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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剑吟啸-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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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原点点头,以气御笔,起笔处猛地一顿,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道从笔尖直射而出,如同一柄剑齐胸朝外刺了出去。
  
        田原暗吃一惊,赶紧行笔,把泻出去的劲力收到笔尖,及至收笔,稍停,再顿笔时,滞留在笔尖的劲道去势更猛,如一粒铁豆弹了出去,在墙上击出一个黑点。
  
        田原的笔尖离墙壁足有两尺多远,这内力射出去竟有如此强力,田原不由得大吃一惊。
  
        待到他把希言自然四字写完的时候,墙上已出现十余处黑点,表面的灰浆都被弹落,露出了里面的青砖。
  
        田原一时惊诧得哑口无言,他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大哥。
  
        大哥微微地笑着,他点了点头,稍过片刻才开口说道:
  
        “小原,设想一下,要是这堵墙壁此刻是一个敌手会怎么样?”
  
        一句话提醒了田原,他哎呀一声惊呼,登时醒悟,直觉得自己冷汗直冒,仿佛自己就是那堵墙壁,那个假设的敌手。
  
        悬书功法的精妙之处就在一字一笔,都罩着对方的要穴,任怎么逃也逃脱不掉,如若像这样在书写时多加些顿笔,对方即使离笔两三尺远,也定会被射出去的真气封住要穴,立时就要倒地。
  
        这样一来,笔势虽然略显笨滞,却笔笔杀机四起,比起先前虽不好看却更实用。
  
        田原眼前猛然闪过昨天在陈记当铺,自己和师父与陆乘金凤对阵的情景,虽逼得对方无还手之力,但一时半会要想取胜,却也颇有难度。
  
        手中的笔笔势流畅一气呵成,看起来是进攻实则是自保,或者说是以笔抒写自己的胸臆,讲究的是纵横飘逸。
  
        要是在不该出方的地方顿笔,从书法的角度来说,是极不舒服的败笔,但却杀机毕露。
  
        大哥这番点拨,看似简单,其实却蕴含一种根本的改观,那就是使原来作为观赏的有表演性质的武功,变成了一种临阵对敌取人性命的大杀器,将原来暗含在笔势里的杀机通过顿笔激发出来,在一瞬间克敌制胜。
  
        田原还有一个疙瘩没有解开,以师父的修为造诣,他应该不会察觉不到这点,难道里面还另有隐情?
  
        大哥看到田原目光直直的,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哥道:
  
        “你师父与武林素无交往,他修习武功只是用以解忧和增足底气而已,他怎会想到这功夫有朝一日还要用来杀人,是以悬书功法杀机四伏,却含而不露。就好比一个人去锻打两把刀,一把是用以挂在墙上以供观赏的,还有一把,是用来砍柴的,小原,你说这两把刀打出来会一样吗?”
  
        田原略想一会,摇了摇头。
  
        大哥继续说道:“自然会不一样,挂墙上的刀会打得好看些,而用来砍柴的刀则会更锋利更耐用,你师父是锻打好看些的刀的。”
  
        田原不住地点头,深觉大哥说得有理。
  
        试想一个人习武,若是用以杀人,又怎会在一枝笔上下功夫呢?他习练的肯定是刀法剑招枪术等等,在兵器上下功夫。
  
        师父以笔为械,实在是因他从长期的书画创作中悟出武学真谛,自创一格,一半是好玩,一半是真有心得,将书理画理文理道理和武学要理融为一体,反倒使武林中舞刀弄剑的功夫显得俗了。
  
        也只有大哥这样的书痴和武学高手才能理解师父悬书功法和四穷功法的要旨。
  
        大哥让自己在运笔中杀机毕露,在大哥眼里,自己只是一个武学世家的子弟,天一剑派田世南的儿子,自然用不着恪守书道,只求能用以保命就可以了。
  
        田原如此一想,不觉得情绪索然,暗暗有些自卑。
  
        大哥没有觉察到他的这一心思,顾自说道:“你师父修习武功,还有两个原因,其中一个是他为人争强好胜,事事不甘人后,七年前他曾说过,有一天武功也要超过我,现在看来,他果真如愿了,哈哈。”
  
        话音甫歇,门外传来一声干笑,大哥的眼睛一亮,高声叫道:
  
        “倪兄,你躲在外面偷听人家说话,好不要脸!”
  
        “你在背后说人坏话,好不要脸!”门外的人说。
  
        大哥听到这话,哈哈大笑,门外的人也哈哈大笑着走进来,田原看到此人正是师父倪道周,赶紧行礼。
  
        田原道:“师父,您老人家也来了?”
  
        倪道周道:“我来好久了,就听你大哥说我坏话。”
  
        倪道周顾自笑个不歇,大哥看着他,跟着也笑起来,两个人伸出右手,用力地击了一回掌,几乎同时叫道:
  
        “倪兄!”
  
        “黄兄!”
  
        四目相对,眼眶里闪着晶莹的泪花,田原站在边上,又惊又喜,心里一时难以平复。
  
        倪道周转过身来,笑道:“小原,你我的师徒名份,就到今天吧,免得你大哥又说我占他便宜,害他平白无故矮了一辈,你大哥要是也跟着叫我老人家,哈哈,岂不折煞了我。”
  
        田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大哥却一手拉着他。另一只手拉着倪道周,三个人一起跪了下来,大哥急道:
  
        “好好,小原,趁他还没有反悔,我们三个重新行一回结拜礼!”
  
        当下三人对天对地对药王发誓磕头,行完结交礼。
  
        三个人按年岁排列,大哥老大,倪道周老二,田原老三。
  
    
  
    
  
    
第79章 当年的月光

  
        倪道周问田原:“你今天还不想知道大哥的名号?”
  
        田原道:“大哥不说,我想自有他的道理。”
  
        “他有什么道理,”倪道周说,“存心捉弄你罢了。你听说过黄元璐这个人吗?”
  
        田原一惊:“是书画奇古、文章风节高天下的黄白斋吗?”
  
        倪道周笑道:“好,你这马屁拍得及时,有人又要心里窃喜了。”
  
        田原一听这话,忍不住喜极而笑,原来大哥就是名重一时的大才子黄元璐黄白斋。
  
        其实自己早该想到,黄元璐和倪道周,同为本朝的大书家大画家,世人把他们连在一起叫作“黄倪”,能与倪道周称兄道弟、互生渴慕的,除了黄元璐道周还会有谁呢?
  
        自己今日有幸添列其中,怎能不开怀畅笑?
  
        要是爹娘地下有知,看到这个场景,也定会为我高兴的,特别是爹爹,以前每次说起“黄倪”的时候都是心向往之,又恨没有机缘相识。
  
        他要是知道他们二位,现在是我的大哥二哥,爹爹该有多高兴啊。
  
        就是多多,看在二位兄长的面上,以后也一定不敢小觑自己。
  
        田原心念及此,不由得脸上一红,在心里自己骂着自己:
  
        “田原,你好不要脸,你结交二位兄长,就为了自己脸上好看吗?二位兄长大名鼎鼎,你自己若不长进,是个草包怂包,那除了丢二位大哥的脸你还会什么,大哥们即使再厉害,你还想指望他们一辈子保护你?”
  
        倪道周见田原坐在那里发呆,一会笑,一会愁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田原猛地一惊,看到两双眼睛热切地注视着自己,不觉眼眶一红,心里暖意顿生,泪水却滚了下来。他哽咽道:
  
        “蒙二位大哥不弃,小弟田原今日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话还没说完,二人就打断了他,温言相劝,过了好久,田原才止住了哭泣。
  
        倪道周道:“黄兄,落笔即俗,又何必落笔,丹青竟胜,反失山水真容,笔墨贪奇,多造林丘恶境,黄兄高见,又赢了小弟一回,你是怎么悟出来的?”
  
        黄元璐叹了口气,用手指指田原:“还不多亏了小原弟弟,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们可有些老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瞟了一眼地上的古琴,想起了宇文燕,不由得又叹口气,大有英雄迟暮的感慨。
  
        田原被黄元璐一番话说得摸不着头脑,什么事情大哥说多亏了自己,他仔细想想,好像自己没帮大哥做什么,他不解地问:
  
        “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倪道周和黄元璐互相看了一眼,会意地笑了,倪道周道:“弯曲的柳树,怎么才能把它看成直的?”
  
        话音刚落,两个人又会意地笑了一阵,田原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黄元璐就把这其中的原委,道给田原听。
  
        六年前,倪道周和黄元璐二人结伴出游,他们从福建经武夷山,过仙霞关到了浙江境内,一路上青山秀水美不胜收。
  
        两个人吟诗喝酒挥毫书画,畅意无比,酒到酣处,他们就喜欢给对方出难题,暗暗也较着劲,谁也不愿甘拜下风,一路就这么嬉笑逗骂过来。
  
        有一天晚上,月色很好,他们吃过晚饭乘兴又赶了两个时辰,来到了江郎山下的一个山坳,山坳里有一座很宽敞的草屋,草屋前面是一个院落,石桌石凳,竹编的篱笆上爬满藤蔓和细密的小花,月光从头顶的松树间散落下来,在院里摇曳着一片片银色的光斑。
  
        倪道周和黄元璐二人在月下对坐饮酒,草屋的主人,一个白发垂髫的老翁,送了三碟素菜,一坛家酿的红麯酒。
  
        那酒微微有点酸,清爽甘冽,说不出的美味可口,二人邀老翁同饮,老翁连连婉拒,一个人坐到院门外的山溪边,呆呆地瞧着月亮发愣。
  
        两个人且斟且饮,屋后是山,屋前是水,头顶是松是月,耳畔有潺潺的水声,对此良景美酒,二人乐而忘怀,一时如置人间福地。
  
        过不多久,俩人酽酽有些醉意,如梦如幻,飘飘欲仙。
  
        老翁从院门外进来,走到他们身边,突然问道:“弯曲的柳树,怎么才能看成直的?”
  
        这话问的突兀,俩个当朝的大才子,竟一时语塞。
  
        老翁怜悯地看着二人,摇头长叹:“一坛美酒,竟供了两个俗汉!”
  
        说罢,老翁头也不回地穿出院门,跨过门前的木桥,沿着曲曲折折的山径消失在月光里,直到第二天他们走时都未露面。
  
        倪道周和黄元璐二人第二天酒醒想起这句话,觉得里面大有深意,又确实无法回答。
  
        可怜两个名重一时的大才子,竟被一个山野村翁给问住了,心里大有不甘。
  
        再看四周,白日里竟是一副凋敝破败的景象,屋门歪斜着,院里也杂乱不堪,似乎已经许久没人居住了,哪还谈得上甚么美景,两个人再回想昨夜的情景恍如做梦。
  
        而那老翁,现在想起来却有些仙风道骨。
  
        接下来这一路,两个人闷闷不乐,游兴全无,一直走到桐庐,脑子里始终想着那个问题,眼前也老是浮现那个月夜,那亦真亦幻的美景。
  
        路上经过再有名的景致,在他们看来都了无意趣。
  
        有许多次,他们铺开纸笔,想把那场景描画出来,提起笔却常常不知如何落笔,直觉得怎么画都会败兴,都会破坏和玷污了那月夜的洁净。
  
        他们实在无法躲避这种诱惑和挑战,于是俩人商定,分头去作这幅画,作完了再拿出来比较一下,看谁能把那一个夜晚描画出来。
  
        分手后,黄元璐就继续在山水间行走,想从中寻觅灵感,他甚至两次在月明之夜,重回到江郎山,想找到那个山坳,重温月下的美景,却怎么也没有找到。
  
        问遍了当地的朋友,竟无人知晓有这么一个所在。
  
        黄元璐几次都是乘兴而去,失望而归,失望一次就怀疑一次,自己是不是真的就着月光,去过那个山坳。
  
        幸好他当时不是一人独行。
  
        而倪道周,则在桐庐城里买下了陈记当铺,无他,就因为阿炳小时候当过当铺的伙计,除了当铺,他干不了其他的营生。
  
        而倪道周需要他保护和照顾依依,也照顾自己,他在枯井底下建了那个石室,开始了面壁思索的日子。
  
        当初他们绝没想到,这悬着的笔竟如此难以落下,六年过去,他们还是谁也没有把握落笔。
  
        直到那天在这桐君阁里,黄元璐遇到田原,田原的一句话令他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胸中美景,原本就不著痕迹,又何必拘泥于纸笔?一落即俗,又何必落笔。
  
        黄元璐要田原把空白的宣纸带给倪道周,倪道周一见之后也悟到了,是以急急要出枯井,结束他的面壁生涯,他多么想依依,多么想去会会六年未见的白斋兄。
  
        困惑了六年的难题被一语道破,两个人因此对田原心生好感,能义结金兰,也实在是一个缘分。
  
    
  
    
  
    
第80章 是亲人,不是主仆

  
        田原把炳叔的尸体被狼蹂躏的事情和他们说了,二人唏嘘不已,特别是倪道周,更是悲从中来。
  
        炳叔还是倪道周早年在南京做官时结识的。
  
        明成祖迁都北京后,仍然保留了南京的都城地位,设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军都督府、翰林院、国子监等机构,官员的级别也和北京相同。
  
        北京所在的顺天府和南京所在的应天府,合称二京府。
  
        但朝廷的权力,大都集中在北京,南京朝廷除了管辖南直隶十五府又三个直隶州的事务外,并无多少公务需要处理。
  
        闲暇之余,倪道周除了呼朋唤友吟诗作画,就喜欢逛各个大的当铺,当铺里经常会有一些落败的大户人家,质押在那里的书画佳品。
  
        江南多名士,江南的大户人家也好附庸风雅,很多往朝的书画佳品,会散落在他们手里,倪道周就像挖宝一样,常从这些大的当铺,得到意外之喜。
  
        一来二去,他就和这些当铺的掌柜交了朋友,这些当铺掌柜,一来当他是大主顾,二来开当铺的,难免会碰到自己没把握、辨不出真伪的书画古玩,就会请倪道周帮他们掌掌眼。
  
        倪道周是当朝的大才子,经他鉴识过的东西,不仅是真品无异,而且身价陡升,说难听点,即便是一件赝品,只需经倪道周之手,如他愿意,也会变成真迹。
  
        而倪道周也乐此不疲,喜欢干这个事。
  
        炳叔当年就在倪道周要好的一个朋友的当铺当学徒,性情暴躁,有点木讷,又有点古怪,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学口技,各种声音学得惟妙惟肖。
  
        每次掌柜的差他到倪府办事,碰到倪道周在习武,阿炳就会用嘴模拟各种侠士,手持各种兵器和倪道周大斗,双方斗得不可开交。
  
        倪道周大有兴趣,往往玩完一局又要再玩一局,拖着阿炳不放他走,天大的事或屁大的事,一待就是大半天。
  
        弄到后来,掌柜的有事,都不敢差他到倪府来了,来了就成个肉包子,还是倪老爷强留的,连朝这憨大发火都不能。
  
        别人看着,觉得这小孩没有正形,以后不会有什么出息,倪道周却觉得他很对自己的胃口,离任南京赴北京时,就向朋友讨要,朋友巴不得地把他当个破东西扔了出去。
  
        炳叔自己也很高兴,从此就一直跟着倪道周,跟着进京,跟着外派地方,跟着返京,最终又跟着返乡,一直不离左右,忠心耿耿。
  
        倪道周也一直当他是自己弟弟看待,几十年下来,两个人不是亲人,早就胜似亲人。
  
        到倪府后,倪道周习武时炳叔也跟着在边上比划,不想他这方面却是天赋异禀,竟练成一个高手。
  
        现在炳叔突遭毒手,倪道周哪能不悲愤交集?
  
        倪道周两眼通红,两手紧握,指关节捏的咔咔作响,重重一拳击在墙上,愤恨道:
  
        “害死阿炳的狗贼若让我碰到,我绝不轻饶!”
  
        田原看到倪道周的脸因为气愤变得狰狞而陌生,心下就有些慌张,赶紧扭过头去,不敢正视倪道周。
  
        不知为何,他几番欲言又止,始终没把害死炳叔的凶手是落花门主梦天娇告诉两位大哥。
  
        现在世上,知道这一真相的除了他,就只有天道教的陆乘金凤,他们与人碰面,说不上两句就动刀动枪,哪会和你啰嗦,杀个把人在他们看来,原本就是太稀松平常的事,哪记得住谁是谁,懒得和你分辨,你说谁是他们杀的,他们才不在意。
  
        田原暗想,这事只要自己不说,倪黄两位兄长自然不会知道,但自己这样,做人也太龌龊了,既对不起二位大哥,更对不起炳叔。
  
        但若道出实情,事情可能更无法收拾,二位大哥知道后定会找上落花门,以他们二位的功夫,梦天娇怎么可能是他们对手,哪里还有活命。
  
        可不管怎么样,梦天娇毕竟是多多的亲娘,梦天娇如有不测,多多岂不是和自己一样,也要变成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多多知道是自己出卖了她的娘,又会怎样?
  
        唉,田原又是惭愧又是不安,心里暗暗叫苦,直觉得左右为难。
  
        他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即使要为炳叔讨还公道,也还是等自己日后亲自去讨,自己可以和梦天娇三头六臂,当面说说清楚,让她死也死得瞑目。
  
        多多即使要恨,也让她恨自己好了,要杀要剐,都冲着自己来,自己死在多多手里,不是也死得心甘情愿?
  
        还有还有,冥冥之中,田原还残留着一点希望,她希望梦天骄是一不小心,失手误伤了炳叔,就像自己失手伤了小翠一样,多多还不是原谅了自己?
  
        如果事情真的这样,自己向梦天娇查问清楚以后,再和二位大哥说清楚,梦天娇为人好恶暂且不说,如果是误伤,至少在这件事上还罪不至死。
  
        田原想到这里,自己都大吃一惊,怎么一夜之间,自己对梦天骄的愤恨竟减了许多,自己居然,替她说起了好话。
  
        唉,还不是因为她是多多亲娘的缘故,田原想不承认,又觉得这否认实在软弱无力,多多,多多。
  
        想及多多,他的眼眶一红,轻轻地叹了口气。
  
        倪道周黄元璐俩人看田原低垂着头,久久都不说话,又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甚是哀伤,均以为他又是想及自己的往事,当下也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知道他年纪虽小,所遭逢的际遇实在坎坷,不是他这个年纪的人所该受的,他们默默地看着他,目光甚是慈爱。
  
        三个人又坐了一会,倪道周心里挂念着依依,忽地站起身,略拱拱手,也不言语,转身就出了大门,顷刻无影无踪。
  
        黄元璐对他忽去忽来的做派早已习惯,当下也不以为意,他略点一点头,也不言语,仍端坐着不动声色。
  
        田原欲起身,黄元璐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
  
        “别管他,他心里惦记依依,呆不住,由他去吧。”
  
        田原急道:“抢走依依的人很厉害,我们该去帮他。”
  
        黄元璐摇了摇头:“你记住,依依的事,他不容任何人插手的,放心吧,没什么事是他对付不了的。何况,梦天骄抢走依依,不过是想用她来换你,自然不会伤害依依,依依那小妮子,到哪里也不会吃亏的。”
  
        田原心里一惊,大哥怎么知道抢走依依的是梦天骄?
  
        他抬头一看,黄元璐正看着自己,微微地笑着,那神情似乎是告诉田原,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田原当下心里发虚,感觉自己的一些小算盘被大哥看得一清二楚,透底亮,他脸上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有些尴尬。
  
    
  
    
  
    
第81章 往事并不如烟

  
        黄元璐对田原的神情视而不见,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语调沉缓地说:
  
        “原弟,你觉得你倪兄这人怎样?”
  
        此话问得突兀,田原一愣,随口答道:“二哥自然很好,为人行事,都是磊落豁达的人。”
  
        黄兄稍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别看倪兄表面安然自若,其实心里苦的很,有说不出来的隐痛,我把这事和你说了,也好让你对倪兄多些了解,免得以后言语之间,你无意中刺到倪兄的痛处。”
  
        田原点了点头,静静地坐着,静听黄兄的下文:
  
        十五年前,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绍兴府山阴县的倪家,出了个大才子,声名远播,方园几百里的名人贤士,都以结交他为荣,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倪兄。
  
        这一年对倪兄来说,本该是个双喜临门的年头,一是当年自己从北京朝廷辞官后,一直赋闲在家,那一年又被朝廷想起,钦点他为南京朝廷礼部侍郎,二是多年不曾有喜的夫人也在去年怀了孕,眼看着马上就要生产。
  
        人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那一段时间,倪兄整天喜滋滋的,乐的合不拢嘴。
  
        我那年正好来探望倪兄,一见之后,倪兄哪里肯放我走,一定要我在山阴多住些日子,等到他女儿出生,喝了喜酒,把新酿的上百坛女儿红酒都埋进土里,我们再一起上南京。
  
        我执拗不过,就在他家里住下了。
  
        也是天有不测风云,或者是乐极生悲,夫人分娩时大出血,眼看就不能活了,她把其他的人都支开,让倪兄留在床前,说是有几句私房话和他交待。
  
        倪兄趴在夫人枕边,夫人断断续续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倪兄呆呆地听着,夫人说完就断了气。
  
        这临终交待的事情,直让倪兄觉得五雷轰顶,登时悲上加霜。
  
        他出得门来,脸色苍白得可怕,他冷冷地吩咐阿炳,让把所有上门等着贺喜的宾客都轰出去,把院里院外张挂着的大红灯笼,都摘了下来。
  
        倪兄把自己关进书房,任谁叫门也不理。
  
        我和阿炳透过窗缝朝里看,只见倪兄呆呆地坐在书桌前,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式,几天几夜,也不吃,也不喝,我们怎么叫也不理我们,问什么话也没有回应。
  
        那时正值夏季,天气十分闷热,灵柩在家里也停不久,我和阿炳看着不是个事,就自作主张,匆匆把夫人下葬了。
  
        一边又四处托人找奶妈,请到家里,喂养新生的小囡。
  
        直到了第七天,倪兄才总算开了书房的门,把我和阿炳叫进书房,那时倪兄已恢复平静,他语调平淡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们。
  
        原来那天夫人告诉倪兄的话是,那个新生的小囡不是倪兄的女儿。
  
        倪兄这几年痴迷书画,对夫人渐渐有些疏远,再加上倪兄老是外出,不是冶游,就是访友,一去都是数月,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又要离开家了。
  
        夫人年轻,难免耐不住寂寞,竟和一个经常往来倪兄家的朋友有了私情,那刚刚产下的小囡,就是她和倪兄那朋友的。
  
        但她从未告诉过那人,本来是一心只想着等到小孩出世,就想法子和那人断了私情,好好地过日子,心想把这事就这样瞒天过海,因此除了夫人,谁也不知道小囡的真实身份。
  
        没想到老天有眼,报应马上就来了,现在自己眼看是活不成了,只是感到害怕,害怕作孽太多,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被厉鬼日煎夜熬,再也不得翻身。
  
        反正自己也快死了,要打要骂要杀,由着倪兄,这么多年,作这么多孽,想来想去,心里还是不服,她觉得这一切不是她一个人的过错,倪兄也难辞其咎。
  
        她恨倪兄,一定要告诉他真相,即便自己死了,他也别想好好活。
  
        说完这话,夫人就断了气。
  
        倪兄把这事与我和阿炳说了以后,叹了口气,他背着双手走了出去,我们是听到奶妈的哭叫才急奔过去。
  
        我们看到倪兄把小囡从奶妈的怀里夺了过来,扔在地上,说是要一掌劈了这个孽种。
  
        我和阿炳抢上前去,想拉住倪兄,却发现倪兄高举着手,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死死盯着地面。
  
        我们看到,奇怪得很,那小囡被扔在地上竟然无事,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倪兄,倪兄举起掌欲劈的时候,她却突然地笑了,那神情竟和她娘一般模样。
  
        倪兄举起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他突然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嚎啕大哭起来。
  
        我平生还从未见过有谁哭得如此伤心,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倪兄是真的已经到了伤心处啊。
  
        我和阿炳都知道,其实这么多年,倪兄对夫人一直都是一往情深,喜欢得真切,喜欢得真切才会信任,才会放心、放手,很多时候,甚至会有恃无恐,才会忽略对方的感受。
  
        倪兄哭完,突然就似从梦中惊醒一般。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觉得再也没有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一把火把整个宅邸烧得干干净净。
  
        当晚就抱着小囡,带着阿炳和我,离开了山阴,到南京去了。
  
        他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踏进山阴县地界一步。
  
        后来就一直在外当官,京城、南京,南京、京城。
  
        看透了官场的尔虞我诈,终于厌烦,再一次辞了官,由阿炳带着小囡,倪兄自己,一个人四处浪迹,四处为家。
  
        六年前才算在这桐庐县城安定下来,买了一家店铺,把阿炳和小囡从南京接了过来,在这里安居下来。
  
        这当铺,连店号也懒得改,仍叫陈记当铺,倪兄名义上是当铺掌柜,其实店里店外的一应事情,均由阿炳一人照顾。
  
        倪兄一入枯井就不肯出来,是以这六年,这世上谁也不知道当今的大才子倪道周去哪里了,不知道他隐名埋姓,竟藏在这个小县城的当铺里。
  
        田原听了唏嘘不已,怪不得爹爹一直遍寻不遇,爹爹怎会想到,他渴慕的倪大才子其实差不多就自己眼皮跟前。
  
    
  
    
  
    
第82章 有相聚,就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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