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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千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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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被笼罩住。他心下大凛,一剑劈下,华棹原的头颅咕噜噜滚落,鲜血呲地流出来,然而,周围太过昏暗,即使是鲜血那样浓烈的颜色,他也看不见分毫。
那个掉在地上的头颅发出嘶嘶可怖的声音,仍旧厉声嘶吼着,震动如长鞭打落在地上尘土飞扬:“何昱,我偏不信你真的无念无想、无欲无求!”
“有弱点的人,在这个阵法里就要死!”头颅阴测测地说完之后,再无生息。何昱警惕地提剑回望,却什么也没有发觉。在他回转身体的时候,忽然觉得有凉意从背脊直灌入头。
背后,有东西!
何昱眼前被黑暗笼罩,他靠着直觉唰唰唰接连四剑挥出——
“大千微尘在眼!”
“生涯明月当头!”
“了了置肠冰碳!”
“堂堂掠鬓惊秋!”
那是涉舟剑法中的最后四式,绝招中的绝招,在这四剑之下,天下从来没有人可以生还!然而,在剑刺入黑暗中的一刻,仿佛有无形的漩涡纠缠着剑刃,剑尖上的力气居然消失了,宛如刺入一片黑雾中,毫不受力。
何昱这一招势在必得,收束不及,踉跄巅扑在地,青钢剑跌落在手边。然而,仿佛坠入了连结的梦魇,他全身居然丝毫无法动弹,几次提气,想要抓住剑柄,却像是与千钧巨岩徒劳地抗争。
这是术法!他习的是纯粹的武学,并不懂法术,况且夤夜征战已然精疲力竭,当下只有静观其变,伺机破阵。
凝碧楼主咬破舌尖血,在剧痛中竭力维持清醒,与那种愈来愈强烈的虚弱感作斗争。然而,他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那种纯粹的漆黑中忽然出现了奇特的光影,仿佛有人在黑暗中缓缓迫近,弯下身子注视着将要昏过去的他。
“兀兀形形,亡是乌有。”那个人没有动唇,却有声音清晰地落在耳中。何昱用尽全力伸出手,并指想要对着那个人的脸斩下,然而,手指刚触到,眼前便是骤然一花。
这一次眩晕的感觉如天幕坠落,灭顶而来,何昱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变成一缕青烟升腾而起,眼前千百种景象如走马灯渐次掠过,他什么也看不清,摸不着。然而,景象一旦清晰起来的时候,他几乎惊愕到不能自已——
那是山间,草木葳蕤,炊烟悠然,山顶的道观映着日光,玲珑剔透仿佛是九天上的琉璃神殿。何昱知道,山脚下有清泉,微微喊着酒洌的香气,那是当年一对少年人在那里浇余酒洗剑时留下的。
这是幻境吗?何昱悬浮在那里,感觉不到身子的重量。他向来决胜千里,运筹帷幄,唯有此刻却迷茫地怔在这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去做——他应该去想办法破除幻阵的,然而,内心有一道无法抑制的声音却在扬起,反复地说,看看,再往下看看。这是他在无数次梦回时分都无缘记起的场景,他以为已经埋葬在了两场红莲烈火中被烧成灰,然而,他仍旧一眼认出来。
等等,山间负着长剑独行的那个,便是当年的林望安吗?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生气,又如此忧心忡忡?
何昱失魂落魄地尾行在后面,内心充满强烈的激荡情绪,因而失去了平日的敏锐——他未曾注意到,背后那一片树林的位置已经悄然发生移动,昭示着这一处幻阵里,步步杀机,他看到的,或许只是他内心所想看到的,或者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
林望安在前方步履匆匆,他依旧一身白衣如雪,却没有用平日的道冠束发,而是用白纱将半边脸遮起。天色已暝,他匆匆地赶路,何昱在后面看得分明,他去的竟是谢府的方向。
怎么回事?他要去干什么?
林望安伏在檐上,试探着扔下瓦片,而后旋身跃起进入书房。何昱轻飘飘地破门而入,听着林望安言辞锋利地威胁谢家老爷,说,你若是敢对他不好,我就烧了你。而后,林望安执剑直指对方胸口,放倒他,翩然而去。
何昱在后方怔怔地跪坐下来,看着委顿在地的谢家老爷,久久不能回神。原来,林望安居然还为他做出过这样的事来?难怪他回谢家不久就被设立为继承人,只不过是因为谢家老爷惜命怕死罢了!
他舒展开毫无重量的身体,平躺在冰凉的玉石地砖上。谢家老爷倒下时带熄了灯,黑暗中,一滴沉沉的泪水划过干涸的眼眶。
远远地,有一双眼瞳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妖异漆黑如夜。
恍惚间何昱眼前的景色再变,居然是那一次他来璧月观迷路时,林望安一路沿着潺潺的流水声找到他,然后没好气地训斥他不记路。
何昱凝望着山泉边的林望安和另一个自己,恍然间心里酸涩难言。他看见林望安万分珍重地拉紧那个时候的自己,牵着他一步步在迷雾中摸索着上山。到了璧月观前,林望安折了一枝如血的踯躅花放在他掌心:“下次来的时候,往有踯躅花地方走,就能找到我了。”
那时候,何昱捧着踯躅花,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久没见,自己来找他,他居然还不高兴,然而如今时过境迁之后,凝碧楼主却一眼读懂了他眉间欲说还休的思念担忧。
山顶的身影如雾气一般缓缓聚拢再消失,这一次居然已经是几年后的告别时分——这是他噩梦一般的时光,年少桀骜的谢羽在那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为何在夺朱之战一开始,他最需要那个人同他并肩撑起谢家的时候,那个人却毫不犹豫地负剑离去。
何昱看着房子里,林望安负手而立,雅正的容颜上微微黯沉,侧过眼眸看着窗外,而自己半伏在案前,将一桌的事物宗卷负气推落,恨恨道:“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那我也不当这个家主了,我同你一起去!”
林望安吃了一惊,回过身来按住他:“那怎么成?江湖动荡,弱肉强食,倘若你一走,谢家无主,一百多条人命要受到何等折磨?”
谢羽跳起来甩开他的手,声音已然微带哽咽:“我才不管他们死不死,我就是不要管他们了!你就说一句话,带不带我去!”
那一瞬,林望安沉默下来,居然别开脸避免了直视他的眼瞳。这和他想的不一样,这半年以来,他已经为谢羽做了许多事,足以将谢家扶上正轨。而对于谢羽来说,或许那种掌控一方权柄的地位,比他这个好友的分量重许多。
“你要是想走,我就杀了你。”只是唯一分神,谢羽抬剑直指他咽喉,小心翼翼地悬着手腕没有点上去。
他神情凶狠,犹如逼到角落的困兽:“你要丢下我跟那几个人走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是杀了你,把你埋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知道!”
谢羽看着对方平静温润的面庞,心中火气更甚:“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慌!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何必呢?”林望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敢不敢,但不论你出不出手,对我来说都不失为一种好结局。”林望安不避不闪,漂亮的深碧眼瞳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眼眸中深深浅浅的碧色连绵成波,“如果从相遇开始就是一场利用,那这场相逢里至少还有这一剑是真的。”
他的话语平平淡淡,却如同千钧巨岩压紧了谢羽的剑刃,让他连喘息都觉得艰难,涩然道:“你……”谢羽想问为什么,却还是终究没有问。
林望安居然都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既然他知道了,为什么这半年来他还是那样全心全意地对自己,难道这也是假的?
林望安迎着剑锋笑了一笑,语气却有难以抑制的奇特哀伤:“我知道,许久之前就知道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不过是谢家的死士和你演的一场戏——在你养伤的时候我无意中看过你的药,那只是普通的安神药而已,并不能治伤。”
谢羽闭上眼,微微一晃,眼中黯淡如死。
“我去谢家的时候,你父亲桌上的文案说明,他本来就打算着要立你为继承人对不对?”林望安手指从渡生上划过,却始终没有出鞘,“所以你为什么要演这出戏给我看,然后又做出付了真情真心的样子?”
“什么?”如同惊雷霹雳而下,谢羽陡然睁大了眼,想要说什么,却被林望安伸手拦住。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什么恶意,可是对别人就不一定了。我一直在等,等你开口告诉我,你有什么隐衷,然后就到了今日。”林望安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长长叹息,“你也相信江湖中那个关于我和殷慈是交相辉映双子星的传说?”
中州众口相传的故事里如是讲述,南离殷府的小公子和璧月观的林道长是一对少年至交,一个皎皎如月,一个曜曜如日。据说,他们因为一盒梅萼糕不打不相识,而后便惺惺相惜,引为知己。
——因为他们两人都用剑,剑术很高,所以并成为中州的双子星,是所有世家高门都无法小觑的可畏后生。
林望安顿了顿,眼里忽然浮现出深不见底的哀愁:“就因为你相信这个,便你三番五次尝试着致他于死地?”
谢羽震了一下,手中的剑在白衣道长洁净无瑕的颈子里划开一道血痕,他如梦初醒,踉跄后退,剑尖却没有移开分毫:“我……”
他想说“我没有”,却生生地住了嘴,事实确实如此,无可辩驳。
“不过我知道,你所说的身世是真的,但谢家老爷却对你非常好,或许是因为对你母亲的愧疚,或许是因为对你个人才干得欣赏,他很器重你,将许多重要的家族事务都交给你。”林望安抬起二指,轻轻易易地推开了剑刃:“但是你始终不曾信任过他,在去年十方世家的会议上,由于你的暗中唆使,殷慈的伯父和撷霜君的父亲杀了谢家老爷。”
“你一定用了什么手段,使殷慈和撷霜君认为谢家老爷曾三番五次对我下手,你这招借刀杀人实在用得妙极。”林望安理了理衣袖,淡淡,“和仇人朝夕相对却引而不发,直至最后毫无痕迹地解决,惜之,我可真佩服你。”林望安的语声平静而锋利,让谢羽剧烈震颤。
谢羽往后退却,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第83章 中有畸人秀其四
“说啊,说你有什么苦衷,有什么要求!”林望安的语气一直是平静的,到此处却微微激动起来,他一把反手抓住谢羽的手,冷笑,“这半年来你让我看到的都是谢家最机密的东西,你竟然一点猜疑也没有,说啊,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就想让你留下来而已!”仿佛忍无可忍,谢羽也陡然拔高了声音,可是面对着林望安深碧色的泠泠双瞳,他的气势忽然弱了下去,“我从来没打算通过你来灭掉殷家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艰难地开口:“谢家这些年离心离德,倒行逆施,父亲百年之后我一个人撑不下去,就只有借助别人的力量。我想,你武功又高,又是自小生活在那样封闭的环境下……我只是想找个人帮帮我。”
谢羽死死地从背后抓住林望安的衣角,近乎语无伦次:“不错,我是利用过你,可是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谢羽微微有些茫然,下面他想说“我对你的情义是真的”,可是天性中的高傲在这一瞬间抬头,他紧咬牙关,就是说不出口。
他哀哀地恳求,只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脆弱过:“你留下来,留下来好不好?”
林望安沉默,只有眼睫一下一下地扇动,掩住眸底千重情绪。
谢羽仰着脸,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你也不必再说什么了”,良久,林望安居然微微笑了一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那就这样吧。”
那一刻,不只是谢羽的呼吸几乎停滞住了,就连悬浮在半空里俯瞰他们的凝碧楼主都僵直在那里——就这样?这样是哪样?
林望安微微一笑,牵起少年,碧色的眸子里看不清深浅:“如果你愿意,那我就留下来吧。”
何昱震惊地看着抱着友人喜极而泣的另一个他,几乎目眦欲裂。为什么在这里,林望安选择了留下来,而不是离去?这和他记忆里的完全不同!
假的,都是假的!
凝碧楼主半跪在空中,凝望着林望安窗前的如雪白衣,看他束发的道冠在鬓间映着熠熠日华。他压抑不住地低下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嘶吼。
为什么看到的是这样的情景?明明不是这样的!难道这就是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愿望?
——没有后来那些纷争烽火,也没有什么同行世路,不管外面洪水滔天,只要这一个人能够在他身边留下来,那便足够了。
那一对少年人相携走进谢府的背影恍若一柄利剑,刺穿了他厚重心房的最后一层。何昱茫然地闭上眼,明明知道这是幻阵,一时间却并没有要冲破幻阵出去的念头。
就这样看着,看着所有的遗憾被补全也挺好,而不是当初轻轻易易地毁坏了双剑同辉的誓言。
就在精神强烈的恍惚中,眼前再次黑下来,他被倒飞着袭卷入完全不同的画面。黑沉沉的帷幕外面,一双眼瞳注视着他,那是来自一个已死之人的注视。
华棹原?何昱悚然惊动,下意识地抬手摸剑,却旋即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幻阵中的灵体。他心中绮念一扫而空,警惕地觉察到这幻阵中步步杀机,飘荡起来打量四周。
那是林望安,不,如今的林青释谷主,他的眼睛上蒙着白绫,然而缎带却被染成血泪的颜色,连带着膝上的古琴也充满了血色。
他膝上的是一把无弦的雕花桐木古琴——金夜寒楼主的须怜琴,而对面那个看着他的人,居然是凝碧楼主自己。
何昱旁观着场上的他露出了一种极为奇怪的神情,似深感,似怜悯,似惶恐,那个他死死地盯着面前横琴在膝的林青释,眼睛都不眨,仿佛林青释随时都会如晨露无声无息地消失。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未来的场景被他短暂地窥见了?还是说……这是折射出他内心想法,被这幻阵放大的虚拟景象?
他来不及再想,另一端,林青释的手指定格在琴弦上,平静地开口:“何楼主,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这都是你做的。”
何昱万分惊诧地发现,他唇畔一贯有的温雅笑容居然消失了,而是面无表情地盘膝坐在那里,声音也是木然地,透出深深的死寂来:“我转来转去,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在一开始杀了你。”
“如今我不单背负着璧月观的百十性命,甚至还有无数流离失所的亡者我如今不论怎么做,这一生的罪孽都无法还清了。”药医谷主身子一晃,咳出的血落满了全身,因为情绪太过于激动,甚至空空的碧色眼瞳也流出血泪来。
何昱僵在那里,他看不清场上另一个自己的表情,却只徒劳地伸出并非实体的手,想要抹干净他白衣上的血。这么干净的人,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子呢?
他只觉林青释木然的话语像是最锐利的剑刃,一下子从耳畔扎到心底——林青释这样的表现,便是说日后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了,那林青释要怎么样?他要杀了未来的何昱吗?
何昱看着林青释惨白的面容和哀恸的神情,内心并没有丝毫的快感,他原以为,让这个曾背弃他而去的人伤心,他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意。然而,现在他却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觉得心疼,更是慌乱。
——对于林青释来说,他为身立世的信条一旦崩塌,后果只怕比死亡更可怕吧?
林青释手指在空空的琴板上重重一击,在铿然的声音中挥掌将桐木从中一分为二,他全身剧烈的震颤着,猛地握紧了袖间的渡生,声音冷如金铁:“我这一生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他神色凄怆:“初见的时候你便将我算计,你一力将我拖入命运不幸的轨道到如今!我一个人,所求不多,只是想在乱世中寻一刻安稳,可是你却一步一步逼我!”
“到了现在,我已无路可退,必须做个了断!”他霍地悬身而出。
在渡生迎头斩下的一刹,何昱看见场中的自己急速躲闪退却,剑隐在鞘中没有发出,然而,他的步步退让,换来的却是林青释更加狠毒决绝的杀招。林青释明明看不见,却出剑快、准、狠,招招夺命。
林青释没有防守,空门大开,居然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他束起的长发被劲风吹散,白衣猎猎抖动如旗帜,不顾一切地合身而上,厉喝:“何楼主,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不若一起死吧!”
场上的凝碧楼主被逼到最角落,脚下被桐木古琴的碎片一绊,落地踉跄,而渡生以撷着雷霆万钧之势霍然斩下。那一刻,他终于脸色惨变,拔出嫌弃,矮身点足,退出三丈,堪堪避开要害。
然而,就在他携剑站定的时候,抬眼望去,几乎心胆俱裂——林青释居然中途收束剑式,从心口洞穿而入!
“不要!”他飞身扑上去,死死地拥住满身血色的药医谷主。那人只剩剑柄露在外面,渡生穿心而过,炽热的鲜血汹涌而出,染红他们彼此的心口。
“可怜的人哪”,林青释蒙眼的白绫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隔着那一片洇染的血,深碧的绝美双瞳仿佛正在看着他,“我死了,你如何能独活?”
何昱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惊恐,在那里失声惊呼,看着场上那一个他寸寸崩溃,泪如雨下。他明明只是幻阵中的灵体,却和场中人有一样的感觉,那种灼热穿透胸口,让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要摘下对方眼上的白绫,看一看那双碧色的眼睛,然而因为手抖得太厉害,许多次他都没能解开。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并指为剑,从中斩开。
然而——那双眼瞳已经不再是他梦中见过多次的深碧色,像深海里璀光流落的凝碧珠一样,如今竟变成了艳丽如血的绯红!空洞的两只眼居然也能展现出如此复杂的情绪,定定地对着他的方向。
——那种眼神,在无声地质问、鞭挞着他。
那一瞬间,不论是他,还是场上的那个何昱,都颤栗地喃喃自语,不知所措。他慌乱地把手按在对方的心口上输入灵气,然而已断的心脉不能续接,他只感觉到手底下的起伏越来越微弱,渐趋缓慢,如同一线,终于断绝!
那一刻,冰冷的血色簇拥着失去意识的人,林青释的瞳孔开始涣散,然而眼里还凝结着那种奇怪的意味,一直对着他,似乎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将这双眼瞳留在他的生命里。
他手指完全无力垂落的短暂时分,居然漫长如永劫。
何昱屏住呼吸,仿佛只要不吐出腔子里微弱的那口气,时间就能永远地停住在这一刻不走——然而,他哽在喉咙里的呼喊还没发出,那双未曾阖上的眼眸,就连同另一个自己,消散成灰,零落在荒野的暮风中。
“望安!”他撕心裂肺地捶着地面,凄厉地呼喊着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原来林青释知道真相后,居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何昱茫然地跪倒在地,将脸埋进掌心,内心一时烈火灼烧,一时冰霜冷酷,千百种情绪化作千百只手撕扯着肺腑。
痛不可当,还不如死了好。
等等,他居然不再是飘荡着的,而是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了?
那种禁锢着自己全身的奇怪力量消失了,何昱平躺在地,摸索着握紧了手边的青钢剑。他也许还在阵中,眼前仍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深黑,黑到看不见一丝明亮,尽是那些让人窒息的前尘往事。
唯有在黑暗中,那些如潮的恩怨才能够被一一细数。何昱一时间脑子里空空荡荡,手指从剑锋上擦过。抽刀断水水更流,用这把剑,怎么能斩断无边无际的黑暗呢?
他侧过脸去,用侧颊贴着冰冷的剑锋,感觉到剑刃在微微地鸣动。是不是,只要引颈一快,便能与那些痛苦长别呢?那些纠缠着林青释或者林望安这个人的如潮往事,如同回首时铺天满地的红莲劫火,没有止歇。
凝碧楼主躺在黑暗里,一时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和未来,只是任由心底软弱的情绪不断放大。黑暗中无数影影绰绰的幻象交错,他终于控制不住,将脖子向刀锋上靠了过去。
就这样吧,如果他看到的是真的,便会在死后与林望安会面,共赴黄泉,若他看到的只是幻境……那就当作对他一生所做所为的惩罚。
“嗤啦!”然而,黑沉沉的死寂中,忽然有异样的声音传来。
第84章 中有畸人秀其五
那声音极其微弱,在暗夜风里却格外清晰,那是利刃割破夜空的声音,如同一根利刃劈开他混沌的思绪,另有一种力量在内心呼唤着他,在血脉里泉涌。
何昱悚然惊动,翻身坐起,手中的青钢剑彻底从颈间移开。短短片刻间,他一只脚从幽泉里迈回来,暂时是无论如何不会想死了。
——“楼主!楼主!”有谁在呼唤着他,遥远而急切。
他绷直了脊背,屏息长身跃起,化作一道电光斩下!
然而,却有另一种更为明亮的光横空落下,势如长虹,居然在一瞬间破开了两翼漆黑的底色。何昱手指微微跳跃,仿佛是无声地诉说饮血的渴望。那是一把凌空落下的剑,清凌凌的斩开厚重的夜幕。
“嫌弃!”何昱惊喜万分,脱口唤出这把宿命魔剑的名字。
这是他七年前,在那场红莲劫火中,遗失在南离古寺的剑,如今却又回到了他手中,宛如无法摆脱的命运丝线。
血炙如沸,凝碧楼主当空转身,招了招手,那一瞬间,嫌弃反跳而出,落入他的掌心!
握住嫌弃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整片空间不再是枯寂死黑,他隐约听到细碎的人语和兵刀声,风呼啸着掠过,近在耳畔。
等等,风,这里有风!
那一瞬间,何昱明白这只是一个结界,他听风辨位,点足狂奔,忽然停下,提一口气到胸口,在金铁交击声近在耳畔响起时,他一声清叱,嫌弃从手掌中光芒怒涨如闪电!
这一剑是涉舟剑法毫妙到巅峰的招式,用了他十成十的力量,轰然一声巨响中,虚空里,有什么东西从中断开。
是黑夜,夜幕从中断开了!
与此同时,提剑的何昱也被极大的力量反弹回来,他急速退却,堪堪稳住,宛如被斩断丝线的纸片人。
一道疾风平地而起,从不知名的空洞里吹出来。这是凝碧楼白楼的周围,扶疏的花木被铡倒零落,无数的弟子相背而立,与七大门派的人奋力拼杀,他们神色疲惫,显然已经血战了一夜。
“楼主!”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声,所有的弟子都转过来,喜极高呼。
然而,何昱握紧嫌弃站在那里,神思却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回看去,巨大的火红色灵符悬浮在半空中,想来便是控制那结界的,因为他方才的一剑,被从中拦腰斩断,轰然炸开。
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中寒意凛然升腾而起——不是那八人的围攻,不是这些门派弟子的乱斗,唯有这个结界里的幻阵,才是最后针对他的绝杀!
何昱豁然提剑斩断上面的沙漏,黄沙砰然飞溅中,他站定了,思绪也渐渐沉淀下来。是了,就是如此,这个沙漏是阵法中用来计时的,一旦他不能准时破阵而出,就会……
何昱侧转身子,悚然惊动,从他的角度来看,破碎的阵法下面,那个火红灵符正在滴溜溜旋转,其中无数光芒交汇破空而出,后面是楼前接天的一线水幕,那些光交织着投影在水幕上组成画面。
“你逃不了的。”忽然有声音嘶嘶地在背后响起,那不能称之为人的声音,只是一连串无意义的的毒蛇吐信声组合在一起。
何昱震惊地握紧嫌弃,警惕地转身,便看见那一身袍袖飘忽着闪过——是华棹原!怎么回事,他先前明明砍下了对方的头颅!这种所有事情都在一瞬间超出控制的茫然无力感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唰!”后面人眼里的神色凝结了。
嫌弃穿过他的胸口,将他钉在合抱粗的树干上,只剩剑柄露在外面。
何昱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华棹原”,炽热的鲜血纷涌而出,然而奇怪的是,对方的血却不是常见的红色。他看见对方颈部有一道深红的丝线,深可见骨,正向他先前砍下真正的华棹原头颅时留下的剑痕。
眼前的这一个,和死去的那一个,到底谁是傀儡?
他不及思索,“华棹原”的身体忽然发生了可怖的变化——他的整个人竟然破碎了!仿佛陶瓷做成的人偶,身上的每一寸都在轰然崩塌,如同一块拼图在不断地片片掉落。
每一处碎裂的地方,都有红色灵符缩小的痕迹。
不多时,华棹原就在他面前化为了一滩碎片,然而令人惊怖的是,华棹原的两只眼睛就不偏不倚地摆在碎片之上,散发着幽幽欲绝的恶毒冷光。
——华棹原已经在这一刻彻底的死了,然而,那两只眼所传递出来的无声诅咒,却让凝碧楼主微微一震。
没有时间了,不能再迟疑,快回去主持大局!
何昱一凛,点足掠起,当风的衣袋搅起一天水花,兜头浇了满衣满身。他远远地看过去,金浣烟和黎灼拔刀相背而立,已经被逼到了死角,而在他们身后,追煦小筑的主人晚晴死死地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晚晴平日在楼中只做脑力活,不会武功,这时两位同僚护着他,面对着七大门派最后的围攻,已然有些左支右绌。
然而,晚晴抬头看到飞奔而来的凝碧楼主时,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悚然欲绝!他文瘦无力的手指死死地指着何昱的背后,促使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的凝碧楼主回过身看去。
水幕在何昱眼前猎猎燃烧起来,那种透出来的火焰是纯然冰冷的,无形无质,完全无法触摸到。随着火光交错映亮整座楼前,水幕上隐约有画面浮现,和先前那些火红灵符里的光束一模一样。
何昱凝神静气,直到火光映照中,一角白衣道冠出现在水幕上,他终于惨然变色。心念如电转,他陡然明白了这最后一步的杀局——这个灵符会记录下他在幻阵当中所有的见闻,而后在水幕上展现在凝碧楼众多弟子面前!
好一个华棹原,自己从前实在是太小看他了——这样一来,即使他能从幻阵中及时离开,那些不可告人的念想也会被所有弟子知道,此后,不但他颜面尽毁、威信全失,再也不能成为执掌中州牛耳的凝碧楼主,便是此时,心神震荡下的凝碧楼弟子也会军心涣散,失去抵抗能力!
华棹原这眼睛不是叛乱,他是要毁掉整个凝碧楼!自己必须想办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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