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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式燕-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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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花纹?”
柳婷婷面色顿变:“自、自是有一点的,那个黑色的斑点……你到底想说什么?姑姑,此人不是咱们村的!”
谢长晏转头看向三位评者:“盒内是一只金圆蛛,身上有七道褐色斑纹,而她的四对足分别是七、七、四、五道褐纹。倘若不信,可开盒数数。”
柳月当即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一只金圆蛛,众人当即数了起来,果如此人所言。
柳婷婷慌道:“她、她偷偷数过!”
“蛛在盒内,盒在你手,我哪来的机会?”
“你、你在我家数、数……”
“我与你素昧平生,怎好上门打搅?”
“你!总之这蜘蛛是我抓的!谁、谁有事没事去数蜘蛛身上的花纹呀!姑姑,不能就此说是我偷啊……”
“确实。”谢长晏悠悠道,“一般人确实不会去数蜘蛛身上的花纹。”
“你……”柳婷婷见她如此轻易就放弃了这个把柄,不由得惊讶。而柳溪看着谢长晏,只觉她这种慢条斯理似笑非笑的劲儿简直生平首见,太炫目了!
“不过——”谢长晏话题一转,转得众人兴致大增——来了!又来了!“既要喜蛛,比谁的蜘蛛结网最密,总会数一数,自己的小蜘蛛织了多少根丝吧?”说着,她“啪嗒”一下,盖上盒盖放入篮子里。
柳婷婷的脸“唰”地白了。她刚拿到这盒子,才看了一眼,只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丝,心中欢喜,便把自己的扔了,厚颜无耻地拿此盒参赛。虽料到柳溪没了蛛盒肯定不甘心,但一来盒子都长得差不多,二来柳溪没有证据证明是她的,所以才有恃无恐。谁承想,她们竟然连蜘蛛上的花纹都数过,听这女人的意思,连蛛丝都数过?
谢长晏笑嘻嘻地看着她:“我若说对了,如何?”
柳溪接过篮子帮腔道:“对!如何?还不能证明是我的吗?”
众人跟着在台下起哄:“快说快说!多少根蛛丝啊?”
柳婷婷毕竟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被众人一催一逼又一吓,顿时有点扛不住了:“我、我也不知道,这个盒子不是我偷的,是我捡的!对,姑姑,我是从路上捡的……你相信我,我不知道是柳溪的……”
柳月一阵头疼,众目睽睽下,她也不好偏袒,只好训斥道:“胡闹!捡的东西怎能占为己有!”然后歉然地看向柳溪,“溪溪,既是你的盒子,快拿回去吧,下次别再不小心弄丢了。”
柳溪刚要上前,谢长晏拉住她的袖子:“谁说我们是不小心丢的?明明是——”她突然从台上跳了下去,冲到一个小男孩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小男孩本在人群中看热闹,哪料她说下来就下来,没有防备,被抓了个正着。
谢长晏将他一路拖上了台子。小男孩拼命挣扎:“干什么?放开我!放开!”
柳月一下子站了起来:“元元!你这是做什么?”
“娘……”小男孩委屈喊道。
“哟,认识啊?那更好了。”谢长晏弹了弹小男孩的头,“小弟弟,说说,刚才是怎么顺手牵羊把柳溪的蛛盒送到你表姐手上的啊?”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哗然。
柳月脸上顿时也挂不住了:“元元!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元的眼珠骨碌碌直转,却比柳婷婷要镇定得多:“我没有!娘我没有,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第97章 独清独醒(2)
“这个盒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为了让蜘蛛好好结网,抹了一种药粉。那种药于蜘蛛无害,对人却有毒。所以你看,我之前是用篮子提着的,不敢直接碰触。”
柳元一愣,柳婷婷则尖声叫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不过也别担心,有解药。就是解毒时会有点痛,忍忍就好。”谢长晏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打开盖子,倒出三颗朱红色丹丸,先给了柳溪一颗。柳溪会意,当即塞入口中吞下。
谢长晏又递给柳月,柳月面色变了又变,也接过吃下了。
谢长晏托着剩余的药,朝柳婷婷一笑:“你要吗?”
“废话!快给我!”柳婷婷说着就要伸手拿,谢长晏却看向柳元道:“解药只有最后一颗了,不过,既然这位小弟弟没碰过这个盒子,自然无须解药。”
柳月闻言顿时脸色一白。
柳元却嗤鼻道:“你吓唬谁呢?你敢拿个毒盒子上台参赛?”
“确实不敢。本想上台时用手帕包住说明一下的,没想到会路上丢了。那这解药就给这位姑娘吧。”谢长晏说着将最后一颗红丸往柳婷婷手中送,柳月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她:“解药真的只剩最后一颗?”
“姑姑!”柳婷婷意识到不妙,连忙叫了起来。
柳月反手一把将她推开,怒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臭德行吗?你自己闯祸就算了,要连累了我家元元我跟你没完!元元,快,把这解药吃了!”
柳元还待辩驳,但柳月不由分说地将药丸给他喂了下去。柳元无奈,只好狠狠地瞪了谢长晏一眼。
柳溪啧啧道:“真是知子莫若母啊……”
柳婷婷面色发白地从地上爬起来:“那、那我怎么办啊姑姑!溪溪,解药还有没有?”
“有啊,三匹帛来换。”
柳元大怒:“我就说她们使诈,想诈小爷……”
“你给我少说几句,还嫌不丢人?”柳月当即评者也不当了,揪着儿子的耳朵回家去。
柳婷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跺了跺脚:“好,你等着!”
柳婷婷匆匆下台,沿途所有人都对她起哄,嘘声一片。
柳溪笑喊道:“记得,三匹帛,快点,过时不候噢——”
柳婷婷扭头,含恨瞪了谢长晏一眼,跑远了。
谢长晏将篮子里的盒子取出来,递到柳溪手上:“喏,得罪了村长的女儿和侄子,怕不怕?”
柳溪嘻嘻一笑,反问台下的看客们:“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你们说我要不要怕?”
“怕他们个鬼!”
“村长要找你麻烦,我们帮你出头!”众人笑应。
柳溪打开盒子,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蛛网:“那我是不是今年的织娘?”
“是——”
“双冠王——”
人们冲上台,将柳溪抛了起来,柳溪哈哈大笑,更有人放起了烟花庆祝。
焰火“嗖”的一声蹿到半空中,“砰”地炸开,变成了一座弯弯的小桥,再然后,桥身一变,变成了喜鹊四下飞散……
“宜国的焰火可真是巧夺天工啊……”谢长晏深深感慨。
月挂中天,所有的庆典都结束了。
柳溪挽着谢长晏的手臂一同回家,一路上兴奋得不得了:“阿燕阿燕,这回真是多亏了你啊!”
“我弄丢的蛛盒,我负责找回来而已,谢什么?”
“总之我就是好高兴。这么多年的窝囊气,全出掉啦!而且有了双冠王的名号,我的亲事肯定能成!”
谢长晏微讶:“你议亲了?”
“我喜欢村东的张大哥,但他娘看不上我。这回好了,我让爹爹再去说说看。”
谢长晏挑了挑眉毛,心想宜国果然开放,女孩子都能为自己提亲。
二人正在说说笑笑,远远看见柳婷婷带着几个人站在她家门口。
柳溪喜道:“柳婷婷送帛来了吧?”
谢长晏却眼尖地看到那几个人腰间别着刀,心中“咯噔”了一下。
果然,柳婷婷一扭头,看见二人尖叫道:“就是她!她没有手实也没有路引,来历不明!”
柳溪气得大骂:“柳婷婷你!你不要脸!竟然报官!”
“我爹被你们蒙蔽,我可不会。此女一口燕音,没准是燕国的细作!差大哥,你们可得查仔细了!”
衙役们打量着谢长晏,谢长晏心中叹了口气:该来的,迟早会来。
不等衙役拔刀,她立刻配合地举起双手道:“我知道了,我跟你们去府衙。只是柳溪家跟此事无关,还请不要牵扯无辜。”
柳婷婷厉声道:“呸,她和她爹收留你们,还对外说是远亲,成心包庇,怎么就无辜了?”
谢长晏哭笑不得地睨着她:“姐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留个屁!差大哥,屋里还有个男的,是她相好,两人一起出现的,快快一并抓走!”
柳溪跺脚急道:“柳婷婷你不要解药了?”
“我抓了你爹,看你敢不敢不给我解药!”
柳溪大怒,还待说话,被谢长晏拉住:“没错,解药……各位差大哥,其实这对父女也是被我用毒控制的,想知道什么带我走就够了,屋里那个……病了许久,至今昏迷不醒,带走他也没用。”
领头的衙役生就一张冷面,倒三角眼,一看就是不好说话之人,冷哼一声道:“不用你教怎么做!都给我带走!”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两名差役冲进茅屋,谢长晏好生着急,当即就要跟进去,却被领头的衙役一把扣住手臂,几个小擒拿,就把她抓住了。
谢长晏想要挣脱,冷面衙役沉声道:“再反抗罪加一等!”
这时屋内传出一阵打斗声,紧跟着几声尖叫,两名衙役从屋内横飞出来,摔在地上直呻吟。
紧跟着,一个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抓我?”
谢长晏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彰华的声音,却又不似他的声音了。
彰华说话时,总是压三分,沉三分,不怒自威,即使是笑,亦很克制。此刻屋里传来的这个声音,却是年轻的,带着困惑和怒气,把所有情绪都表达得很充分。
彰华醒了?真的是他吗?
冷面衙役厉声道:“你敢拒捕?”
“端午哥小心,那人很厉害!”一倒地的衙役提醒道。
冷面衙役端午冷笑一声,放开谢长晏,拔出刀刚要进去,就见屋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一个人扶着墙壁慢慢地靠站在了门槛处。
谢长晏的眼睛不由得一热——真的是陛下!他、他他终于醒了!
这段时间来的焦虑、着急、恐惧、悲伤、期许,都随着他的苏醒而烟消云散。仿佛溺水之人重回陆地,仿佛屋舍重有了栋梁。
一瞬间,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他说。
然而,当月光和衙役手中的灯笼彻底照亮彰华的脸时,谢长晏的心又“咯噔”了一下——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彰华。
只见他半倚着门框,身体显得有些虚弱,苍白的脸上一片茫然。他的眼睛一改从前的深沉,变得又亮又清澈,不像二十二岁,反像个十六七岁未经人事的少年。
“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彰华环视四下,目光从谢长晏脸上掠过时,也没有停留。
“陛……比我预想的醒来得早了……”谢长晏连忙上前,想去抓他的手。对方却下意识地一闪,避过了跟她接触。
“你是?”他困惑且防备地说。
谢长晏颤声道:“你、你不认识我了?”
柳溪在一旁急声道:“怎么回事啊?他不是你男人吗?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男人?”彰华错愕。
端午不耐烦起来,当即喊道:“都给我带走!有什么话衙门里交代去!”
他冲上前准备动手,却被彰华一个反扣,擒住了他的手臂,再一拍,拍掉了他手中的刀。
“你……”他刚说一个字,膝盖一疼,“啪嗒”跪在了地上。
彰华眼中似有精光一闪而过,但随即一怔,连忙松手,把端午扶了起来:“对、对不起,你、你没事吧?”
谢长晏简直没眼再看。她想彰华大概是昏迷太久,烧坏脑子了。这两年游历时总听说谁家的谁遭遇某某事后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性情大变。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证此事。更没想到,这么狗血的事会发生在彰华身上。
天要亡燕啊!
“少来这套!”端午打开彰华的手,自己爬了起来,此人倒不怕死,对着武功高过自己数倍的彰华还敢亮刀叫嚣道,“你们两个身份不明,还敢拒捕!真不把王法放眼里吗?”
彰华听到“王法”二字,又怔忪了一下:“是这样吗?对不起,我刚醒来,脑子昏昏的,什么也想不起来……既然你们是官府的人,那就怎么说怎么做吧。我跟你们走。”
谢长晏想:得,毕竟是陛下,对王法的看重和维护是刻在骨子里的。
端午半信半疑:“真的?真跟我们走?”
“是。”彰华友好地朝他笑了笑,温顺地伸出双手。
第98章 独清独醒(3)
端午当即拿了镣铐将他锁了。
柳溪拉了拉谢长晏的袖子道:“不会吧?你男人真的傻啦?”
谢长晏叹了口气,眼看端午的目光朝这边转来,连忙也识时务地伸出双手。
就这样,谢长晏、柳溪,柳溪她爹柳栋,和左顾右盼对一切都似乎感到很好奇的彰华一起被押上囚车,送往县衙。
此事惊动了整个柳芽村的人,村子一共三百多人,同姓柳,全沾着亲。见柳溪家出事了,大伙儿全跟着囚车纷纷求情。然而端午不为所动,连柳婷婷她爹——柳芽村的村长柳富来都不管用。
最后柳富只好焦头烂额地冲柳栋喊道:“二哥你放心,我明早就去赎你们回来……”
柳溪靠着谢长晏,却半点都不害怕,反而很兴奋地说道:“天啊,没想到我还有进府衙的一天啊。”
谢长晏内疚:“是我连累了你们。”她不该出那风头的,要是五伯伯在,肯定要气得骂她朽木不可雕。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明知柳婷婷品性不端,却非要当众揭穿令她下不了台。结果好,被告发了吧,连累柳溪父女不说,陛下也跟着遭殃。
“没事。今晚我真觉得特别痛快!柳婷婷弄虚作假,偷鸡摸狗,还睚眦必报,是她的错。咱们可没错!”柳溪昂首。
一旁的彰华听到这儿,好奇地问道:“谁能给讲讲发生了什么事?”
赶车的端午板着脸回头道:“不许讲话!”
彰华乖乖地“噢”了一声。
谢长晏一个趔趄,跪在了木笼子里。一旁的柳溪吓一跳,忙扶她坐好:“怎么了?”
“发现新世界了。”
“唉?”
银月弯弯,照着彰华的脸。谢长晏心中却觉得暖洋洋的。人说祸兮福之所倚,果然诚不我欺。若不是今夜冒失替柳溪出头,怎会招来这帮人,若没有这帮人,彰华又怎会意外醒来?虽然他失忆了,虽然他不认得自己了,虽然他们进了府衙会有一连串麻烦事,但是……好奇怪,只要这个人醒过来了,她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她只觉得开心。
开心得像是重新获得了全世界一样。
锦绣县虽只是个小县城,却经济富裕,交通便利,驻扎着宜国很厉害的一支地方军——绣旗军,在屡次对抗程寇中竖立了赫赫威望。因此,府衙半点不小不说,衙役还个个厉害,一看就是刀上沾过血的。
四人被押入府后,进了一个黑暗幽深没有窗的小屋。不多时,端午领着一个白面青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进来:“张主簿,中间两个就是从柳芽村抓回来的身份不明之人。”
彰华问道:“这么晚了,你们还处理公务?”
端午冷冷道:“维护治安,不分早晚!”
彰华赞赏道:“当真是官吏之典范!”
冷面衙役却被他那个赞赏的眼神给恶心到了,作势呕了几声。
而那位姓张的主簿随身携带茶壶,对着壶嘴灌了一肚子茶后,才耷拉眼皮看向四人:“说吧,怎么回事啊?”
“我不喜欢你的官腔。”彰华道。
一旁的柳栋急忙拉了他一下:“少说两句吧大爷!”
彰华诧异道:“咦?你为何叫我大爷?你认识我?你是谁?我又是谁?”
端午当即拔刀:“别再废话!好好回答大人的话!”
彰华乖乖“噢”了一声,然后一摊手:“我什么也不知道。”眼神诚恳至极,令一旁的谢长晏“扑哧”笑了出来。
张主簿叹了口气:“有能说事的明白人吗?”他看向柳溪,柳溪连忙躲到了谢长晏身后。他又看向柳栋,柳栋的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谢长晏抢在他前道:“我姓谢,名长晏,燕国隐洲人氏。谢怀庸是我五伯伯。”九哥曾自傲说,天底下的读书人,可能不知道皇帝是谁,但没有不知道谢怀庸的。
张主簿果然一挑眉毛,一改之前的懒散之态:“三才先生是你伯父?”
“三才先生是谁?”彰华问道。
“你闭嘴!”端午吼他。
谢长晏忍俊不禁。
张主簿呻吟:“还能不能审下去了?”
“是。”谢长晏一指彰华,“这位是我的二哥——谢知幸。”
柳溪惊讶道:“什么?你哥哥?他不是你的男人吗?”
“男人?”彰华震惊,看了谢长晏几眼,“我觉得还是兄妹比较好。”
“这能随便你选吗?”端午气得又想拔刀。
张主簿连忙对谢长晏道:“快细说啊!”
谢长晏心中得知既入官府,没有侥幸可能,与其编造身份,不如坦白直言。但彰华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如今又失了忆,虽说看似跟宜王交好,可谁知宜王有没有称霸之心。事态未明前还是再藏一藏吧。幸好二哥一向行踪成谜,又因为面有残疾的缘故,从小戴面具,除了特别亲近之人无人知道他的真实长相。
“我们去程国游玩时遭遇海难,随着箱子漂到宜境,幸得这对父女相救。但我二哥病重,昏迷没醒。我们所有的东西都丢了,没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想要写信回家,又没有邮资,就这样混到了今天……民女所言句句属实。”
张主簿忽然起身,绕着谢长晏走了几个圈:“你说你是……谢长晏?谢家的十九娘?”
谢长晏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是。”
张主簿嗤笑,笑到一半觉得不好,收了表情,对端午道:“叫孙典史来。”
端午迟疑了一下:“老孙头这会儿恐已入睡了。”
“睡什么睡?难得有个案子,犯人还自称是燕国前皇后,多大事啊,快叫起来。”
端午闻言一惊,连忙去了。
柳溪父女也都震惊地看向谢长晏。
彰华更震惊:“我的妹妹是皇后?!”
谢长晏心中无语,表面还要一本正经地纠正他道:“那个,不是皇后,我退婚了。”
张主簿又想嗤笑,抓起茶壶“咕噜咕噜”灌了一通,才道:“那更了不得了,唯方大地千百年来唯一一个敢退皇帝婚约的谢十九娘。你说你冒充谁不好,非冒充她?”
“为何大人不信我就是谢十九?”
“谢十九风华绝代美绝人寰才华横溢高贵优雅,跟她三姐谢繁漪并称谢家的并蒂兰。你看看自己,从头到脚哪点符合啊?”
彰华附和道:“确实……”
谢长晏听得嘴角一抽,转头问柳溪:“溪溪,你也不信吗?”
“我、我、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也挺好看的,真的,很好看!就是、就是……你的手上那个,全是茧子,还有你腿上,好多疤,还那个、那个不修边幅……不像千金小姐。”柳溪的声音越说越小。
谢长晏叹了口气,对上柳栋的视线,柳栋没说话,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打量她。
——这个人相信。还是老人家见多识广啊。
谢长晏冲他一笑。柳栋慌忙垂下头,避过她的目光。
这时一连串脚步声从远而近,门被撞开,两人夹带着风一起刮了进来。
“在哪里?在哪里?谢长晏在哪里?”走在前头的是个眉发皆白的驼背老头,身形极为瘦小,脸上全是褶子,唯独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他带着满脸兴奋,冲到众人面前,从柳溪脸上扫过,移向谢长晏,然后便定住了。
谢长晏刚要说话,被他伸手阻止。孙典史的目光移向她的衣服和鞋子:“从芦湾来?”
“是。”
“芦湾今年流行驼色,一个个整得跟和尚尼姑似的。你这身布料,一看就是芦湾染的;还有这鞋,轻薄防水,为程境内行人常穿。”
谢长晏鼓掌道:“典史大人好眼力!”
端午冷冷道:“少拍马屁。你从程来,但不代表你就是谢长晏!”
张主簿则笑眯眯地问:“老孙头,你看她可有隐洲谢氏的芝兰之风?”
孙典史皱起眉头,继续打量谢长晏,半晌后,摇头道:“实是看不出来。”
谢长晏心想鼓掌鼓早了。
孙典史又去看彰华,一看之下神色骤变:“这位是?”
“此人在我们缉捕时突然醒转,然后自称什么都不记得了。据此女交代说是她的兄长,叫什么、什么来着?”端午还在回忆,孙典史已一拍膝盖道:“此子不凡啊!”
“典史大人会看相?”谢长晏惊讶。
“看相不会,但会看人。你看他穿的这件外衫,看似平常,其实是稀罕物。挺括不说,不易起皱,遇水立干,还轻软舒适,此乃燕国贡缎——云霓!还有他的靴子……”孙典史说着对彰华道,“脱鞋。”
彰华愣了愣,温顺地脱了一只靴子。
孙典史捧起他的靴子,摸了几下道:“是用最好的胎牛皮所制,内衬极软绵羊皮。一双值十金啊……”
谢长晏忙笑道:“我的这位二哥,确实喜爱享受……”
彰华却皱了皱眉道:“我觉得我不是这种人。”
谢长晏扶额。
第99章 独清独醒(4)
“他是你哥哥?”孙典史立刻扭头看她。他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水汪汪的黑葡萄,却生在那样一张老脸上,看上去着实格格不入。
但谢长晏此刻有些怕了这双眼睛,不敢与他对视,只好硬着头皮道:“他是五伯伯的长子,是我堂哥。”
“你们长得……”孙典史在她和彰华之间转了个来回,谢长晏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却听他来了一句,“是有点像。”
唉?怎么可能?她跟彰华哪里相像了?!
“你们两个身上,都有种……唔,类似的劲儿。你们肯定同一个老师,受过同样的教育,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
谢长晏心中叹服。真是高手在民间,这么个小地方区区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典史,竟生有如此一双毒眼!
彰华则有些茫然又有些好奇地看着谢长晏,看得谢长晏狠狠瞪了他一眼。
然后彰华便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算了,谢长晏想,有生之年能看到陛下如此坦然的笑容,其他瑕疵就忍忍吧。
而这时,孙典史做了总结:“你们来到柳芽村小半个月了,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也没做,也不好定罪收监。既自称是燕国人,遣送回燕吧。”
谢长晏大喜,谁知张主簿却皱眉道:“不行呀,知县大人说,程王新立,看似关系有所缓和,实则更要提防有细作潜入。这两人既然来自程国,就该核实确是燕国人后才能放。”
“我们真的只是去程国玩的……”
“是不是,很快就知道了!”端午一挥手,叫来几个兄弟,“押走!”
彰华第一个听话地走人,走了几步,又转回到孙典史面前:“那个……靴子……”
孙典史端详着手里的靴子,冲他诡异一笑:“八寸的鞋啊?归我了。把那只也脱下来。”
彰华一愣:“你说什么?”
孙典史挖了挖耳朵,看向谢长晏:“你哥不懂事。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谢长晏忙走到彰华面前,把他另一只靴也脱了下来,彰华想说什么,被她用眼神堵了回去,“别说话!”
孙典史得了靴子,高高兴兴地哼着小调走了。
张主簿摇头叹气,却什么也没说,呷着茶慢悠悠地离开了。
彰华怒道:“他们这是盘剥疑犯!”
“谁说的?是我们主动孝敬的。”
“那就是受贿!”彰华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端午,“你们的知县在哪里?我要举报……”
话未说完,谢长晏跳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少说几句吧哥哥!差役大哥,您带路,劳烦费心了……”
彰华虽会武功,能轻易就甩脱她,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顾忌她是自己的妹妹,最终乖乖地跟着她走了。
四人被关进同一间牢房。
大概因为她说出来的身份很特殊,再加上没犯什么大罪,因此给了个最僻静的单间,打扫得也还算干净。
谢长晏对人世间的不平事见识已久,虽沦落至此,却新鲜感大于愤怒感,尤其彰华醒了,她心情放松,当即安慰柳溪父女道:“伯父,溪溪,给你们添麻烦了……”
柳栋忙道:“不麻烦不麻烦……”然而目光躲避,挪得离他们远了些。
谢长晏知道他的想法,之前他虽看出他们身份不凡,但出于善良,还是收留了二人。如今听说她竟是燕国前准皇后,那身份在小老百姓眼中实在太高不可攀,因此就生了敬畏之心,再也不能平常心待她了。
谢长晏心中若有所失,一回头,对上彰华的视线。彰华正在很认真地打量她,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我觉得我们并不像兄妹。”
“那像什么?”谢长晏来了兴趣。她很想知道,在失去记忆,恢复纯真本性后的彰华眼里,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
彰华想了半天,正色道:“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很亲切……就像、就像……我的女儿。”
“谢谢抬爱。”谢长晏一笑,然后抓起一把稻草撒在了他头上。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柳芽村的村长柳富满脸堆笑地跟着端午进来了。
“多谢端午哥,小小心意,哥几个打酒喝。”柳富塞了个荷包到端午的袖子里。
端午依旧一张棺材脸,却没有拒绝,瞥了身旁的两个衙役一眼,衙役们当即打开门锁将柳溪和柳栋提了出去。
柳溪不解道:“爹,咱们能走了?”
柳富训她:“不走等着在这儿吃午饭啊?”
“那阿燕呢?”
“她又不是我们柳芽村的,我才不管。光捞你们两个就够费劲的了……快走快走!”柳富推着二人离开。柳溪回头似要说些什么,但被柳栋按了回去。
如此一来,牢中就剩下谢长晏和彰华二人。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彰华开口道:“他们果然贪污受贿!”
“我还在这里!”端午敲了敲铁栏。
“我要举报你们!你们知县……”话未说完,谢长晏又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巴,回头冲端午谄媚道:“他脑子撞坏了,差大哥见谅!我觉得你们这种风俗特别好!真的!其实吧,我真的是谢长晏,所以呢,我其实也挺有钱的……”
“你想说什么?”
谢长晏豪气冲天道:“只要你放了我,等我回到家,要多少钱,随便说!”
端午冷冷一笑,转身走了。
“差大哥!我说真的啊!他脚上那种靴子,我送你一百双,噢不,一千双、一万双都行啊!”谢长晏趴着铁栏大叫,也没把他叫回来。
彰华好奇道:“咱们家这么有钱?”
谢长晏将头抵在栏杆上,懒洋洋道:“富可敌国。”
彰华面色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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