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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入骨-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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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薇道:“小哥,你看我们身为女眷,还带着病人,怎么会是贼人呢?”
  林东“哼”了一声,说道:“那伙贼人也是有男有女,带着病人。你这姑娘原来也是练家子,隐藏得好深啊!”
  幼薇道:“小哥,您千万别误会,我们此次前来的确是为了求医问药,并没藏什么歹心。我兄长遭奸人所害,请务必通报青鹊老人,替他诊治。”
  林东没好气地道:“我奉劝你们一句,早些下山去,否则,我爷爷座下的弟子可都不是好惹的!即便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小姑娘都能将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幼薇笑道:“小哥,我们好端端地来问诊,为何要派人来打我们呀?更何况,我兄长既然说了家父与青鹊老人有交情,你只管回去问问便知我们是否在说谎了。”
  林东道:“你们这些贼人别再假惺惺的了,爷爷被你们暗算偷袭,至今还在闭关静养,谁也不见,你们让我问谁去?”
  幼薇等人都愣了一下,想不到前些日子蓬莱山中竟然出了大事,青鹊老人也受了伤。
  幼薇不甘心,仍好言好语地说道:“小哥,我们真的不是歹人,你看我兄长病成这个样子,如何是能装出来的?若是青鹊老人闭关静修,不愿见人,能否请他的弟子来为我兄长诊病?也算我们千里迢迢到此地,没有白跑一趟。”
  林东道:“你们别妄想了!要想见我爷爷的徒弟,也得先过我这一关!”
  林东拉开架势,备好了拳脚。
  “你方才说你爷爷的关门弟子是一个小姑娘?那一定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了。”一路上都没说过几句话的雪卿冷不丁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幼薇立刻会意。
  这个林东刚才特别强调年纪最小的一个小姑娘都能打得你们落花流水,可见这个小姑娘在他心里有着特别的地位,说不定就是他的心上人。
  林东也愣了一下,随后说道:“那是自然!”
  雪卿微笑着说道:“我却不信,难道比我还美吗?”
  她此刻一如霞光中一枝滴露的玫瑰花儿,着实明艳动人。
  林东长年生活在山林野地,交往的都是淳朴的乡民和菩萨一样的医者,心地自然比同龄人单纯许多,所以立刻便中了计,分辩道:“你,你虽然很美,但是你年纪比她大,等她像你一样大的时候,一定可以比你更美!”
  幼薇笑道:“女大十八变,这道理的确不错。可是我敢保证,普天之下并没有人能及得上我表姐的一半儿美!那个小姑娘也不例外!就算是她现在奋起直追也是没用的啦!”


  ☆、第一四四章 辛夷楣兮

  
  林东气得脸色通红,说道:“你们胡说八道!你们等着!”
  说罢,一声轻灵悠扬的口哨声响彻云霄。
  幼薇和雪卿对视一眼,心知很快那个传说中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小姑娘就会出现了。
  温苍和王渊也已明白过来。
  “什么事呀?”仿佛从九重云天之外传来一个小女孩银铃一般清脆可爱的声音,由远及近。
  “阿东,怎么这么急着叫我?若是耽误了熬药,我可饶不了你!”
  一个身材娇小,身穿碧绿色衣服,轻功极佳的小姑娘转眼间就到了众人面前。
  她一半头发梳成两个可爱的小鬏鬏,另一半头发随意披散在肩上,发色微黄,此刻正随风飘动。
  一双极大的眼睛黑漆漆的,如同点墨,显得尤为灵秀聪颖,此刻正望着幼薇等人。
  的确只是个还未足岁的小姑娘而已,论及姿色还是太早了些。
  幼薇等人被她这么一望,不免两相对望了一遍。
  林东和这个小姑娘身上衣衫的颜色都能与葱茏的草叶融为一体,行走在山林之间,丝毫不引人注目,也不会惊动山里的珍禽异兽。
  而幼薇他们则颇为不同。
  幼薇穿着一身银红色的长裙,头上点缀着珍珠、玛瑙制成的发钗。
  雪卿则是一身雪色,披风也是由雪貂皮所缝制,领口袖口隐隐约约有淡蓝色的暗纹,头上是一枚素银簪子。
  不用说,这件珍贵的披风,自然原本属于永安长公主。
  温苍、庾遥和王渊则是以深蓝或灰白为主。
  其中庾遥因为身体孱弱,披着一件鹤氅。
  王渊也怕冷,早早地裹上了山脚下老乡们送的灰白的棉被,像一颗硕大的茧蛹立在那里。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来这里做什么?”小姑娘扑扇着睫毛,开口问道。
  幼薇笑道:“这位林小哥说你是普天下最漂亮的小姑娘,所以我们特意让她请你前来相见,看看他是否在扯谎。”
  小姑娘瞬间羞红了脸。
  林东连忙解释道:“辛夷,你别听她胡说。这些人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与那天那伙凶恶的贼人们如出一辙,恐怕又要来找爷爷的麻烦!你看,就连这个女子都是会武功的!”
  幼薇上前道:“原来是辛夷姑娘,失敬失敬。我们的确是来求医问药的,并不是什么坏人。你看看,我兄长寒邪侵体,亟待救治。”
  辛夷柳眉一竖,怒道:“你们这些坏人,还想打坏主意!看我不教训你们!”
  她随手拔出腰间的一枝竹笛,双脚腾空,直冲幼薇而来。
  幼薇将身边的雪卿向旁边一推,孤身迎上。
  她如今武功大成,自然不屑于用玉带剑伤了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于是索性施展庾遥教给她的惊梦掌。
  两只手腕相抵,在半空中划出一对方向相反的圆,迎向那枝竹笛。
  竹笛的招式还未来得及施展,辛夷整个身子便被掌力逼退。
  幸好林东机灵,连忙上前撑住了她。
  林东怒道:“功夫这么厉害!还说不是坏人!”
  说罢便要挺身而出,跟幼薇等人拼命。
  “等一下!”辛夷拦住他,又对幼薇道:“这掌法你怎么会?”
  庾遥在幼薇身后道:“小姑娘,你看得出我家的惊梦掌法?”
  “你家?”辛夷看了庾遥一眼,问道:“你姓什么?”
  “在下姓余,汴梁人氏。”庾遥回道。
  庾和余读音相似,骤然听起来没什么分别。
  辛夷开怀地笑了几声,说道:“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然后打了林东一下,说道:“都是你!胡乱报信!看师父怎么惩罚你!”
  庾遥道:“辛夷姑娘,莫不是青鹊老人在你面前提过家父?”
  辛夷笑道:“正是呢!想必你一定是师父的故友之子,我应该尊称一声庾公子。这位一定是庾姑娘吧?果然也是一位巾帼英雄。”
  林东见他们突然熟络起来,心中羞愤不已,说道:“我见他们气息有异,怕像之前那伙人一样……才会……诸位客人莫怪。”
  辛夷解释道:“庾公子,庾姑娘,各位贵客请别见怪。这事原本也不怪阿东过于敏感提防。前些日子,蓬莱山来了一伙神秘人,有男有女,身上也带着伤,想要请我师父出手救治。师父他老人家菩萨心肠,但凡是找上山来求医问药的都不会看着不管。可是师父查看了为首那个人的伤势之后,却说救不得,救不得。”
  “为何救不得?”王渊好奇心起,裹着厚被子,冻得跳脚,还是忍不住问道。
  辛夷继续说道:“当时那个受伤的人也是这样问。我们几个在旁边看着心中也是不解。后来,师父他老人家解释说,他身上这伤是被庾家的惊梦掌所伤。自创惊梦掌的人是师父的忘年交庾崇谷,他为人侠肝义胆,最是嫉恶如仇,若是有后人,也一定同他是一样的品行。那个人被惊梦掌所伤,一定不是善类,所以救不得!”
  “何天翼?!”庾遥、温苍、幼薇、雪卿四人异口同声地喊出声来。
  当初,何天翼暗算温苍,用淬过毒的手打伤温苍双眼的同时也被温苍以惊梦掌重击前胸。
  想不到,何天翼他们竟然为求活命,到了蓬莱山找青鹊老人。
  辛夷道:“我倒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是既然你们是认得的,想来我师父所料不错。”
  庾遥忙问道:“后来呢?那伙人又去了哪里?”
  辛夷道:“他们原本都还客客气气的,拿出许多金银充作谢礼,可是听师父说不肯为他们医治,便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变得凶恶可怕起来。师父未加防备,便被为首的那个人打伤了。我们师兄妹本来远远地在一旁伺候,见状连忙上前救出师父,可是那伙贼人武功高强,被他们逃下山了,如今也不知去往何处。”
  温苍双眼发红,他一想到那一夜的一场混战就周身战栗,不能自抑。
  雪卿听到仇家的下落也是暗暗咬着下嘴唇,双眼发光。
  王渊在一旁道:“原来打伤青鹊老人之人就是害得庾兄中毒的贼人啊!”
  幼薇点了点头,说道:“听这情形想必不会错。”
  庾遥道:“既然他们受了伤,拖着伤残的身躯长途跋涉来这里,又没得到医治,想必也走不了太远。”
  幼薇道:“兄长说得不错。等治好了身子,咱们有的是机会找到他们的下落。”
  庾遥叹息道:“就算将过往的仇怨放在一边,那伙人也是极度危险的凶恶之徒,留在世上只怕要为祸人间。”
  王渊附和道:“不错,不错。为今之计还是先给庾兄治伤吧。”
  幼薇宽慰雪卿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既然苍天有眼,事情已经有了转机就不怕寻不到机会了了你的心愿,你可愿意再多等些时日,待我兄长在山上调理好身子,咱们再一起去给你报仇?”
  雪卿紧紧抓着衣摆,瘦长的手背青筋毕现。
  “天道昭昭,天道昭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好,就让他们再苟活几日。”她恨恨地说道,一口珠贝一般的白牙都快要被咬碎。
  山风呼啸,庾遥连忙紧了紧衣襟。
  辛夷道:“差点只顾着说话了!诸位贵客,请随我上山吧!师父交待过,既然有人中了惊梦掌,说不定他的旧友也受了伤会回来医治。”
  幼薇一边扶起庾遥,一边说道:“青鹊老人真是料事如神。”


  ☆、第一四五章 四大弟子(上)

  
  有辛夷和林东在前引路,众人便立即启程,一起去往青鹊老人闭关的所在。
  辛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个不停,不时地回望。
  “你们不知道,带头的那个贼人好生凶恶,他善用一把钢筋一样坚硬的扇子,我们与他交手都没讨到好处。师父他老人家已近百岁高龄,武功生疏日久,又没设防,被他伤得不轻。山巅只有几间竹篱草舍,实在是不宜养病,便到此处闭关疗伤。这洞府十分宽敞,又堪遮蔽风雨,庾公子若要在此养病也使得。”
  庾遥暂时松了松紧紧抓住鹤氅的手,作揖道:“多谢辛夷姑娘,替我筹谋得分外妥当。”
  辛夷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时不时地回头与庾遥说话。
  只一瞬间,辛夷看到了不远处与王渊并排走着的温苍,一张本无甚血色的小脸突然两颊绯红,猛地转过身去。
  就连林东都被她转身时过于大的幅度吓了一跳,提醒道:“小心看路啊!”
  辛夷嘴里含含糊糊地“哦”了一声,不再回头,低着头专心带路。
  幼薇扶着庾遥走在辛夷后面,自然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心中不免暗想:温苍莫不是唐僧肉体质?为什么不管是少女还是熟女,一见他就都把持不住了?好在雪卿早有心上人,否则她那么动人心魄的美貌,一般人可是招架不住……不过温苍似乎也不是普通人。当年董玉乔的风情万种他似乎尽数屏蔽了,一点儿都没动心。
  庾遥看着旁边的幼薇心神不宁的样子,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容,说道:“幼薇,你没听刚才林小哥说什么?山路崎岖难行,注意脚下的路。”
  幼薇猛地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庾遥意味深长的笑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她忽然想起庾遥……
  温苍莫不是跟庾遥一样……
  苍天啊,果真如此,那就真的只有成全了。
  雪卿在另一侧扶着庾遥,看着众人脸上阴晴变化,心中已猜到了几分,不禁冷冷地哂笑道:“兄长说得不错,看一会儿谁会先在路上摔跤,贻笑大方。”
  这野外山路可不比宫里或者庾府的鹅卵石路,光洁干净,日日有无数人洒扫,纵然是想被落叶绊倒都不容易。
  山路上的泥沙尘垢每日被雨水冲刷,使之分外泥泞。
  若是有人不小心摔了一跤,一定会满脸泥污,那可真是要在人前出丑了。
  而且说不定还是在心上人面前出丑。
  辛夷听到雪卿之言,后背不禁一僵,随后很快松弛下来,紧紧盯住脚下的路。
  幼薇也不敢再胡思乱想,只仔细地盯着脚下的路。
  反倒是王渊方才也被冻得走了神,没听清楚雪卿的话。
  女神说的话,不管有用没用,只要是没听到,没听得真切,都是不能甘心的。
  王渊一脸痴笑地凑过来,说道:“雪卿,你方才说什么?”
  这个“么”字还没出口,王渊就一脚踩滑,往前滑了一大步,马上就要仰面朝天地躺倒。
  幸好温苍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拉起身来。
  庾遥笑道:“雪卿提醒你小心路滑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差点儿滑倒。”
  王渊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为防再次滑倒连忙扯住温苍的宽袍大袖,说道:“多谢相救。”又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道:“多谢雪卿提醒,是我没仔细看路。”
  雪卿没有理会,仍旧面无表情地扶着庾遥往前走。
  方才那一缕因突然涌现的幽微爱意而产生的玄妙气氛随着王渊的险些出丑而烟消云散了。
  此时,辛夷突然向前快走了几步,正到达一个石洞前。
  那是一处浅谷石洞,掩藏在苍翠山色之间。
  四周草木葱茏,影影绰绰。
  洞口没有任何字符标识,若是无人指引,只怕很难发现这里是一处山洞。
  竟然还是青鹊老人闭关之所。
  辛夷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洞口的石壁上敲了三声,然后趴在石壁上听了片刻。
  随后,又敲了四声,再趴在石壁上听了片刻。
  末了,又是一阵悠长清扬的口哨声。
  辛夷回过身来,笑吟吟地说道:“师父他老人家知道贵客到了,请大家进去呢。”
  庾遥、温苍、幼薇等人相视而笑都松了一口气。
  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青鹊老人了。
  庾遥有救了。
  可当他们陆陆续续走进石洞的时候,幼薇却发现林东仍旧站在洞口不远处,似乎无意与他们一起进去。
  幼薇忍不住问辛夷:“林小哥不与咱们一起进去么?”
  辛夷道:“他想,非常想。可是师父一直不愿收他为徒,这山洞是师父闭关的所在,十分要紧,除了他座下弟子和你们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宾,别的人是进不来的。”
  幼薇惊讶道:“可我听他唤青鹊老人为爷爷。岂不是比弟子要亲近许多?这都不能进?”
  辛夷笑道:“庾姑娘,你有所不知。山下劳作辛苦,师父赠医施药又有些名气,所以很多庄稼人都把自己的孩子送上山来交给师父他老人家抚养,希望能有幸被收为徒弟,学到世间顶级的医术。还有一些不知父母是谁的孤儿,师父他老人家也都一律收养在膝下。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和师兄们那么幸运,可以被师父收为徒弟的。我们在成为师父的徒弟之前,都是一律称呼爷爷的。”
  “怪不得,原来是这样……”幼薇终于明白了之前林东为何提到不能成为青鹊老人的入室弟子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幼薇本以为他反正都是青鹊老人的孙子,以后这个蓬莱山的医药世家还不是由他来继承?
  原来他们都是山下村民送上山来学医的孩子,有一些还是孤儿,只有少数人才能得到青鹊老人的垂怜收做弟子,学到他老人家的真本事。
  众人走过石洞中一段昏暗的路,眼前便越来越亮。
  四名青衣玉冠的年轻后生早已在灯光中等着他们。
  四人虽然服饰装扮大同小异,但也是各具特点。
  为首的那个身材颀长,面色微白,神情较为严肃。
  第二位则体态微丰,满脸笑意。
  第三位身长合度,只是十分瘦削,面上神色也是淡淡的。
  第四位看上去像是年画童子一般,比辛夷大不了太多,面如冠玉,十分清秀。
  辛夷介绍道:“这是师父他老人家座下四位大弟子,也是我的四位师兄——南华、通玄、冲虚、洞灵。”
  南华身为大师兄,率先迎上前来,拜道:“见过各位贵宾,师父他老人家病体尚未痊愈,不能亲自相迎,特派我们师兄弟四个在此恭候大驾。”
  石洞中十分温暖,庾遥紧抓着鹤氅的手也能松下来了,回礼道:“打扰尊师清修,实在是过意不去。”
  南华道:“师父自从受伤,便一直担心他的故交好友甚至是传人是否被那伙贼人所害,心中十分不安。如今庾公子亲自上门,实在是及时消解了师父的困扰。这边请。”
  众人按他的指引,向前走去,很快便来到一个木门前。
  南华敲门三声,然后高声道:“师父,庾公子等贵客来了。”
  不等青鹊老人回话,南华就将门推开,指引着众人踏进屋内。
  只见这间石屋布置得与寻常书香人家的卧房一般无二,丝毫不见山野粗陋之感。
  不远处的一个床榻上,青鹊老人正仰面躺着。
  他的头掩藏在帷幔深处,身子上也覆盖着极厚的被子。
  厚重的被子边缘露出一只布满斑点的苍老的手,正向他们微微招手。


  ☆、第一四六章 四大弟子(下)

  
  庾遥未曾想到,青鹊老人竟然被何天翼打到伤重至此!
  他顾不得自己虚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快步走过去,重重跌倒在青鹊老人病床前,紧紧握住了那双苍老的手。
  庾遥曾听父亲讲过,青鹊老人的手指纤长如玉,与他的容貌一样好似青年人,从人面前拂过,都是青草香气。
  可如今这只手布满了褐斑,骨瘦如柴。
  幼薇等人看庾遥跌倒都忙不迭地跑过去,想将跪着的庾遥扶起来。
  庾遥却闭着眼睛,摇摇头,示意不必了。
  幼薇忍不住问南华等人道:“老人家怎么伤得这么重?”
  南华摇摇头,语气悲伤:“家师多年来修炼混元真气,才能保住容颜不老,身强体健一日好过一日。可惜那次被奸人所害,竟然将多年来修炼的混元真气一朝破功。一夜之间便垂老衰微至此!我们几人道行尚浅,虽然已经努力为师父调理,可还是不见成效。”
  众人听了,无不伤心动容。
  庾遥缓缓抬起头,双眼含泪,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待到那泪水如珠坠落了,才看清床榻上鹤发鸡皮、蓬头历齿的青鹊老人。
  青鹊老人一只手被庾遥紧紧握着,另一只手则伸过来覆在庾遥的头顶,说道:“好孩子,你哭什么呢?人老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我生平积德行善无数,才多换来几年春华,如今散尽,是命数,也是人生的必然。你年纪轻轻,无谓为此伤怀。你父亲与我是忘年交,若你愿意便唤我一声薛爷爷罢!”
  庾遥点点头,口中轻唤了一声“薛爷爷”。
  幼薇、温苍在他身后也都跟着喊了一声“薛爷爷”。
  青鹊老人微弱的声音再次传出来:“都是乖孩子,都是乖孩子。南华、通玄,你们来,扶我坐起来。你们也都坐,坐下慢慢说话。”
  庾遥心中的悲伤难以自持,父亲口中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竟然因为他而变得这般虚弱老迈,气若游丝。
  幼薇和温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庾遥从地上搀起来。
  冲虚和洞灵以及辛夷连忙搬来方凳,请众人坐下。
  南华和通玄身为大弟子和二弟子,素来是服侍青鹊老人起居最多的弟子,只见他二人轻车熟路地卷起帷幔,再拿了些软垫靠在青鹊老人身后。
  “孩子,你父亲身体还好吗?怎么没有随你一起来?”见青鹊老人的嘴唇干裂,通玄连忙倒了一杯暖暖的温水喂青鹊老人喝了一口。
  幼薇认识庾遥这么久,从来没听他说起过父亲去了哪儿或者是何时去世的,似乎很早以前,庾府就只剩下庾遥一个主人。
  也许真正的永安才知道吧。
  说不定王渊也知道。
  幼薇瞥了一眼王渊,可是见他似乎也是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样子。
  庾遥看着青鹊老人的眼睛,缓缓地说:“家父几年前便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竟然?若我没有记错,他才正当壮年啊!”青鹊老人难以置信,小自己那么多岁的忘年交竟然先自己而去。“我以为他出将入相,俗务缠身,无暇他顾才不能再上蓬莱山来,竟然没想到他已经……”
  庾遥叹息道:“说来也是一桩难解的冤孽之事。我母亲产后体虚失调,身体每况愈下。原本父亲打算带她上山来找薛爷爷您医治,岂料还未成行,母亲的病情急转直下,竟然很快连床都下不去了,没过多久就去世了。父亲伤心不已,很久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闷闷不乐。”
  “他这又是何苦……生老病死都是命中的劫数。能与心爱之人厮守过几年,已经不知道比那些苦命的人强了多少。”青鹊老人眼中已满是痛惜和伤感。
  庾遥点点头,将青鹊老人的手握得更紧了,然后缓缓说道:“后来很多年,我父亲都没有续弦另娶。我年纪也渐渐大了,不愿见他如此自苦,便也劝他不必以我为念,若有合心意的女子,不妨娶回家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操持家事。后来又过了两年,他果然想通了,娶回来一位姓秦的小娘。不知是在何处相识,我也从未问过。起初他二人还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恩爱有加的。可没过多久,秦小娘行刺我父亲,被当场抓住。”
  众人不由得都低声喊了一句“啊!”
  辛夷更是捂住了自己的嘴。
  青鹊老人道:“莫不是从前的仇家寻了来?”
  庾遥点点头,说道:“您料想得不错。正是从前我父亲行走江湖之时结下的仇怨,后人不甘心,报复到家门里来了。”
  温苍不由得插嘴道:“后来呢?庾伯父就这样过世了?”
  幼薇刚想要插嘴,却被温苍抢了先。
  然后她才知道后怕!她此次出门一路上都是顶着庾家小姐的名号,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家事都不知道?
  这次算是温苍救了她一回。
  庾遥摇摇头,说道:“并不是。我父亲身手不凡,自然不会轻易被人所伤。秦小娘眼看刺杀不成,自己也已经暴露,便生无可恋地自刎了!可是我父亲竟然已经对她情根深种,不能自拔。他对我说,当年的他年少气盛,嫉恶如仇,不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未曾给过人改过自新的机会,难怪人家的后人要来报仇。让我今后平和处事,宽以待人。然后也自戕随秦小娘而去了……”
  庾遥的语气越来越轻,到最后简直微弱得难以听清。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正当壮年又文武双全的庾崇谷会骤然殒命。
  除了他自己,当世只怕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或者说,的确是那个秦氏女子杀死了他。
  以情为刃,取了仇家的性命。
  青鹊老人摇摇头,目光之中满是怜惜:“可怜你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
  庾遥道:“晚辈自那时起就自己……抚养妹妹长大至今。”
  庾遥本想说自己长大,但很快就想起来应该还有一个个妹妹。
  青鹊老人看看脸色苍白的庾遥,又看看他身后面色红润的幼薇,然后说道:“这么说来,那伙贼人伤的就是你?你将手伸过来,让我替你搭一搭脉。”
  庾遥顺从地将手腕摆好。
  青鹊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指,搭在了庾遥的脉息上。
  辛夷忍不住插嘴道:“师父,我已经替庾公子诊过脉了,他周身经脉都被损害殆尽,只怕是不好恢复……”
  未等她说完,南华便凶道:“师父诊脉,何时轮到你多嘴多舌?出去看着他们熬药!”
  辛夷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
  通玄正站在南华身边,连忙扯住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这样。
  洞灵也劝道:“何必对师妹这么凶呢?”
  南华仍气恼着,说道:“都是你们总惯着她,如今越发没规矩了。”
  冲虚在一旁冷冷地道:“大师兄可别算上我。”
  青鹊老人适时地轻咳了几声,众人这才噤声。
  “唉,我老了,身子又垮了,再也镇不住这些弟子,让诸位见笑了。”薛青鹊语气淡淡的,可落在四个徒弟身上却是千斤之重。
  南华领头跪下了,说道:“师父您老人家这么说,徒儿们如何自处。”
  “罢了,今日有贵客在,别失了礼数。”薛青鹊收起搭在庾遥脉息上的两只手指,略微摆了摆手。
  南华犹豫再三,还是带着三位师弟起了身,恭敬地垂首侍立在一边。
  幼薇上前问道:“薛爷爷,我兄长他的伤病可还能痊愈?”
  温苍、雪卿和王渊也都紧紧盯住青鹊老人的脸,默默企盼着。


  ☆、第一四七章 永失所爱

  
  薛青鹊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唉,都怪我一时意气用事,才不幸坏了大事。”
  众人面面相觑,都十分不解。
  幼薇道:“莫不是就连您也无法治好?”
  薛青鹊缓缓地道:“方才小徒辛夷说得不错。此毒至阴至狠,虽然已经服下了解药,但是七经八脉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寻常的医术和草药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了。原本若是我没有受伤,以混元真气为用,重塑经脉还是有可能治好的。可惜我一时意气,不愿为那伙贼人治伤,反遭他们所害,真元散佚殆尽,只怕如今想要重塑经脉是难上加难啊……”
  众人莫不扼腕叹息,庾遥脸上却不见任何失望的神色,只是说道:“能否治好都不要紧,此番上山能够见到薛爷爷,将家父的死讯告知,又得知薛爷爷事隔多年还能认出惊梦掌法,家父九泉之下一定十分安慰。我妹妹幼薇天赋极佳,已尽得庾家武学的真传,也算后继有人。我所幸还能说话走路,能不能再使剑都没那么重要了。还有家父另一位挚友之子温苍,他也会惊梦掌法,此次就是他替早已不省人事的我,重击在何天翼那贼人的前胸处。”
  薛青鹊微微吃惊,说道:“哦?竟然不是你打出的惊梦掌?”
  庾遥道:“的确不是我。那时我早已中毒昏迷不醒,是温苍替我教训了何天翼他们。早在家父年轻之时,就已经与温伯伯交换了彼此家传和自创的一些武学。”
  薛青鹊点点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想不到这个孩子看上去如此年幼,竟然功力非凡。”
  温苍还不满二十岁,还是少年,自然在已近百岁的青鹊老人面前当得起“年幼”这两个字。
  薛青鹊接着说道:“我也是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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