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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出宅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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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眉远手里捏着两朵玉兰花,正放在鼻间细细嗅着,闻言转了头,将花夹在了青娆耳廊上。
    青娆不明所以,摸着耳后的玉兰花愣愣看她。
    “饿坏了吧?走吧,我们回去。”俞眉远拍拍手,笑着站起。青娆那点心思,她焉能不懂。
    “姑娘,你不等了吗?”青娆只知她在等人,却不懂她在等谁。
    “不等了。也不是非见不可的人。”俞眉远迈步往回走去。
    她只是想确认他是否平安罢了。
    不论成败,只问生死。
    ……
    翌日,俞眉远往俞章敏那里打听了消息。那夜兴师动众,一场厮斗,死了个贼人。
    多余的,他便也不知了。
    “霍引呢?”她问俞章敏。
    “没听说,好像回云谷了。”说起霍引,俞章敏又露艳羡的目光。
    “哦。”俞眉远懒懒地回应。
    莫罗死了,霍引走了,所有线索尽断。
    衣袖下的小手缓缓攥起,俞眉远开始厌恶无能为力的感觉。
    少年不再回来,她依旧每日到玉兰树下坐着。
    像个习惯,也只是习惯。
    ……
    入夏天气越发热了,园里姑娘们的衣裳换成薄纱轻罗,似蝴蝶般轻盈。
    昼长夜短,杜老太太身体渐安,园里的姑娘又总要聚到她屋里去,吱吱喳喳闹腾一番。
    “大姐姐,昨天我听我舅妈同母亲闲谈,说是二皇子殿下回来了。”三姑娘俞眉安拉了俞眉初的手坐到屋外廊上咬起耳朵。她母亲惠夫人娘家是国公府,向来都有许多宫里的小道消息,这常让她在一众姐妹间主导话语权。
    “二皇子?”俞眉初初时不解,略一回忆就想起了这位二皇子,“你说的可是一出生就因体弱多病被抱出宫外,长居别院养病的那位?”
    “嗯。”俞眉安得意地点头,“听我舅妈说,二殿下一回来,皇上就拟旨要给他封王。”
    “封王?我可记得他年纪不大呀。”俞眉初惊奇地道。
    “我还听说……他生得可好了……不知和魏哥哥比起来差多远?”俞眉安眼珠一转,脸上忽浮起几缕红晕。
    “你怎知是差呢?难道就不许是更好?”俞眉初打趣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年纪小小就谈论这些,仔细我告诉夫人去。”
    俞眉初忙抱了她的手臂讨饶:“好姐姐,别,我不说了。这外头怪热的,我们回屋吧。”
    二人走后,俞眉远方从拐角处走出。
    关于大安朝惠文帝的第二子,她有些印象。
    二皇子霍铮,字安隐,与太子霍汶同为惠文帝元妻崔元梅所出。
    他在出生之时便被还未登基的惠文帝送出宫,十岁方回,并立刻获封晋王,是惠文帝在位期间最早封王的人。
    惠文帝在位期间,霍铮不涉朝政,不争权势,虽是帝后最宠爱的儿子,却人如其字,安隐于府,直至其兄霍汶登基为帝,他方崭露锋芒。
    平定新王登基之时的五王之乱、辅佐其兄实行新政、剪除前朝钱相党羽、治理京畿水系,他为大安朝殚精竭虑,从无私心。
    她唯一一次见他,就在他的丧礼之上。
    他画过幅画,墨山远阳,孤雁绕林,一人一剑,扬风策马,冲入林间。
    那时她困于将军府的后宅,终日游戈于争宠夺利的小伎俩之间,又兼身染奇毒,一见此画便由然生出敬仰之意。
    也正因为这幅画,她才清楚明白今生她所要追求的东西是什么。
    可惜这样磊落之人,却薨于永乐八年,年仅三十岁,英年早逝。
    当时的皇帝,其兄霍汶在他灵前扶棺恸哭不已,后赐其谥号“文正”。
    而除了一个谥号外,他再也赐不了更多的东西。
    因为这位晋王殿下无后。
    他终生未娶。
    ……
    昭煜殿后的花园里,也种了棵不知多少年的玉兰树。树上的玉兰开得正盛,风一吹便幽香四散。
    树下安了张铺着大毛褥子的罗汉榻。时值近夏,天气渐热,这大毛褥子在阳光显得厚重沉闷,可榻上斜倚着的人却丝毫不觉闷热。
    漆黑长发未束,披爻垂落,遮去他半张脸。他闭着眼懒懒歪着,腰下还盖了张薄被,身上披件莲青的鹤氅,宽大的衣袖垂在榻侧。
    “殿下——”远远的,尖细声音传来。
    他直起身子睁了眸。长发被扫到脸颊两侧,露出一双含墨点漆的眼眸,瞳中明光如长穹碎星,盛放满天璀璨,让人无端沦陷。这是张难以言绘的脸庞,棱角分明,俊美无边,唇线硬朗,鼻梁挺直,本当是极为英挺的男儿之相,然而……苍白皮肤与浅淡透明的唇色,又在这硬朗上添了矛盾的病态。
    来人跑得匆忙,到榻前时脚不慎踢到了一物。
    “咚……”空去的酒坛骨碌碌滚了老远。
    “殿下,您又偷偷喝酒?”
    “小左,你好罗唆!”他掀了被,从榻上下地,“连酒都不让我喝了,这日子还有什么乐子?”
    “这不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小左忙将榻尾的一件披风拿起展开。
    “区区一坛酒,要不了我的命!”他淡道。
    “唉,殿下,云谷的人来接您回去了。”小左追上去,将披风给他披上。
    这趟他的病发作得厉害,宫中御医竟束手无策,他只能回云谷。
    “知道了。”他一拂手,将背上的披风拂开。
    有件东西跟着他的动作从袖间轻飘飘落下。
    他眼神微怔,俯身拾起素青的绢帕,脑中忽闪过小白兰似的女孩。
    他这人生平不喜承诺,唯独给了她一个不大不小的承诺,可到头来……他还是食言了。
    固执的姑娘,不知道是否还在树下等他。
    玉兰树下,不见不散。
    呵……
    不见……不散……
    是年,大安朝发生两件大事。
    二皇子霍铮回宫,即刻获封晋王,成为当朝第一个封王的皇子。
    西疆狄蛮自漠北进犯,靖国候魏定怀以十万魏家军迎战二十万狄蛮大军。
    战事吃紧,朝野上下皆惶。
    俞眉远知道这场战前后近八年,魏家军才将狄蛮尽数赶出漠北,保住了大安朝。
    自此,魏家军声名远播,威名赫赫。
    所谓的赤胆忠魂,也由此而来。
    早已知道结局的事,她无暇顾及,也无力顾及。慈悲骨的线索全断,她只能另作打算。
    若再逢险境,她不愿自己仍像那夜一般,无能为力。
    手中有力,方有可为。
    为此,她暂抛一切——
    全心修练《归海经》。
    ……
    第五年,魏家军与狄蛮在嘉潼关浴血奋战,靖国候魏定怀战死。其子魏眠曦领兵三千偷袭敌营,怒斩敌将头颅,随后他接下帅印,领军与狄蛮誓死交战。
    一战成名,魏家的赤袍小将扬名天下——赤胆之心,忠魂之后。
    同年,云谷霍引以一人之力,在北边大破萨乌摆下的乾坤战阵,击败萨乌第一高手,又以云谷之名领着近千江湖儿郎闯入萨乌大营,烧毁粮草辎重,逼得萨乌不战而退,解了大安朝腹背受敌的燃眉之急。
    至此,云谷霍引,名动天下。
    剑落九霄,无人知君来。
    一诺,八年。
    玉兰树下,不见不散。
    相逢何期?
    
    第21章 豆蔻
    
    承和八年,狄蛮被尽数驱逐到了漠北喀斯河以西的荒原上。前后八年的苦战,大安朝终于迎来最盛大的捷报。魏家军班师回朝,大安朝万民同庆,惠文帝大喜之际宣布大赦天下,整个兆京陷入狂欢。
    此前因战事艰难,国库吃紧,上至宫中贵人,下至贩夫走足,都不敢大肆宴请作乐,如今都敞了怀的乐。宫里论功行赏,庆典不断;宫外夜夜笙歌,狂饮未眠,这样的狂欢持续了一个夏天才渐渐淡去。
    岁月无声,年年花似,年年人非。
    俞府的总角小儿已长至豆蔻年华。
    兆京九月,夏尽秋初,天还未冷,带着夏日的后劲,热得又闷又燥。俞府东园的花已换成了菊,各种颜色斗彩似的在园子里争相盛开,纵是秋日叶黄,也未显半点萧瑟。
    暖意阁外的小园里种了几株桂树,桂香绵绵,青娆带着两个小丫头正站在树下扯了大花床单打桂花,预备摘净了或腌成蜜或晒成干,喝粥泡茶里往里头扔一些,再寡淡的东西都香甜起来。
    俞眉远嗜甜,喜花香,总变着花样折腾吃的。
    “大清早的就忙上了?又是四姑娘的主意吧?”温润如玉的声音从穿堂处传来,一道纤细玲珑的身影从纱橱后缓缓清晰。
    “薇姑娘来了。”青娆闻言停了手上动作,上前福身笑答,“可不就是我们家姑娘的主意。”
    五年前俞眉远一出孝,惠夫人就让她搬到了前头的暖意阁,说是孝期过了,一个姑娘家也不好离群寡居,还是搬近些好,因而俞眉远如今已和俞眉初一起住在暖意阁里。
    “你也别赖她,打量我不知道你们主仆两人一个脾性,她是那主谋,你就是第一个帮凶!”于兮薇捂唇笑了,拿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有些日子不见,青娆你漂亮了。”
    于兮薇年纪渐大,去年杜老太太作主给订下门亲事后,她就不好老出门,因而已在许久没见过她们。时间隔久了,这么猛一见,那变化便格外明显,看得她暗暗称奇。
    青娆身上穿着半旧的素色比甲,下面系了条秋香色的裙子,腰间扎着藕荷色汗巾,颜色并不鲜亮,头上挽着双螺,发间只戴了家常的绒花。她也不爱脂粉,素着张脸,一身的寻常打扮,但恰是这寻常的打扮还掩不住她身上那股妩媚,才叫人惊讶。
    飞勾的丹凤眼,樱桃似的小菱唇,笑里带着天生痴憨,眼里含着脉脉情意,行动间就像要勾人似的。从前貌不惊人的小丫头长开来,竟出落得妩媚异常,难怪这几年俞眉远不怎么使唤她出院门办事,这样的品貌别说是丫头,就是搁在千金小姐身上,都容易招来祸事。
    “薇姑娘又拿人取笑。”青娆被她看得臊了,笨拙地嗔了句。
    “你们四姑娘呢,可起了没有?昨天老太太下了令不许迟,谁晚了就罚酒,你家姑娘可别又晚了。”于兮薇收了目光,说回正事。
    她话音才落,暖意阁东厢房的竹帘就被挑开。
    “薇姐姐不厚道,又在后头编排我。”人影未现,俏音先出。
    和着笑意的声音如九月雪花梨,汁足甜脆,咬上一口能润口舌心肺,从耳朵就先甜到心里去。于兮薇光听这声音,还没来得及看清人,那人就拔腿小跑到她跟前,甜甜又叫了她一声“姐姐”。
    于兮薇只觉眼前一亮,院里所有颜色似都成了陪衬。
    倒不是眼前这人有什么倾城之美,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鲜活明亮。
    细看去,豆蔻年华的少女,穿了件穿花蛱蝶的嫣红香云绫袄,下面搭了条八幅彩雀戏樱的宝蓝马面裙,那蝴蝶和彩雀似乎要跟着她的动作从衣上跃飞而出,灵动十分。她头发斜挽作堕马髻,髻间簪着两只掐丝蝶钿,轻巧讨喜。
    这一身鲜艳颜色,寻常人穿了只怕要被压过去,偏她俏生生往人眼前一站,就像是花蕊间停的蝶,谁都抢不过谁的鲜艳,蝶有花方艳,花有蝶方活,美得恰到好处。
    “你这丫头,又长高了,更漂亮了。”于兮薇拉着她转了一圈,方道。
    半年没见,原本才到她耳根的姑娘已经和她一般高了,腰枝纤纤,脖颈似玉,已有浑然天成的娇憨韵味,再看她目似寒星,眉似远山,又有些旁人没有的英气,那笑唇一勾,便让人不由自主想跟着笑。
    “快走吧,薇姐姐。”俞眉远笑嘻嘻地接下夸,携了她的手往外走去。
    “哟,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也怕晚去了要罚酒?”于兮薇稀罕道。
    “嘁。谁怕罚的那点酒。俞眉安的笄礼,我看她最好我别去,哼,我偏不如她意。”俞眉完眉梢一挑,朝天翻了个眼。
    “你啊,越大越不安分,好歹收敛些吧。知道外头怎么说你吗?”于兮薇倦怒嗔道。
    “管他们怎么说我,我自个儿活得舒坦,乐得自在就成了,旁人与我何干?”
    俞眉远漫不经心回答。
    旁人如何说,她当然知道。
    可那又怎样?
    她不在乎。
    ……
    俞府有个四姑娘,诨号“四霸王”。
    这两年俞府的姑娘渐大,惠夫人开始带着她们外出赴宴,参加贵人圈里的一些往来应酬,俞府的姑娘名声也渐渐出去了。大姑娘眉初温柔聪颖,三姑娘眉安标致伶俐,六姑娘眉婷天真可爱,唯独这四姑娘眉远……美则美矣,却输在了人品。
    刁蛮任性,张狂无礼。
    那是园里园外诸人给她的评价。
    上辈子她的脾气也没见好多少,但到底知道克制隐忍,因有顾虑,也以为女人就要遁规蹈矩,她狂也狂不起来,落个半调子,刁蛮任性的评价一个没少,她却活得极不痛快。
    现在好了,她没有顾忌,这八年在园子里活得那叫一个恣意。
    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四霸王虽然上头没有生母给撑着,但谁要敢惹了她,那就是捅了马蜂窝,她能把人蜇得脸面全无。她也不与人来那套弯弯绕绕的,就是直来越去的闹,这园里被规矩教化的人就像是秀才遇到了兵,便是有礼也让她闹成没理。
    偏偏这四霸王明明这么个脾性,杜老太太和惠夫人却对她青睐有加,生生把她宠得无法无天起来。老太太倒罢了,怜她母亲早逝,又感念昔年言娘,老人家对她好些也正常,但那惠夫人可就不同了。惠夫人素来以贤名著称,不止将后宅治理妥当,更善待一众庶子女,嫡庶这碗水端平,极得孩子们敬重。
    而俞眉远就是这么多孩子里最讨她喜欢的一个,有时候甚至越过了她亲生的三姑娘俞眉安。府里偶有什么稀罕的好东西,她都紧着这四姑娘,吃穿用度无一不好,外人都道惠夫人心善,与这四霸王结了母女缘,虽不是她肚里出来的,却胜似亲母女。
    好吗?
    当然好!
    所谓捧杀,便是捧得越高,他日摔下时就跌得越痛,而要依赖她与俞府之处就更多,她拿捏起来就越容易。
    说穿了,她所有的“好”,都在为自己的儿女铺路。
    今天给的十倍好,明日就要拿百倍还上,还要让人心甘情愿。
    所有的勾心斗角,都敌不过“愚心”二字。
    俞眉远如何不懂。
    上辈子不就这般,她利用了俞眉初与俞眉婷的婚事,又毁掉了俞章华,还博了贤名,全了孝义。
    而她俞眉远,则是条漏网的鱼,因为变数太多。
    这辈子,惠夫人依然如故,俞眉远泰然受之。
    借着这招“捧”,她也好好享受几年,至于“杀”?那得看她们有没那本事了。
    ……
    俞眉安的笄礼在芳草堂。老太太、俞宗翰与惠夫人早已端坐堂上,正宾是荣国公府的长媳,二品诰命,惠夫人的嫂嫂柳氏,其余的司赞执事等诸人也已准备妥当,堂下齐齐坐了观礼的众宾,皆是各府女眷和年轻姑娘。
    “诶,你们家那四霸王,还没来?”见笄礼还没开始,端坐在堂下右首第二位的娇客忽掩了唇,朝旁边女子低语。这少女年约十五,生得清秀标致,穿了身海棠红的袄裙,十分动人。
    她身边陪坐的人就是俞眉初。俞眉初闻言拿眼扫了扫堂上众人,果然没见到俞眉远。
    她正要回答,门口处忽然跑进来两个人,一人嫣红,一人雪青,倒把这天地间的娇俏与清雅都占全了。
    “来了。”俞眉初便低低笑了声,朝外头呶呶嘴。
    那人便转头望去,眼里划过些惊讶,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
    俞眉远还是来晚了一些,便悄悄和于兮薇坐到了最角落里。
    堂上俞眉安早已跪在席间,穿了身素色大袖礼服,她细眉檀口,与惠夫人一样温婉迷人,只是此时努力装出庄重沉稳的模样,青涩的脸庞上便有些过度的认真。
    稍顷,笄礼开始,繁礼甚多,看得俞眉远频频打哈欠。
    好容易等到礼毕,俞眉安绾了发,簪了支成色极佳的上好翡翠如意簪,婷婷袅袅地过来向众人见礼,众宾逐一道贺,送上贺礼。
    正行到俞眉远旁边的于兮薇时,堂外忽急匆匆进来个小丫头,跑到她身边附耳一语,俞眉远脸色顿沉。
    俞眉安与于兮薇见完礼,才要向俞眉远行记,俞眉远却往她怀里塞了个荷包,道了声:“自家姐妹就别多礼了,三姐姐,恭喜及笄。”
    话音才落,她人就一溜烟跑走了。
    俞眉安一看,那荷包模样熟悉,似乎是上月各屋发下来装了香艾熏蚊用的东西,便气了个倒卯。
    “噗。”俞眉初旁边那少女不由笑出声来,“你这四妹妹一直都这么无礼吗?”
    “四妹妹天性率真而已,让月儿见笑了。”俞眉初只好无奈摇摇头,替俞眉远开解。
    “别解释了。”那少女摆摆手,不屑地抿抿唇,似自语了一句,“不过生得好些,不知看上她什么了,非让我过来。”
    “什么?”俞眉初闻言不解。
    她却又换了话头:“你们过两日得闲吗?我哥哥说你家二公子约了他来你们园里玩耍,要带我一道来。”
    “你来了,就是没闲也要偷出闲来。”
    俞眉初笑着恭维。
    魏枕月,靖国候府的嫡长女。
    如今魏家军大胜回朝,魏家圣眷在身,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魏家这对儿女身价倍增,尤其是她那哥哥,更是炙手可热。
    ……
    笄礼完毕已近午时,太阳毒辣,俞眉远在园里绷着脸走得飞快,旁边跟的榴烟心里就七上八下地难安。
    四姑娘其实不难侍候,只要顺着她的心意,她对身边人向来很好,哪怕是进不了她心的几个丫头,她也没亏待过。
    但是她发起怒来,就真叫人害怕了。
    比如现在。
    “快到了没有?”俞眉远走了许久,不耐烦开口。
    “快了快了,就在前头。”榴烟忙道。
    俞眉远闻言又加快了脚步,没两步果然走到瑜园,远远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周素馨和青娆。
    俏生生的脸便更沉了,叫榴烟想起了夏天阵雨来前的天。
    
    第22章 巴掌
    
    瑜园靠近外院,是府里管事们日常议事回话的地方,旁边就是库房。二姨娘如今管着园子,每天早上都在这里点卯。园里并无花树,只安了叠石并一缸石荷。日头毒辣,晒得地面滚烫,院里跪的人头上无遮拦,已被烈阳烤得满脸通红。二姨娘翘着脚坐在抱厦外游廊的扶栏上,拿着帕子不耐烦地拭着额上的汗,钱宝儿站在廊下,柳眉倒竖,嘴皮子咂巴着不停说话,两个小丫头站在后头,拿罗扇卖命给两人扇着。
    离得远,榴烟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只能跟紧了俞眉远,附耳悄声道:“头油面脂用完了,屋里缺人使唤,周妈妈就让青娆来取。谁知半道上青娆撞见二老爷,二老爷动了心思,偏巧又被二夫人给看到了。”
    榴烟听不清,俞眉远却听得分明,看得清楚。修练《归海经》八年,别的不敢说,耳聪目明这一点,她已强出寻常人数十倍。
    “不要脸的小娼妇,下作的贱婢,见了爷们就贴上去,是几辈了没见过男人?想着攀龙附凤,飞上枝头?也不看看你那德性,勾栏院里的狐媚子模样,打量别人不知你的底细,呸!”钱宝儿说个不停,照着青娆啐了一口。
    榴烟背上忽窜起些寒意,她见着俞眉远脸上勾了个笑。
    跟了她八年,榴烟知道那笑意味着什么。她不轻易动怒,平常里姐妹间也常有些龌蹉,也时不时有人欺她无母,小打小闹的斗法不少,她遇上了撕破脸闹一闹,那都不是真动肝火。
    俞眉远发怒时,是笑的。八年里榴烟就见过一次,因为兰清。
    ……
    榴烟还记得那事。
    兰清与她一起进四姑娘的屋,如果还在,就和她一样再两个月便能放出去许人了,可兰清前年就被打发走了,背了个私通外男、教坏幼主的罪名,打了二十板子,遣出西园,去年还听说她过得凄苦,今年连消息都没有了。
    榴烟虽不确定那来龙去脉,却也知道这必定与那年周素馨被疑偷盗之事有关。
    周素馨是四姑娘跟前第一个老人,园子里的主子没少打算过,想趁着四姑娘年幼,把周素馨给弄出园,好换了自己的人顶上调教四姑娘,不过次次都落了空。周素馨行事稳重妥贴,要寻错处本来就难,那年不知怎地弄出件库房失窃案来。
    库里丢了件要紧的值钱物件,瑜园管金银器皿的刘妈非说那天只周素馨一人到过库房,走的时候偷偷摸摸地藏了东西,描得有声有色。二姨娘回了夫人后,将周素馨关进柴房,又领着刘妈带了人浩浩荡荡进了四姑娘屋里要搜。
    最后自然没有搜出赃物,闹得二姨娘和刘妈灰头土脸,这也就罢了,过了两日失盗的东西被衙役从外头的当铺里找到,一问方知是刘妈家的男人拿去典当了银两。这一来刘妈监守自盗还栽赃嫁祸,立时就被送官查办,二姨娘也落个没脸,用错人不说,还攀咬起自家人来,被四姑娘告到老太太面前,狠一顿骂。
    这事过了没一个月,就又出了兰清的事。兰清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很是要好,早就悄悄定了终生,两人常传信私会,互赠信物。结果有天夜里,教管妈妈怒冲冲进院抄了兰清的屋,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书信礼物。
    兰清那些东西收得很隐秘,就是她们交好多年,榴烟也不曾知道她收在哪里,教管妈妈却不费吹灰之力就翻了出来。榴烟着实心惊,再联想上个月曾见兰清鬼鬼祟祟往周素馨床底下塞东西,还有这两件事发生时,四姑娘那一脸平静的笑,她几乎瞬间想通其中关节。
    那时她才知道,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没逃过四姑娘的眼睛。外人常云四姑娘顽劣,是个蠢的,要她说,四姑娘精明厉害得简直让人害怕。
    ……
    “青娆被二夫人带到了瑜园里,恰好大姑娘房里来领东西的桃华看到,她就悄悄地过来告诉了周妈妈。周妈妈就命我去寻姑娘,她自己则亲自来了瑜园。”榴烟一边简明扼要地说着来龙去脉,一边偷眼看四姑娘的脸色。
    这小菩萨总笑吟吟的,得了好吃好玩的从来不藏,都是屋里丫环婆子同享,她手里银钱虽不多,但赏赐的玩物可也不少,只要安分守己当差,虽进不了她的心,她却也不亏待人。比如她,兰清走后她就升了一等丫头,比青娆高出一头,虽然四姑娘贴身的体己事还是轮不上她,但到底她的脸面和好处都有了,出了园要许人家腰杆子都硬。
    她不像兰清,喝了两家茶,两头讨好,为了点蝇头小利背地里卖主。安安稳稳地侍候好了,出去寻门好亲事过踏实日子才好。
    不过榴烟也羡慕能进她心的人,跟着这样的主子也是福气吧。
    四姑娘护短,别说是青娆这三个从小跟到大的人,就是她屋里旁人犯错,她也不许外人轻易责罚,更何况今天是她的身边人。
    如此想着,榴烟更忐忑了。
    这次又不知道要怎么发作?
    “你在这里候着就行。”俞眉远吩咐一声,人已径直往园里走去。
    俞家二房的俞宗耀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那就是个色欲熏心的老淫虫,自己房里的丫头一个没放过,整日里眼睛还盯着外头的,偏生又娶了个极厉害的老婆钱宝儿。这钱宝儿不仅将银钱管得死死,但凡屋里有人入了俞宗耀的眼就要打要杀。可怜那些丫头,受了屈哭诉无门就罢了,还被钱宝儿磋磨到死。
    这事上辈子也发生过,后是她找了老太太,青娆又以死明志才压了过去,如今她以为藏着青娆便能躲过,却不知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换个方式罢了。
    命运这玩竟儿,着实难料。
    ……
    青娆直挺挺跪在地上,眼眶通红却也不哭,咬了牙受着,有些硬气。钱宝儿啐了她一口,竟被她闪身躲了过去,心里那火烧得更旺,扬了手就要冲下去给她耳光,却被后头的二姨娘拉住了手腕。
    “二夫人何必亲自动手,下面日头毒晒得慌,仔细着了暑气。”二姨娘拿腔捏调地开了口。
    对着钱宝儿说完,她又朝周素馨开口。
    “周氏,你给我掌她的嘴。”
    “二姨娘,是奴婢管教无方,奴婢愿意替她受罚。”周素馨闻言忙俯了身求道。
    “你当然要罚,只是这不长眼的丫头冲撞了二夫人,你这做管事妈妈的难道不该教管教管?”二姨娘眼色一厉,声音拔了尖。自从八年前赵氏的事情后,她和俞眉远的仇就结下了,这八年里没少变着法子挑事,奈何每每都没从那霸王手里讨到好去,这好不容易抓到了错处,她怎不借题发挥,先拿眼前这两人开刀。
    “周妈妈,是青娆的错,您教管青娆也是对的。”青娆拽着周素馨的手要她起来,嘴里附和着二姨娘,心里想着自己忍气吞声挨了这顿打,把事情揭过,不让周素馨受苦,也不去为难四姑娘。
    “叫你掌她的嘴!你耳聋了?”钱宝儿等得不耐烦了,厉喝起来。
    周素馨迫不得已把心一狠,跪着侧了身面向青娆,扬手就朝青娆颊上挥去。
    她手掌连挥三下,力道并不大。到底也是从小看大的孩子,她下不去重手。
    青娆闭了坦然受了这三掌,哼也没哼。
    只听到“啪,啪,啪”的掌声响了六下,周素馨每挥一掌,后头就跟着又响一声。
    这三掌打完,青娆还没开口,钱宝儿先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啊——”
    众人齐齐望去,就见钱宝儿捂了双颊,圆瞪着眼惊恐地四下察望。
    “怎么了,二夫人?”二姨娘莫名其妙,便问道。
    “谁?谁打我?”钱宝儿缓缓放下手,双颊已红肿,唇角也破了皮,沁出血丝,看上去倒比青娆更像被人打了几巴掌。
    二姨娘看得一愣。
    她们身边除了两个在后头扇风的丫头,哪还有别人,就算是有……才刚也没见着有人打她耳光,那钱宝儿脸上这伤从何而来?
    二姨娘下意识又看了院子,院里就隔得老远站了十来个女孩子,都是牙婆带进来等着她挑进府做丫头的,除此之外就再无他人……不,还有一个人。
    远远走来的俞眉远。
    二姨娘见了她,旧恨上心,也不管钱宝儿,发狠地吩咐:“继续掌嘴,我让你们停了吗?”
    周素馨只能扬手,继续往青娆脸上挥去。
    又是几声掌响。
    “啊——”这回轮到二姨娘尖叫出声。
    周素馨吓得手一停。
    “你们两这是冲撞了二夫人和二姨娘?该!继续打。”俞眉远已走到她二人面前,居高临下站着,拧眉怒道。
    “别打了!”周素馨还没动作,廊下的二姨娘已惊恐道。
    俞眉远疑惑转了头,看到脸颊肿成猪头的二姨娘。
    她自己也是一愣,袖里的手悄悄握紧。
    《归海经》的力量,果然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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