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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千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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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抹在我伤口上,快!”他的语气急促又低沉。
沈竹晞立刻依言行事,然而,身侧的腥风又是一动,那个黑暗中的存在再度扑上来!他不得不抬刀阻挡,纪长渊也从一旁拔刀飞掠而至,然而这样一来,毕竟是耽搁了——死灰色,那种伤口处的死灰色,居然已经从陆栖淮肩上的伤口蔓延到了脖颈处。
河上那个白色的身影,眼瞳中已经有了隐约残酷的笑意。
沈竹晞一咬牙,刀锋一转,挥刀削去他伤口周围的肌肉,而后一股脑地将玉瓶里的水浇上去。陆栖淮大惊失色,立刻抬手将他拦住,却因为重伤缓了一拍,等按住他受的时候,玉瓶里的水已经去了大半:“朝微,你可真是……害惨我了。”
沈竹晞见他面色不好,奇道:“陆澜,这里面水倒多了,难道有什么要紧吗?”
陆栖淮不言不语,事实上,伤口处迸发出来的剧烈知觉在这一刻攫取了他思索的能力——那些水滴落下,他肩头的死灰色毫无顾忌地蔓延开,疯狂滋长,然而,那些水滴仿佛透明的猎食者,呼啸着而过,转瞬间就将那一缕如同活着的死灰吞噬了干净!
沈竹晞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喃喃:“陆澜,你有这么好的疗伤圣药,之前你中毒的时候怎么不拿来用?”
陆栖淮伏在他身侧微微喘息,解释:“这种药水只对怨灵、恶魂一类的入侵、创伤有用,解不了琉璃繁缕。”
沈竹晞懵懵懂懂地点头,扶他到河岸边的凤凰花树下坐着,而后持刀,与纪长渊相背而立。亲眼目睹了方才那一幕,那个踩着浮灯的影子忽然踉跄着跌落,一只脚淅淅沥沥地踏入了池水中,脸上也难以抑制地流露出震惊之色。
“怎么可能?怎么会?你怎么能抵御这种毒?除非你是……”它发出的声音在河岸开阔之地听来,居然如同回声般飘渺。响起时,不辨远近,仿佛在每个人的耳畔说话。那声音里颇有疑虑,“你是苏晏?你也来自那里?”
沈竹晞顿时艴然不悦,俯身一扯陆栖淮,大声打断白衣影子的话:“苏晏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疯子,怎么配与他相提并论!”
它听出来沈竹晞是否决的意思,默了一默,语气却不再飘渺,微微带着急迫:“那他为什么会有那东西?他是哪里来的?”
“什么东西?”纪长渊冷冷地逼视着它,瘦削见骨的脸容蕴含着入骨寒凉。他好像知道些什么,却又并不很确定。
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在此刻恢复了语言功能,也恢复大半思维之后,终于被梳理好,那些零落一地的事件珠子,就差一根线串起来。然而,这些所有的珠子里,却没有哪一颗是与陆栖淮相关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纪长渊冷笑着一步踏出,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
他的声音并不很动听,粗粝沙哑,如同一幅蘸墨挥洒绘成的嶙峋怪石图,然而,对面那个影子却如同听见什么甚为可怖的事物,瑟缩着扭曲起来!
是真的扭曲起来,那个白袍的影子一震,吐出一口血来,那血居然是实体的!足下踏着的两盏河灯噗地一声被踩碎,它的足上已经湿了。
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吼声,血腥气慢慢消散下去了,那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人形影子,和许久前在上游看到的水莲下面的人影一模一样,身量不高,如同孩童。那个身子发出非人非兽的吼叫,双手撑地,陡然扑上去,对着白影便是一抓后倒地!
它们扑通掉进水里,转瞬间变成嶙峋白骨,又消散成烟气。
一切看起来如同无声默剧,却如梦魇般可怕。
纪长渊等一切都落定了,抱紧了怀中的长剑,挑眉冷笑:“它怎么忽然死了?”
沈竹晞跃过去扶起陆栖淮,察觉到他指尖轻抚着瓶子,沾满了盈盈的水,不觉有些奇怪,将琉璃瓶拧紧了塞到他怀里:“可真奇怪?陆澜,你不是说,这个影子在守护什么东西吗?我们是不是要下去看看?”
“不”。陆栖淮摇头,走到水边,脚步仍有些虚浮,“那东西已经不在了。”
他转向纪长渊,神色微微疑虑:“纪公子,你能解释一下吗?你在水下看到了什么?”
他在问话的时候,纪长渊同样也在看着他,眼神嶙峋支离,仿佛有无形的手从眼中伸出来试探他。纪长渊眼神微微闪烁,漠然道:“这种白袍人影叫睐,是南离羁留出的一种魂体,传闻中和天上之河,抑或不净之城有关。”
沈竹晞大为震惊,脱口:“那不就是隐族的奸细?”他顿了顿,面色疑惑,“奇怪了,那日我们在南离殷府,明明看到隐族来势汹汹,可不单这些日子毫无动静,阿袖甚至还说,隐族在国寿前都不会进攻了。”
第116章 秉烛呵蒙尘其五
沈竹晞撇撇嘴:“先不论阿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啊,京城那些人明明知道隐族入侵,却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就连靖晏少将都没有加紧派兵防范,这也太蹊跷了。”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在乱世将至时苟且贪安有什么稀奇?”纪长渊毫不留情地讥讽道,神色忽然变得怪异,尖尖的下颌扬起如剑,“你……”
他抱剑的手臂紧了又紧,忽然眉头紧蹙,突兀地问了一句:“撷霜君,你是真忘记了还是装作不知道?”
他微微冷笑:“当年你是最早在南离触碰到真相的人之一,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纪长渊看沈竹晞还是摇头,叹了口气,续道:“还记得堕天之战吗?就是南离古寺前的那场战役,几乎消灭了隐族的绝大部分精锐,那之后,余部溃退入南离古寺,企图凭借敦与神兽的力量负隅顽抗。”
他微仰着头,前额微微晃动,仿佛纤细的脖颈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在堕天之战里,死去的最后一位隐族的大将叫作时凤翎,他在被杀前用血下了一个诅咒——隐族在八年之后必将归来,而国寿之后,再过了七月十五的红莲夜,就满八年之期了。”
他说的这些,沈竹晞闻所未闻,不禁大为愕然,转向陆栖淮看看,同样是一脸茫然。他心中转念一想,有些嗤之以鼻:“一个死去敌人的诅咒怕什么?他活着不能胜过我们,难道死了就可以?”
纪长渊皱眉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冷如锋刃,让沈竹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冷然道:“隐族原本便是依靠术法立族,三千多年前的一个诅咒,让中州至今不得安宁,何况这个八年的期限,据前任天官缺一老人推算,确有其事。”
“缺一老人?”沈竹晞万分震惊,陡然想起在朱紫楼的那场问话,他那时还觉得对方是刻意故弄玄虚,不久后,这位老人便被苏晏的群尸杀死。他知道天官的推算是什么分量,便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忽而一愕,“不对吧?就算是缺一老人所说的也不一定靠谱!他当时跟我说,说阿袖在京城的南面,还说……”
他一跺脚,恨恨道:“还说陆澜不属于人世!”他抬手捏捏陆澜的脸,将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皱眉,“陆澜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在这里,不知道那缺一老人说这话是何居心,或许那老者是假冒的天官,根本就不靠谱!”
纪长渊一时也静默下来,似乎无话可说,良久,他才微微摇头,有些不耐烦地用剑鞘拍了拍掌心:“总之就是这样——谁说活的人不能胜过我们,死了就不能了?你难道不知道隐族人全都死了?那些冥灵军团更不知道要难对付多少倍。”
“全都死了是什么意思?”沈竹晞僵直着身体,说。他下意识地侧身看陆栖淮,身边人神色清淡地向他一挑眉,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难道是自己幻听了?沈竹晞敲敲额头,正要发问,却被纪长渊不着痕迹地别开了话题:“好了,撷霜君,在国寿之前,我们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沈竹晞顿时来了精神:“什么事?”
纪长渊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拂袖一卷,沈竹晞这才看清楚,他长衫如触手般卷过来的,居然是先前的那截断手!青衫少年大骇着后退,被陆栖淮按住,附在耳边低声到:“没事的。”
纪长渊凝神看了那断手半晌,忽然二指卡住自己右腕,咔咔连声,居然生生将自己的手扭断了下来!他出手极是干脆狠厉,断腕处如同利刃削过,血凝滞了一刹才喷薄出来。他将那另一只手靠在断口,用力挤压,白骨森然间,清晰可见骨节慢慢蜿蜒着长好,除却那一圈裸露的伤口,居然好像这只手本来就长在那里一样!
他用脚一踢地上本来属于他的手,到了些药水化干净,扭扭手腕,先开始有些滞涩,后来便活动自如,甚至能稳稳地握起沉重的望痴长剑。纪长渊从胸臆里吁了一口气,了却一桩心事:“总算换回来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这本来是我的手。”纪长渊如是道。
他讲话向来阴沉癫狂,鲜少有这般心平气和的模样,似乎一时微微有些怅惘,却并非很重,只是淡淡地叹息了一声。
“陆栖淮,你先前不是让我解释一下吗?”他漠然叙述,“我在水底下看见了自己被封印的一截舌头——在我死之前,用一种奇药将所有生理能力凝结在舌尖,所以我找到了舌头,便可以说话了,全身的骨肉也在一瞬间恢复如常。”
“水底下原本一定长着某种东西,却被人全部改动过了,只剩下桃红色的瘴疬——这种瘴疬原本致死,现在却被减轻了很多。”纪长渊微微耸肩,“而那朵水色莲花和透明的人影,是睐修炼的一种法门,方才或许是睐自身不稳定,所以遭到了反噬,和这两样一并被消灭了。”
“呵,何昱将我大卸八块封印在这里,大概是没想到我还有完整走出来的一日。”纪长渊笑起来,整张枯槁瘦削的脸上充满凉意,“他的目的是……”
然而,接下来的话语忽然被凝结在舌尖!
纪长渊面色大变,奋力地挪动嘴唇想要说话,然而每一个字眼都像是被锁在唇齿间,发出的是虚无的气音,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的上下唇吸附在一起。他心一急,提起一口气断喝:“这怎么回事?”
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他的目的是……”剩下的话语尽数倒翻入唇舌中。
这样几番一来,沈竹晞看出来了,他并非是不能说话,只是说到有关何昱的关键内容,就忽然被噤了口。陆栖淮在身侧微微蹙眉,走过去抬手扳正他下颌,看了一眼:“没想到何昱还留了个后手?你平时说话无碍,只是讲到与他相关的内容,便不能再讲话。”
纪长渊拳头握紧了又松开,骨节咔咔作响,仿佛在压抑着心中的某种情绪:“呵,他作得,旁人便做不得?”
沈竹晞好心提醒,语调迫切:“纪公子,你可以写下来,用剑刻画在地上。”
纪长渊面露异色,注视了他许久:“我不会写字。”
沈竹晞大皱眉头:“你先前不还念诗来着?怎么不会写字?”
“我自小是药人,被父亲……被那贱人羁押在房屋里练剑,没有人愿意同我接触,也没有人教我读书写字。”纪长渊背过去,高耸的双肩微微颤抖,他的声音很尖利,却带着不易被察觉的涩意,“至于那首‘四恨’诗,是湄……朱倚湄念给我的,她交给我发音,讲解了其中的意思。”
沈竹晞不禁默然,无言以对。他悄然握紧了掌心,却忽然觉察到有一样东西硌得掌心发痛,他摊开手掌,定睛看去,是那枚先前属于断手、又被陆澜塞过来的戒指,雕凤尖利的额羽扎进掌心,点染一点血痕。
“哎,这上面的飞凤图样很熟悉啊?”沈竹晞拉住身旁的友人细细观摩,拿起来对着日光看,上面雕琢飞凤的翡翠在日光下如同一汪盈盈碧水,将要融化。他回想着,恍然大悟,“啊,是阿槿,你那个徒弟!我在她手上看到过了!”
陆栖淮关切地问:“阿槿?你见过她了?她好不好?你说的在她手上见过是怎么回事?”
沈竹晞白他一眼,哼哼道:“你问我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他还待再调侃两句,看见陆栖淮神色凝肃,也只好收了玩笑的意思,肃容,“她当然好,而且好得很!你一点也不用担心!”
“阿槿在市场上看重一只玉镯,把我的画像抵押出去,把玉镯换了回来。”沈竹晞比划着手上的戒指,翻覆着看,“我记得她那玉镯也有一只衔珠的飞凤,还有一枚朱砂印……啊,在这里!”
沈竹晞清晰地瞥见,戒指最下方有一处朱砂印,刻着“皇天”二字,刀法古朴秀雅,而有雄浑浩然之气。他注意到,纪长渊看着这枚戒指,眼神在不住地变换,想伸手触摸一下,却又在半空中把手缩回去。
“这真的是皇天?”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然而,指尖还未触碰到戒指的边缘,飞凤忽然抖动着碧色的眼珠,尖喙开阖长鸣,喷出一口火焰!纪长渊瞳孔猝然紧缩,立刻探身后退,却还是来不及——那种火焰一下子席卷上来,将他的手指燃得寸寸焦黑!
“红莲劫焰?”他失声道,眉目间却没有多少畏惧,反而喜色浮动,“真的是皇天碧鸾!”
纪长渊茫然地两眼紧盯着沈竹晞手里的戒指,犹自喃喃:“这种戒指凝聚着世间最强大的血脉力量,纯净而剧烈,果然并非我这样不纯洁的灵体所能触碰。”
“皇天碧鸾?那是什么东西?”沈竹晞从未听闻这个名称,颇觉稀奇。他将戒指摊在手心与陆栖淮共赏,来回看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门道。
纪长渊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隐约有谴责的意味:“你连这个也不记得了?陆公子也不知道?”他看对面两人接连摇头,蓦地一拍手,冷冷,“那我就来说说。”
他解释道:“大概你们都知道不净之城的由来,是三千年前隐族和岱朝第一次发生剧战时,失败的十万隐族精锐齐齐自刎,魂魄归入不净之城,试图在某一日重返人间。不净之城有两个入口,一在敦与神像,一在休与白塔,都是在地底的万丈深渊处。”
“不净之城并非实体的城市,而是无形无质、也没有重量的幻影,漂浮在万丈地底。那时候,为了抵御这种力量,岱朝的开国者,千古的一帝一后就锻造了皇天神戒与后土玉镯,将两族最纯净的血脉和力量尘封于此。这么多年过去,这两样器物早已经是举国至宝——”他的话被沈竹晞猛然截断。
“既然这么厉害,应当锁在深宫,怎么会落在这么荒僻的洛水畔?”沈竹晞问。
第117章 秉烛呵蒙尘其六
纪长渊冷然开口:“它们在七年的夺朱之战中遗失了,那时候,京城一度失守,权贵帝王忙于奔逃,不曾有人顾及这个,也或许,是因为它们自身有灵,觉察到乱世将至,自动飞去寻找岱朝皇族最纯净的血裔。”
“总之”,他最后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这一戒一镯,拥有极其强悍的力量,而如今的岱朝文轩帝在其位却没有皇天碧鸾戒指,便算是名不正言不顺——这是一种先人对皇族后人血脉的传承与认可。”
“可是据说当朝帝王并无子嗣,也没有兄弟姐妹,难道还有别的皇族血脉?”陆栖淮对这些掌故不算熟稔,维持着微微奇特的表情,“说到底,也不过是两件有灵的器物而已,大概精神寄托更甚于实际效用吧?”
纪长渊颇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冷笑:“当然不是,先人术法何等高深莫测,岂是我等可以管中窥得。”他顿了顿,娓娓道来,“传闻,开国帝后在休与白塔方圆百里埋藏了可以守护京城、甚至整个中州的力量,如今白塔周围是一片空地,一旦被激活,想来对抗隐族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他解释:“更重要的是,岱朝传承千年,若无这一戒一镯的认可,当朝的统治便是一纸虚谈,老一辈如史孤光等,人人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暗中隐而不发,却还是潜藏下动荡的根基。”
沈竹晞默然:“先不说这个了,问题是,这只本来属于你的断手上为什么会有皇天碧鸾?”
“在殷清绯进入不净之城做内应前,他同我交换了执剑的手。”纪长渊双眉竖起,沉思,“我也不知他是如何得到这个戒指的,只是被施法困在断手上,静待来人。”
“那为何神戒看到我会忽然喷出红莲劫焰?”沈竹晞不依不饶地追问。
纪长渊沉吟:“大概是你近日来和有皇天血脉的人接触过,所以身上残留了一些他的气息,让神戒觉得熟悉。”
他补充道:“每一辈的皇族,神戒只认可一个人,这一代的,它并不认可文轩帝——同样,玉镯也不在当朝皇后手中——虽然明面上文轩帝并无同辈抑或子嗣,或许是什么流落民间”
沈竹晞绞尽脑汁:“我这些日子见过的,又认识殷清绯的,就只有两个人。”他竖起两根手指,晃晃,“林谷主那样超然出尘的人不可能吧,那剩下就只有殷神官了。”
“你不觉得比起林青释来说,殷慈更不可能吗?”陆栖淮蓦地抓住他的手,再度打量那枚戒指,指尖相触的寒意让沈竹晞微微一缩,然而那人却似乎恶作剧似的贴得更紧,一边沉吟,“平逢山一脉是中州术法官星的至高处,堪称帝王之师,殷慈虽然是半路出家,也算能够上窥天道、下临六合,应该不会是殷慈。”
沈竹晞茫然地看他:“可我觉得林谷主也不可能,那难道是另有其人?”他绞尽脑汁,“莫非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那范围可太广了,只怕找不出来。”
“说起来,后土玉镯不会是阿槿的那只吧?”沈竹晞面色古怪,陡然想起这一茬,“皇天后土本是一对,陆澜,你那徒弟喜欢谁?”
陆栖淮同样面色奇异,吹一口气鼓着双颊,含糊不清地说:“应该不会啊,她心智洒脱慧黠,又灵台空明,应该没有喜欢的人。况且天底下相似的首饰何其多,你匆匆看了一眼,怎么就确定是后土幽荻玉镯了?”
沈竹晞悻悻摇头:“我当然也不确定啊,所以这枚戒指怎么办?”
陆栖淮一时间也没能想出什么对策,施了个诀,让戒指叮地一声亮起:“皇天碧鸾应该有灵,会指引我们去找到它的下一任主人。”他等了许久,果然看到凤首璀光流落,无数道光辉交汇,黯淡而又逐渐分明,隐约指向上游的某处。
“我们要顺着追过去。”纪长渊用一种决然而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沈竹晞扯住陆栖淮,迟疑不决:“你不是说先前这里长着东西,被人采走了?这件事有蹊跷,我们应该先去追查它。”
“那件事被有心人掩盖了踪迹,只怕很难找到。”陆栖淮摇头,他向来不轻言弃,这时简单地说一个“很难”,可见已经是无迹可寻,“本来长的应当是某种灵草,若是被凝碧楼的人摘走,掩藏形迹,凭借着凝碧楼的势力,你我二人上天入地,也未必能找到。”
沈竹晞注意到他说的是你我二人,并没有将纪长渊包括在内,默了一默,掐诀将辜颜从袖口拎出来:“辜颜,你快仔细看看,这里本来到底有些什么?”白鸟飞扑过去啜饮一口河水,忽然毫无预兆地尽数吐了出来,尖叫着后退。
沈竹晞大惊失色,捏住它尾巴细细察看,辜颜的喙并没有变色,说明水是无毒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它会有这么大反应?辜颜在他手里安安地叫唤着,颇为着急,有什么发现却又无法宣之于口。它蓦地回头咬下一根羽毛,在沈竹晞掌心低低地书写。
陆栖淮在一旁看着,心微微一沉,上一次辜颜写字,还是在琴河凶城里面对燃犀之阵的时候。
沈竹晞凝神感知着,因为紧张而疑虑的面容却渐渐松开了,他吁了口气:“辜颜不是紧张,只是太激动了,又有些恼悍,他说,这下面长的是雾露九蕖芝,是一样天材地宝可惜被人摘走了。而那些白骨,已经被它在夜间吸收为养料,消化干净了。”
陆栖淮放松了些:“原来如此,不是什么阴邪物品就好。”他将脸转向沈竹晞,试探着问,“朝微,我觉得草木已没有追查下去的必要,不如你便随我去送戒指。”
“有多远?”沈竹晞蹙眉。
“不知道,或许十里,或许百里,或许要翻山,也或许……”陆栖淮神色疑虑地盯着皇天碧鸾,十分不确信,“总之就是说不清有多远。”
“好人做到底,朝微,我们将它送到主人手中,也算是对抵御隐族入侵大有裨益。”陆栖淮看他满脸不情愿,忍不住失笑,再度抓紧他的手,放缓了语气,“朝微,说不定那是一位你的故人,你还想不想找到记忆?”
他突兀地提起记忆这个话题,沈竹晞忽然愣住了,站在那里,心潮如沸。他几个月前初醒时,害怕这种空茫的感觉,一心想要寻找到过去的痕迹,然而他渐渐觉得,就如现在这般,不再想起过去的事,有挚友相伴,短刀在身,随处便可埋骨,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撷霜君,你要是真想恢复记忆,我倒是有个法子。”纪长渊眼神湛湛地对着他,宛如凝视着不见底的深渊,“纪家有一味毒药名为隙中驹,是从药医谷改良而来,药医谷的石中火会使人忘却生命中一个最重要的人,纪家的隙中驹能让你想起最重要的人。”
“不过隙中驹只剩最后一味,而且也不能与石中火同服。”纪长渊声音低沉下来,一字一字敲打在他心上,“怎么?要试试吗?”
沈竹晞微感茫然地怔在那里,良久,终于下定决心,缓缓摇头:“还是不了——如果那个人已经死了,思之无益,徒增伤感,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已成陌路,那更不如不要记起。”
他转转眼珠,想起自己在墓室里看到的一半引梦,扑哧一笑:“陆澜,该不会我失忆的那些年里,最重要的人也是你吧?那可真是……啧啧啧,你要祸害我多少年啊!”
“祸害?”陆栖淮微微挑眉,心知他这便已是变相的答允,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目光凝视着掌中的皇天碧鸾,神情严肃,口中却在说,“朝微,你是我好友,我是祸害,你是什么?”
“你长这么好看,不是祸害是什么?”沈竹晞扑过来,毫无预兆地抬手抓了把他的脸,在友人向后躲避的时候劈手夺过戒指,握在手上啧啧赞叹,看着上面光芒流转的方向,大度地挥挥手,“好了,我答应你了,这就走吧!”
“不急”,纪长渊抱着手臂阻止了他们,忽然露出迟疑之色,“我,我想寄一封信给湄……朱倚湄,撷霜君,你能帮我写一下吗?我把内容说给你听。”
他撕下一片衣袂作纸,满脸期盼地盯着沈竹晞。
沈竹晞架不住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忽然转变得认真柔软的眼神,点点头:“让辜颜去送信吧,它飞得快,快去快回。”
“即使是七月十五那晚,十里红莲夜的景象,也不过如此吧?”派出了辜颜送信,沿着来时路走,望着水面上星星点点漂浮的灯光,沈竹晞忽然感慨了一句。
深夜里两岸的人,已不单纯是在悼念史孤光,也有喃喃念经的人为自己失去的亲人祈祷。声音在风里弥散开,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人心宁静下来。
陆栖淮没有接话,只是慢慢俯下身去,将手中一盏素白莲灯推入水中,看它顺水流下。他站起身,双手合十默念。沈竹晞侧身望去,他临风在为不知名的友人祈祷,神色是如此的安宁辽远,完全不同于平日的狷介疏狂。
河面上河灯千百盏,宛如琉璃世界。沈竹晞忽然有些无端地羡慕起陆栖淮所悼念的那位友人,一句感喟的话便脱口而出:“陆澜,你所想到的人,一定是你的至交好友吧?”他想起来初见时陆栖淮提过的那人,微微抿唇,涩然道,“莫非是那位姓方的友人?”
陆栖淮不置可否,望着水面上一盏渐渐飘远的河灯,听到沈竹晞接下来的话,面色却微微地变了:“陆澜,我挺羡慕你这位好友虽然死了,还有人念想着,有一日我死了,你也别忘了给我放一盏灯,或是烧一堆纸钱。”
“你不会死,所以我不会为你祈祷。”陆栖淮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眼神深处却有波澜迭涌,宛如坚冰乍迸。
沈竹晞失笑摇头:“人哪能不死?”
“你会死在我后面,我不会也没机会给你烧纸放灯。”陆栖淮声音淡而柔和,如同拂鬓的春风,他声音里忽然有了些微叹息之意,“好了,不开玩笑了——你这样天真,又容易被骗,我一定要护着你对不对?”
沈竹晞眨眨眼,涌到唇边的一句话忽然就滞住了,他勉强地笑了笑,低头:“我们都出生入死那么多回了,我哪里还需要你护着?你保护好自己就成。”
他微微别过脸:“既然纪公子说隐族近来不会进攻,我们还能度过最后一次安定的红莲夜,陆澜,你陪我去好不好?”他眼珠一转,想到另一位飘零在外的友人,微觉怅然,“唉,阿袖现在不知在哪里,不过那时候一定能见到的。”
陆栖淮摸摸他额头,微笑:“当然好——不过云沾衣就算了。朝微,她背后的水太深,你不要轻易触碰。”
沈竹晞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不碰,你就能碰了?”他鼓鼓两颊,正要反驳,忽然夜风拂卷过鬓边长发,将剩下的话卡在唇舌中。沈竹晞眼珠一转,蓦地一拍手:“陆澜,这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呀——”
“所以?”陆栖淮侧身微笑着看他。
第118章 秉烛呵蒙尘其七
“我们来打一场吧!”沈竹晞啪地一声,将皇天碧鸾重重地塞给纪长渊,对着措手不及的陆栖淮一揽袖,挥出朝雪,浅蓝色的刀光凛冽如梦,虽然是一时起义,下手却并未容情。陆栖淮长发猎猎鼓荡而起,似乎向着他隐约露出一线笑意,抬手拔出了祝东风,剑上的玄黄二色丝穗在风中抖得笔直。
纪长渊在一旁观看着,只觉得惊愕咋舌。两人电光火石之间,兵刃未曾相击,却已交手了数百招。他察觉出,沈竹晞的刀法比七年前强很多,或许是因为失忆过,每一刀都不再有斧凿的痕迹,浑然天成,叫人无迹可寻。他自问,如果把他换成陆栖淮,虽然也能与撷霜君勉强持平,但刚上来时一定会有片刻的迟滞和失措。
然而,陆栖淮的表现却让人甚为惊愕,他似乎甚为了解沈竹晞的一招一式,起落之间俱是在克制对方的下招,甚至少年一抬手臂虚往下指,祝东风就已遥遥点在对方手腕处。少年微微有些慌乱,愈来愈章法渐乱,额头上泛起一层晶亮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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