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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千秋-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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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空下的灯火璀璨如亘古,天地如此大美,造化如此神奇,他和其他一些人还平安地伫立在这里。不论此后又怎样的更迭艰辛,即使一个人被遗漏在万丈高空,在烟花的最深处俯瞰人间,只拥永生永世的孤寂入怀——只要有这片刻的温暖,就足以藉怀一生。
陆栖淮手指缓慢地抚摸着怀中一截瓷瓶,那里面装着一颗药丸,他沉吟半晌,忽而迈步去买了一坛梨花酒,将那颗药丸投进去,无声无息地融在里面。他抱紧了酒坛,沉甸甸地,那里仿佛装下了他这一生的所有执念。
山河如此亘古长存,如果他没有办法陪沈竹晞,云袖,阿槿,还有其他人走到最后的话,那不如趁现在尚且安慰的时候,护他们一世平安。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怎么这样!”沈竹晞跺着脚向他跑过来,手中空空如也,一无所获,莲花灯都被拥堵的人群挤掉了。他两颊殷红,真是气得不轻,“那些人太凶狠了,疯了一样地推搡我,我又不能对这些平民用武功,根本争不过他们!”
陆栖淮早就料到这种结果,有心想要安慰他,忽然瞥见一旁摊子上有个卖面具的,眼睛一亮,拉着他走过去:“朝微,戴个面具,高兴一下?”
“什么啊,我才不是小孩子!”沈竹晞嘀咕道,手却很诚实地抓起一个缀着流苏的狐狸面具在脸上比划。但陆栖淮忽然抓住他的手,递过来一张檀木面具,上面皱巴巴地模仿皱纹,还缀着白胡子,是个老者的面具。
“这怎么是个老爷爷?太丑了吧!”沈竹晞一看就不喜欢,不满道。但陆栖淮根本没理会他,只是扔了二十紫锦贝给摊主,就拉着沈竹晞往前走,“戴一会儿给我看看吧,我想看!”
沈竹晞没有办法,只能戴着往前走,他很快也忘了这事,忽然捅捅陆栖淮:“马上要开始游行了,人多,我们坐到房梁上面去吧,人少,也看得清楚!”
陆栖淮目瞪口呆:“你不恐高了?”
沈竹晞摸摸前额:“奇怪,我都忘了我还恐高了……可能是因为你在,所以觉得比较安心吧。”他话音未落,忽然小小地尖叫一声,被陆栖淮抓着一跃而起,落在了近十层高的房顶上。
陆栖淮半扶着他坐下,似笑非笑:“从这里看恰好清楚。”下方人潮贯穿如鱼龙,汩汩流动着往前,依约可见边角人稍微稀疏的地方,是河边临水的一条线,绸缎般蜿蜒出去。河边星罗站着三五成群的人,秉着蜡烛在放灯,有的人把莲灯放到河里,有人点燃孔明灯放飞升空,不论哪一种,都载着人间最深沉真挚的祈愿和祝福。
“真漂亮啊!”沈竹晞感慨道。因为烟火浮灯的映照,天上地下都是一片璀璨的空明,宛如置身琉璃世界。碧波荡漾的清溪上着实好看,溪水里有人嬉笑着荡舟在莲灯之间,衣衫上洒满了烟花的碎屑和花瓣,纷纷扬扬,极尽妍态。
“你看那两个,像不像金浣烟和史画颐?”陆栖淮手指着一处偏僻的地方,那里背对着人潮却并不昏暗,有上下高悬的数盏灯照彻这方空间,喧嚣的人声在那里被隔绝出些许寂静。湖面有个绯色衣衫的少年人侧身而立,半边脸被手上孔明灯照亮,熠熠生辉,另外半边眉目却显得晦暗不明而甚为锋利。
金浣烟很少露出这样平和的神色,他只是个少年,算不上有威信,在人前、尤其是这些日子代管史府,为了能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达官贵族,他总是挂着刻薄锋利的面具,像蓄势待发的绝世利刃,叫人肝胆巨震、不寒而栗。京城的人在这短短数月中都知道,金浣烟只要微微一动他的薄唇,所说的必然是毫不留情的尖刻讥讽,而他狭长眼角微微上挑的时候,就代表心中已有杀意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前代尚书之子身兼凝碧楼和平逢山所学之长,他们只是觉得,金浣烟虽然年纪尚青,可是并无一丝一毫的少年心性,反而铁血冷冽到惊人的地步。一个半月前,史画颐重伤流落在京城一处偏僻的巷陌,金浣烟连夜派人将她找到救治,以雷霆手段将所有知情人杀死,一时间京城中暗潮涌动,人人自危。
可是此刻,绯衣少年举着灯站在水边,眉目舒展开来,确实像是少年应有的模样。天穹上星星点点的灯花在他眉目间流镀上一层光辉,细碎到像是装下了无数璀璨的明砂。他将灯举过头顶,缓缓松了手,轻轻一推,孔明灯被长风托起,回旋着飘入苍穹的层云间。
他闭上眼,在心头默默地念了一个愿望,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三遍,再睁眼时,看见史画颐慢慢地走过来,手上沾着灯油,显然方才也放飞了灯盏:“表弟,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金浣烟睨了她一眼,淡淡:“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他眼神从史画颐悬在腰间的丝穗上扫过,那里挂着交织相错的五色丝缕,编织成同心结等数种模样——这是中州传统的五色罗缨,系在腰间代表着“已有意中人”或是“积极追求”的意味。
他唇畔一勾,便沁出一丝极凉又带着些锋利意味的笑:“今日红莲夜将要有大事发生,表姐,你心中执念太过强盛,你既然已不是从前的你,便不能再勉强去追求撷霜君——还是说,你想最后尽力一试呢?”
那一日史画颐归来后,金浣烟敏锐地洞察到,她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从前的史家幼女运筹帷幄,可那也只是饱读诗书而在纸面上的,可是现在完全不同了,她满身鲜血,怀抱着那把金色的雨隔剑归来时,身上那种浓郁的杀气显然是从杀人中得来的。自己这位表姐,杀过的人绝对不比他少。金浣烟顿时下了断言。
史画颐开始养伤的那几日精神恍惚,时睡时醒,就算是难得醒着的几个时辰也几乎都在发呆,眼神空荡荡的,仿佛装满了整座虚空。那段日子金浣烟恰巧不算忙碌,就经常抽空来看她,开始史画颐对这位不算熟悉的表弟连一眼也不给,后来却慢慢分了一点精力在他身上,终于有一日,当金浣烟温和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时,她仿佛崩溃一般抱紧头颅,猝然哭出声——
“他不会再要我了,而且再也不能接受我了!我手中沾满鲜血,已经和他不是一路人了!”
史画颐说这句话的声音嘶哑而绝望,金浣烟一时间静默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他。他觉得,这种事情只能一个人默默扛过来,史画颐虽然是一介明快天真的弱女子,可是性格里却有不易觉察的刚劲和宁折不弯,也许她会低迷一段时间,但一定能妥善地找到出路。
然而虽然已有心理准备,最后史画颐的转变还是让他颇为惊愕。她讲这话的时候,犹自稚嫩秀丽的面庞上冷如霜雪,声音坚定如玉,百折不移:“史府这样的局面,我终究是要回来继承的,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我已不复从前的天真素净,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沉坠到底,决然去背负起属于我自己的使命了。”
史画颐虚握着手,感觉掌心寒凉,仿佛紧握着一把无形的冰剑,连同肺腑都只感觉到彻底的寒冷。这柄剑将她的过去和如今割裂开,从此她只能背负起家族命运走下去,在阴差阳错的开端之后,逐渐成为她从前最不想成为的那类人,与小昙的轨迹背道而驰。
“表姐”,金浣烟的声音泠泠如星下清溪,打断她的思绪,“你看那个人。”他的声音有罕见的紧迫急切,是即使在方庭的生死关头也没流露出多少的惶惑,史画颐一下子便被惊动了,转过身去,忽然目光也凝住了。
第182章 愿为石中火其二
那个人可真像林谷主。”金浣烟语调悠悠地说。
他们是习武之人,目力甚远,可以影影绰绰地看见溪流弯弯曲曲流淌入的桥头,有一道素白的身影托着莲灯。那个人白衣如雪,面容上氤氲了一层璀璨星辉而略有模糊,他正弯下腰,似乎想要将莲灯放入水中祈愿,但伸出的手停滞了许久,始终没有放下。
虽然看不清面容,可林青释那种光风朗月的气质太过卓越,而且满场的红男绿女皆着艳丽衣衫,只有他一人白衣翩然。金浣烟笃定了,那一定就是林青释。
“他离开了凝碧楼?”史画颐心一沉,想起何昱前些日子发出的昭告,“难道药医谷真的归附了凝碧楼?”
正说着,她忽然呼吸一滞,看见那个人缓缓抬起头来,脸笼罩在烟花明晃晃的光晕里,莲灯的柔光抚上他眉梢鬓发,可是林青释并没有带着覆眼缎带,他的眼瞳此刻隐隐约约凝视过来,宛如碧色深潭,也像琉璃光华的两方凝碧珠,那里面映照出面前的整一个人间。
“天呐!”金浣烟感叹,“他的眼睛真是太漂亮了!”可是他忽而又有些不确定,那双眼太清澈、太漂亮,着实不像盲人的眼瞳。就在金浣烟迟疑之际,忽然看见那人摸出笔,在莲灯垂下的红色纸缎上题写了几行字。
他在写字,他能看见!
金浣烟万分惊骇地就要往那里走,他和史画颐都没有参与涉山的战场,自然不知道何昱挖下了朱倚湄的双眼,想要让林青释复明。此刻他心中横亘着千百个疑问,冲破阻挡在他们之间的人群,横掠成一道惊电,一边惊呼:“林谷主!我是金浣烟!林谷主,是你吗?”
然而,在他的惊呼声传入耳的第一时间,林青释已有知觉,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快速将莲灯放在水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远,在人潮中一晃就不见了。等金浣烟赶到的时候,只能颓然地看着那盏远去的莲灯。
“林谷主好奇怪啊!”史画颐道,一边凝视着莲灯上的题字,那字迹隽秀而又不失锋利,她念道:“一愿师祖不骞,二愿挚友康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题于中州零七年。”
后面是新补上的一句话:“终究苍冥无眼,三愿皆不可得。”
金浣烟心绪复杂,沉默良久才说:“这大概是林谷主在夺朱之战前夕的那个红莲夜写下的,阴差阳错之下,当时却没来得及顺水送出。”那时候,林青释还是俊秀的白衣小道长,师门和乐,挚友同行,所亲所爱皆能时常相见,可是如今沧海轮转,曾经希望能长长久久的,最后还是求而不得。
世间事无非是万般差错,造化弄人,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愿望,才勉强算作情深。
金浣烟不再放纵自己去想这些伤情故事,今夜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转向史画颐,正色道:“等会文轩帝会随着演出的众人巡街,不论云袖云宗主做什么,我们都不管她,只要让史府上下守卫住这一方不动乱就成。”
“表姐”,眼看着史画颐点头,金浣烟微感迟疑地问,“撷霜君一定已经来了,你要去找他吗?”
史画颐一言不发,垂落的青丝遮挡住明眸,看不出此刻眸中正闪烁的是什么心事。良久,她缓缓抬头,感觉到远处开始更为喧嚣沸腾起来,像数滴油滴落进滚烫的沸水中,不禁一拧眉:“果然如此,巡游演出的人倒是将来了。”
她按着雨隔剑,与金浣烟拣了一处背对人群的地方并肩而立,身边远远近近无数乔装成平民的,都是史家和其他一些友族的死士,此刻正严正以待,目光灼灼地看着人潮里露出的旋舞花瓣和彩带。缤纷的鲜蕊沾着净瓶里的水洒满道路,歌吹之声不绝于耳,隐隐有咿咿呀呀的唱腔。
史画颐静静看着,忽然似有所感,仿佛远处高楼上的秋夜中,也有眸光投射过来注视着她。她疑惑地抬头向那个方向看了许久却一无所获,于是郁郁地按下心思,静待游行。
远处,扑棱棱,砖瓦轻滑下的微微响动传来,低伏在梁上的沈竹晞缓缓起身:“好险啊,差点就被璇卿发现了!”
陆栖淮颇为无语:“你又没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要避开史画颐干什么?”
沈竹晞摸摸额头,讪笑:“你说得好像有道理啊。”他有些奇怪:“我瞧着金浣烟年纪不大,怎么看起来倒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倒是经历了不少。”
陆栖淮眼神微微闪烁,忽然道:“我倒是隐约听说过一点他的故事——”沈竹晞充满好奇的探究目光立刻对过来,陆栖淮伸手虚虚捂住他的眼,淡淡,“金浣烟也曾锦衣玉食,纨绔飞扬,却在最烈灼的年纪突遭丧父噩耗,而后流落平逢山——他其实过得并不容易。”
陆栖淮并没有讲出金浣烟曾是凝碧楼的人,虽然他知道,但却认为不适宜让沈竹晞知晓——这也算是埋藏最深的一着底牌。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故事,谁知道呢?”
沈竹晞对他说的不太感兴趣,胡乱应了,向后摸索间,忽然碰到一样硌手的物事,定睛一看,是一坛梨花酒,封口的红缎带微微松动,似乎被人动过。他没有在意,只是抱起来晃晃酒坛:“嘻嘻,陆澜,我们一起喝梨花酒吧!”
“你喝吧,我不喝。”出乎预料的是,陆栖淮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为什么?”沈竹晞睁大眼。
“为什么?”陆栖淮不觉好笑,转过来定定地看着他,“你这一杯倒的酒量,要是喝醉了,我不得带你回去?何况红莲夜如此凶险,我们怎能两个人都喝醉了?”
“哦。”沈竹晞情绪不振地应了一声,将酒倒满细小的酒杯,端到唇边就要饮下。然而,因为下方入目的场景太过喧闹震撼,他的手便连同杯子停滞在了唇边——
长街上为游行队伍当街开道的是十二位火红衣衫的女子,她们彩缎华衣,或吹拉或弹唱,簇拥引领着身后的长龙,在人群中犹如分海一般徐徐走出。那些女子的额头都用金粉画着一弯月牙,容貌甚美,衣摆上落满了娇艳的花朵。
后方紧跟而上的是四十余辆大车,约有三层楼高,张灯结彩,上面沾满了各色衣衫的演出者。当前的最高处有人持玉瓶不断洒落花瓣,纷纷扬扬,像下了一场短暂的花雨。柔软的香气中,车上那些覆着面具的人也纷纷露出来,高起、矮身,此起彼伏,相呼相应,甚为卖力。一共四十二辆车,前前后后便演着四十二场不同的戏曲,虽然锣鼓喧天繁闹不堪,却井然整饬丝毫不乱,一看便经过了千百次的磨合训练。
——云袖在哪一辆车上,此刻又在做什么呢?沈竹晞眼眸从四十二辆车上一点一点扫过,最当先是演鲛人的故事。相传,崇明泉底的鲛人一生中最为悲恸的一次啼哭过后,眼眸里可以落下最为光华璀璨的凝碧珠。打头的少女身披轻曼的绫罗纱缎,长发如海藻一般散开,启唇便是海国的辽远曲调。后面的车上有双子衔月、绝骨向崖、潇湘楚馆吞金投缳等一系列曲目,志怪传奇或民间故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眼看已经过去了三十多辆,仍旧没看到云袖的影子,沈竹晞着急起来,一捅旁边的陆栖淮:“陆澜,阿袖有没有告诉你,她这个时候会在哪里啊?”
陆栖淮眉宇间亦有淡淡的忧虑茫然之意,闻言只微微摇了摇头。他们一直看到四十二辆车都过遍,也没发现云袖的身影。场下静默屏息欣赏戏文的人群忽然喧闹起来,紧随其后最为激动人心的便是文轩帝的出行了。
然而,有一队伶人乐师走在了文轩帝的驾辇之前,这些人皆负刀剑,挥舞得虎虎生威,围观群众不住叫好。沈竹晞看了好一会忽然发现,后面帝王玉辇垂下的重重珠帘之后伸出一只苍枯的手,那只手稳妥、定当,虽然苍老却并不显得孱弱,上面布满了伤痕,显然像是身经百战之人的手。
陆栖淮目力好,比他看得还要清楚些,不禁眉头一跳,骇然道:“这不是文轩帝!车厢里是另一个人!”车两边的伶人尽心尽责地饰演着万国来朝的鼎盛景象,乐师吹打的俱是盛世的恢弘之音,伶人们长纵着手中的道具刀剑,寒光凛凛迷了旁人的眼,仿佛有头顶上的烟花或星星落在了剑刃上。
那些围观的普通人无法洞察出,但陆沈二人凝神看了多时便即发觉,那些伶人起落之间干净利落,不像是只会唱戏的普通武圣,他们脚下行走间如行云流水,每踏一步似乎都在构成一处隐秘的阵法,前后簇拥而上,将文轩帝的驾辇困在最终。有一个女旦角做出对镜自照的模样,依傍着驾辇不知演着哪一幕戏,两人定睛一看,那可不就是云袖!
沈竹晞远远看到菱花镜上光芒绚烂,居然一瞬间压过了旁边数十道兵刃的寒光,他看出些端倪来,惊呼:“阿袖在发动镜术,她这是要做什么?是要……”轰的一声,积蓄许久的镜术在这一瞬如同雷霆万钧暴涨开了,人群向后狂涌出一个缺口,绝望的叫喊和呼救一时间充斥于耳。
沈竹晞微闭上眼,即使了这么远,完全发动的镜光还是如此刺眼。在喧沸的人声逐渐沉淀下去,人群有了短暂裂口的时候,陆栖淮看着他,淡淡地补完了接下来的话:“她要弑帝。”
沈竹晞万分惊愕,一时间如同五雷轰顶。
原来这就是陆澜和阿袖最后商议出的计划,却始终没有完全告知他!且不论在场的重重守卫是何等严格,云袖能否得手,就算成功之后,恐怕也万难全身而退。还有文轩帝并没有明确与何昱的云萝计划有关联,为何一定要杀死他?杀死他之后,整个中州又将何以为继?
陆栖淮扳过他的肩膀,急切地解释道:“凝碧楼的人要给皇帝喂下云萝草,他逃不掉的,与其变成傀儡让我们束手束脚,不如现在就将他杀掉——”陆栖淮眉间凝现出一丝狠意,他这种锋芒毕露的神情让沈竹晞觉得极其陌生,只能一言不发地听到他又说:“朝微,文轩帝不是被皇天后土所承认的人,殷神官才是。”
他点到为止,言下之意却已明明白白——他们是要杀掉文轩帝,让殷景吾成为新一任帝王!
沈竹晞将整件事飞速地从脑海中过了一遍,稍稍整理,只觉得愈发心惊寒冷。虽然他不是什么思想拘泥之人,却难免也觉得这样单凭己方微薄的势力去改朝换代,也着实太勉强了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沈竹晞一挑眉:“那殷慈知道你们的计划吗?他愿意吗?”
沈竹晞觉得,殷景吾身为平逢山神官,上窥天道、下俯六合,终日与星辰为伴,应该不会流连于世俗权柄。果然,陆栖淮手指有些烦躁地屈起,敲打着房梁,眉头紧蹙:“他不知道。”
“那你们怎能这样!”沈竹晞一时控制不住怒意,喝道,“帝王之位何等高处不胜寒,一旦登上,就是一辈子都无法褪去的枷锁。你们这样做,不就等同于毁了殷慈的余生吗!陆澜,你太过分了!”
他满怀失望地看着陆澜,目光灼灼仿佛要有火焰喷薄而出,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陆栖淮直视着他的眼睛,脸容上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种让他甚为陌生的冷意:“朝微,有些命中注定是逃不掉的,皇天唯一的血脉必将成为帝王,即使我不这样做,也会有其它人阴差阳错、推波助澜将他送到那个位置上去。”
沈竹晞喘着粗气,逐渐地沉默下来,执拗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而是盯着下方的戏场。
第183章 愿为石中火其三
在镜术发动的一刹,训练有素的卫兵立刻从暗处一拥而上守卫帝王,同时要捉拿下这一群逆贼。但云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她并指当胸,提衣掠起,那些追击过来的士兵只看到一抹残影,水蓝的衣角从指缝如风穿过,而后她的手指便点在驾辇垂下的玉幕上,霍地一点,手指下面玉石飞溅,从中崩裂开!
那些伶人乐师都是早就操练好的云家死士,誓为家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们奋战在卫兵当中,悍勇过人,绝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在云袖周围聚拢了一圈人墙。云袖再度抬手,拈起一缕镜光,在积蓄到最顶峰时,对准驾辇里的人便是雷霆一击!
“不要!”陆栖淮眼角撇到一缕寒光,表情裂开。他倏地站起,失声惊呼。那车里坐的不是文轩帝,是另一个人!在这番大张旗鼓的打草惊蛇之后,也许文轩帝早已经趁乱逃脱了!
但云袖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声,人潮的尖叫呼号太过嘈杂,聒噪难当。她略微烦躁地甩甩脑袋,强行定下心神,猫着腰钻进车厢,单手提起委顿在地、身着冠冕的老者,用力将他拖出车外,绵延开数道长长的血痕。
文轩帝好大喜功,他的画像在中州每一处闹市都张贴着,算是家喻户晓。围观的平民百姓看见他们的帝王被这个容貌绝美的女子拖行在地,毫无尊严地萎靡着,不禁大吃一惊,喧闹声渐渐停息,转为死寂。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担忧着他们日后的命运。
——可是,这个满脸肃杀的女子,不知为何看起来如此眼熟啊?
围观的百姓当然不知道,面前这位就是中州众人津津乐道的传闻主角之一,云袖,七年前的簪花女侠,七年后的云氏宗主。他们抵挡不住云袖气场全开的冷冽模样,不由得匍匐打颤起来。
云袖捏着文轩帝苍枯的脖颈,有片刻的失神,隐约觉得手底下的触感不对,但此刻箭在弦上,容不得她再思索。她提着文轩帝点足飞到车顶,眸光如冷电似的扫射了一圈,被盯到的人无不噤若寒蝉。云袖看见远处史画颐和金浣烟提剑并肩而立,虽然满脸惊愕,却没有丝毫阻挡的意思,显然在一时的惊慌失措之后默许了她的行为。
云袖心下稍定,清了清嗓子,说:“文轩窃取帝位近三十年,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她的声音单薄而明澈如刀,在每个听者的心上撕开一个小缺口。
什么?窃取帝位?尽管慌乱异常,还是有人窃窃私语地交谈起来。
云袖冷笑,提高声音再度开口:“窃钩者贼,窃国者诸侯——其实纵观中州风岸古帝,文轩帝才是最千夫所指、万民相背的逆贼!”
此刻烟花的轰响都忽然停下,只有这一句话斩钉截铁,铿锵回旋云端:“他是不被皇天后土所承认的帝王!皇天碧鸾不在他身边!”
众人轰然,皇天神戒与后土镯子的传说在中州可谓是人人皆知,这是三千年前开国帝后所锻造,与休与白塔一样是岱朝的至高象征。相传,拥有皇天的帝王和拥有后土的神后同心同德,同去同归,便能创造不世之奇功,缔造烁今之伟业。
然而——当朝帝王文轩帝,居然没有得到皇天碧鸾?有些年老的人常年流徙市井,心头便咯噔一下,想起有些关于前朝正统一族被灭、唯有幼子流落在外的传闻,这么说来竟是真的?
云袖冷笑:“而真正应当继承的人你我都听闻过,那是中州一位真正得人心的大英雄大豪杰,有大仁大义心性的义士,他是——”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屏息等待下文的时候,云袖忽然噤声,并且很久没有说话,安静一时的人群顿时纷纷扰扰地骚动起来,喧闹不已,沸反盈天。
云袖此时却已经无暇顾及下面的人群,那些人看不到,自然也不知道她已有性命之虞,不知何时,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抵在了她后心,只差一寸就能破皮透骨。
怎么会?文轩帝只是个普通人,绝对扛不住镜术,此刻应当已经重伤昏迷过去,等会再由她亲自在众人面前杀死!云袖浑身僵直,心寒齿冷,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她余光瞥见那只苍老的手握着刀向上提了一提,青筋凸出的手骨上鲜血横流,却显得苍劲有力。
这不是文轩帝!云袖恍然大悟,只感觉心慌乱地沉到无底深渊里。
那个老者声音森然方正,桀桀冷笑:“圣上早有预料——云宗主,向来是你们这些世家拥兵自重,常有贰臣之心,我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要诛灭首恶,短其臂膀!”他一开口,声音中的威严便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云袖仍在苦思冥想他到底是谁,难以抑制地流露出满脸疑惑。
老者霍地撕裂脸上的人皮面具,鹤发苍颜,精神矍铄,云袖只看了一眼便失声惊呼:“是你!”
这个替代文轩帝坐在玉辇中的死士,赫然就是沐余风的父亲,名震中州的沐老将军!
“不错,就是老朽!”老者见她认出自己,神色并无多少意外,他虽然年纪很大,可是整个人立在那里,却如同一柄凌厉的弯刀,那是久经沙场锻造出来的肃杀冷静。云袖被这种锋芒压倒一头,微觉心慌,瞬间拟了数种对策但都觉得无用。她眼神上下胡乱扫射,忽然看到在金浣烟、史画颐二人都已不在原地,连同人海里的史家众人一并消失了,云袖心往下沉,不知道史家到底在计划什么。
她正欲在开口说两句话,不为别的,只为知会陆栖淮一声——沐老将军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就预示着他们计划的彻底崩盘,除非有奇迹在此刻出现,否则……然而,后心寒刃刺入身体的陡然寒意逼得她说不出话来,沐老将军神色说不出的怜悯可悲,望着她,冷冷地刺瞎了这一剑。
沐老将军原本也已被镜术击成重伤,此刻满身鲜血,因为一击用力过度也几乎奄奄一息。云袖被制住后心要害无力抵抗,只能任凭短剑刺入,茫然苦痛地闭上双眼等待死亡降临,这一刻,周围喧沸的人声如同灭顶将她淹没,云袖忽而什么也听不到了,思绪放空,宛如轻烟逐风飘远。
然而,她等了很久,始终没听到剑尖刺入皮肤的钝响,也只察觉到了极为轻微的痛楚。她听到一声闷哼,重物轰然倒地,整座玉辇都摇摇晃晃起来,沐老将军的身躯猛地砸下,将玉辇的车顶砸出一个大洞,倒地纵飞出十几米,头破血流,挣扎了几下渐渐没有生息了。
云袖松了口气,觉察到戏服几乎被冷汗浸透了,她以为是陆栖淮赶到,转头刚要说句什么,却忽然怔住了。那个人深紫长袍,擎伞遮住垂落的星辉,俊美高华的脸容僵冷如玉石,缓慢收回了手中的祈宁剑,抖落了剑尖上的几滴血。
“殷慈!”云袖先一愣,而后大喜,脱口惊呼。
自从离开休与白塔就杳无音讯的殷神官,居然此时此刻在此地出现了!她三番两次以为殷景吾迷失在时光之路中,心忧如焚却又无可奈何,若殷慈不出现,她和陆栖淮等人谋划的弑帝之事就是海市蜃楼。直到如今看到殷景吾平安,她悬着的心才终于定下。
与她同时惊呼出声的,是远在高楼青瓦之上的沈竹晞。沈竹晞喊了一声过后,立刻全身松懈下来。他这才察觉到,由于先前局势紧张,他屏息凝神看了太久,斟好的梨花酒一直端在唇边未曾饮下,他这时便捧起酒杯一饮而尽。冷酒翻滚入喉,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沈竹晞撇撇嘴:“我酒量不至于只有这么点吧?这就不行了?”
“别做声,继续看。”陆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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