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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千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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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感觉到什么可怕的气息,被笛音的气浪所震,飞也似的一瞬缩了回去。
      云袖从耳朵里拔出折断的叶子,惊魂未定:“陆公子,多亏了你,不然我怕是就……”她咬着牙对着菱花镜打了一束光,镜面上陡然爆发出炽焰,纷拥上去将那植物烧得干干净净。
      “这是栖魂草。”陆栖淮抬手拈起她襟前一片缀上的短叶,语气冷凝,“云袖,你说对了,这里真的有亡魂出来活动。”
      云袖因为他的动作双颊微微绯红,捧着菱花镜强作镇定:“栖魂草是什么?”
      “不入轮回的亡魂不能长久飘荡在阳世中,若不夺舍,只能栖身于栖魂草中,日间蛰伏,夜间活动。”陆栖淮解释道,神色有些奇异,“琴河满城的人到底怎么是死去的,居然都没有进入轮回?”
      他摇摇头,语带不忍:“不入轮回,要付出何等残酷的代价。”
      云袖定睛看他眉目间渐渐浮现起怅惘之色,心中有奇妙的预感,似乎眼前的事物,陆栖淮从前经历过的。她迟疑着启唇:“陆栖淮,你从前见过它吗?”
      陆栖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眸中冷下来,长眉皱起,如画卷上青山起伏:“云姑娘,你问得太多了。”
      “出去罢。”他不再多言,提剑离去。

      第30章 匹素由刀尺其三

      只是进门一转的功夫,门前的布局又竟有了些微的不同。
      先前卖囊饼的小车已一路推到了西首,灶炉上的饼又多了些,而这间水粉铺子毗邻的客栈上,已经挂出了客满的牌子。
      有“人”在这里活动!
      云袖眼带惊恐地扫过空荡荡的四周,觉得自己似乎被看不见的存在挤在中间,有无数道目光投注在她这个突兀的外来者身上,让她如芒在背。
      她慌乱地颤抖着,竟觉得自己听到了空气中翻涌而起的细碎语声,那些人讲着她听不懂的话,声音嘶哑低沉,不像是活人说话的声音。
      一只手忽然按上她的肩膀,云袖大骇,却被那只手轻轻移过来捂住了嘴。
      她转过身来,陆栖淮冷哼着放下手:“知道周围有东西还惊叫,不怕把它们都招来吗?”
      “你看那里!”陆栖淮手指一抬,死死地抓紧了玉笛上的流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云袖只觉得如入冰窖,满心的凉意毫不留情地从头顶直直灌下——那里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府邸,牌匾上题篆刻的“唐”字,雕栏玉砌相映,朱门洞开。抬头的二楼雕刻着十三种瑞兽祥云的纹样,此刻,那崇明鸟和敦与兽两方浮雕中间窗户上,慢腾腾地布满了水汽。
      水汽不断氤氲爬满明亮的玉窗,所见也越来越模糊。陆栖淮用眼神搜寻许久,窗边竟没有摆放栖魂草。
      “琴河唐氏的故宅!”云袖惊奇地望着后院间影绰可见的旧时练武场,与别处不同,那里早已爬满了青苔,“莫非还有唐氏中人的鬼魂眷恋故宅,在此地徘徊不肯离去吗?”
      “琴河唐氏是什么样的家族?”陆栖淮问。
      云袖闻言怪异地看着他,微微摇头:“我不记得了,不过在我心目中,这户人家满门侠义正直之士,就算如今做了鬼,也绝不会害人。”
      陆栖淮沉吟道:“那去看看,云袖——”
      他语声一顿,叮嘱道:“说不定是你的印象错了,拿好菱花镜,不可掉以轻心。跟着我。”
      跨进门槛的一刹,幽幽的吹奏声四起。
      陆栖淮的玉笛仍旧被紧握在手上,云袖心下一凛,再细听,辨出那是箫声,音符奇怪、残缺不全的曲调。
      客栈掌柜说那引他进城的箫声,在此地出现了!
      身后的宅门慢悠悠地无声阖上,她注意到时,四面绮窗紧闭,阴冷的室内团团漆黑,像打翻的泼墨。暗色笼罩下,身旁每一件精巧的古物,或是错落有致的室内格布,都笼罩着森森鬼气。
      云袖抬手点在菱花镜,镜中微光亮起,映照周围的一丈空间。
      “灭掉。”陆栖淮眉间一沉,低声道。
      云袖迟疑了一下,抬手掐诀准备灭掉镜光,然而,就是这一刹的犹豫,已然生变——
      镜中大炽的烈焰翻涌着席卷上来,洞彻了周围的每一处。云袖看见,她周围的空寂中有数道逡巡的人影,相貌如常,服饰华丽,或秉烛或负剑,他们安然地行走、谈笑,脚步踏在玉石铺就的地板上,云袖却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有那诡秘的箫声一路震荡上去,沉沉然震得镜光摇摇欲灭。
      他按住口压抑住到唇边的一声惊呼,再度掐诀,手指却僵凝在空中不能动。她看清了来往错落的人影,他们面目如生,神色说不出的平和喜悦,仿佛仍是这座死寂府邸的主宰。
      陆栖淮僵直着往前走,一步一步如履薄冰,提剑缓步拾级而上。他一手虚握住云袖的手腕,回首动了动唇,无声道:“若有异变,点亮燃灯咒。”
      云袖缓缓握紧了掌心,她知道,那里静静躺着的符文是林青释临走前画下,一旦点亮,他们三人受到的所有伤害将被逆转平分。
      陆栖淮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这里的情况已经严重到要动用燃灯咒的地步了么?
      云袖默不作声地扣住镜子,紧随着陆栖淮,在二楼玉廊居中的檀香小门前停下。
      箫声杳杳,不绝如缕,至此愈发清晰。

      第31章 匹素由刀尺其四

      他们的呼吸无声无息,就在此时,箫声骤断,跫然余音中,里面忽然有笃笃笃向外叩门的声音,陆栖淮随手抓起墙上做装饰的长弓,用力一扯,将弓弦在门锁上反复绕了几圈,死死锁住。
      里面的撞门声愈发强烈暴躁,陆栖淮弹剑在门上一拍,声音忽然止息,满厅落针可闻的死寂中,他静静地屏息,看向云袖手中的菱花镜。
      辉煌的浮绘布满了偌大的一整块墙壁,画中人秉烛自照,烛光映到画面,昏昏然暗光隐隐,薄雾浮动。
      “当”,云袖手一颤,几乎拿捏不稳手里的菱花镜,镜子与手上的玉环相击发出清响。
      镜光穿透了门,里面暗沉沉地延伸开去,影影绰绰间竟有道身影逆光而坐,抱着膝缩成在一起,白色长发和一色的衣衫垂落在地,像流沙一样弥散开。手中抓着一竿洞箫,洞箫却黑黢黢的,似乎少了两个乐孔。
      “这是活人吗?还是肉身像?”云袖小心地往陆栖淮身边靠了靠,微调镜子的角度,试图看清那“人”的脸容。
      陆栖淮横剑将她护在身后退出丈余,有些不确定:“常理说,不入轮回的亡魂绝无可能再回到本来的肉身内,唐氏府宅有深厚福泽压制,绝不容忍夺舍这一事发生。”
      “应该只是具尸体。”他决断地下了定论。
      云袖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猝然炸响的尖叫划破了满室的宁静:“那尸体在动!”
      陆栖淮盯着镜子里的一折白衣,那人仿佛觉察到他们的注视,竟缓缓转过身来了!
      云袖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扯紧了陆栖淮的衣袖,花容惨然变色。
      “冷静,不要失去心神。”陆栖淮紧按住她不停颤抖的清瘦肩头,低低地耳语道,“别怕。”
      他凑过来讲话时,清冷如落梅的气息拂过耳际的乱发,云袖呼吸一滞,清醒了些,紧紧盯着镜面,一动不动。
      那已转过来的半张侧颜,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整张脸都是僵死的,一丝表情也没有,空洞的眼神让他像个提线木偶。
      然而,云袖把目光移到他抱在膝前的双手上时,她脑中像是有一块砖在刻录记忆,如今倏然间砖上有符文被轻轻摹了一遍,她灵光一闪,要想起什么却又记不太清。
      那人膝上横亘着一把金色雕镂的长剑,中空而沾满久积的血尘:“雨,雨……雨隔剑?”云袖迟疑着,涩声唤出这把剑的名字。
      陆栖淮容色不易觉察地微微一变,云袖向镜子更靠近些,试图看得更清楚,喃喃:“不,不对,不是雨隔剑,雨隔剑是银色的。”
      她手指抚过镜面:“这大概是和雨隔剑相配的那把剑,不知道叫什么,怎么会在这里?”
      镜面上,白衣男子全身僵冷,二指夹住剑刃,空洞无神的瞳光仿佛刺破了门,毫无波动地剜在他们身上。
      云袖抬起袖子,想遮住一半的镜面,忽然手腕剧痛。
      陆栖淮用力攥住她手腕,猛地抢过镜子,向地上狠狠一摔!
      菱花镜碎落,镜面变成数十片,里面的人像一晃,轰然消失。
      云袖茫然转过头去,陆栖淮高举祝东风,毫不犹豫地就要横劈而下!
      她手腕一翻,衔一片残镜横过去,直对他的眼瞳,令人眩晕的光束中,万千残影渐次闪过。陆栖淮一震,双眸微闭,向后退却。
      他握着剑的手冷定如铁,额角微微跳动,显然是愤怒已极。
      “不要进去!”眼看他再度提剑而起,云袖提气厉喝道,“放下剑!”
      陆栖淮置若罔闻,长剑铮然作响,举剑欲落!
      云袖惊乱之中紧紧箍住他的腰,拼力将他整个人向后拖。陆栖淮心神激荡中,回首并指为剑,直刺在她颈间。
      云袖顾不得颈间剧痛,心生一计,毫无章法地蓦然张嘴,咬住他握剑的手腕。陆栖淮手腕巨震,手指动了几下,祝东风从张开的手缝间掠过,猛地跌落在地。
      落地的声音响起,两人皆是一怔。
      陆栖淮慢慢平定下来,如梦初醒,按紧额头:“抱歉,云姑娘,得罪了。”
      “你说雨隔剑的主人,可是当年夺朱之战最后对你们动手的那位吗?”他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淡声道,“云袖,仔细想想。”
      云袖一寸一寸地从记忆的砖石间游走而过,只觉脑中隐隐作痛:“雨隔剑……”她翻覆着念几遍,忽然有一块记忆的砖被猛地搬动,余音震荡开,她一时头痛欲裂,口不成言。
      “啊!”她抱着头呻yín起来,膝间一软。
      陆栖淮及时上前扶住她,以免她倒下去,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眼眸深深,一瞬间眸中有千点柔光交错,照亮了漆黑的室内:“云袖,你想想,再想想。”
      云袖从未见过他如此迷茫的神色,在万针穿脑的剧痛中,仍为他觉得心疼。陆澜不应该是这样满眼沉痛的,他应当如一路上过来的时候,扬着眉微微笑着,三分风流倜傥七分从容不迫。
      她缓缓扯住那人的袖子,带着他的手到脑后,定在向外突出的三枚金针上,那金针封锁了她的记忆和重新想起的可能。云袖摸了满手血:“陆澜,你将它拔出来。”
      陆栖淮单手揽住她,另一只手慢慢按住她后脑,手指猛地使力。

      第32章 匹素由刀尺其五

      “陆澜!阿袖!”
      骨门在眼前轰然阖上的一刻,沈竹晞用力拍打着门,却听不到一丝一毫外面的声音。脚下是长串卷他进来的叶子,絮絮地从桌案上的朱坛长出来,一霎就缩回去。
      没想到,刚入琴河,就和他们走散了。
      沈竹晞沉沉地握紧了袖间的短刀,转过身来打量着四周。他身处的是一方封闭的室内,除了身后被封上的石门,再无出口。
      这里大概是琴河还兴旺繁盛时,一户簪缨门第的书房。壁上悬着青山碧水的画作,精致地用绫罗绸缎装裱好,侧壁的隔间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鎏金脊背的书。
      哪一户正常的人家会把书房建得密不通风?还傍依着白骨门,甚至桌案上还摆着长叶子的危险植物。沈竹晞暗暗腹诽,哼了一声。
      沈竹晞注意到,最下面一列的中央空出了一本书的位置,看起来很是突兀,他将整个室内的东西过了一遍,并没有找到空缺的那本书。
      案上研磨好的朱砂倒在砚台里,紫笔的笔尖却点在了纸笺上,在纸面上洇染开如血的一大片。沈竹晞微微一惊,走过去细细地看纸笺上的字。
      这是一封没有寄出的信,只草草写了两行就顿住了,连落款都被朱笔抹去,涂作一团:“妹茗秋亲启,十三年荒春一度,年华困顿,不得解……”
      下面的字迹狂乱地圈在一起,辨认不出,想来是写信的人写到这里,心绪渐乱,无法成文。
      沈竹晞看到“茗秋”二字,脑中有根弦微微一动,仔细回想却毫无收获——又是他在过去认识,而现在不记得的人吗?
      或许在这里,能寻找到什么恢复记忆的契机。
      信笺的下面有厚厚一叠纸,沈竹晞一张一张翻阅过去,发现竟大致都是同样的内容,似乎是写信人想要寄信给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于是打了许多废弃的草稿。
      有的字迹狂乱,有的一笔一画工整清晰,沈竹晞试探着一蘸干涸的深棕墨痕,凑到鼻端,面色微变。那竟不是朱砂,是枯掉的血痕。
      他的手忽然顿住了——最下面一张纸笺字迹满满,是这封信的全文!
      沈竹晞急急地展开纸笺,逐行阅读起来;“吾今耽于琴河,寤寐思之,欠尔甚重,今生今世、来生来世,贻心匪石,亦不能偿。”
      “子今故矣,我以箫声付朝夕,浮世大梦十三载,料就应醒矣。夜台尘土相隔。”
      “今于燃犀之城中,念念如故,夜夜频见君。”
      沈竹晞满面茫然地放下纸笺,完全不理解上面的字句到底是在讲什么。按上面的意思来,似乎是这姓段的写信者在以为他的爱人去世后,到达一处叫燃犀之城的地方,在那里重又见到了她。
      这样猜想有诸多不妥,他将手覆上额头,陷入苦思,忽而一拍桌子:“箫声!”
      那客栈老板叙述里的夜半箫声,或许就是这个人的手笔。
      沈竹晞精神一振,缓缓从桌子上收回手,忽而觉得不对。
      咔咔连声,桌面上接连响起清晰的齿轮转动之声,嘶嘶一片此起彼伏,沈竹晞俯身,双臂撑在桌沿上,紧密注视着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
      桌面正中一块的方形纹样缓缓向旁边移动,露出一道暗格,里面精细地铺好了一层灰布以防落尘。
      “哎?是一本书。”沈竹晞估量书的宽厚,回身和书架上的空缺一比划,奇道,“就是缺的那本!”
      他伸手去拿,手指快要触碰到书晦暗蒙尘的封面时,异变忽生——地板上立足之地轰然向下塌陷,黑黢黢的深坑一眼望不到底。整张桌案猛地被弹起,而后向下一落。沈竹晞不及稳住,在巨大的颠簸中抓紧了桌子的一沿,另一只手按住了书,不让它飞出去。
      这下子怕是要掉落到地底了。
      沈竹晞顺着狭窄到只容两人贴行的甬道往下落,这里不知多久没人涉足,阴冷潮湿的气息裹挟而来。他不知道在呛人的四溅灰尘中下坠了多久,撑着两沿的手臂都已酸麻不堪。
      沈竹晞双脚踏上实地的时候,觉得自己在一个阴暗幽僻、不见天日的长廊中,两壁高悬着幽蓝色的灯火,燃烧得无声无息。
      他拍掉身上的灰站起来,从碎成几片的桌子下,取出那本滑落的书,一边小心地拂去黯蓝封面上的尘垢。
      沈竹晞凑到幽蓝的火光下,勉强看清了这是一本私人的日记,蓝光映照得所有字似乎都无声地扭曲起来,带着凛然寒气。
      他按住不停跳动的额角,开始吃力地阅读这一本日记。
      这一次能否平安找到出去的路,能否解开琴河的谜题,寻找到过去的线索,全在于自己手里的这本日记了。
      里面纸笺泛黄,沾在一起,沈竹晞小心翼翼地撕开,却还是破坏了第一页的几行。他定睛看去,第一页抄的是一段修行经文,后面加朱笔小楷批注:“今日,习得共情之术,师傅言,共情之术须得慎用,犹不可在燃犀时使用,会招地狱幽魂。”
      “师傅说,明日有故人之女要拜入他门下,指定我不仅要学三无阁本来的术法,也要学一些武功的剑术。”
      “小师妹姓唐,字茗秋,剑法很厉害,初学的我自愧不如。”
      沈竹晞“咦”了一声,面有讶色。原来这本日记的主人就是那位写信者,而那个“茗秋”就是他的小师妹。他们一同拜入琴河门下,比肩同习,想来当时有过一段两小无猜的青涩豆蔻,后来,却演变到了这位师兄“欠尔甚重”的地步。
      “今日种花,白露花十朵,芳华荏苒,很是美丽。师傅还说,三无阁的名字来自于‘有花有月有酒,无君无我无尤’这一句。”
      “今日山上很美,山溪畔有纯金般的夕阳,千朵野荷绽放,师妹坐在水边的圆凳上,藤萝花瓣落满了衣襟。我一时兴起,偷偷拈了一朵花站在她额间,她对着水面照揽,就当贴花黄了。”
      “师傅送了我和师妹两柄稀世神兵,一名星窗,一名雨隔。”
      沈竹晞定了定神,接着往下看,后面是一幅画像,画像上少女明眸善睐,玉雪可爱,绿萝裙,粉绣鞋,后有批注:“今日比剑后,师妹略胜一筹一筹,央求我给她画像,邃作此图。”
      “我近来进步甚为可喜,勤奋练习,不舍昼夜,师妹看我学得认真,说,若我赢了她,她就给我讲自己家里的故事。”
      “今日比剑又输给师妹,师妹罚我在脸上画乌龟,她不知用了什么墨水,要两日后才能洗净。”
      “终于小胜师妹,可以听她讲以前的事情了,想多了解师妹的过去,我缺席了她生命里十多年。”
      沈竹晞读到这里不禁失笑,又念起自己和云袖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却对过去一无所知,心下微微涩然。他往下看:“师妹原来是琴河唐家的独女,她说,自己是家族里最后一位夺情者,要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知道夺情者是什么,就暗暗去问师傅,师父脸色却变了。”
      “我查了很多后山的典籍,才知道,夺情者能够不凭借如何媒介,轻易摄取亡魂临死前最强烈的执念,驱驰他们做事。这是很可怕的能力,不能让别人知道师妹是夺情者。”
      “我要加倍勤奋习武,方便未来保护师妹。”
      “今日我和师妹对坐吹箫,银鱼在清澈的碧水中游弋,箫声响起时,群鸟皆来,沉鳞尽跃,一曲终了,满地残羽,满池浮鳞。师傅说,能将箫声练到这份上,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共情之术,又有剑法护身,可以下山了。”
      “今日,我和师妹背起雨隔和星窗,下山了。”
      沈竹晞翻了一页,忽然发现这里似乎被人刻意地粘起来,只能跳过往下看:“下山的第一站就是琴河,师妹的家乡,琴河不大,但很繁华。我陪师妹回了唐家。唐家人最近捡回一只玉瓶,玉瓶里锁着恶鬼邪祟,闹得全家不得安宁,我和师妹一起去解决。”
      “师妹家的书房四面高墙,是捉鬼的好地方。我的共情之术还不甚熟练,吹箫将那恶灵引出时,忽然出了些问题,恶灵暴起,我和师妹力战,在他颈上刻了道伤,它被镇压在青山碧水的画像里,过段时间,等凶气散尽,就能再入轮回。”
      沈竹晞惊疑不定:“原来唐氏的书房就是我刚刚在的地方?可是那里并没有什么恶灵啊,看来已经进入轮回了。”
      那师兄又如是写:
      “师妹当着她父母的面,说她喜欢我,和她一同跪下,她父母禁不住我们恳求,便答允了。”
      “我日后一定好好对待、好好守护师妹,不论师妹做什么,就算犯天大的错,绝不与她动手。”
      日记的主人行文到此,字迹陡然变得活泼起来,接下来是几篇想象未来生活的,一棹轻舟,幽波碧潭,同行人间,率意江湖。
      沈竹晞却明白,这几篇里的美好设想,没有一个字实现了,否则,今日的琴河也不会是这番光景。
      “我和师妹相继去了夔川、兰畹、涿光、圃山,三无阁的名号算是被我们二人光大了。三无取自‘无他无我无尤’之意,我和师妹却认为该是,无杀无争无魔,这样便可天下太平。”
      “今天认识了一位苏姓道友,他人很好,就是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叫人担忧他的身体。他……”后面是一团乌墨看不清楚,想来是一些对那人的褒奖之词。
      后来又讲了些和苏晏一路同行、除去邪祟、斩杀凶尸的事情,沈竹晞发现这里有整本日记里唯一一处记载了时间的,是中州零五年,那时,烽烟争端初起,离夺朱之战开始还有整整五年。

      第32章 匹素由刀尺其六

      “今日,师妹邀请苏晏来主持我们的合籍大典,苏晏闻言,神色很是古怪,似乎没想到我们会把这样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他一个认识不久的人。苏晏的人品武功我们都信得过,我们再三央求,他才同意了,还絮叨着问了许多要注意的事情。”
      “过几日,师傅七十大寿,我和师妹要回山去向师傅禀明我们结成道侣的意愿。”
      “今天来到师门山脚下的客栈,苏晏忽然生病了,他挣扎着要出去买药,我急忙将他按回去躺着。他很不好意思,唉,他就是太要强,生病了也不肯让人照顾。”
      “不料,我买药回来之后,茗秋也昏病过去,症状奇特。苏晏说是先前我们在杀凶尸时,师妹不小心中了反弹的咒术。”
      “素颜拖着病体去给师妹买药,回来时长剑上全是血,衣衫不整,说是和人打了一架才拿到药。我真不知该如何谢谢他。”
      “师妹还不见好,我只能让苏晏先照顾她,过几日带她上山,而我自己先上山为师傅准备寿辰。”
      “我今日上山了——”沈竹晞疑惑地往后翻,中间被用力地撕下了好几张,撕痕斑驳不齐,似乎撕纸的人在胸怀激荡中怀着极大的感情下了手。余下的纸面全是深深浅浅的利痕,凌乱地一张一张画满,沈竹晞放上手一试,居然是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他再往后看,连翻许多页都是空白,只有孤零零地一句话躺在最后面:“我永不原谅,永不!”
      沈竹晞看见他饱含痛楚、斩钉截铁的落笔,疑窦丛生。
      中间缺少的那几页究竟是什么内容,竟致使一对恩爱的兄妹反目成仇?那位“茗秋”后来是怎么去世的,这位姓段的师兄又为什么回返回琴河,将日记本放在他们第一次捉鬼的人家?
      这些问题自然没有人可以解答,沈竹晞猜测,大概是这位师妹心术不正,做了对不起师妹的事,那师兄悲愤之下执剑相向,最终击杀师妹,后来感伤往事,回到第一次捉鬼的地方,了此余生。
      只是,这样一来,更多的疑惑涌现。首先,琴河为什么会突兀地变成一座死城?这位段姓师兄行文之间正气凛然,显然不会是害琴河满门的凶手。
      他毫无头绪中一抖笔记本,随意地翻,忽然落出来一片小纸条,那上面笔迹已是干涸的棕红色,是用指尖血写成的苏晏二字,字如狂草,如痴如狂。
      沈竹晞眼尖,发现纸条背面似乎有个落款,他为了看清楚些,将纸条更加凑近蓝色的火焰。
      倏然间,火焰盛放!
      仿佛感觉到他无声的靠近,蓝焰陡然一下子大涨起来,炙烤过沈竹晞的手指,又吞没了那张纸条。
      “啊!”沈竹晞惊叫着退却,纠缠上来的蓝焰在指尖看看掠过,滑腻如蛇,冷冰冰的。
      这声叫唤仿佛是不知名的开关,一时间,长廊里所有的火焰一下子暴虐着汹涌起来,毫无温度地寸寸向他逼近。
      沈竹晞足不点地,向前飞奔,扬起袖子阻挡住两边汹汹的火焰,静默无声的长廊里只有他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和刀出鞘的声音。
      肩膀被火焰灼伤,阴寒入骨,沈竹晞咬牙挥刀割去伤处的一层皮肉,才觉得那种如跗骨之蛆的凉意稍稍减轻。
      这里长的看不到尽头,前方没有一点亮光。
      莫非是死路?
      沈竹晞心一沉,矮下身子躲过一簇从头顶掠过的蓝焰。那些火焰源源不断地从下面黑色的片状物当中升腾而起,沈竹晞踉踉跄跄往前奔,同时轻手轻脚地抽走了最下面一块还未燃烧的黑片。
      这物事闻起来有木质的沉香味,放在掌心冰凉入骨,沈竹晞手一松,它跌下去摔得粉碎。
      他脚一滑,踢到某样坚硬的东西。
      沈竹晞借着微弱的光看清那是一柄插入地下的长刀,横亘在路中间,刀刃没入地下,砖石飞溅,明黄的流苏垂落在低。他在伏倒的前一刻猛然用力一拔,出乎意料的是,短刀很轻易地被他拔起、出鞘,沈竹晞收束不及,向后仰倒。
      阴冷的火焰自耳际掠过,他紧闭着眼,察觉到手中短刀不住跃动,拼力一挥。
      冷焰应风而折,碎裂两半!
      沈竹晞得以稍稍喘息,立刻长身跳起,衣袂带起长风作响。他听着前方回声越来越闷,似乎已经到了尽头,站定了,猛然挥刀一斩!
      石门应声碎裂,沈竹晞一跃而出,便觉得身子一轻,落在柔软的平地上。
      身后的阴冷气息一霎消失,沈竹晞定了定神,细细打量手中的刀。
      这刀不算长,外形宛如深冬时节荒冢初绽的雪,周身微微泛着雪白的光。
      刀刃很锋利,沈竹晞的手指在抚过去的时候,不慎被割破了,刀饮过几滴血后,刀光缓缓柔和下来,转成泛白的浅蓝色,幻化出清影万千。沈竹晞看见血流过刀柄处,流穗下露出两方小字:“朝雪。”
      “这刀叫做朝雪刀?”他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觉得异样地熟悉,于是反复着念了几遍,仍是没有想起来什么。
      他可以断定,朝雪刀与他过去有关联,说不定,就是他从前的佩刀。
      沈竹晞珍而重之地将朝雪刀捧在手上,驻足凝视。天光从洞开的顶窗上投射进来,汇诸在正前方的浮璧上。那璧通体洁白,莹润温暖,中间洞开一个小孔,可以看到另一侧。
      他注意到这璧上有一道贯穿的裂痕,像是用刀拼力砍成的,虽然后来进行了尽力的修补,还是成为了这块美玉上的巨大瑕疵。他走上前去对准璧中与瞳仁等宽的小孔,看向房子的另一边。
      他忽然僵住了,全身像被无形的丝线紧紧束缚着动弹不得——那里有人!
      那人正对着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这个外来者,远远地,沈竹晞在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双眸的倒影。他拢着膝坐在一具棺材上,容貌衣饰都是素白的,连同如雪的垂落在地的长发。
      沈竹晞遥遥瞥见棺材铭文上镌刻的一个“茗”字,忽然脑中惊雷掠过。
      是了,这就是写信和日记的那位“师兄”,他竟还在!
      然而,接着看下去,沈竹晞更加不确定,那人心口毫无起伏,连同面色也是死死僵冷的。他安静而沉默地坐在那里,无声无息,像黯淡的星子,疲惫地容纳了所有的过去。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沈竹晞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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