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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亡经-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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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依旧不依不饶,“这么要紧的东西,阿耶怎么会放在别处?可见是骗我,不肯给我看。”
    定王被她闹的脑子都要炸了,“当真不在这里,谁会把筹码整天背在身上?我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存放,待我入主长安,一定信守承诺将经文交给国师。你就别再探了,你心里只在乎他,就没有我这阿耶一席之地?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我才是你最亲的人,你这傻丫头!”
    结果莲灯一败涂地,在这些老谋深算的人面前耍小聪明,根本没有半分胜算。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确定那半部《渡亡经》真的存在,没有因为战争或别的原因下落不明。但说实在的,她总有种感觉,定王的话恐怕不那么可信。
    “我 是阿耶的女儿,绝没有要坑害阿耶的意思。我心里有句话,一直想同阿耶说。”她正色道,“国师的手段阿耶都见识过,千万不要为了拉拢他,轻易作出自己办不到 的承诺,若是激怒了他,后果不堪设想。我只问阿耶,回回人的墓地就在碎叶城,阿耶既然有那半部经文,为什么不打开回回墓,将经书拼凑完整?你是当真一开始 就知道《渡亡经》呢,还是墓地被盗后才重视起来的?”
    她这几句话竟问得定王哑口无言,半晌才笑道:“虎父无犬女,阿宁颇有雄辩之才,这点随了阿耶,好得很。”一面说着,一面往她碗里添菜,“只顾着说话,菜都要凉了……你听阿耶的话,男人的事你不要管。待阿耶创下万世基业,你只管安享你的尊荣就是了。”
    她无话可说,也料他并没有那半部经,恐怕是为了哄骗国师扯的谎。如果真没有,那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拿什么来救她爱的人?
    她心头乱得厉害,以至于后来定王说了什么,也都没有仔细地听。临要离开王帐的时候他叫住她,将一个坠子挂在她颈上,“这是你阿娘留下的遗物,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上。如今你回来了,就把它传给你,想念你阿娘的时候,看见这个也可寥作慰藉。”
    莲灯低头看,是一截玉石雕成的小竹枝,竹节分明,还有纤长玲珑的竹叶。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失去之后睹物思人,又有什么意义呢!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已经叫人乏累,她只愿自己少些坎坷。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似乎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她握住那冰冷的吊饰点头,“多谢阿耶。时候不早了,阿耶安置吧,我明早再来与阿耶请安。”
    定王道好,她肃了一礼便往自己的营帐走去。走了一程回头张望,他依旧站在门前那片温暖的火光里。她没有想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


☆、第63章 
????次日大概五更未到,黎明前的黑暗,罩得整个俄博岭昏昏如在另一个世界。莲灯近期的睡眠不太好,常常要耗到近子时才能睡着,觉得睡下去没过多久,梦里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帐帘被用力掀起,有人站在外面大声地喊:“安宁!安宁!”
    她头晕得厉害,听出是二兄常念,便支起身子嗳了声,“阿兄何事?”
    常念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略低了嗓子道:“你快些起来,阿耶出事了。”
    她起先还懵着,顿时一激灵。纵起来,拉过一件圆领袍穿上,慌慌张张扣上蹀躞带跑出来,“阿耶怎么了?”
    常念说不出话来,只是抬手指向大帐方向。王帐外的禁卫比寻常森严百倍,死士个个压刀站着,将帐子团团围住。她心头狂跳,匆忙奔过去,帐里站满了将领。穿过那片铠甲的丛林,见定王在榻上安然卧着,双眼紧闭,面色发青。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问跟前医官,“大王怎么了?”
    医官摇头,让出榻前的位置,退到一旁。再看几位兄长,他们站在那里六神无主,个个像淋了雨的泥胎。
    莲灯的两条腿在裤管里打颤,她想定王也许是不好了。她不是没有直面过死亡,可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面前,摈弃那段失去的记忆,算是第一次了。她上前,拉了拉定王的手,“阿耶?”
    他没有反应,手指已经凉下来,大概有一阵子了。她不信,抱着希望去探他颈间的脉搏,摸不到,连他的颈窝都是冰冷的。
    “怎么会呢,先前阿耶还与阿宁一起用饭的……”她跪下来,哭着说,“阿耶,你怎么了?”
    她和定王算不得亲近,但昨夜开始已经可以像寻常的父女那样相处了,为什么非要在她感觉到温暖的时候突然遭受这样的打击?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近距离看到他的脸,英挺的眉,还有深刻的五官。仿佛冻结的回忆猛地被打开了,她记得这张脸,原来他真的是她父亲。
    她嚎啕起来,抓紧了他肩上的衣裳撼他,“阿耶,你不要丢下我,我才回到你身边,你不能走!”她的痛苦是发自内心的,哀哭从灵魂的最深处迸发出来,她除了像只兽一样悲鸣,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抵抗这突然降临的噩耗。
    无 数重拳击中她的心脏,她瘫软在他榻前。没有了母亲,刚刚认回的父亲又走远了,从现在起她是真正的孤儿,再也没有依仗了。她后悔不已,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她麻 木,没有想过去爱他。如今他死了,她才记起四岁前坐在他臂弯、骑在他肩头的岁月。可是来不及了,他走了,走得这样莫名其妙。
    她要追究,回身呵斥医官,“大王是因何丧命,快说!”
    医官打了个颤,拱手道:“卑职细细查验过,大王身上无任何外伤,指甲、眼睑、舌苔均无异样,且表情安详,四肢舒展,可见临终没有经历痛苦,当属寿终正寝。”
    寿终正寝,四十多岁的人怎么能算寿终正寝,一定有内情!她站起来,无头苍蝇一样打转,“他昨夜还好好的,与我说了好多话,那时分明健朗得很,怎么会突然走了?”她抬头四顾,“国师呢?国师在哪里?”
    昙奴上来搀扶她,“已经派人去请了,你不要着急。”
    可是她的悲伤,在某些人眼里却是十足的演戏。定王共六子,有辰河那样如珠如玉的存在,当然也不乏榆木脑袋的莽夫,比如四兄等持。
    莲灯的认祖归宗一直让他心存疑虑,那时父亲很高兴,他也没什么可说的。现在父亲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在他看来祸根可能就在这来历可疑的妹妹身上。
    “当 初是谁进府刺杀阿耶,兄弟们可还记得?”他上前一步,蹭地抽出佩剑抵在她胸前,“阿耶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我料他没想到会落得今天这样下场。你既然从一开始 就心怀不轨,难道阿耶认了你,就能化解十年来的怨恨么?你一心要杀他为母报仇,昨夜最后一个与他见面的也是你,你的嫌疑最大,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不单你, 还有你那情郎,甚至包括碎叶城里的辰河。你们串通一气蓄意谋害阿耶,欲借蔡都护不在之时趁机控制军中大权,我说得可对?”
    他们兄妹反目,这个时候只会造成混乱。大兄照业低声呵斥:“四郎,阿耶跟前不得造次。”
    等持仰头苦笑起来,眼泪顺着眼角长流,“阿耶已经死了,表面没有伤痕,焉知他的五脏六腑是否完好。正值壮年的武将,会不声不响地睡死过去,你们相信吗?阿耶平时连伤风咳嗽都没有,为什么现在成了这样?一定是有内贼,还是阿耶最信任的人,你们说,除了她还有谁!”
    莲灯又悲又气,哽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阿兄不要因为阿耶不在了就欺负我,我对阿耶的心,和你们每个人一样!”
    “我欺负你?”等持把剑又抵近了两分,“你昨晚的行动可有人为你作证?”
    晚上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让她找人作证,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她反唇相讥,“那么阿兄呢?你昨夜做了什么,有没有人为你作证?你失去阿耶,我也失去阿耶,为什么我还要遭受你这样无端的猜测?阿兄不要欺人太甚,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等持依旧不肯善罢甘休,她受够了他的刀剑相向,运足内力一震,将他手里的剑震得四分五裂。
    剑拔弩张的节骨眼上,帐里的将领忽然安静下来,左右分作两班,让出了中间的一条通道。国师打帘匆匆而来,进门即吩咐:“不得将消息散播出去,谁敢动摇军心,格杀勿论!”
    莲灯见他来,像见到了救星,“我阿耶还有救吗?国师神通广大,求你救救他。”
    他望了她一眼,卷起袖子探定王的百会、膻中、商曲,越探脸色越冷。莲灯提心吊胆追问:“可还有转圜?”
    他直起身,慢慢放下了袖子,“时间太长了,尸僵过了胸,已经回天乏术了。”
    国师的出现原本还给人留有一线希望,可当他宣布结果,无疑是天塌地陷的灾难。所有人都没了头绪,只听定王旧部们低低啜泣起来,谁也没想到宏图霸业转眼成空。定王薨逝,十三万人群龙无首,前有阻击,后无退路,就算到了长安,这次的远征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国师招大郎商议对策,照业回身望榻上一眼,含着泪拱手,“还请国师指点迷津。”
    国师道:“殿下仙逝的消息只有帐中将领知道,对外只说抱恙,先秘不发丧。待蔡都护从蒲州回来,听了信王的意思再做定夺。”言罢在照业肩上拍了拍,“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到了大郎振兴王道的时候了。”
    世上谁人没有私心?定王在时,王子们兢兢业业辅佐父王,尚可以紧密团结。待得定王一死,势必开始考虑各自的归属。世子远在关外鞭长莫及,乱世才能成就枭雄,谁先攻克长安,谁就有称王的希望。所以慌不过最初的半个时辰,等冷静下来,一切又变得有条不紊。
    男人们的心里装着胜负与江山,有他们的信念支撑,莲灯却没有。她守着定王的尸首,觉得眼泪都要流干了。人死了一段时间尸僵从面部渐渐扩散,到胸,再到上下肢。他的手指已经不灵活了,她只有不停地揉搓,发现都是徒劳,又是一通呜咽痛哭。
    定 王要入殓,军中派人悄悄出去买了棺材回来,装裹好后准备封棺,她扣着盖板不愿松手。他们事先知会过不得声张,她连哭都不能放声,憋得浑身打颤,只是伏在棺 材边上抽泣。最后连等持都看不过去了,上来搀扶她,好言道:“阿妹,先前是我伤心昏了头,这样指责你,你千万原谅阿兄。阿耶走了大家都难过,可是你要节 哀,别伤了自己的身子。阿耶亡灵不远,看见你这样他也难上路……你别哭了,叫昙奴带你下去歇着吧!”
    她摇头,两眼看着定王遗体喃喃:“我和阿耶相认,到现在才满三个月。这三个月来我只顾同他唱反调,没有一天在他跟前尽孝。阿兄知道我多后悔么?我母亲早没了,如今又失去阿耶,我活在世上算什么名堂呢!”
    她没有好好休息,加上伤情过甚,激动过后陷入昏沉,昙奴便趁她神识不清时将她抱回了帐子里。
    再 没有感情的亲人,活着总有个依托,如今死了,万事皆空。那几个兄长不是同母,又不像辰河从小走得近,到最后大约只比路人好一点。昙奴要她振作,“定王活着 的时候你觉察不到,他就像棵大树,你在树下好乘凉。现在他不在了,咱们一切都凭自己争取。你想好了吗,以后的路怎么走?是留在军中,还是回碎叶城去?”
    她 清醒一些后开始思考,定王的死讯可以隐瞒任何人,绝不能隐瞒辰河。她挣扎起来找笔墨,趴在案头给他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昙奴道:“你派个信得过的人,从张掖 绕道回碎叶城,把信交给世子。军中乱成一团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世子在后方,不能蒙在鼓里。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接替阿耶,我希望他不要搅进浑水里, 阿耶死因不明,他是最后的一点希望。”
    昙奴道好,把信掖在怀里,“你不打算回去吗?”
    她怔怔坐着,帐顶 天窗上打进一束残阳,那片光带里有细小的粉尘飞扬,上下回旋着,够不着天,也落不到地上。她长长叹了口气,“我回去做什么?碎叶城也不是我的安身之所。我 命里注定了要漂泊,也许再等上一阵子吧,等我觉得累透了,我们就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过平静的生活。”
    昙奴知道她所谓的累透了,症结还在国师身上。如果他是可以依靠的,她未必会放弃希望。如果他不甚可靠,她就要为自己打算了。
    这样也好,那么多的事,总要一桩一桩经历。昙奴道:“你暂且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一阵子。待有了力气,哪天想离开,我们就头也不回地走。”
    她颔首,昙奴打帘出去了,她靠着凭几打盹。隐隐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看,他已经到了面前。
    “你还好么?”他蹲踞在席垫上说,“人终有一死的,看开些吧!你这模样,我也有些难过,我不知道,原来你与定王感情这样深。”
    她牵动了下嘴唇,“他是我阿耶,突然过世,你不知道我会难过?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
    他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说?你在怪本座不够关心你吗?”
    她调开视线不说话,隔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说《渡亡经》能招亡灵,你能不能替我想想办法?”
    他沉吟道:“原本是可以的,但如今经书只有半部,要想令人复生,基本是不可能的。你没有再同他打探经书的下落么?”
    “我问了,他只说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我想尽办法也没能问出头绪。”她想了想,支起身道,“既然半部经书不能让他起死回生,那么那日招阴兵是怎么办到的?”
    “阴兵本就是无主的游魂,死了好多年了,想要聚集,只需耗费些元气。现在唯一能救定王的就是《渡亡经》,可惜他不在了,经文下落成谜。不单救不了他,连我自己也将命不久矣……”他凝目仔细打量她,“莲灯,你当真没有问出任何下落吗?”
    他这样不信任的语气,实在叫她感到失望,“难道我愿意看着你和我阿耶死吗?但凡有消息,我就算豁出命去也会找到它。可我现在一点办法都没用,是我太无能了。”
    她 捧着头哭起来,不停地流眼泪,再好的精神也会受不了。他看她的动作,料她头疼了,便转到她身后,扪住她的两侧太阳穴给她输些灵力,一面轻声道:“我原以为 你是个坚强的人,遇到一点挫折也不至于溃败至此,没想到看错你了。没有了你阿耶,你还有我。《渡亡经》可以继续寻找,定王不说,我料想世子必然知道……”
    莲灯不知为什么突地一惊,“你有什么打算?”
    他缓声道:“眼下一盘散沙,世子应该主持大局。万一将来攻进长安,让那几个兄弟占了先机,他就要步你阿耶的后尘,永远驻守碎叶城了。”
    她回过头看他,温润的眉眼,一如从前。可是总有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定王死后他会把目标放在辰河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照理说他和她极亲,她不应该怀疑他的用心,但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她不得不提防。
    “我 曾经和辰河谈起过《渡亡经》,听他话里话外,对这经书的认识也只限于回回文献上的记载。”她小心翼翼道,“不瞒你说,我怀疑我阿耶手里根本就没有那半本经 书,所以辰河更是全然不知情。他是个读书人,身体又不好,你让他到军中来,万一有个好歹如何是好?临渊,我虽有六个阿兄,却唯有辰河和我最亲,请你替我看 顾他,别让他搅进兵戈里来。他们要做皇帝,任他们去做就是了,辰河就留在碎叶城当一城之主吧,他更适合那样的生活。”她哀声央求他,“你答应我……答应 我。”
    她的眉宇间隐隐盘着愁云,一张脸因连日的操劳,一日小似一日。他略顿了下,最后还是点头,“好,就依你的意思。”
    她高兴起来,伸手搂住他的颈项,“你真好。”
    她时时有这种亲昵的举动,他起先还排斥,渐渐便习惯了。犹豫地抬起手,思量再三,落在她细细的腰肢上。微低下头,在她耳廓上蹭了蹭,“我哪里好呢,其实我一点都不好……”
    莲灯的心头拧起来,眼里含着泪,尽量将它逼回去,努力装得寻常,“你为我保全阿兄,就是对我好。对我好,在我眼里当然是好人。”
    他 笑了笑,原来这样就是好人了,她的要求实在很低。辰河不入军中,不代表他不能从他那里打探消息。谁来执掌大军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反正最后都会落到他手里。 只是她……有时候让他感到为难。动是动不得的,动了她,会引发不必要的矛盾。可若是留着,无形中有份重压,一天一天坠下来,快要压迫到他了。
    从她帐里辞出来,漫长的一天总算过去了。看日暮西山,山岭间的落日显得格外凄凉。
    夏官来回禀:“梓宫都已经安顿好了,先停于王帐内,待开拔时用马车,对外依旧宣称定王抱恙。”
    他点了点头,“蔡琰这时候过鄜州了吧?”
    夏官应个是,“明天傍晚应当能到蒲州……座上,蔡琰既然不在军中,定王那几个儿子难成气候,座上何不趁机收拢权利?”
    他 垂眼捋了捋衣袖,“你不懂,支开蔡琰,就是要给这五位小王机会,让他们瓜分定王旧部。蔡琰老奸巨猾,岂肯受小辈驱使。届时或反,或自立为王,他带来的五万 大军一口气变成十三万,做梦都要笑醒了吧!本座也需要有个人顶头,总不见得让人说国师带领大军杀进长安,那这百年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树上惊起了满巢飞鸟。他猛地拂袖劈出一掌,隐藏在树后的人被击出两丈远,因为只用半成力,且死不了。他走过去查看,一看之下大惊,竟是莲灯。
    她擦了嘴角的血,摇摇晃晃站起来,身上的伤怎敌这无边的恐慌?她盯住了他的眼睛,“你是谁?”


☆、第64章 
????他有些慌,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追问:“没伤着你吧?”
 她格开他的手,依旧是恶狠狠的一双眼,“你究竟是谁?蔡琰是你有意支开的,我阿耶的死和你有关!”
    他寒了脸,“管好你的嘴,留神祸从口出!”
    她上前去,抽刀架在他脖子上,眼里盈满了泪,表情却是铁一样的硬,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恶鬼,把我的临渊弄到哪里去了?你究竟是谁,说!不说我就杀了你!”
    夏官见状欲来阻拦,被他抬手叫退了。他对她的刀半点也不畏惧,反倒往前一步,含笑道:“你要杀我?狠得下心的话只管动手。”
    他 是吃准了她舍不得么?如果他当真不是临渊,她有什么舍不得?她将金错刀压在他的颈子上,刀锋寒厉,割伤了他的皮肉,“你是不是他,我感觉得出来。我只问 你,他现在在哪里,招过阴兵之后可是受了重伤?老实说,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要是耍花样,就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狐狸!”她已经没有了阿耶,不能再没 有爱人了。她心里的痛苦难以自抑,恨到了极处人颤栗着,有种杀戮的冲动在她四肢百骸奔涌。这样强烈的欲望,如果不是怕问不出临渊的行踪,她早就一刀挥过去 了。
    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杀气,这古怪的丫头居然有那么敏锐的洞察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区区的一把刀,岂能奈何得了他?他尚有耐性,带着调侃的味道揶揄她,“以你的修为伤不了我,何必冒这个险呢!莲灯,这几日我们乖乖过,耳鬓厮磨过,这些你都忘了?”
    她面红耳赤,狠狠呸了一声,“我只是一时不察,被你占了便宜。”
    他蹙着眉,依旧是微笑,“你说你爱我的,爱我就这样拿刀架着我么?好了,脾气闹够了就松开吧,听话。”
    如果换了平常,她可能真的会掷了刀跳进他怀里。可他不是原来的他,她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就算长着同样的脸又如何?
    “如果是他,不会忍心让我这么难过。你为什么要杀我阿耶,因为发现他手里没有《渡亡经》,还是为了架空权力,让这十三万人听你指派?你究竟有多大的野心,单做国师不能满足你,你要篡权夺位,是不是?”
    他脸色骤变,抬指一弹,刀断如弦断。她吃了一惊,下意识要扑杀他,被他扼住了两手,狠狠反剪在身后。
    “你 的话太多了,我不杀你,是因为我答应过他。但你若是继续口不择言,惹恼了我,我可顾不得那许多了。”他架着她往回走,一直走近他的大帐里。他的帐子离军营 有段路,就算她放声高呼都没有用,他低头在她颈间嗅了嗅,“本座在阴冷的地方待了太久,喜欢你身上的香气。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不过行动恐怕没有以前那 么自由了,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我的帐子里,哪里都不许去。你最好听话,否则昙奴和辰河的命,我随时可以派人去取。你也不想看见在乎的人一个一个死绝吧?”他 吊起唇角一哂,“我本以为可以隐瞒得再久一点的,不曾想终没能瞒过你。”
    至此她是可以确定了,这个人不是临渊,她的临渊已经不见了。先前虽有准备的,可是当真面临,依旧经不住这噩耗。她痛哭失声,“他呢?他人在哪里?”
    他脸上薄怒渐生,“自顾尚且不暇,有这闲心问他?”言罢将她手臂往上一拖,只听喀地一响,他将她两肩的榫头卸下来,把她扔在了重席上。这样好,比捆绑来得有用,脱臼了总不能再舞刀弄棒了,就可以做个听话的好姑娘了。
    莲灯轻轻叫了声,又痛又惊,却无能为力。这个人比起临渊要狠得多,可是他却和他长了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身形,那么他是谁?不用易容就这么相像,除了开国的国师,恐怕再没有其他人了。
    她吓出一身冷汗来,可是那位国师已经死了百余年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究竟是人是鬼?她惊惶地往后挪,一直挪到帐子的边缘。他偏过头来看她,如玉的脸庞光辉依旧,在她眼里却成了一具白骨。
    “怎么?又有新发现么?”他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在她脸颊上触了触,“你不聒噪的时候最可爱。”
    她把脸别到了一边,“我的临渊在哪里?”
    他霍地站起身,广袖拂得哗啦作响,“这世上只有一个临渊,你问的是谁?”
    她答不上来,她不知道他原先的名字,现在想来他们两个一样可怜,一个丢了记忆,一个丢了自己。
    他似乎很气愤,站在那里缓了半天才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便不再管她了,自顾自坐在案前看密函,灯下的眉眼,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有他的影子。
    莲灯两条手臂不能动,肩头酸痛得厉害,只能靠在那里休息。合上眼,脑子里走马灯似的,看到的全是以前和他在一起的画面。现在想起他的矫情和小脾气,都觉得难以描摹的可爱。但他人呢?是否还在这世上?
    她在梦里抽泣,直到醒过来,这种痛依旧没能平息。靠着引枕哽咽了很久,大约他也被她闹得静不下心了,倒了杯水,走过来喂她。
    “其实本座不该留你,留在身边是个祸害。”他似乎很伤感,长长的眼睫垂下来,盖住了深邃的眼眸,“可是我却很喜欢你,因为从来没人敢同我这样亲近。亲吻、拥抱,都是你先发起的,既然彼此都觉得不错,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她羞愤难当,“若不是你冒充他,我怎么会……你简直不要脸,到现在还在说这些。有本事就与我一战,卸了我的手臂算什么英雄!”
    他轻轻叹了口气,“与你一战?你确定自己能打得过我吗?你身上有伤,别再作无谓的反抗了。”
    莲灯心里挣扎得厉害,想不通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但她知道不能同他硬碰硬,论拳脚她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军中也没有任何人能与他抗衡。她只是恨,阿耶的死定然和他有关,她却没能耐手刃仇人。
    她缓缓长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要一点一点打探,至少从他口中探得临渊的消息,天涯海角,她也要找到他。
    “他曾经同我说起他的过去……你是谁?是他的师父吗?”
    他不置可否,将盏口贴在她唇上,“闹了半天渴了么?喝点水。”
    她无奈,顺从地抿了一点,他脸上神情缓和下来,又接连喂了她好几口。她的手臂不能动,连身体的平衡都难以保持,不小心跌倒了,他也不扶她,只是居高临下看着她。
    她难堪至极,很讨厌这种不对等的相处,“你替我接上胳膊,有话好好说。”
    他摇了摇头,“接上了你会想办法杀我,还会跑,目下正是紧要关头,我不能让你打乱计划。你若是听话,暂且就这样。若是不听话,我即刻命人再买一具棺材回来,把你装进去,放在你阿耶一起,让他同你做伴。”
    她气得脸色铁青,“你为什么这么残忍?我阿耶倚重你,你却杀了他。”
    他 略皱了皱眉,“你言之凿凿说我杀了他,你可有证据?果真还是太年轻了,容易意气用事。”他意态闲适地在帐中踱步,踱了两圈停下来,慵懒地对她一笑,“其实 你的推测没错,人的确是我杀的。本座早就查明了,他所谓的《渡亡经》都是骗人的,这世上有些人可以欺骗,有些人招惹了是要引火烧身的。本座的耐心早就用尽 了,拖到今日,不过是借他一个名头,以统帅三军。如今大军出了扁都口,过金城郡就离长安不远了,有他没他,都是一样。所以本座有意支开蔡琰后再杀他,好让 你那几位阿兄互斗。他们果然不负本座所望,你那大兄要接令旗,其他几个都不服气呢。好了,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告诉你了,就不要再闹了。什么阿耶阿兄,既然感 情不深,就只当他们没存在过。要是你愿意,本座可以替你把这段记忆抹去,你就能继续无忧无虑。”
    所以她料得没错,一切果真在他掌握里。那么自己充当的又是什么角色?听他的摆布向定王打听,甚至自作聪明地分析定王不可能有《渡亡经》,终于他死了,原来自己也是帮凶。
    她内疚不已,眼泪流干了,剩下的就只有恨。他想触碰她,她奋力避让开,咬牙道:“伤害了我就替我抹去记忆,在你们眼里我大概是个傻子吧?你最好不要再动手脚,明天我若是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绝不苟活于世。”
    她这个模样令他生气,寒声道:“罢了,你不愿意,我也不逼你。从今日起你就伴着本座,不许离开大帐。敢踏出去半步,我可能会折断你的腿。”
    他的占有欲来得没有根据,也许就是因为这些天来的温情,她把他当作另一个人,肆无忌惮地纠缠他。人多时会悄悄垂袖来牵他的手,四下无人时,愿意放下身段在他身边撒娇。或是抱一抱,或是亲一亲,陷在爱情中的女人最最憨傻可爱。
    已经习惯了,少了就会不自在。因此在她还没有真正属于谁的时候,贪恋她的温暖和热情,有什么不可以?把她留下,不管她答不答应,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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