚阴云间惊雷炸响,尘土飞溅。
快马飞驰而至,转眼就到了众人跟前,不等马停稳,马上的骑手滚下马鞍,朝陆瑛拱手,道:“都督,皇太子来了!车驾已经到了官道,马上就能到驿街了!”
众人皆是一呆,鸦雀无声。
半晌后,扫墨头一个反应过来,兴奋地跳下马车,喜滋滋地道:“殿下,太子爷来接您了!”
金兰也呆了一呆,朱瑄来了?
她不由得眉开眼笑,嘴角扬起,微弯的双眸亮晶晶的,笑意满得溢了出来,跌落在唇边,隐隐一对笑靥。
只是听说朱瑄来了,她就这么高兴,朱瑄把她保护得很好,他会解决所有麻烦,让她无忧无愁。朱瑄是她的丈夫,她信赖朱瑄……罗云瑾闭了闭眼睛,放开手,高大的身躯缩回角落里。
轿辇外的众人反应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
又有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这回来的是东宫亲兵,几人骑着快马先赶过来报信,向嘉平帝禀报说皇太子率领礼部官员前来迎接圣驾。
看到扫墨几人,一个亲兵笑着爬下马背:“太子爷就快到了!”
朱瑄亲自来迎嘉平帝回宫,扫墨立刻志气高昂。
陆瑛眉头微皱,既然朱瑄本人来了,那他无需再拦着金兰不许她出驿馆。他看一眼纱帘密密低垂的轿辇,若有所思,领着属下告退。
桃仁听说朱瑄来了,脸上露出失望神色。
太子来了,太子妃还有心情帮她们娘娘找狗吗?
出乎她的意料,陆都督离开之后,车窗里传出太子妃轻柔的声音:“去河边。”
桃仁登时满脸喜色:太子妃果然是善解人意的大好人!为了帮贵妃娘娘寻狗,连小别的太子爷都顾不上了!
这一次马车总算顺利出了驿馆。
雨后初晴,日光倾洒而下,河水潋滟,起伏的细浪中万点银鳞闪烁。
轿辇停在浓密的柳荫下,金兰示意小满引开桃仁和昭德宫其他宫人,等桃仁的身影走进密林,掀开车帘,让近侍打扮的罗云瑾搀扶自己下轿辇。
罗云瑾低着头,伸出手臂让金兰搭着。
扫墨和其他人在一旁警戒。
金兰搭着罗云瑾的胳膊,往河边走了几步,轻声说:“五哥来了,陆瑛现在肯定忙着迎接盘查京师官员,罗统领,你找个机会离开罢。”
一夜疾风骤雨,河边泥泞不堪,罗云瑾稳稳地搀扶着金兰,忽然笑了笑:“太子妃为什么急着送我走?”
金兰目视前方,平静地道:“罗统领必须及早赶回河间府。”
罗云瑾走得很慢,凝眸望着略显浑浊的河水:“你为什么不等等朱瑄?他已经到良乡了,马上就能赶过来。”
金兰淡淡地道:“人多眼杂。”
罗云瑾一笑:“圆圆,你怕他杀了我,是不是?”
金兰咬了咬唇,收回自己搭在罗云瑾胳膊上的手:“罗统领,你快走吧,再耽搁下去可能会错过时机。”
罗云瑾沉默了许久。
微风拂动柳枝,他矗立在柳荫中,一身内官袍服,身姿挺拔,如同临风玉树,完全看不出身负重伤。
“圆圆,我答应过你,我会好好活下去。”
他凤眸微垂,转身离去。
第149章 不一样了
扫墨之前已经打点好了,罗云瑾翻身上了马背,悄悄离了良乡。
快马驰出不到半里路,前方山道里忽然涌出一队人马,挡住了他的去路。
打头的人朝罗云瑾笑了笑,拍了拍腰间佩刀:“罗统领,千岁爷来了,您怎么不等等再走?”
罗云瑾一扯缰绳,凤眸抬起。
……
金兰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郑贵妃的狮子犬。
狮子犬本就是小满引走的,她找到地方,跟着桃仁一起喊了几句,密林里立即传来汪汪犬吠声。
一只雪白的狮子犬从柳林深处钻了进来,大摇大摆地穿过河堤,蓬松的长尾巴得意洋洋地轻摇着,滋溜溜冲到金兰脚下,伸出爪子扒拉她的月华裙,嘴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这只狗倒是很机灵,在河堤边转了一圈,身上皮毛居然依旧雪白干净。
金兰俯身,抱起呜呜直叫的狮子犬。
她头一次抱狮子犬,狮子犬窝在她手臂上,激动得直扒拉,还伸出舌头想舔她。
金兰眉头轻皱,转身就把狮子犬塞进小满怀里。
桃仁看到狮子犬,感激涕零,抱着狮子犬不放:“小祖宗,你可别再到处乱跑了!这可是在宫外,要是不小心跌进水里,你这条狗命就不保了!回宫以后得先关你几个月,看你还老不老实!”
小满心虚地咳嗽了几声。
轿辇回到驿馆,人声嘈杂,一片嗡嗡嗡嗡的说话声。
金兰送走罗云瑾,放下心头千斤重担,靠坐在车壁上,迷迷糊糊打起瞌睡。
轿辇直接驶入内院,到了廊前,马车晃荡了一下,她醒过神,坐起身。
一只手掀开轿帘,伸到她面前。
金兰看着眼前骨节分明、指腹一层薄茧的手,嘴角扬起,看看左右无人,握住那只手,送到唇边,贝齿咬住指节,轻轻咬了一口。
轿辇外一声轻笑,朱瑄一掀袍角,跨进车厢,半跪在金兰面前,左手由着她拿着磨牙,右手抬起,摸了摸她的脸。
“嘴馋了?”他眼眸含笑,柔声打趣。
金兰笑了笑,不过是几天没见,看到朱瑄含笑望着自己,眉眼清俊,薄唇微挑,依然是熟悉的他,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种觉得委屈的感觉,松开他的手:“你怎么来了?”
声音沙哑,不自觉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朱瑄揽住金兰的肩膀,“我想你了,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言罢,俯身,打横抱起她。
金兰轻呼一声,拍他的肩膀:“五哥,这是在官驿!”
朱瑄一笑,道:“没事,外面都是东宫的人。”
说着话,忽然放下她,整个人罩在她上方,低头亲她,撬开她的齿关,气息急促。
本来只是惩罚性地咬她的舌尖,温香软玉满怀,手掌下粉融香雪透轻纱,摸到哪里都是娇娇软软的,顿时血气上涌。
这几晚孤枕难眠,一闭上眼睛就是她双颊晕红,轻解罗衫,躺在锦被上羞羞怯怯看他的样子,一封封信送到涿州,她居然只回了一封。
没良心的小东西。
朱瑄气息越来越热,轻轻压在金兰身上,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随便你咬,想咬哪里都行。”
金兰躺在朱瑄臂弯中,承受他这个比平时要激烈得多的吻,手慢慢攀到他脖颈上。
轿辇外响起一阵古怪的咳嗽声。
朱瑄皱眉,动作停了下来,抱着金兰,平复了一会儿,吻了吻她的头发,直接抱起她。
金兰搂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肩膀上。
院子里只剩下几个随身近侍和宫女,扫墨生怕朱瑄把持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看到朱瑄抱着太子妃出来,近侍们忙拨开画帘,簇拥着他上楼,噔噔噔噔跑在前面,打开房门。
朱瑄没有去明间,径自从门口走过,进了次间,走到床榻前,放下金兰,半跪在榻上,俯身看着她,单手解开自己身上锦袍襟前系带。
跟进屋的宫女们惊讶地瞪大眼睛,呆了一呆后,放下珠帘,悄悄退了出去。
金兰要坐起来,朱瑄按住她的双手压在头顶上,一只手扯下外面穿的锦袍,随手扔在一边,低头吻她。
手指抚过她的眉眼,下巴,脖颈,接着往下,挑开她竖领间的嵌宝石累丝金扣。
金兰挣了挣,双手动不了,朱瑄的吻又热又烫又急切,骤雨似的铺天盖地笼下来,密不透风。
她喘不过气来,被迫卷入其中,眼角慢慢溢出泪花。
朱瑄吻到金兰湿漉漉的眼睛,动作陡然一停,垂眸看她。
金兰有些不好意思,趁他走神,挣开他压着自己手腕的手,抱住他瘦削的腰,往他怀里钻了钻,小声问:“五哥,你怎么了?”
他今天有点不一样,虽然分别了几天,也不该这么狂躁。
朱瑄一言不发,眸光黑沉沉的,阴郁的怒火压在心底,还没有发泄出来。
她主动抱他,乖乖地黏在他怀里,紧紧贴着他。
他怎么可能狠得下心生她的气?
朱瑄无奈地叹口气,继而一笑,低头亲金兰:“我想你了。以后不许你一个人出宫玩这么久。”
金兰脸上微红,这个姿势,她知道他有多想自己。
她伸手摸了摸朱瑄的下巴,摸到浅浅的胡茬,分别这几天,他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金兰心生怜惜,抬头亲朱瑄。
朱瑄捏着她的下巴,加深这个吻,温柔,但不容她反抗地按住她的手臂。
窗外传来欢快的奏乐声,宫人进进出出,院外马蹄声如闷雷。
金兰头上出了层薄汗,抵住朱瑄的胳膊,断断续续地道:“快到出发的时辰了……你快穿上礼服……等回宫……”
朱瑄笑了笑,看她累了,不折腾她了,抱着她坐起身,把她按进怀里:“还没用膳,等用过膳之后才会启程回宫。”
他刚刚去嘉平帝那里问候过了,嘉平帝才刚刚起身,等他梳洗、用膳,差不多就到中午了。
金兰轻轻锤了朱瑄一下:“那你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你可是来接驾的。”
她皮肤白,眼圈淡淡一层浅青,掩不住的疲倦之色,朱瑄低头亲她:“我已经交代好了,没事。”
金兰靠在他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声,抱着他的腰,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不是知道罗云瑾的事了?”
他连卧房的门都不进,直接进了次间。
朱瑄摸金兰的头发,嗯了一声。
金兰笃定他舍不得对自己发脾气,更加用力地抱紧他,缓缓地道:“五哥,我送他走了。”
“我知道。”朱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刚才去接你,扫墨都和我说了。”
金兰两夜没睡,眼皮发沉,闻着朱瑄身上熟悉的清淡沉水香,依偎在他怀里,困意如水一般慢慢浮了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迷迷糊糊地道:“放罗云瑾走吧,他不会对东宫不利……”
朱瑄嘴角一扯,低头吻金兰眉心的面翠花,“你这两天劳累着了,别想那些事,好好睡一会儿,出发的时候我叫你起来。”
金兰躺在他怀里,眼皮费力地抬起,眸光朦胧,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朱瑄搂着她,顿了半晌,轻声道:“我答应你,睡吧。”
五哥答应了就好,他不会食言的。
金兰放下心来,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眼睡去。
朱瑄抱着金兰,等她睡着了,小心翼翼地放下她,拉开锦被盖在她身上,掖好被角,抓了枚软枕放在她怀里让她抱着。她现在已经习惯搂着他睡,白天午睡也要抱着枕头。
他走出次间,眼神示意宫女进去守着,看一眼侍立在廊前的扫墨。
扫墨躬身道:“千岁爷,人扣下了。”
朱瑄面容冷凝,吩咐小满:“太子妃要是醒了,就说我去圣上那里了,让她先用膳,不必急着出发。”
小满应喏。
朱瑄拔步下楼,骑马出了驿馆。
……
罗云瑾已经换了身不起眼的装束,被东宫的亲兵堵在山道间,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试图逃走,骑在马背上,凝望驿馆的方向。
不多时,山道上尘土飞扬,一人一骑驰到他跟前,停了下来,一袭玄色金线织盘龙纹窄袖袍,乌纱冠,皂皮靴,束玉带,清癯瘦削,气度雍容,一举手一投足,温和中隐隐带着不容人置疑的杀伐之气。
罗云瑾淡淡地道:“钱兴也在良乡,太子就不被怕他的眼线发现?”
朱瑄神情淡然:“我的人沿路守着,若有眼线,杀了便是。”
假如钱兴真有胆量派人监视东宫,他不会忍着,有一个杀一个,杀到钱兴不敢再派人为止。
罗云瑾自嘲一笑:“太子爷贵为储君,自然是无所畏惧的。”
朱瑄沉声道:“长话短说,你要赶去河间府,我会派人沿路扫清你的踪迹,钱兴就是怀疑你,也抓不到证据。”
罗云瑾表情怔忪,看着朱瑄:“太子要放我离开?”
朱瑄没有看他,手握缰绳,反问:“我为什么不放你离开?”
罗云瑾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道:“你我都很清楚,钱兴只是奉命行事。此前我就怀疑过,为什么我暗暗查访那么久,什么都查不到。现在我知道了,我祖父之死,必定和皇家有关,钱兴在替那个人掩盖我祖父的真正死因……朱瑄,我祖父因朱家而死,我这一生的噩运,也因朱家而始,我的仇人必定是你亲人中的一个……你还敢放我走?你就不怕我回到司礼监,伺机行刺?”
山风呼呼,他的诉说听起来平静淡漠,没有一丝凄怆愤恨,有的,只有尝遍世间苦痛后的悲凉和麻木。
朱瑄冷淡地道:“冤有头,债有主,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不会下手杀人。”
他真想行刺的话,在娘娘庙就可以动手了。
罗云瑾淡淡一笑,“此一时,彼一时。”
他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手指温柔轻抚瓶身。
“朱瑄,你知不知道我的嗓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朱瑄回头看他。
罗云瑾握着瓷瓶,平静地道:“教坊司的人选中了我,我那时候才十多岁,相貌好,嗓音好,才学好,又是世家公子出身……我这样的人,如果去唱曲,一定有很多好附庸风雅的官员和富商大户捧场。”
才华满腹的世家公子,沦落成任人轻贱的罪奴,又天生一副出众的相貌,光是一个名头,就足够吸引人了。
罗云瑾怎么甘心被人如此践踏欺辱?
“我服了毒……毁了自己的嗓子。”罗云瑾看着手中的瓷瓶,“我嗓子毁了,说话粗哑难听,教坊司的人大失所望,不再逼着我学怎么伺候贵人。”
那时候,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毁了嗓子就能保住尊严。
后来他才发现,和苟活下去比起来,尊严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凤眸抬起,直视着朱瑄,“你看看,我受了多少苦,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具残缺之身……我怎么可能还恩怨分明?”
朱瑄没说话。
罗云瑾垂眸,攥紧瓷瓶:“现在的我,又怎么可能甘心看着你和她恩爱缱绻?”
他顿了一下,闭上眼睛,笑了笑。
“她看出来了……她知道我和之前不一样了,她怕你发现之后会杀了我,所以她急着送走我,她以为我冷静下来以后,一切和从前一样……”
“不会一样了,朱瑄。”
罗云瑾睁开双眼,眸中寒芒闪动,冷冷地道。
第150章 乖不乖
一轮红日东升,缭绕在山间的雾气消散了,澄空如洗,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沐浴在金灿灿的晨光中,山下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沃野,一条蜿蜒的河流如游龙般自西向东,汇入渺渺天际。
昨晚落过雨,空气湿润清新,山风拂过,送来浓郁的花草芳香。
朱瑄手挽缰绳,风吹衣袂翻飞,轻声说:“是不一样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所以你提防我,怕我反悔,为了皇家颜面杀你灭口,宁愿躲进禁卫军也不愿向东宫求救?你跟去涿州是出于巧合,还是你确实曾经动过刺杀的念头?你待在她身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直接带走她,从此让我和她天各一方?你知道我一直在骗她,只要你告诉她真相……”
罗云瑾神色冰冷。
朱瑄顿了一下,不等罗云瑾给出答案,接着说:“你不会下手,她就在娘娘庙,你不可能让她卷入其中,你甚至不敢搅扰她的生活,老四是你救的,你可以一个人逃出去,你别告诉我你拼死杀了提督太监是为了东宫。”
他为的是金兰,他不敢、也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死去。
即使是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丧失理智,不曾和金兰透露什么。
罗云瑾没有说话。
朱瑄望着罗云瑾,脸上神情平静,不是突然面对变故的镇定沉着,而是一种历经世事沧桑之后的从容平和。
“有些事会变,有些事永远不会更改。罗云瑾,我答应过她,不管你祖父因何而死,我的承诺不会变,我还是会为薛家雪冤。”
罗云瑾凤眸一张,眸中闪过一抹锐芒。
朱瑄腰间的丝绦被山风吹起,衣袍猎猎,道:“即使她不知道,我也会遵守诺言,我答应过她的每一件事,都会做到。”
他握紧缰绳,苍白的手背青筋浮起。
“包括不杀你……我亲口答应她的。”
罗云瑾紧握瓷瓶:“即使我不甘心?”
朱瑄嗤笑一声:“罗云瑾,你什么时候真正甘心过?”
罗云瑾怔了怔,也笑了一下,收起瓷瓶。
朱瑄坦然地直视他,淡淡地道:“你不甘心也没有用,成王败寇,强者为尊,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和她朝夕相处的人是我,我才是她的丈夫。”
他曾经嫉妒罗云瑾,嫉妒到发狂,罗云瑾当时何曾把他放在眼里?
罗云瑾太骄傲,又太自卑,明明忍不住被她吸引而不敢面对。
朱瑄不一样,不管他是昔日那个瘦小结巴的小皇子,还是现在地位稳固的皇太子,不管她记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都会牢牢地抓住她,为了得到她而不择手段,用尽心机,缠紧她,守在她身边。
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为止。
万幸,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她永远不会发现他阴柔沉郁的这一面。
朱瑄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
罗云瑾沉默地看着他。
朱瑄眼帘抬起,凝望明媚的晴空,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问:“罗云瑾,你说我和你,谁能活得更久?”
罗云瑾一震,目光落到他苍白的脸上,神色微变。
朱瑄神情依旧淡然,幽幽地道:“其实我不敢杀你,如果我走了,她怎么办?”
圆圆这么乖,这么听话,这么温柔,纵然知道她能随遇而安,知道她可以独自面对风雨摧折,他还是不放心。
因为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闭了闭眼睛,嘴角微微上挑。
“刚遇见她的时候,我真是快被她急死了,她脾气好多了,胆子也小多了,乖巧柔顺,小心翼翼的,什么事都由着我,我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我骗她,她也狠不下心不理会我……”
现在总算让他宠出了一点小脾气。
朱瑄微笑。
原来小时候的他遇见的圆圆之所以那么神气十足,全是他自己宠出来的。
他希望圆圆一直这么无忧无虑,不知愁滋味,不要再和以前那样,终日在嫡母的阴影中战战兢兢,活得那么压抑。
他们生来不幸,不过他们后来遇见了彼此,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一想到他离开以后,可能留下圆圆孤零零一个人,他心如刀绞。
所以朱瑄可以理解嘉平帝为什么痴迷于修炼长生丹药。
他也想活久一点。
可是生死之事,又岂是他说了算的?即使他将来会成为帝王,依旧主宰不了生死。
朱瑄舍不得抛下金兰,但是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因为一旦变故发生,他怕自己来不及安置好她。
钱太后晚年凄凉,他不能让金兰落到那样的境地。
微风拂过,山间蓊郁的森森林木在晨晖中轻轻摇曳。
罗云瑾沉默了许久,看着朱瑄的目光不再是警惕和防备。
他忽然明白这些年朱瑄为什么能克制住恨意,始终没有下手杀他。
不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承诺。
罗云瑾不由得想起钱兴对皇太子的评价,心思深沉,深谋远虑,隐忍坚毅。
朱瑄深知后宫倾轧防不胜防,早在金兰入宫之前,他已经一步步彻底肃清东宫,只为了将来金兰入宫的时候不必隐忍俯就。
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这一生能不能再等到她。
漫长的等待之中,他把每一步都想好了,连将来的事情也一一做好了安排,不管发生什么变故,不管他能不能等到她,金兰都会得到最妥善的照顾。
罗云瑾挪开视线,问:“太医说了什么?”
朱瑄低头,手中软鞭敲了敲长靴,拂去靴沿的尘土:“没说什么,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他抬起头,迎着灿烂晨光,清俊的面孔镀了一层金边。
“你走吧,孤会助你还你祖父一个清白,孤不会为了所谓的皇家颜面偏袒谁,宫廷之中的龌龊事太多了,身后是非,自有青史定论,何必自欺欺人?”
罗云瑾回首看了一眼大内宫城,转过头,闭上双眼。
夹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
……
金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柔软温暖的衾被之中。
马车晃晃荡荡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车窗外旌旗迎风舒展,风声烈烈。
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朱瑄靠坐在一边看书,听见声响,俯身看她。
金兰坐起身,环顾一圈,满脸惊讶:“已经启程了?”
朱瑄抱住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继续看书,嗯了一声。
金兰扒拉了几下,推开他的胳膊:“你怎么没叫我起来?”
她是怎么上轿辇的?而且她出发的时候没去周太后那里问候,是不是太失礼了?
朱瑄眼睛看着书页,拍拍金兰的发顶:“你睡着了,我不想吵醒你,抱你上来的。”
金兰哎呀了一声。
他居然就这么把她抱上轿辇?官驿不大,这下子阖宫都知道了,回宫以后薛娘娘她们一定会拿这事取笑她的。
算了,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金兰自暴自弃地想,靠在朱瑄身上,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朱瑄轻笑,手里的书看不下去了,放在一边,抬起金兰下巴:“饿不饿?”
她这两天跟着担惊受怕,没睡好,也没吃好,几天不见,好像清减了一点。
金兰点点头。
朱瑄敲了敲车窗,骑马跟在马车旁的宫人立刻传话下去。
不一会儿小满先送来热水热茶,朱瑄接过温热的香巾,给金兰擦脸,捧着她的小脸使劲揉了一会儿。
金兰盘腿坐在锦褥间,仰起头,任他摆弄,乌漆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意闪烁。
朱瑄拿走巾帕,低头亲她:“今天怎么这么乖?”
金兰虽然有点心虚,依然抬着下巴,理直气壮地道:“我每天都很乖。”
朱瑄失笑,拨开帘子,宫人送了攒盒过来。
怕她醒来腹中饥饿,刚才出发的时候他就叫人备着了,虎眼糖,窝丝糖,糟鹅掌,鹅油松瓤卷,玫瑰如意糕,金华酥饼,还有热气腾腾的鲜鱼肉角子,她吃不惯面茶,宫人准备了芝麻樱桃杏仁茶和桂花藕粉。
金兰洗了手,朱瑄夹起一枚松瓤卷递到她唇边。
她觉得他应该还在生气,眼珠转了转,张开嘴,就着他的手指咬住松瓤卷。
朱瑄看着她小口小口吃茶食,倒了一盏松萝茶给她,她喝了几口,他接过茶盏放到一边,继续喂她吃茶食。
金兰很快就吃饱了,樱唇泛着一层油光。
朱瑄拿帕子给她擦脸洗手,拈起她颊边几束垂落的发丝,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金兰不禁心里发毛,觉得他温柔得古怪,扑在他身上,搂住他坚实的腰,继续拿脑袋蹭他。
每次他生气,她只要撒撒娇,他就拿她没办法了。
朱瑄揽着金兰,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问:“娘娘庙好不好玩?”
金兰趴在他怀里摇摇头:“不好玩,庙里的景致都是一样的。”
对宫妃们来说,出宫就是为了透透气,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走出生活几十年的大内宫城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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