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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千秋-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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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你——”沈竹晞踉跄着半跪在地上,被人紧紧揽住,他手指紧握住陆栖淮一片衣袖,仰起脸来看着他。
      “不像你。”他低下头失落地自语,因而错过了陆栖淮眸中一瞬间交错的神光万千。
      “你没事吧?”陆栖淮关怀着问他。
      陆栖淮看他神色萎靡,以为他还没从下落的惊险中缓过神来,有些无语:“你真的是……”
      沈竹晞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紧紧地扶住他才不倒下去。
      陆栖淮拍落衣上被他碾过去的尘土,忍俊不禁了好久,才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天真。”
      “先前上去的时候你怎么不怕?”陆栖淮轻拍他僵直的脊背,克制住不笑出声。
      “你还取笑我!”沈竹晞收敛了思绪,横他一眼,拭去额角的冷汗,“快请我喝酒去!”
      “走吧,喝酒。”待他终于平定下来,陆栖淮抛给他几钱紫锦贝,莞尔,“给你压压惊。”
      沈竹晞跟着他迂回地拐过几个巷口,直到再也不见一丝灯火,终于觉得不对:“哎,陆澜,你要带我去哪里?”
      “快到了。”陆栖淮头也不回地说,清沉的声音听来格外让人安心。
      沈竹晞住了口,默不作声地走在他身后,不知过了多久,陆栖淮终于停下来,在一间完全看不到“酒”字招牌的店前推门进去。
      “深夜饮酒,别有一番风味。”店堂内进空无一人,陆栖淮将紫锦贝拍在桌子上权当付账,探身到桌子下面取了一坛酒出来,摆出一对杯子,为两人斟上。
      沈竹晞目瞪口呆地接过酒杯:“居然还有这样卖酒的,哎”,他忽然觉得不对,问道,“陆澜,你不是刚从夔州过来吗?怎么知道这么偏僻的酒馆?”
      “就你话多。”陆栖淮遥遥一举杯,似乎是在黑暗中微微蹙眉。
      “……”,沈竹晞被呛住,决定不讲话。
      两人在漆黑长夜中对饮,窗外夜寒雪重,时闻翠竹被覆雪压断的噼啪声。沈竹晞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这样奇怪的宁静氛围:“喂,陆澜,你说的那个朋友呢?”他敲敲桌子提醒对方。
      沈竹晞已饮了一杯酒,虽说这酒味道苦涩,不算太烈,他仍是说话不太利索,夹了一块贝肉下酒,含含糊糊地说:“我要听这个故事。”
      “你不知道,你提起这个人的时候,眼睛里的那种光——”沈竹晞夸张地做了个动作,“就好像把你整个人都照亮了。”
      “嘻嘻,他一定对你很重要,你这样的人,能做你的朋友,也一定有一段故事。”沈竹晞满脸热切地看着他。
      “这酒好苦啊,你快讲个故事,来中和这苦味。”他喃喃道。
      陆栖淮放下酒杯,手指扣紧了放在桌上:“你要听这个故事下酒?”
      “他姓方,方外之人的方。”陆栖淮如是说。
      他忽而又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讲——这个故事来下酒,实在是比酒还苦。”
      “哼,不愿意讲就不愿意讲,什么样的故事会比酒还苦啊——”话未说完,只听咕咚一声,沈竹晞头撞着桌子,昏昏然倒下去。
      “你啊……”,陆栖淮喟叹着收走他手里的酒杯,声音渺然,渐渐低洄。
      后面他再说什么,沈竹晞已经完全听不见,铺天满地涌将上来的倦意,让他安心地阖眸,沉沉睡去。

      第196章 故人渐行人其九

      “……”,沈竹晞无言。
      良久,他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你若再不给我,我便抢了。”他执起那人的手,扣住他手腕上鹅黄缎带的一端欲解,手忽然被按住了。
      “咦,你笑什么?喂喂!”他们已经行走到一座高屋前,那人忽然拉着他长身跃起,几个起落间纵到屋顶,沈竹晞毫无防备地惊叫出声,死死地闭着眼,全身僵直,直到在屋脊上掠衣坐下才反应过来。
      “我恐高。”沈竹晞从指缝里暗暗往下看,声音艰涩。
      “这里方便讲话——我说你,才分别一会儿的时间,你怎么又闯祸了?”那人开口便是微微含笑的训导语气。
      “哎,我说你!”沈竹晞猛地抓住他袖口,连恐高都忘记了,他愤愤地瞪着对方,“我们很熟吗?你为什么这样说我?”
      那人脸上的笑容忽然退去一点,沈竹晞一怔,莫非面前这位和林谷主一样,也是曾经认识他的人?
      “你叫什么?”沈竹晞勉力克服身在高处带来的不适,靠着他坐的更紧,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手腕间,准备趁对方不注意将缎带抢回来。
      “我姓陆,名栖淮,单字‘澜’。”陆栖淮看着他,忽而挑起一边的唇角笑笑,那笑容因为瞬间的柔和而显得俊逸非凡。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便丝毫不使人觉得冷,像是外出寻芳的世家公子。
      “知道了,又不是结姻亲的时候报生辰八字。”沈竹晞撇撇嘴,而后一本正经地向他伸出手:“我姓沈,名竹晞,字朝微。”
      话未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顿住了:“陆澜,你别这样看着我啊!”
      他凑过去捏住陆澜光滑的脸颊,感觉到意态娴雅的贵公子微微一僵,心里有些奇怪的得意:“陆澜,你不要这样笑。”
      “你这样看着我,好像眼睛里能装下一城的月光,但你这样笑,却有些那个,那个风流恣肆。”沈竹晞点评道。
      陆栖淮半仰在屋脊上,姿态放松:“或许我本来就这样。”
      月色下,他眉宇清拔,忽而一指遥遥作出挑起沈竹晞下颌的姿态,似是调戏:“怎么,之前我冷淡的样子吓到你了?”
      “你可真能破坏气氛。”沈竹晞扶额,他默了一默,才道:“不是,你先前看我的样子,冷冰冰的,却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你那样的眼神,即使是我不认识也不记得你,都能看出其中的悲怆和苍凉,想来是有一段故事的。”
      他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陆澜,难道我从前认识你?”
      陆栖淮一言不发,半边脸沉入夜色里,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一种融于夜色的冷意,与先前笑起来的时候纯然不同。
      沈竹晞只坐在他身侧,却感觉自己的心境与他相差很远。陆栖淮仿佛沉入回忆的泥淖里,眉宇间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些沉痛和怅惘。
      “你”,沈竹晞试探着开口,忽然被他轻声截断了,陆栖淮平静地看过来,淡淡道:“我们未曾相识。”
      “不过你有些像我的一位朋友。”他低头浅浅地笑起来。
      沈竹晞放下心来,正欲接话,忽然听见他微微戏谑的声音:“朝微,你一直盯着我的手看,真的很想把它拿回去?”
      沈竹晞不明白他为何能这么自然地叫出自己的字,按下疑惑,忙不迭地点头:“我认你这个朋友了,你快还给我罢,我还要回去送药。”
      “送药?”陆栖淮一敛眉,若有所思,“那你就自己来拿啊。”
      他道:“你打得过我,我就把发带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沈竹晞霍然站起,手指扣上袖中刀柄,神色中含着难言的兴奋。  刀剑相交,发出阵阵轻响。
      沈竹晞点着房梁后退,横刀在胸,微微喘息。另一边,陆栖淮反手执剑,鬓角被汗珠濡湿,眉目间却仍是一派从容写意。
      “本是伯仲之间,你的刀不太顺手。”陆栖淮笑笑。
      沈竹晞颔首,犹自有些不甘心:“陆澜,没想到你剑法这么厉害!”
      “以后倘若你我对峙,你可要手下留情啊。”沈竹晞半开玩笑道。
      陆栖淮低头说了句什么,声音细碎地飘散在风中,沈竹晞没听清,凑过去问,他却不愿意再答。
      “这剑叫什么?”沈竹晞虚握住他的手,葱白的手指从剑刃上细细抚过,剑穗纠缠在一起,一色如血,一色无尘,他手指拨弄了一会儿,抬头,忽然怔在那里。
      陆栖淮正微微别过脸,只留下一半线条流畅的侧颜,他对着月的方向凝望,人沐在月华中,傍着脚下城郭里星星点点的灯火。
      他看过来含笑的时候,沈竹晞看见他眼里波光点点,分不清是头顶上的星子坠落在里面,还是他眼底本来的冰融化了汩汩流动。
      在这双眼眸的凝视下,沈竹晞仿佛受蛊惑一般地脱口而出:“陆澜,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祝东风。”陆栖淮沉声道。
      沈竹晞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在说剑的名字。他评价道:“好奇怪的名字。”
      “是那位像你的好友取的。”陆栖淮沉默了一会,说道。
      “你还没回答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沈竹晞很是好奇,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之前从夔川过来,倘若你也从那里来,在路上擦肩而过,也不是不可能。”陆栖淮淡淡道,一边收剑入鞘,“祝东风是好剑,可惜不大常用。”
      听到“夔川”,沈竹晞悚然一惊,猛地跳起,“哎呀,我是来给云姑娘取药的,居然都忘了送回去。”
      “云姑娘?”陆栖淮挑眉,“莫非是云袖?”
      “你认识?”沈竹晞想起来路上云袖关于不得泄露身份的叮嘱,有些紧张地反问,“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到了?”
      “我们会是一段路的同行人。”陆栖淮沉声道,若有所指地看着他,神色忽转沉郁。
      沈竹晞没有注意这个“会”字,着急地补充道:“阿袖重病在身,她还在馆舍等着我回去,陆澜,我不能再陪你聊了。”
      “这么快,称呼就从云姑娘换成阿袖了?”陆栖淮似乎完全没抓住重点的样子,抱着手臂调侃了一句。
      他再度挑起眉,建议道:“现在已然入夜,想来云姑娘已经歇下了,不如——”
      他话锋一转:“不如,你陪我去喝酒吧。”
      “……”,沈竹晞再度默然,瞪了他一眼。
      “我可以给你讲那位朋友的故事。”陆栖淮沉下声音来向他许诺。
      “你……”沈竹晞捂住脸,像和面一样重重地揉了两下自己的脸颊,“我居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喂,陆澜,我可不是喜欢你才去跟你喝酒的,我只是惦记着我的缎带还在你那里,而且这个时候云姑娘已经熟睡了,我去打搅她实在是不好,我——哎呀!”沈竹晞自顾自地说着,忽然惊叫一声。
      陆栖淮一跃而起,施施然兔起鹘落,衣袂一展,落到楼下。沈竹晞往下看,只看到他半仰的脸,作一个小小的黑点。
      “啊——你快把我带下去!我恐高!”沈竹晞惊骇地把手拢在唇边,迎着夜风喊道。
      “你跳下来!”陆栖淮清朗的声音顺着夜幕传上来。
      沈竹晞僵直着迈出一只脚,清冷的长风吹过,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又把脚颤巍巍地收回来:“我不成了,你快上来!”
      “我不会轻功,跳下去会跌死的!”沈竹晞乱喊。
      接下来,任凭沈竹晞再如何软语恳求或大声呼喊,陆栖淮皆如未闻,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向他远远地伸出双臂,做出无声的答复。
      “我在下方等你。”沈竹晞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如是道。
      不远处一束灯突兀地亮起来,有人拉开窗户,似乎是被他们的动静从梦中惊醒,沈竹晞僵直地看着后面的两三户都有亮灯的迹象,忍不住紧闭了眼,蹲下身子。
      “若是跌伤了,我一定要——”心底惶恐地涌出这样的想法,然而,“我一定要”后面的内容还没想好,他忽然脚下一踉跄,直直地摔下去。

      第197章 故人渐行人其十

      “赔?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又能赔什么?”那弟子二话不说,上手便是擒拿的招式,步步紧逼,毫不留情。
      沈竹晞自知理亏,刀未出鞘,只是步步躲避:“想来也是一味珍稀的药物,你若不介意,找你们管事的人说说,我去别的地方帮你寻过来……”
      “珍稀药物?”那弟子趁他说话,得了余裕,忽然从胸口掏出一枚竹哨,刺耳地吹了一声,那声音犹如剐皮剜骨,沈竹晞忍不住两手紧捂住耳朵。
      这是枢问堂弟子的召集音,他听见前面传来的杂乱脚步声,不少人正在上楼往这个方向赶过来。
      若是单论身手,再来十多个他也不在乎,只是他来求药在先,不能下重手,对方人数众多,却个个出手凌厉,竟是半条生路也不打算留。
      沈竹晞见招拆招,不禁疑窦丛生:传闻中,凝碧楼的弟子和他们楼主一样,向来富有仁爱之心,怎么今日竟这样对他?那只被辜颜毁掉的黑檀葫芦究竟是什么东西?辜颜又忽然吃这东西干什么?
      察觉到袖口的白鸟已经在封印里昏睡过去,沈竹晞更是头大如斗,恨恨地决意回去要拔下它几根羽毛泄愤。
      “还挺扎手!”对面抢攻过来的弟子见他还游刃有余,更是忿骇,几人持兵刃毫无章法地就强攻上来,沈竹晞一时应接不暇。他遥遥瞥见后方一扇半开的窗,当即决定跳窗而走。
      “不好,他要逃!”有人惊呼。
      “楼下是后花园,他逃得掉吗?”领头的弟子停手冷哼。
      沈竹晞足下一踉跄,起跃间落在窗沿,看见楼下齐整的一行人严正以待,握紧了袖中的刀暗暗叫苦。
      他轻功实在不好,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落,能平稳落地已是十分勉强,何况他几乎清楚地瞥见最前面那人手里的红缨长枪,和眼里跃跃欲试的暴戾神色。
      他横刀护住心口,一咬牙,就欲往下跳。
      就在松手的一刻,他手腕忽然被用力握住,冰寒的气息在一瞬间裹挟上来,他瑟缩着欲往后退,整个人却在半空中被拉住了。
      枢问堂里还有高手?
      沈竹晞仰起头,那人一绺落发从他额前掠过,淡然的眼眸里半点紧张也没有。
      “跟我走。”那人将他拉紧了,单手持一竿白玉笛,浅蓝的笛穗缠在他手腕上,清脆地吹了一段。笛声悠扬,调子奇异,激越处如万壑生风。
      在曲折回环的悠长笛声中,最前面攻过来的那个弟子,忽然扭曲着后撤,几乎伸到沈竹晞胸前的刀尖震颤着跌落在地。
      沈竹晞听着他呜咽吹奏,借着滴翠的反光看清那人的面容,几乎愤怒地咬牙。
      是他,居然是他!
      是抢走他束发缎带的那个人,他一定不安好心!
      沈竹晞趁他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笛子上,抬足便准备悄然后退,只落了一步,看见脚下约有几十人叠加的高度,惊惧地钉在原地微颤。
      都怪自己恐高!
      沈竹晞面沉如水,重重地哼了一声,惊异地看着身前气势汹汹的追兵们面上的杀意渐渐消弭下去,那人横笛吹一声,他们便后退一步。
      “可真有你的!”那人单手护着他从旁下落,两人且行且退地走出一段,笛音骤停,余音袅袅中,沈竹晞惊叹地拍拍他的肩。
      他侧身看去,黑衣人长身玉立,暮色的最后一缕光从他手里玉笛上小孔折射过来,挽过他眉梢鬓发,让他冰雪似的面容平添三分清狂狷介。
      这人长得可真好看,沈竹晞心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着边际的东西,猛地一拍额头:“嘿,我说这位仁兄,你抢了我东西,又给我解了围,现在只要把我束发的带子还给我,我们就两清了。”
      “若我不想和你两清呢?”那人终于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不咸不淡地说。  “……”,沈竹晞无言。
      良久,他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你若再不给我,我便抢了。”他执起那人的手,扣住他手腕上鹅黄缎带的一端欲解,手忽然被按住了。
      “咦,你笑什么?喂喂!”他们已经行走到一座高屋前,那人忽然拉着他长身跃起,几个起落间纵到屋顶,沈竹晞毫无防备地惊叫出声,死死地闭着眼,全身僵直,直到在屋脊上掠衣坐下才反应过来。
      “我恐高。”沈竹晞从指缝里暗暗往下看,声音艰涩。
      “这里方便讲话——我说你,才分别一会儿的时间,你怎么又闯祸了?”那人开口便是微微含笑的训导语气。
      “哎,我说你!”沈竹晞猛地抓住他袖口,连恐高都忘记了,他愤愤地瞪着对方,“我们很熟吗?你为什么这样说我?”
      那人脸上的笑容忽然退去一点,沈竹晞一怔,莫非面前这位和林谷主一样,也是曾经认识他的人?
      “你叫什么?”沈竹晞勉力克服身在高处带来的不适,靠着他坐的更紧,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手腕间,准备趁对方不注意将缎带抢回来。
      “我姓陆,名栖淮,单字‘澜’。”陆栖淮看着他,忽而挑起一边的唇角笑笑,那笑容因为瞬间的柔和而显得俊逸非凡。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便丝毫不使人觉得冷,像是外出寻芳的世家公子。
      “知道了,又不是结姻亲的时候报生辰八字。”沈竹晞撇撇嘴,而后一本正经地向他伸出手:“我姓沈,名竹晞,字朝微。”
      话未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顿住了:“陆澜,你别这样看着我啊!”
      他凑过去捏住陆澜光滑的脸颊,感觉到意态娴雅的贵公子微微一僵,心里有些奇怪的得意:“陆澜,你不要这样笑。”
      “你这样看着我,好像眼睛里能装下一城的月光,但你这样笑,却有些那个,那个风流恣肆。”沈竹晞点评道。
      陆栖淮半仰在屋脊上,姿态放松:“或许我本来就这样。”
      月色下,他眉宇清拔,忽而一指遥遥作出挑起沈竹晞下颌的姿态,似是调戏:“怎么,之前我冷淡的样子吓到你了?”
      “你可真能破坏气氛。”沈竹晞扶额,他默了一默,才道:“不是,你先前看我的样子,冷冰冰的,却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你那样的眼神,即使是我不认识也不记得你,都能看出其中的悲怆和苍凉,想来是有一段故事的。”
      他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陆澜,难道我从前认识你?”
      陆栖淮一言不发,半边脸沉入夜色里,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一种融于夜色的冷意,与先前笑起来的时候纯然不同。
      沈竹晞只坐在他身侧,却感觉自己的心境与他相差很远。陆栖淮仿佛沉入回忆的泥淖里,眉宇间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些沉痛和怅惘。
      “你”,沈竹晞试探着开口,忽然被他轻声截断了,陆栖淮平静地看过来,淡淡道:“我们未曾相识。”
      “不过你有些像我的一位朋友。”他低头浅浅地笑起来。
      沈竹晞放下心来,正欲接话,忽然听见他微微戏谑的声音:“朝微,你一直盯着我的手看,真的很想把它拿回去?”
      沈竹晞不明白他为何能这么自然地叫出自己的字,按下疑惑,忙不迭地点头:“我认你这个朋友了,你快还给我罢,我还要回去送药。”
      “送药?”陆栖淮一敛眉,若有所思,“那你就自己来拿啊。”
      他道:“你打得过我,我就把发带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沈竹晞霍然站起,手指扣上袖中刀柄,神色中含着难言的兴奋。

      第198章 故人渐行人其十一

      “我不知道。”沈竹晞如实回答,听起来却像是敷衍。他道,“是阿袖,不是阿秀。”
      “那你们要去南疆哪里?”林青释蹙起眉,“整个中州风岸大陆,难道还有哪里有奇人奇药能解开青萝拂剧毒吗?那可真是我孤陋寡闻了。”
      幽草不禁黯然:“沈公子,你肯定是被人骗了,青萝拂解不了的,谷主是全中州医术最厉害的人了,他说不行,肯定就是不行了。”
      沈竹晞不服:“我们要去平逢解毒。”
      邓韶音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林青释,果然,林青释手指攥紧了怀里的暖炉,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居然是平逢山?谁告诉你去那里的?平逢山除了大神官殷公子,便再无他人,而殷公子素来不通医道,你难道想试试山顶的圣湖吗?”
      沈竹晞摇头:“不是去平逢山,是去周围瀚海雪原里的南离古寺。”
      他清楚地看见他说出这个地名的时候,对面两人皆是面色一变,邓韶音甚至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沈竹晞不解。
      林青释抬手按住眉心,仿佛沉浸在思绪中,没有立时回答他。倒是一旁俏立的幽草接了句:“沈公子是外来人吗?不不不,外来人怕也不能够不知道南离寺吧?这已经传遍整个中州大陆了……”她忽然面露惧意地住了口。
      “我之前一直昏睡,对外界什么也不了解,实在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沈竹晞敲敲额头,颇为无奈,“这个地方有什么忌讳吗?”
      林青释叹了口气:“沈公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想去南离古寺?南离古寺是七年前夺朱之战落幕的地方啊。”他作为那一场战争的亲历者,永远无法忘怀,最后在南离古寺目睹了怎样的场景——鬼门大开,亡灵动荡,红莲劫焰吞天蔽日,而他们一直结伴同行世路、度过战争难关的四个人,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刀剑相向,差一点就天人永隔。
      “夺朱之战是什么?”然而,出乎预料的是,沈竹晞反问道。
      林青释默然无语,简直怀疑这个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定了定神,刚要说话,却被一声惊呼打断,这是邓韶音今日以来不知第多少次感到诧异了——他目眦欲裂地看着床上中毒的女子,幽草擦拭干净她的脸,将敷脸的白毛巾拿开之后,她的容颜便看得清清楚楚。
      这张脸单看有些寡淡冷情——眉毛蜿蜒如纸笺上的一落笔,极其细腻悠长,凤目桃鼻,额角贴一朵浅粉花萼,深紫色的唇显得略为妖艳。这是很适合上妆画油菜的一张脸,只需稍稍点缀,就能清水出芙蓉地融入各类角色。
      邓韶音用手指着那女子,手指剧烈地抖动半晌,像抓着一条蛇,甚至整个肩膀都在剧烈起伏,过了很久,他才迸出几个字:“她是云袖!”
      “咦,你们也认识阿袖吗?”沈竹晞听他们叫出友人的名字,惊疑不定。  “她是林谷主的故友。”邓韶音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艰难地动用意志力让自己快速平静下来后,立刻抢在林青释前面说。林青释配合地不提这件事,只是抽出一张纸笺:“沈公子,你且放心,既然是她,那我一定竭尽所能帮到底,现在已经天晚了,你赶快去旁边的枢问堂配药,我把药方写给你——”
      幽草上前为他磨好墨汁,林青释展开纸笺,一笔一画地记录,他虽然是盲人,可是运笔如飞,丝毫不迟缓:“红荒冷一钱、星蕊三朵、零朱一对……”幽草接过纸笺塞给沈竹晞:“枢问堂是凝碧楼下属的,都是免费供药,各式药材应有尽有。你快去吧。”
      等青衫少年推门走远,脚步声终于消失不见,林青释转过来,无声地击了下掌:“云沾衣?沾衣你还好吗?我觉察到你已经醒了,你是有什么话不能告诉沈公子吗?”
      沾衣是云袖的字,他们当年四人,他、云袖、撷霜君、殷景吾互为挚友,称呼彼此就都用字号,毫不拘泥。如今林青释再一次见到这位以为已经埋在泉下的故友,内心万般感慨翻涌,反倒说不出话来。
      云袖挪动手臂,想要撑起半边身子,幽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递过半杯水喂下去,她这才觉得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灼痛感缓解了很多。她盯着对面两人,那种奇异的打量眼神让邓韶音心头一跳,听到她问:“我知道,你们是林望安和邓韶音,可是我不记得你们了。”
      “我只记得这个名字,望安,我知道你从前是我的好友,我们和撷霜君、殷神官一同行走世路的,可是我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了。”云袖抱着水杯,满脸茫然,“但是比撷霜君好,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撷霜君?”林青释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像一盘散沙,“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望安”,邓韶音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因为过度紧张甚至换回了原来的旧称呼,他沉默着久久不语,再开口时,不自禁地放轻了声音,低低地说,“刚才那位沈公子,其实就是失忆的撷霜君。”
      林青释僵在那里,转头用白绫下空荡荡的眼瞳对着他,仿佛想验证这句话的真假。他脸上仍旧浮现着那种清朗如月的笑容,但覆眼的白绫渐渐施了,他直起身,缓缓把脸埋到掌心,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低地说:“那可真是太好了。”
      恍如梦呓地又重复了一遍:“那可真是太好了。”
      在时过境迁、斗转星移之后还能再相逢,纵然已人世全非,只要知道当年旧友还健在,已经太好太好了。林青释平日那副静如止水的平淡模样早不知道被抛到哪里去了,他蒙脸的手微微颤抖,仿佛是在无声地啜泣。
      “望安,别哭了。”云袖手足无措,低声安慰,忽然觉得眼眶也隐隐发涩。
      过了许久,已经平静下来的林青释缓缓抬头,认真地追问:“你是怎么中了青萝拂剧毒?之前这七年你在哪里?撷霜君又在哪里?”他扬起手,“沾衣,得罪了。”

      第199章 拜君山河寿其一

      “哎,你知道吗?据说撷霜君重新出现在江湖了!”
      “什么?撷霜君还活着?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夜之间,这样的消息喧沸地传遍了整片中州大陆,听者无不万分惊讶喜悦,高声赞叹——撷霜君,那可是中州最富盛名的少年英豪,在七年前夺朱之战的落幕时分悄无声息地离去,至今毫无音讯。关于他的故事在这七年中,传遍了中州长风能送达的每一处角落,纷纷扬扬,絮絮到莫衷一是。
      如今,每一间街头巷尾的酒馆里都在讨论着撷霜君的故事,这处也不例外。店小二已经为聚在一起讨论的那群人送了好几次酒菜,他们仍旧谈兴甚浓,高谈阔论,讲着有关撷霜君的传说——
      讲话的人满脸唏嘘:“话说那夺朱之战的烽火,蔓延了整整七年啊!许多大英雄大豪杰便是那时候死去,比如凝碧楼的前任楼主金夜寒,南离殷氏的家主殷清绯,还有……哎呀,刀剑无眼,不胜枚举了!”
      旁边人立刻接上话头:“可多亏了撷霜君,他在战争中可是有大作为的——撷霜君与他的三位同伴,璧月观林望安道长,南离殷氏的殷景吾小公子,郴河云氏的少主云袖姑娘——他们结伴踏行千山,除灵斩魔,名动中州,在那个遍地狼烟、满目疮痍的年代守护山河,惠泽万民。”
      “嘿,要不是撷霜君和其他人赶跑了隐族人,我们今天哪里能坐在这里安安稳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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