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重生]出宅记-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伸手轻按在衣襟下贴胸而坠的玉石上,她稍松口气。费这么多口水,她只是想将这东西留在身边罢了。须知上一世,母亲也将这玉石给了她,可就在这一日,玉石被人哄骗夺走,用的也是同样的理由。
那赵氏……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接了这苦差使,自然是想不着痕迹地昧下她身上的财物。上辈子,她可记得正是这赵氏以规矩压她,又骗她代为保管,哄得她将身上所有金玉都乖乖交出,最后自然是有去无回。
别的就算了,这玉石事关重大,她可不能再遗失。
而她要慧妈妈盯着,便是想借慧妈妈之手让旁人无法再让觊觎她的东西。
两日后,天色霁。
俞家四姑娘回京。
第6章 徐家
从扬平庄到京城,需要先绕过两座山,穿过扬平县才能到驰道。积雪消融,春雨又至。绵绵细雨如针,在山野田园间笼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山路未经修整,路面被雨泡得泥泞不堪,马车稍有不慎便要打滑,十分难行。
俞眉远一行三辆马车,除了俞府派来的两辆车之外,周素馨又在庄上另外雇了辆简易马车。头辆马车坐了俞府派来的三个人,俞眉远与周素馨并青娆坐在第二辆马车上,金歌带着几个粗使丫头挤在最后那辆车上,随带的箱笼也一并都放在那上边。
车轱辘发出“嘚嘚”的单调响动,催得车里的人昏昏欲睡。
青娆趴在小几上睡得香甜,袖口处被口水濡湿一大块。周素馨靠着壁假寐,时不时睁眼打量打量。
俞眉远安分守己地盘膝坐在最里面的软榻上,双臂垂落,双掌置于膝上,正闭着眼如同老僧入定。她在依着《归海经》上口诀吐纳气息。《归海经》已经焚毁,她虽已将全书背熟,但书里内容艰涩,难保有一天会遗漏掉什么。她只能一边修习,一边不断重复默诵整本书的内容,直到她回到俞府安顿妥当,才好将书里内容默出另想它法保存。
就这么一路颠簸着,车驾渐渐驶近兆京。
熟悉的景致闯入眼中时,俞眉远终于知道,兆京将至。
她长舒一口气,停了吐纳趴到窗棱上,掀了帘子朝外张望。
马车已行至万隆山的鱼肠道上。这鱼肠道宽不足十步,就够两人并马而过。上一世魏眠曦便是在这里被九王霍远庭追杀,而她就站在这条道东面的山上射杀了九王。
如此想着,她抬头望向那山坡。
俞府近了,不知这一世她的轨迹会有哪些变数。
思及俞府,俞眉远思绪便飘得更远。
俞家祖藉平州,本是官宦世家,在平州也算得上大族。可到了俞眉远曾祖那一代便因平州贪腐案而受迁连,整个俞系脉络被连根拔除,一蹶不振。
而徐言娘出自商贾徐家。昔年坊间戏云:南充徐家瓦,兆京龙上鳞。这话说的就是徐言娘的娘家。徐家世代从商,是江南一代赫赫有名的富商,虽不说富可敌国,但也算得上整个大安朝的姣姣者。
俞家没落后,到了俞眉远祖父这辈,日子捉襟见肘,苦不堪言。徐言娘自小跟随徐父行商,到平州之时巧遇了当时的少年俞宗翰。徐父十分赏识俞宗翰,便提议两家结亲,由徐家资助俞宗翰考取功名。当时的俞宗翰满腔抱负却苦于囊中羞涩,其母杜氏得知此事后作主允了这桩亲事。
俞宗翰果然不负众望,有了徐家的帮衬,踏上仕途后便平步青云。
徐言娘在他考取功名后便与他成亲,替他持家,免他后顾之忧。二人少年夫妻,也着实恩爱过一段日子,直到他在殿试之上被钦点为榜眼,一时风头无双。
俞宗翰专于仕途,而徐言娘却是商贾出身,自古士农工商,商者为低,徐言娘的出身成了他仕途之上被人诟病之处,加之言娘精于营生,作风爽利,不似京中少女那般娇柔,亦不懂红袖添香之趣,他便日渐疏远。
后逢先皇驾崩,惠文帝登基。俞宗翰从龙有功,被惠文帝看重,得了高位,举家迁入京中。惠文帝见他文采斐然,怜他身边缺个知心之人,又兼徐言娘成亲多年未有所出,便赐了俞宗翰一桩姻缘,将当时荣国公府的庶出大姑娘孙嘉惠许给了俞宗翰为平妻。
一时之间,俞家的左右夫人成了京中美谈,俞宗翰既不负结发之情,又有贵女诗书相伴,倒成就了一段风流佳话。
孙嘉惠嫁进俞家后很快便有孕,生下俞府长子俞章敏,没多久又有了二姑娘俞眉安。而在这之前,俞宗翰只有一个通房所生的庶出大姑娘俞眉初。就在这样艰难的后宅境况中,徐言娘才意外有孕,生下了在俞家行四的俞眉远。
俞眉远才刚出生,便又逢南充徐家大难,她外祖徐桦行商被山贼所掳,死无葬身之地。徐家家产被觊觎,徐家旁系与南充知府勾结,给徐桦安了个通敌卖国的罪名,以至家人流放西疆,徐家家产充公,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徐言娘虽因嫁入俞家而躲过一劫,却也因此而大受打击,加上她失了娘家依恃,在俞家后宅更如无根浮萍,内外煎熬。俞宗翰与孙嘉惠恩爱,哪闻旧人愁肠寸断,失宠失势的徐言娘绝望之下,自请出宅,以养病为由带着俞眉远搬到了扬平庄上,落个眼不见为净。
这才有了俞眉远六年的清净日子。
呵……
俞眉远咧唇笑起,猫似的眯了双眼,遮去凉意无限的光芒。
当时年少,海誓山盟地哄着,怎敌他日新人花容?男人啊,爱着的时候如珠似宝地捧着,转头也不过是残纸旧墨任人踩踏。
她嫁进魏家十二载,替魏眠曦做了多少事,恐怕在他眼中也只是精于算计、争宠夺爱的伎俩,那些付出于他而言,重不过他心底那绵软无力的皓腕为他撑过的一次伞。
岁月荒芜在日复一日的嗟怨与孤独中,到头来只有她自己心疼自己。
罢了,她有自己,也够了。
突然间车身一震,马车急停,俞眉远向前倾去。
“啊!”青娆睡得迷糊,撞到了木几尖角,疼得嚷起。
“出了什么事?”俞眉远很快稳住身体,问道。
“我去看看。”周素馨掀了帘下车。
不多时,她便和慧妈妈一起回来。
“四姑娘,前头道路被落石堵了,恐怕是这两日雨水太多,引至山体倾塌所至。”慧妈妈向她们解释道。
俞眉远闻言掀了窗上布帘,探头出去。
她们已经行至鱼肠道的出口处,只差几步便能拐进驰道。
“那该如何是好?”周素馨眉头紧蹙,思忖着自语,“路被堵实,一时半会过不去,莫非要改道建梁?”
“改道建梁要多耗一倍时间,且回头的话距离上个镇要花大半日时间,如今时日不早,我们赶不及在入夜时找到客栈。”慧妈妈摇摇头,并不赞成这个建议。
俞眉远收回脑袋,冲着愁眉苦脸的两人道:“山上是不是有个寺庙?”
慧妈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从林间斜出的青瓦飞檐。
“普静斋!”慧妈妈脸上一喜,双掌合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里与官道相接,又是往来必经的要道,相必官府很快会派人来清理落石。我们就借宿这庵堂,待落石清理后再走,总比我们绕行建梁要强。”
俞眉远笑了笑,天真不知事的模样。
……
普静斋是个尼姑庵,庵堂不大,掩在万隆山繁盛草木间,一派清幽。
庵里正殿供着瓷白的观音大士,是远近闻名的有求必应,是以香火颇旺。普静斋主持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尼,法号妙真,听闻她们遭遇,又见是京城俞家的家眷,便同意她们借宿。
殿后西面就是供香客小住的厢房,俞眉远几人便被安置在此处。
这一住便是三日。因春雨不断的关系,直到第三日才有匠人前来清理落石。
俞眉远每日里听着女师父早课时的颂经声而起,夜里枕着雨打草木之声而眠,心境竟有豁然开朗之感。她本以为自己再回旧地会受影响,初入普静斋时还有些触景伤情之意,可呆得越久,旧事便越遥远。恍惚间竟像轮回大梦一场,爱恨悲苦都淡去。
她在这里救了魏眠曦,换来自己半世挣扎,如今再忆,除了心疼自己外,她竟无丝毫痛意。也许在上辈子那个冬夜,魏眠曦大醉之后与她缠绵床榻,在她耳边吐出那声“阿初”时,她就已经死心了。
毕竟她也曾有过一身傲骨,怎容得自己倾尽所有的爱情充满谎言利用和同情。
心既已定,她便再无桎梏。
这样静谧的日子到了第三天,青娆孩子心性,早已呆不住,在俞眉远耳边絮叨半天,总算将她请出厢房。两人溜出了庵堂,到了后林玩耍。
天才放晴,树叶上挂着雨水,冷不丁落入发间,刺得人头皮发紧。
青娆便拿手遮着脑袋,另一手紧紧揪住俞眉远的衣袖,拉着她沿着青石小路朝林间走去。青石小路的尽头是处陡坡,她们无法再上。青娆松开手,欢脱如兔地跑到一处山岩下。
“姑娘,坐这歇歇,我给你吹曲子听。”她折了片草叶,眉开眼笑。
“青娆,别动!”俞眉远却突然沉声肃脸。
“怎么了,姑娘?”青娆见状惶惑,不知所措,只当自家姑娘动怒。
“我叫你别动!”俞眉远又是一声厉喝,吼得青娆扁了嘴怔怔立在原地。
她眼睛死死盯着山岩下游出的小东西——蛇。
春天回暖,冬眠的蛇渐渐复苏,青娆惊醒了岩缝间蛰伏的蛇。此时这蛇正缓缓抬了头,猩红的蛇信“嘶嘶”吐着,就在青娆脚边不足两步距离处。
眼前的蛇碧翠如细竹,俞眉远虽不知道是什么蛇,却也明白,这蛇必有剧毒,青娆若是被咬上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青娆,听我说。我让你跑,你就往我身后跑,什么都别管,听明白了吗?”俞眉远放缓语气对她说。
青娆不解,想要问话,却又看到姑娘在对她摇头示意,她便忍下疑问重重点头。
俞眉远捏捏刚才路上她随手拾起把玩的小石子,沉沉气,小手朝那蛇旁边一挥,将石子打入了蛇旁边的枯枝上,那蛇“嘶”一声窜上。
“跑。”俞眉远吼了声。
青娆也不管其它,拔腿便往俞眉远身后跑。
那蛇被吓到,竟有些灵性,很快发现有诈,迅速转了方向窜来。
青娆已跑到俞眉远身后,蛇便盯上了俞眉远。俞眉远跟着朝后跑去,不料山间草藤良多,她情急之下便被绊倒,那蛇眼见就要缠到她腿上,她惊出一身汗来。
“咻——”
破空之声传来。
意料中的可怕情况并没出现,那蛇在俞眉远腿踝处忽然软趴趴地瘫了下去。
有人用青石子打在了蛇的七寸处。
“嘿,小丫头,胆子不小!”清亮爽朗的声音响起,有个人从斜坡上利索地跳下。
俞眉远坐在地上望去,来的人是个貌不惊人的少年,穿了身玄衣黑裳,衣裳并没夹层,在这料峭春寒中尤显单薄,但这少年似乎并不冷。他背上还背着人,那人的脑袋垂在他肩上,看上去比他还壮实些,可他却丝毫不受影响,行动仍旧灵活矫健。
“吓傻了?怎么不说话?”少年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戏谑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娃。
“姑娘,你没事吧?”青娆已从后面飞奔回来,嚼着泪花扶起俞眉远。
“我没事。”俞眉远拍拍裙上的灰泥败草,有些头疼回了庵堂该如何向周素馨交代。
少年见她不理自己,眼眸一眯,忽然怪叫道:“唉呀,你后面还有条蛇!”
“啊——”青娆吓得跳起。
俞眉远被她的声音刺得耳朵生疼,不禁按了按耳根,不悦地盯向那少年。
少年早就不作声地大笑。他皮肤偏黑,脸上五官都看不清楚,这一笑倒是露出满口整齐白牙。
“你骗人!”青娆察觉自己被骗,攥着俞眉远的衣角泪眼汪汪地怒视少年。
“我没骗人,那蛇游走了,你们没看见而已。”少年笑嘻嘻地赖皮道。
“好了,青娆,别说了。”俞眉远不想再听这两小鬼斗嘴,轻斥青娆一句,方向朝着少年福了福身,谢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此恩小女铭记于心……”
少年听了此言,笑容微收,沉默地看她两眼,忽然两步窜到了俞眉远身前。
俞眉远话没说完便给吓了一跳,情不自禁退小半步后才稳了身子,仰头望他。
他高她许多,她只到他胸口处,这么仰头只瞧得见他的下巴,连他的脸都望不全。
“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起来话来文绉绉的,像我师父一样!”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看她,正与她望来的目光撞上。
小姑娘的脸颊又弹又鼓,看着就让人又想戳又想掐,她抿着唇,唇角微勾,眼里却有三分怒气,他分不清她是在生气还是在笑,只觉这小脸鲜活生动、宜喜宜嗔。
第7章 小霍
小姑娘的脸颊又弹又鼓,看着就让人又想戳又想掐,她抿着唇,唇角微勾,眼里却有三分怒气,他分不清她是在生气还是在笑,只觉这小脸鲜活生动、宜喜宜嗔。
“好了好了,别跟小爷咬文嚼字,你要是有报恩的打算,现在就有机会。”少年收了笑道,“你可知这山里有容身之所吗?我同伴受伤,需要个休息的地方。”
“山上只有普静斋。”俞眉远目光掠过他背着的人。
“普静斋是尼姑庵,全是女人,不去不去。”少年立刻否决。
俞眉远又想了想,转身指向来时路,道:“庵外有间荒废的屋子。”
“劳烦,带路。”他点头,将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
俞眉远转过身,扶了青娆的手,往回走去。
林间凉风细细,吹得叶子“哗哗”作响,她缓缓行走于小路上,脚下一不留神不踩中枯枝败草,发出“吱嘎”的脆响。少年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他背上驮着个人,动作毫无阻滞,脚步沉稳,连一丝声响都没发出。
这人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个练家子!
她不动声色地思忖着,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普静斋外。
上一世俞眉远在普静斋呆了许久,早将山上环境打探清楚,那间屋盖在普静斋东墙外,供那些在山上遇险的男客借宿。屋子以木石垒成,瓦上落满树叶,墙上爬着青藤,破败不堪。
“到了。”她站在那屋子前,伸手推门。
春雨潮湿,木头膨胀,木门的户枢生涩,俞眉远站在门前推了两下没能推开,倒沾了两手湿苔。她搓搓掌,还待再试,身后少年忽然一脚踢在门上。
门“砰”地被踢开,一股霉味窜出。
青娆被他吓到,转头怒瞪他,少年却已抢着走进屋子里。
“没事。”俞眉远不以为意地拍净手掌,安慰了青娆一声,也进了屋里。
屋里潮湿,光线暗沉,墙角生了一丛菇子。
“砰。”少年三步并两步冲到床边,将背上的人粗鲁地扔到床上。
并不牢固的床被撞得晃动不已。
“累死了。”他站直身子,扭着肩关节,转着颈活动着,一边抱怨道。
俞眉远站在屋子中央,就着屋中暗沉的光线望向床上。
屋里只有一扇小窗开在床边的墙壁上,被木栅格开的光线阴沉难明,照着床上的人。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他的脸庞沾了污泥,头发湿粘在双颊,气息迟缓,一动不动地躺着,肤色苍白虚弱。
这个人肩头隆起,肩头的衣物染满血污,显然肩头受伤,里面已经扎了厚实的绷带。
她只匆匆扫了几眼,便将注意又转到眼前少年身上。
少年正俯身查探伤者的情况。
眼前这两人,虽然一个狼狈不堪,另一个服饰平平,但他们身上衣服质料均属上乘,尤其这貌不惊人的少年。他衣裳看似普通,但衣领袖口处皆有细致暗纹。
这暗纹在寻常光线下极难看清,但在特别的光线下便会呈现出深浅不一的光泽来。适才他俯身时被窗口斜入的阳光一照,那暗纹就像旭日初升时的山峦,光芒由浅到深地变幻,转眼又隐没。
上一世在安国公府的老太君寿宴上,俞眉远见过幅巴掌大的紫檀自转绣屏。那幅绣品精妙绝伦,曾吸引了后宅所有女眷宾客流连赞叹,就连俞眉远都觉得神奇。绣屏上的牡丹会随着紫檀座转动时烛光光线的变化而变幻模样,从含苞待放到渐次绽放再到枯萎凋零,这花便如活了一般,有了灵气。
她打听过那绣品的来历,那绣品以天下无双的隐针法所绣,而这隐针法历来又是宫中尚衣局老绣娘的秘传之技,宫外无人会用,因而这隐针绣品只在宫中与京里达官显贵间流传。就连国公府那样显赫的人家,无不以拥有一幅隐针绣品为荣的。
而眼前这少年衣上的暗纹,与那隐针法如出一辙,且绣在了寻常衣裳上,在他举手投足间显得稀松平常。
这个少年的来历……莫非与皇家有关?
可天潢贵胄又怎会跑到这荒山来?
俞眉远想不通,不自觉抿了唇,稚气未脱的脸上就显出几分苦恼色来。
少年一转头看到她这表情,就乐了。
“你愁什么?”他一笑,就露出满口森白整齐的牙,“莫非是怕了?话说回来,你年纪小小,胆子还真不小,竟真敢把我领到这里来?也不怕我是坏人诓你来着?”
“姑娘!”青娆闻言当了真,面露怯色,人却还是往俞眉远身前一挡。
“现在才害怕会不会晚了?”他双手环胸,见状笑得更得意。
俞眉远轻咳了声,拉开青娆,道:“那你呢?你就这么信我?你又怎知我不是在哄你?这里与普静庵只一墙之隔,墙里都是我府上的人,再者拐过前面的墙角就是我家护院的歇脚处,只要我高喊,他们立刻就能赶来。”
俞眉远听了他的话就起了促狭的心。她有颗活了三十年的心,这少年不过十岁,就算表现得老成持重,在她眼里也还是个孩子。
一个孩子,能翻出多大浪去?尤其还是一个眼神清澈的孩子。
他没料到自己的话竟被她给堵了回来,一时间接不上茬,就只见她笑得眉眼皆弯,露出颊上两个酒窝。这分明是个稚嫩的小女娃,却不知怎得竟让他有种被她吃定的错觉。
仔细想了想,他忽又豁然笑了:“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被堵得语塞,他也不恼,反觉得更有趣了。
“你朋友伤得如何?要找大夫吗?山下驰道被落石堵了,官府已经派人来清理,还要等上一两天才能通行,你们急的话只怕要绕道建梁。”俞眉远也不争执,指了指床上的人问道。
“他的伤无妨,等路修整好了,我们再回京。”少年回望了他一眼,耸耸肩道。
“一会我找人送些水和干粮过来给你们将就两日。”她说着解下腰间的素面净莲荷包,从里面掏出了叠成方胜的绢帕,“你的手伤了。”
他这才顺着她的视线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伤口。
近三寸长的划伤,旁边是成片擦伤,沾了污泥,分不清血与脏污。
“没事,不疼。”少年扬眉,不以为意,话没说完就见自己的手被一只小手攥住。
那手小小白白,五指像小段的糖冬瓜,玉润清甜,手腕似泡过的小嫩姜,水灵灵的,腕上还箍着只长命百岁纹样的银镯子,镯口捏得紧,镯子有些压肉,便显得她的手腕愈发软糯可爱。
“别逞强,逞强久了,就没人懂得你的疼。”俞眉远低头,拿绢帕在他伤口四周小心擦拭,“自己的身体自己要顾惜,如果连你自己都不愿珍惜,还有谁会替你爱惜?”
她说得轻浅缓慢,吐字如珠,声声砸人心尖。
从前,她对别人,对自己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事,不疼”,其实她疼。
自欺欺人的日子过久了,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是铁铸石锻的身体与心灵,在布满枪矛的岁月里被尖锐刺伤,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装得太久,她都忘了自己也是个会哭会笑的人。坚强的假相就像裹在身体上的薄冰,一戳就裂,疼的极致,就是麻木,像她中的无药可救的毒。
疼了就喊,难过就哭,最坏的结果,她还能自己替自己上药包扎,不像那一世,逞强而活,不知所谓。
少年听得怔然,低头看去时,只看到小女娃低垂的脑,满头的黑发都扎成两个团子,颊边落下的发丝卷翘,有些调皮。
她明明就是个孩子,说的话却像大夏天里冰湃的卤梅水,入口冰凉微酸,饮后透心的凉,明明该是清甜回甘的滋味,可尝来却又有些酸涩至极的领悟。他似懂非懂,心里半甜半酸,不知缘由。
“好了。”俞眉远用绢帕包了他的伤口,在他掌中打了精巧的小结,这才收回手。
她被他的言语触动,又见他年纪尚小,言谈举止却少年老成,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一时心软,温柔以待,好在绢帕普通,没有任何刺绣,也没记在册子上,加之她年幼,丢了也不怕有人拿它作文章。
再加上重活一世,俞眉远也不在乎这些了。
反正最后……她都打算离开大宅,那些规矩,束缚不了她。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他手掌抓握几下,掌上绢帕丝滑,熨帖入心。女子之物他本不喜,可说来也怪,这绢帕却叫人遍体生暖。
“你先说。”俞眉远不答。
“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叫我小霍……哥哥吧。”他报上名字,顿了顿,在后面加上称呼。
小霍?
一听便是假名。
霍……天子之姓。
俞眉远眼珠转转,道:“哦,小霍。”
小霍瞪眼,“哥哥”两字被她吃掉了?
“我叫阿远,‘上弦明月半,激箭流星远’的‘远’。”俞眉远又道。
不是“眉如远山”的“远”,是“激箭流星远”的“远”。
如弓,长箭远发,她要做那支箭。
“阿远。”小霍嚼了遍这名,觉这男儿气十足的乳名动听,才想赞叹,便又听到床上忽然传来冷冽声音。
“阿……远……”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此时正侧身半起,伸出手朝俞眉远的衣袖抓去。
俞眉远就站在床畔,眼角已觑到他伸来的手,心里一惊,人跟着敏捷地朝后面一闪,那人的手堪堪擦过她的袖摆。
他没能如愿触碰到她。
小霍迅速站到拦到她前身,手臂微微展开,将她护在身后,脸上笑容也彻底收敛。
“别怕,有我。”他冷冷盯着床上的人,却对着俞眉远开口。
俞眉远蹙眉,他们……不像朋友!
“阿远。”床上的人重复一遍俞眉远的乳名,目光紧紧凝在她身上,并不理会小霍。
那目光,茫然又惊愕。
十年了……他竟还能听到这个名字。
自从她走后,他就只能在酩酊大醉时才会梦到那声娇脆的声音——叫我阿远。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提及这个早该被遗忘的名字。
可偏偏他自己不断地和自己提及这个名字。
她像烙印到他骨血中,生生世世,纵死不忘。
俞眉远藏在小霍身后,头从他身侧探出,望着床上的人。
这个人年纪与小霍相仿,却比他白皙许多,五官被污泥挡着看不清,但那双眼睛……透着让她心颤的危险。
俞眉远情不自禁抓住了小霍的衣袖。
染了血的眼眸,带着痛苦的茫然,在看到她的时候又渐渐明朗,叫她瞧出那瞳眸里氤氲而上的惊喜与震惊。
“阿远?”床上的男人疑惑地呢喃。
是她吗?他无法确定。
眼前的小女孩,像池塘里未放的莲,眉目都和多年前的她一样,鲜活明媚。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死在酒宴冰冷的刀刃下?
像做了场漫长的梦,睁眼醒来他看到了年幼的她。
第8章 俞府
俞眉远觉得这人的眼眸很熟悉,但他的模样被泥糊着,脸庞轮廓年轻,她在自己的记忆中找不到可以对号入座的人。上辈子她似乎也被困在普静斋过,但那时她并没踏出庵门,自然也不会遇见陌生人。
“你朋友是谁?”她问小霍。
“……”小霍沉默片刻方回她,“不认识,其实他不是我朋友,只是路上遇到人。”
俞眉远缓缓松手,眼里浮起疑色。
“小阿远,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不知如何解释。”小霍察觉到自己被人攥紧的袖袍已松去,小姑娘脸上的防备和惕色像被惊到的兔子。他有些难过,却不知如何解释来龙去脉,素来嘴皮子利索的他,竟也笨拙起来。
“阿远,过来。”床上的人本想下床,可才动胳膊就觉得身体虚软,肩头刺疼,他只好朝她招手,想让她靠近些,好让他能看清她的模样。
这动作让俞眉远退了一步。
“闭上你的嘴。”小霍心里不痛快,转头沉声斥了他一句,才又安抚她,“你别怕他,有我在,他伤不了你。”
他以为她被吓到,心里生出怯意。
俞眉远的警惕与退后却不是因为害怕,她只是从这人身上嗅出一丝莫名的危险来,让她迫不及待想要离他远一点。
“我该回去了。你救了我,我帮了你,我们之间无拖无欠。吃食稍后我着人送来,你们安心休养。”俞眉远说话间又扫了眼床上的人,发现他目光还胶在自己身上,那丝异样的感觉愈发强烈。
话音才落,她也不等小霍回答,转身快步向屋外走去。青娆不明就里,见自家姑娘走了,便拔腿跟上。
“小阿远。”小霍迈步想追出,却听到身后的响动。
他脚步立停,也不转身,只霍地伸直了手臂,掌风朝后一送,将身后已挣扎下床冲向门口的人震退数步。
那人退到床沿站定,手捂着肩口重咳两声,嘶哑开口:“让开!”
小霍没动,手依旧拦在半空,不让他越过半步。
俞眉远走得很快,身影转眼就消失在两人眼中,小霍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身,向身后的人冷道。
“你又打什么主意?害完杨家姑娘还不够,又要换个人再来?”
那人还盯着俞眉远消失的方向,许久后似乎确认她不会再回头出现,才渐渐收了心,轻咳两声,挺直了背,漠然出声:“我不会害她。”
这辈子,他可以伤害任何人,却绝不会再伤害她。
“不会?”小霍嘲弄笑道,“你可知杨家的姑娘如今是何下场?她才十六岁,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可如今……三尺白绫,她被族人逼着自绝。”
那人将视线转到小霍身上,目光带着几分疑惑,他沉默地回忆了良久,终回记起对方口中的“杨家姑娘”所指何事。
“那与我无关。”薄唇扯开浅笑,他坐到床上,手扯开自己的衣襟,侧头开始检查自己肩头的伤。
虽说重生,但他脑中对这些时日发生的事还有残留的记忆。
“无关?若非你为了抓那淫贼,将她当成诱饵,她何至落到如此地步?你为了一己私名,急功近利,枉顾她的安危,致使她贞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