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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奥爱憎录-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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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医师被拘在隔壁房间,谁也不许回去。广桥不知将军家治想做什么,她心里也乱得很。如果他真要赐死这些医师,她没准也觉得痛快。

走廊点着数十盏赤铜行灯,走廊外是浓重的黑暗,那黑暗像是活物,随时可能扑进来,把所有人都一口吞噬。

从窗户望出去,外面是浓黑的夜,比墨还浓,兑多少水都化不开。

广桥突然想起,小时候谁和她说过,黎明前的天色最暗。她突然打了个突:黎明之前?黎明要来了?御台所并没有醒的迹象。

那话是谁说的?一定是假话。广桥紧紧地咬着牙,她怕自己会喊出来。

将军家治在想什么?他坐在御台所床边,垂着头,整个人是完全静止的。毒在他赐的瓜栗煮里……难道是他命人下的毒?

广桥猛地摇头,几缕头发从发髻里滑落,凌乱地垂在颊边。自己只怕是疯了,将军家治对御台所一片情意,她比谁都清楚。她在这对夫妻身边呆了二十年!难道二十年来他一直作伪?哪怕是戴着假面具,一戴二十年,还有什么真假?假的也成了真的吧?

难道……他是为了除去御台所腹中胎儿?□□分量弄错了,才造成这样的惨祸?千种有补说过:将军家忌讳天皇家的血脉,宫家女王做了御台所,哪怕生了男子也会夭折。生了再杀掉也许舍不得,不如趁孩子没落地,早早除掉得好——那样才干净利落。

想到这里,广桥忍不住抖了起来,抖得太厉害,牙齿嗒嗒打架,在静夜里听起来格外响。将军家治回头望了她一眼,目光锋利如刀。面前这男子看起来太陌生,她向他瞥了两眼,像是不认得他似的。

广桥按了按胸口,有个硬硬的小包,里面是把怀剑。自从知道大奥危机四伏,她把衣箱底的怀剑装进锦袋,随身携带着。她没练过什么刀术,但要是拼命,未必没有一两分胜算。

将军家治背向着她,她若悄悄起身,握着刀合身扑过去,应该能一刀□□他脊背。如果是他授意下毒,她一定要为御台所报仇,今晚就是好机会。

房里只有他和她,御台所昏睡着。女中都在外面,不会擅自进来。广桥瞥了瞥窗外,猛地吓了一跳。月亮上来了,不偏不倚地挂在树枝上,看上去像在窗边。颜色怪异的月亮,黄里带着一抹红,像是山吹小袖上染了血迹,令人不寒而栗。月亮像是知道些什么,故意凑得近近的,津津有味地观察着房里的一切。

有人可能要死了——是她陪伴了二十多年的人!腹中还有未成形的孩子!而且……凶手可能是最亲近的人!

广桥依然有些不信,将军家治不是那么毒辣的人……她必须弄清楚。

她淡淡地开了口:“御台所大人用的午膳都是试过毒的。”

将军家治猛地回过头,脸色白里发青,像是遭了雷劈。

“那怎么会这样?”他哑声说。

“只有一味菜品没有试毒。”广桥盯住他的脸。女中不能直视将军大人,她已顾不得了。

“什么?”将军家治茫然地问,广桥并不回答。他惊诧地望着她,眼里慢慢有了震惊,然后是痛楚。他猛地阖上眼,像是被烈日灼痛了眼睛。

“难道是瓜栗煮?”从嗓眼挤出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人声,像野兽临死前的哀鸣。

“是瓜栗煮。我想试毒,但松岛不同意。”广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脸,细细观察他的反应,一个表情都不能放过。

“松岛自己送去的?”将军家治机械地吐出几个字,脸色越发苍白,广桥觉得他快要晕倒了。

广桥没力气怜悯他,她已自顾不暇。她的心被开了个口子,鲜血汩汩外流,她的力气也随之流走。她必须找到伤害御台所的人,趁她还有点力气,她要帮御台所报仇。

如果眼前这男子就是凶手,她会用怀剑杀了他。他是自幼练习弓马的武家男子,可她拼上性命也许能成——像鹰司信子刺杀五代将军常宪院一样。

“松岛送来的,还坚决不许试毒。”广桥平静地答。

“到底是谁要害她?!”将军家治突然咆哮了,脸涨得通红,眼里像着了火。

“是将军大人吗?”广桥冷冷地问。

将军家治的眼猛然睁大了,双唇微张,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稚拙。他怔怔地望着广桥,下巴抖得厉害,活像受了冤屈的孩子,满腹怨气无处诉,恨不得立刻放声大哭。

“广桥,你竟然疑我?”将军家治一字一顿地说。

“御台所大人是宫家女王,是朝廷的人。”

“是!她是朝廷的人,但她也是我的妻子!我待她如珠如宝,从不想有一点亏欠!那么多年你亲眼看着,如今却来疑我?”将军家治暴跳如雷了。

“御台所大人是吃瓜栗煮中毒的。我想不出其他的解释。”广桥扬着脸看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会查,总有真相大白的一日。”将军家治的怒气突然消失了,垂着头喃喃地说。

“到底是不是将军大人?”广桥左手撑在榻榻米上,做好了扑过去的准备。

将军家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屑地说:“你要行刺?你觉得自己有几分胜算?”

广桥心中一惊,她的心思已被他看透了。

“我是将军,也是习过弓马刀术的武家男子。你没有一分胜算。”将军家治缓缓地说。

“不过你误会了。我并没有下毒,连想都没想过。”

广桥盯着他的眼说:“你起誓?”

“我向德川家列祖列宗起誓。”

广桥松了口气,对德川氏后人来说,没什么比这更重的誓了。

“究竟是谁?”广桥轻声说,像在问将军家治,也像在问自己。

“我会查,派御庭番去查。一旦查出凶手,会让他受百枪攒刺的酷刑。”将军家治的声音冷得像冰。

御台所若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杀了凶手全家,她也不会活转过来。广桥忍不住看了一眼御台所,依然阖着眼,像在沉沉睡着。方才广桥和将军家治在她床边唇枪舌剑,吵得颇为激烈,她也毫无反应,像沉浸在最甜美的梦境里。

“御台所会醒吧?”广桥的声音薄薄的,细细的,像根一拉就断的丝线。

将军家治焦躁地向窗外望了一眼,还是乌沉沉的夜,一丝光亮也没有。他眨了眨眼,像是松了口气。

广桥明白他在想什么,一定和她想得一样:还没到黎明,御台所还有好转的可能。

两人又恢复了一前一后的位置。将军家治在床边静坐,广桥坐在后面,心如油煎汤煮,脸上呆呆的,没一点表情。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广桥不敢看窗外,房里却一点点亮起来。广桥抬头看将军家治,他呆呆地望着窗外。广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东边天际已出现一道白光,黎明已到,马上要天亮了。

“天要亮了……”广桥哭着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里滚落,扑簌簌地掉在腿上。

“是啊……天亮了。”将军家治悄声说。广桥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声音竟会如此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呃,有点悲伤。





第93章 彻查
将军家治在大奥走廊上快步走着,女中向他行礼,他理都不理,只是大步向前,直奔锭之口而去。

锭之口的杉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沉重的铜锁也豁朗朗打开,将军家治急忙闪身出去。守卫锭之口的护卫一阵迷糊,正想厉声喝问来人是谁,瞥眼见是将军大人,赶紧合上嘴,恭恭敬敬地伏倒在地。

将军家治心里有团野火在烧,他必须尽快赶去吹上御庭——他要弄明白,到底是谁害了御台所,是谁害了他的孩子……御台所静静地躺在被褥里,看上去只是睡着了,可却没了呼吸。

昨晚他和广桥在御台所房里守了一夜。窗外原是墨一般黑的夜;随后天际出现浅淡的灰白,像是墨里掺了水;晨光一点一点渗进房间,他知道很快能看见初升的朝阳。他不止一次阖上眼,希望这黑夜永远持续下去,希望太阳永远不要升起来。

将军家治不敢看窗外,他知道广桥也一样,两人僵直地坐着,一瞬不瞬地看着御台所。广桥脸上有着空洞的紧张,他知道自己也一样,他们是等待宣判的罪人,怔忡不定的,等待最后的结局。

阳光太恶毒,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里,不偏不倚地照在御台所脸上。发髻有些毛毛的,一缕碎发黏在雪白的脸颊上。自从怀妊,她脸上丰盈了些,下巴也没那么尖了。闭着眼,浓密的睫毛黑得触目惊心,双唇有些干燥,像是渴了。

当时他扑过去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手,没有一点生气。他反反复复地唤她的名字,她理也不理,依然安宁地睡在那,沉溺于梦境,怎么也不愿醒来。

也许梦境太美,她不愿再回来,宁愿留在那个梦里。是什么梦呢?里面有没有他?也许没有……因为他对不起她。他发誓要对她好,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可他还是置了两名侧室,和她们生了两个孩子。她没说过一句怨言,可他对她有愧。 

将军算什么?没有继嗣有什么关系?从御三卿那收养一个就好,他当时在犹豫什么?他还是走错了路——他终究负了她!

御台所的梦里一定没有知保,也没有阿品,甚至也没有家基。她对家基温柔又体贴,是完美无缺的母亲,但她毕竟不是家基的母亲,她想要自己的孩子。她终于怀了妊,看她欢天喜地的样子,他忍不住微笑,同时也觉得心酸。

他想好好爱她,好好爱那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什么都给他们,只要他能给。可她带着孩子走了,走得那么突然,一点预兆也没有。她走了,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上,长长久久的,要受无穷无尽的煎熬。

将军家治把御台所的手贴在脸颊上,她的手似乎暖了一些,不再冷得像冰。他惊喜地看她的脸,再试着唤她,依然是一片沉寂。原来那暖意只是他手掌的温热而已。他呜咽了一声,两行眼泪直流下来,沿着她的手流下去,在她雪白寝衣上洇出朵朵暗花。嗓子堵得厉害,只有眼泪滔滔不绝地流着,像是洪水决了堤。

太阳越升越高,房里一点一点亮起来。几只麻雀立在树枝上,像在议论什么,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新的一日又开始了,太阳灼灼地照着,树叶沐着阳光,在和风里微微摇摆,看上去是个温暖的秋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将军家治的心却结了冰,永没有解冻的时候。他的太阳西沉了,再不会从地平线升起来。

 

过了锭之门,进入中奥地界。护卫看见将军家治,都忍不住一怔。昨晚他留在大奥,今早出来得太早,也没遣人出来通知,护卫们还没来得及去接他。

护卫们急匆匆跑过来,将军家治厌烦地摇了摇头,他们立刻停住不动,眼睁睁看他继续向前走。

将军家治样子有些怪:发髻有些毛,小袖下摆满是折痕,脸色煞白,双目下有大块青晕。昨晚大奥发生了什么?看样子不同寻常……但没听见一点消息。眼见将军大人走得远了,护卫头领壮起胆子问:“请问将军大人要去何处?”

“吹上御庭。你们不要来。”将军家治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话继续向前走。

吹上御庭离中奥有好长距离,将军大人要自己一人去?护卫们面面相觑,都觉得应该追上去。头领缓缓摇头,低声说:“似乎出了大事,这节骨眼上,不要触怒将军大人。”

“那该怎么办?”

“去找田沼主殿头大人,请他判断。”

 

自昨日用完午膳,将军家治水米未入。说来也怪,他并不觉得饥渴,胸中的火焰越烧越旺,给了他无穷的精力。靠着一双脚,他穿过中奥,进入吹上御庭。

将军家治默默回忆着,御庭番的头领叫村垣左太夫,第三代头领了。村垣的爷爷是有德院(八代将军吉宗)从纪州带来的,专门负责监察探秘的活儿。

将军家治做了将军,十多年都没找过他,如今任务来了,而且是严命——必须找到杀害御台所的凶手,将凶手挫骨扬灰。若是找不到,御庭番简直没用,呆在江户没意义,回纪州种田去吧。

吹上御庭原是武藏野的密林,树木丛生,颇有些野趣。将军家治绕过菊圃,上百棵菊花已孕了花蕾,过些日子就要绽放。这是为九月九重阳节预备下的,那日他要和御台所一起来这儿赏菊,同饮菊花酒。如今都用不上了。

菊圃后面是个小小池塘,塘边是密密的竹林,比一般竹子高出许多,枝叶繁茂,似乎要伸到天空里去。这不是寻常竹林,是松代藩献上的熊笹,说是虾夷地的珍异植物。虾夷地冬日冰天雪地,草木尽凋,只有熊笹不畏严寒,依然常青。

将军家治停住脚步,在池塘边停下。明明没有人,他却左右看了几眼,喘了口气,大声喊:“左太夫,左太夫在吗?”

“左太夫在此。”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似乎近在眼前,却见不到人影。

“出来。”将军家治简短地说。

“立刻出来拜见将军大人。”

熊笹林中走出一名男子,全身黑衣,肌肤黝黑,全身上下黑成一片,乍一看不像个人,倒像人在夜里的影子。

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眼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低,相貌普通到极点,扔在人群里再找不出来。他神情恭敬地伏在地下,向将军家治行了一礼。

“起来。上次寻你还是十一年前。”将军家治绷着脸说。

“正是将军大人刚入主本丸的时候。”村垣淡淡地答。千代田城本丸是将军的住处,世子和大御所住在另一侧的西之丸。

“今日有任务给你,闲了十多年,不知御庭番的本领还在不在。”将军家治的声音尖利如刀,刺得人耳朵疼痛。

“村垣一直等着,请将军大人指示。”村垣似乎并不慌乱,依然不紧不慢地答。

“御台所昨日午膳中了毒,南蛮来的□□。今早没了。”将军家治面无表情地说,像在说平常闲事。

村垣左太夫见多识广,却也吃了一惊。御台所——天下武人之首的正室,在大奥被害身亡?这不是战乱频仍,细作横行的战国,自东照权现开府,天下承平一百多年。守得密不透风的大奥竟出了这样的事?

“御台所大人午膳要试毒吧?”村垣呐呐地问。

将军家治猛地闭上眼,脸上掠过痛苦的神色,村垣斜斜一瞥,看见他双拳紧握,手背上挣出道道青筋。

“我命人送了一道菜。”将军家治挤出一句话。

村垣顿时明白了:将军大人赐菜自然不能试毒——下毒人心思缜密,故意钻了这空子。

凶手不是一般人。村垣突然兴奋起来,像猎人在密林里找到了野兽留下的足迹。

“你去查,到底是谁下的手。尽快。大奥只有御年寄广桥知道御台所殁了,其余人只知道御台所卧病。”将军家治一字一顿地说。

御庭番负责暗中保护,村垣与将军家治接触不多,一直觉得他是个斯文和气的贵家公子,今日却有些异常,似乎变了个人。有人说将军与御台所伉俪情深,看样子是伤得深了。

村垣左太夫应了句是,他不是多话的人,任务交代了,接着去做便是。天下没有御庭番查不到的事。

“如果查不出是谁,你们也别在江户了,收拾行李回纪州老家吧。”将军家治俯视着他,语气比冰还要冷。

“将军大人放心。若是查不出,村垣会在吹上御庭切了腹,去黄泉侍候御台所大人。”村垣并不回避将军的目光。

将军家治定定地看着他,阴郁的眼里有火花在闪。那是仇恨的火花,随时可能燃成熊熊大火。

“查,不拘是谁,只要有嫌疑。可以上刑,我许你这权限。”

村垣应了一声,突然又开了口:“大奥女子身份高贵……”

将军家治的身子忽然摇了摇,像是被人推了一把。村垣正要飞身去扶,他自己站住了,缓缓地说:“我方才说了——不拘是谁。可以上刑。”

大奥女中们眼高于顶,连大名老中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御庭番了。村垣暗中笑了一声,落在御庭番手里,那些娇滴滴的女子们要好好吃吃苦头了。






第94章 自绝
傍晚的吹上御庭,落日将天际染成浓重的血色,像火钵里即将熄灭的木炭,挣扎着发出最后一点热力。树叶不时被风吹得沙沙响,听着有些诡异。若有太阳照着,这里树木繁茂,端的是好地方。可太阳一下山,密林被暮色笼罩,立刻显出些阴森来。

将军家治面无表情地立在池塘边,听御庭番头领村垣左太夫汇报探访到的情况。

“送瓜栗煮的护卫没有问题——细细查了,三河时代以来的旗本,对将军大人忠心耿耿。”

“中奥环节没问题,那问题出在大奥?”将军家治淡淡地问。

“前两日将御台所大人身边女中都审了,没什么问题。”村垣欲言又止地停住了。

“说。”将军家治扫了他一眼。

“只有御年寄广桥没有审问。”

“不用审,她没有嫌疑。”将军家治斩钉截铁地说。

“那问题就出在御年寄松岛身上了,瓜栗煮是她送去,广桥侍候着吃下的。既然将军大人认为不是广桥,那只能是松岛。”村垣熟极而流地说,似乎已有十足十的把握。

“松岛……”将军家治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轻轻摇头说:“没有其他人?松岛不是那样的人。”

“瓜栗煮做好后经过两轮试毒,护卫送去锭之口;松岛再送往御台所大人的休息间,广桥侍候着吃下去。一共经过这些人的手。”

将军家治皱着眉看他,似乎有些不满。

“如果袖子里藏了药粉,把碗端给御台所大人时,只需手腕轻抖,药粉就落入碗中。”村垣壮起胆子说。

“你是说广桥?”

“广桥有嫌疑。”

“为什么这样说?她跟着御台所来的,御台所没了,她有什么好处?”将军家治恨恨地盯着他。

“所以要审她,问她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觉得广桥可疑?”

“有女中供认,广桥和朝廷勅使随从私会过两次,难保没有私相授受的可能。毒杀御台所大人的药是南蛮药,江户有,京都也有。”

将军家治猛地摇头说:“我不信广桥会害御台所。”

村垣左太夫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旋即低下了头。

“松岛也不是没嫌疑。”村垣及时补了一句。

“那又是为什么?”

“御台所大人是京都来的,松岛一定更喜欢武家女子产下的子嗣。”村垣不假思索地回答。

将军家治闭上眼想了想,忽然觉得疲倦。又是无聊的公武之争?松岛怕御台所产下男婴,夺了家基的世子之位?松岛知道自己对御台所敬爱,怕御台所出言求恳,所以先下手为强,永远绝了后患?这听起来有些可能,但他始终不信松岛会如此狠毒。

松岛骄纵,她蛮横,她固执,她无礼。但她并不是坏人。他和她相处了三十多年,他知道她本性不坏。

莫非松岛又热血上涌,想起偶像春日局起来?将军家治知道她一直以春日局为榜样。三代将军大猷院的乳母春日局在大奥说一不二,事事以将军为先,连御台所都不放在眼里。为了将军,春日局做了多少事?有些事看起来十分不应该——强迫尼姑还俗,挑拨将军与御台所的关系,甚至陷害大猷院的亲弟弟德川忠长,导致忠长被大猷院亲自下令切腹。

只要目的“正确”,用什么手段都可以?难道松岛真那么认为?将军家治一直认为松岛是头脑简单的女子,可头脑越简单,越容易钻到牛角尖里去。

“松岛送来的,还坚决不许试毒。”

广桥在御台所临终的晚上说过这句话,语声冷得像冰,却一脸平静,似乎认定他和松岛是一党,一起哄着御台所,让她欢天喜地吃下那碗带毒瓜栗煮。松岛坚决不许试毒——似乎也没有大问题,将军赐菜,没有试毒的道理。

到底怎么回事?将军家治心里乱哄哄的。村垣垂着眼立在身前,暮色四合,一身黑衣的他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松岛也查。”将军家治丢下一句话。

村垣点了点头说:“明日带她出来?”

“不用,她是将军乳母,多少要留些体面”,将军家治顿了一顿,“今晚会命人通知她,让她明日去御广敷等你。”

村垣笑了笑说:“还是将军大人想得周到——毕竟松岛只是有嫌疑,闹得沸沸扬扬就不好了。”

“让她说实话就行,尽量不要用刑。”将军家治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忍。

“村垣明白。”

 

自从御台所卧病,大奥人心惶惶,女中们表面钳口不言,私下都议论纷纷,猜测御台所到底得了什么病。

有些资历的女中又想起旧事:十年前御台所怀妊,出了意外早产,九死一生地生下万寿姬。如今好容易怀妊,又不幸染病卧床。前几日御台所身边的女中也换了一批,原先那些都不见了,似乎是出了大奥。

大家都猜是将军大人动了气,说她们侍候不佳,一起赶了出去。

别处的女中嘴里念佛不已,却难免有些幸灾乐祸:御台所得将军大人爱重,侍候的女中们赏赐也多。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如今御台所得病,女中们也受了挂落。不少人窃窃私语,说御台所似乎得了重病,不然将军大人不会那么遣散那么多人。

夜深了,除了巡视火烛的女中,大奥数百人都入了梦乡。日子是自己的,自己的苦乐最要紧。御台所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她身体如何,和一般女中没什么直接关系。哪怕病得厉害,女中们也只是嘴上叹息一声,并不放在心上。

静谧的秋夜,一弯下弦月怡然地嵌在碧蓝的天上,夜风吹走了云朵,天空干净得透明,连星星都被吹走了。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在长局一之侧响起,一之侧是侧室夫人和御年寄们的住所,房间宽敞,住的人也不多,向来安静。谁在夜半时分惊叫?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之侧各个房间骚动起来,几名裹着寝衣的女中端着手烛,战战兢兢地出现在走廊里。“怎么了?”、“怎么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女中互相问,谁也给不出答案。

惨叫声似乎是从御年寄松岛的房间传出的,松岛脾气急躁,谁也不敢擅自打扰。

女中们在门前面面相觑,忽然听见房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哗啦一声,有人拉开房门,是松岛的专属女中阿雪,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

“怎么了?”

“松岛大人……”阿雪的嘴唇抖得厉害,牙齿碰撞,发出嗒嗒的轻响。

看见阿雪的样子,女中们都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不约而同地拉紧了身上的衣裳。

“松岛大人怎么了?”一个性急的女中拉住阿雪。

“松岛大人……吊死了!”阿雪放声大哭起来,女中们张大嘴巴看着她,人人呆若木鸡。

“救下来了吗?请了奥医师吗?”

阿雪缓缓摇头,哽咽着说:“已经没气了,阿富发现的,当场晕了过去。”

大奥排行第一的御年寄深夜吊死在自己房里,发现尸体的女中被吓得晕倒。女中们垂下头,细细咀嚼着这惊天消息,人人都有些恍惚,以为是一个离奇到极点的梦。

“现在怎么办?”阿雪双腿一软,歪歪倒倒地坐在地上。

“去找广桥大人。”

众人一起点头。排行第一的御年寄松岛死了,那广桥就成了第一,很快要成为新的大奥总管了,得赶紧讨好她。一定得趁早。

 

机灵的女中抢先报讯,没多久广桥就来了。身上衣裳穿得整齐,直让人疑心她根本没睡下。

走廊点着昏黄的行灯,借着灯光,女中们看出广桥脸色白里透青,双目更是红肿,像是哭了许久。

女中们赶紧收去讨好的笑容,看这神情,御台所大人的病情相当严重。不然广桥怎么哭成这个模样?是的——所以那么晚也没睡,肯定在看护御台所大人。

“是在里面吗?”广桥轻声问,嗓音喑哑,简直像换了个人。

阿雪在前面带路,引广桥到了松岛常呆的起居间。松岛已被放了下来,端端正正地躺在屋中央。广桥呆呆地看了看,忍不住打了个突。

松岛穿着素净的棉地寝衣,脸上没一丝脂粉,发髻也散了下来,顺溜溜地束在脑后,是寻常武家女子睡前的打扮。

没了脂粉,松岛脸上的皱纹看得分明。神情平静,只是双唇微微张开,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广桥松了口气,都说吊死的人舌头伸出,样子极为可怖——原来只是以讹传讹。

松岛没穿足袋,两只脚从寝衣露出来,白里带着青紫,死人肌肤的颜色。广桥转过脸,轻声问:“谁发现的?什么时候的事?”

阿雪悄悄上前说:“梦里听见一声惨叫,起来后发现松岛大人……”

“你一人发现的?”

阿雪指了指门框,细声细气地说:“我进来的时候,松岛大人挂在这……我吓得往后退,正绊到阿富身上。阿富躺在地上,我以为她也死了,后来才知道她晕过去了。”

“阿富在哪里?”广桥皱眉问。

“她被搬到隔壁了,刚醒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应该是吓坏了。”阿雪的语声带了点同情。

谁说不是呢?夜里发现主人上了吊,这惊吓非同小可,任谁都会晕过去吧。






第95章 遗书
阿雪带着广桥去隔壁,墙角蜷着个裹着白寝衣的年轻女子,似乎是觉得冷,全身抖个不住。

头发披散下来,掩住了半张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浑不像真人,简直如鬼似魅。

“把灯剔亮些。”广桥低声吩咐。

灯光亮了些,广桥盯着墙角的女子细看。尖尖的鹅蛋脸,五官俏丽,素着一张脸,反而多了些楚楚可怜的风致。

广桥觉得眼熟,猛地想起是旗本岩本家的女儿,似乎叫阿富。松岛曾有意将她荐给将军大人做侧室,只是未能成功。广桥还查过她,也没查出什么问题——石高上千的旗本家女儿,一下地就有乳母女中围着,娇生惯养大的。

阿富低着头,一张脸白得像纸。阿雪拍拍她的肩,似乎提醒她注意礼节,御年寄广桥在身前呢。

阿富颤巍巍地坐直了身子,广桥摆了摆手说:“无须行礼,你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富垂着头说:“傍晚中奥有人传话,似乎是将军大人吩咐,让松岛大人明日一早去御广敷候着,有人要问话。松岛大人有些闷闷不乐,早早让阿富退下了。”

广桥皱起眉,心里乱哄哄的:将军大人问话?是怀疑松岛与下毒有关吗?将军大人让御庭番去查,御台所身边的女中们都被带走了,一点头绪也没有,如今又查到松岛身上了?

“接着说。”见阿富怔怔地发呆,广桥催她说下去。

“松岛大人晚膳也没用,阿富有些不放心,睡得不踏实,到了半夜再睡不着了。起身到松岛大人房里一看……”阿富忍不住呜咽起来,两行眼泪直流下来,用袖子擦了又擦,只是擦不干。

阿雪看阿富哭得哀伤,顿时也悲从中来,摸出手巾掩住了脸。

“那时松岛已经……?”她们没完没了地哭起来,广桥只好打断。

“已经悬在门框上了……”阿富勉强说了两句,猛地呛咳起来,脸涨得通红,连气也喘不过来。

“然后?”

阿富按着胸口,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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