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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式燕-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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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她之前顶着准皇后的身份享尽恩宠,却也没能获赐美玉蝴蝶。那个叫薛采的小神童,还真是了不起啊。
不过……
谢长晏呷了一口酒,遮住眼中的揶揄之色:毕竟是性好娈童的陛下嘛!
来自北境的商人成功用此话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后,得意一笑:“冰璃公子看了一圈,最后呀——一只也没要。”
众人发出“果然如此”的唏嘘声。
“不但没要,还说‘我不喜欢活物’。陛下问:‘为什么呀?’他道:‘我照顾它,我累;我不照顾它,它死。’陛下说:‘你可以让手下人照顾它们呀。’冰璃公子就反问:‘借他人之手照顾,就不算真正属于我的。陛下建此蝶屋,亲自养育这些蝴蝶,不也正是这么想吗?’陛下当即就惊了,感慨万千道:‘你这小小孩童,竟是朕的知己!’”
“哇——”酒铺内一时间感慨万千。
谢长晏却差点呛酒,连忙低头捂嘴,把咳嗽声埋在了胸腔中。这商人擅长讲故事,口吻语气描绘得十分到位。但因为谢长晏太熟悉彰华,所以无法想象他会如此情绪饱满地说话。唔,如果此事属实的话,想必那人定是轻轻挑一挑眉,问:“为何?”然后淡淡道,“可令下人代为照料。”
而当薛采说中他的心事时,他大概会沉默片刻,然后一笑道:“也好。那就出去吧。”
谢长晏在心中默默地描绘着那个场景,细致到他衣上的纹理都勾画得格外分明,最终一笑泯了种种思念。
她将喝空的酒碗翻过来盖在桌上,起身走人,迎面而来的风中,带着海域独有的咸湿气息。
行走在宽敞明亮的长街上,看着鳞次栉比的商铺房屋,感受着悠然自得的生活气象,内心深处涌起难以描述的自豪与悲伤。
这是……父亲豁出性命保护着的地方。
十五年前,父亲在这浴血奋战,没能回家迎接她的出世。
十五年后,她跟母亲来此拜祭他。
他救下的渔民们为他在海边立了一座碑。
谢长晏决定在碑旁行及笄礼。
现在,距离三月初三,还有三天。
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人唤道:“十九郎君!十九郎君!”
十九郎是她写游记时的化名,后有部分知情人就会以十九郎君来称呼扮作男子行走的她。
谢长晏扭头,发现一家书铺里,一管事正兴奋地朝她挥手,满脸喜色道:“十九郎君可算来了!”
“你是……胡兄的……”
“对对对,小的本是公子身边的小厮,叫阿城,托您的福如今做了南境这带书坊的管事。”
谢长晏心道难怪觉得此人面善,竟是当年渭陵渡口初见胡智仁时他身边的那个小厮,当即上前道:“胡兄近日可好?”
“公子就在此地等着您呢,您且等等,我已让人去知会他了。”
“等我?”
阿城笑得含蓄:“是。听闻十九郎君即将及笄,公子准备了薄礼。”
谢长晏笑了笑:“胡兄总是如此有心。”这两年,她接触最多的外人除了公输蛙,就属胡智仁了。
一开始她坐着巨型马车帮他在运河沿岸招摇,获得了不错的反响。后来听闻她想写游记,胡智仁鼎力支持,一手包揽了付印售卖。可以说,虽然《朝海暮梧录》确实写得新颖有趣,能卖得如此好,却是胡智仁的功劳。再然后,每当谢长晏脑海中蹦出新想法遇到新难题时,胡智仁总是第一时间帮忙。他有钱有人有能力,最难得的是态度谦和,完全没有施恩的嘴脸,而是一副“你能找我是抬举我”的感激模样,让人如沐春风。
时间一久,连郑氏都注意到了,提醒她:“无商不精。他如此帮你,若不是图钱财,就是图情分。你要想好,还不还得了这些情分。”
对此,谢长晏嘻嘻一笑:“大不了以身相许呗。娘你不是正愁我嫁不出去吗?”
郑氏气得推了她一把:“嫁做商人妇,谢家人得戳死我的脊梁骨!”
“咱们不老老实实待家里,出来四处玩,您那脊梁骨已被他们戳弯了。”
“是啊都弯了,还不快给我按按?”母女二人笑闹起来。
不得不说,这两年,虽然风雨颠簸,旅途辛苦,郑氏却明显比在谢家时开朗了许多,面庞也显得年轻回来了。
所以谢长晏无比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
她偶尔会想起秋姜,想起那个让她痛下决心走出新生的女子。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渡口一别,秋姜再没出现过。
谢长晏坐在书坊的隔间里边畅想旧事边等胡智仁,一杯茶没喝完,胡智仁就来了。
他穿了一身新衣,蓄着美髯,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看到谢长晏时,目光更是亮了几分。
“十九郎君有礼。”胡智仁拱手一拜。
谢长晏“扑哧”一笑,回拜道:“胡兄,许久不见,你的美髯终于留好了。”
胡智仁摸了摸脸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须髯,笑道:“在外经商,有点须髯显得稳重可靠。见笑了。”
阿城换上新茶,识趣地退下了,把隔间单独留给了她和胡智仁。
胡智仁抚摸着杯沿,一向从容的他难得一见地有些紧张。
谢长晏静静地等着。她有些知道胡智仁的心思,本应羞涩烦恼紧张无所适从,可她发现,这些情绪自己统统没有。
她所有的少女情怀似乎都终结在了玉京。如今,海阔天空,无有不可应对之事,无有不可应对之人。
因此,此刻看着胡智仁纠结谨慎的模样,还觉得有些有趣。他在她印象里,是个长袖善舞、游刃有余的人,没想到面对感情时,竟也青涩得像个少年。
谢长晏心念忽然一动:少年啊。
胡智仁跟彰华同龄,今年都是二十一岁。
虽然他留着胡须,但仍是个少年。
而彰华,她遇见他时,他已彻彻底底蜕化成了成熟稳重心思深沉的男人,再没有少年的时刻。
我还是喜欢少年。谢长晏想。太过深沉复杂的人,交往起来太累。她已经受够了。
胡智仁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从袖中取出一个精美的锦匣,推到她面前,开口道:“聊以微薄之礼,祝贺及笄。”
谢长晏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根发簪。
第56章 朝海暮梧(3)
簪子是纯金打制的,头上嵌了一颗水滴状的琥珀,色泽橙黄,难得的是里面竟还包裹了粒芍药种子。
如此一来,可真算得上十分有心了。
胡智仁叹道:“本想找芍药花瓣的琥珀,但实在是没有……”
“这样更好。”谢长晏充满惊喜地凝视着琥珀中的种子,“比起已经成型的花,我更喜欢无限可能的种子。看着这颗种子,就能想出一百种不同的花来!”
胡智仁的惭愧立刻变成了欢喜。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谢长晏,这个女孩儿的脑袋里装满了千奇百怪的想法,能神奇地让人感到愉悦和惬意。
幸好陛下放过了她。
实在无法想象,这样鲜活有趣的人,困在深宫内苑中,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就应该这么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在外面飞翔,她飞过的地方,景色会变得更加明亮。
而他,想当那个守护者,陪伴她,跟随她,保护她。
男人送女人发簪,本就是在表达情意。
那么,她会接受吗?
胡智仁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比送礼之前更加急促。他从小跟在叔父胡九仙身边,得天下首富亲自指点,被视作最有天赋的继承人,六岁起开始处理家族事务,十六岁时成为胡家在燕国境内的掌权者,见识了多少商界风雨,却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向谢长晏。
谢长晏的目光终于从琥珀上移开,回视着他,展齿一笑:“我好喜欢这根簪子!谢谢胡兄!”
胡智仁心中一松,刚要说话,谢长晏又道:“不过,及笄时的簪子,娘亲已经选好了。是父亲当年送给她的定情之物,恐怕不能更换……”
胡智仁的笑容僵了一下:“这样啊……也是……”
“但此簪我会好好珍藏的,谢谢胡兄。”
胡智仁握了握手心,决定再接再厉,鼓起勇气道:“发簪作用,在于佩戴示人,若尘封匣中,岂非可惜?希望有一日,能看见你……戴它。”
谢长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笑得越发明朗:“好。待我结束旅程,若是有缘的话。”
而我现在无心于此,望你海涵。
彼此都是聪明人,话不点明既知心意。
胡智仁得了回应,心中微宽。谢长晏虽是婉拒,却留了希望。他有些后悔地想,早了。这发簪应在她完成全部游记后再送。届时,她玩够了,累了,倦鸟想归林了,他再提出来的话,应允的概率会高得多。
他还是有些毛躁了。难怪过年拜见叔父时,虽一年来成绩斐然,叔父却道他仍需磨砺。
正在这时,隔间的门帘突被人掀开,一人携着寒风大步走进来,未开口,先重重地“哼”了一声。
胡智仁震惊地看着对方,不敢相信自家书坊竟有外人闯入,更不敢置信的是,这个无礼的闯入者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上去比他还生气。
谢长晏见到来人,很是惊讶:“呀,你……怎么来了?”
那人的目光落到了她手中的琥珀发簪上,冷笑了一声:“送礼啊。怎么,就许他送礼,不许我送礼?”
胡智仁面色顿时一红,心头却越发惊诧:此人看着不过十二三岁年纪,长得就像年画上的善财童子,难道竟是自己的情敌?
谢长晏忍俊不禁:“那么,礼在何处啊?”
“跟我来。”那人转身就走。
谢长晏向胡智仁歉然地拱了拱手,起身跟出去了。
阿城这才畏畏缩缩地进来,怯怯道:“公子……”
胡智仁不悦:“不是说我与谢姑娘说话时不许打扰吗?怎让外人闯了进来?”
“那人、那人是……宫里来的……天使……”
胡智仁一震。
这位天使当然就是如意。
如意大步走在前方,谢长晏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她个高步大,如意的小短腿每每走上两步,就被她一步追上了。
走到后来,如意也觉出无趣了,当即放慢速度,回头瞪了她一眼:“不像话!”
谢长晏“扑哧”一笑,好脾气地应道:“是。”
“光天化日跟男人独处一室,不像话。”
“是。”
“随意接受男人的礼物,还是发簪那么私密的东西,不像话!”
“是。”
“一根琥珀发簪就受宠若惊,眼界之低,令人发指!”
“是。”
“你就算离了陛下,也不用这么自甘下贱地去当商人妇吧?那等卑贱之人……”
谢长晏本一直乐呵呵地应声,听到这里忽然上前一步,站到了如意跟前。
如意吓一跳:“干、干吗?”
谢长晏伸出双手往他眼睛上比了一比:“两年未见,公公高了。”
“真、真的?”如意惊喜。
“是啊,眼睛这么高,看不到人啊。”
如意这才听出讽刺之意,当即大怒:“你讽刺我是狗吗?岂、岂有此理!”
谢长晏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眼睛往上看,是人;往下看,是蝼蚁。公公身居高位,更应伏低己身,才能看见芸芸众生啊。”
如意一愣,粉团子似的小脸腾地红了起来:“你、你……不用你教我!”
他推开谢长晏的手,拂袖走了,走了几步,却又回头叱喝她:“还不快跟上?”
谢长晏微微一笑,跟上前去。
两年未见,如意竟然半点变化没有,还是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看见他,便如看见曾经的玉京岁月,点点滴滴,尽是珍贵的回忆。
真好,他一点也没有变。
岁月静好,透过他未经风霜的稚嫩脸庞,把那个人的平安和顺,一一带给她知晓。
因而无法生气。
因而满心欢喜。
谢长晏带着些许慵懒和漫不经心,跟着如意走到了海边。
然后,便看见了一艘红色的船。
船身不大,但因为整个海岸就停了这么一艘,又颜色醒目,故而一眼看到。
谢长晏跟着公输蛙耳濡目染,目力见识都已非昔日阿蒙,一眼就看出了此船的特别:平底方头,型深小而干舷低,装有多桅多帆——是一艘小型快船。
如意在船头停步,回身看她,脸上又恢复了得意之色:“这是求鲁馆今年献上的贺礼,结构,那个,那是相当好啊。那个,头,嗯,那个底,那个拱、拱……”
第57章 朝海暮梧(4)
眼看他忘词,谢长晏替他接了话:“船用大梁拱,甲板能迅速排浪。平底浅吃水,能坐滩不怕搁浅,高桅高帆,能快速航行。好船。”
“对对对,就是这样!此船非常适合内海行走,且不说玉滨运河,便是去宜去璧,都很方便,正适合你写第三部 游记用。”
谢长晏心中一动:“你怎知我要去宜去璧?”
“这不明摆着的吗?燕你都走遍了,下本书当然要写邻国风情。”如意随口答了一句,然后傲慢地问道,“我这份礼物,比之那根破簪子,如何?”
谢长晏走上前,伸出手抚摸船身。船很新,尚带着原木的清香,她都能想象求鲁馆的弟子们是如何愁眉苦脸地在公输蛙的辱骂声中挥汗如雨,最终打磨出了这样一艘船的。
借助梯子登上船,此船所有船舱都在甲板之下,甲板上仅有一拱形小屋,用以观景望风。从屋中的木梯下行,共有六个舱区。与众不同的是每个舱区互不相通。谢长晏沉吟片刻,“啊”了一声。
坦白说,此船就外形看,并无太多新意。但公输蛙那人何等骄傲,怎会随随便便弄艘船出来砸求鲁馆的招牌?此船必定是他得意之物,才会作为新年贺礼献于君王。
看到船舱,谢长晏明白了:玄机就在此处。
“蛙老可有说此舱叫什么?”
跟在她后头的如意挠了挠耳朵:“名字复杂得很,不记得了。但他说这种船航行时,哪怕一两个舱破损进水,船也不会沉。”
“确实如此。”谢长晏叹为观止,同样吃米,公输蛙那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如意见她满眼喜欢,不由得旧事重提:“喂喂喂,你还没说我这礼物如何呢!”
谢长晏收了笑,深吸口气,回身恭恭敬敬地跪下了。
如意吓一跳:“干、干吗?”
谢长晏行了一个大礼:“民女谢氏,拜受此礼,谢主隆恩。”如此大礼,自不会是如意自己的心意,只会出自那个人的授意。
如意表情微变,眼神渐渐凝重起来,最后低声唤了她一声:“谢长晏。”
谢长晏抬起头。
“这、这两年,很、很多人都走了。”如意结结巴巴地说,“太上皇走了,你走了,鹤公走了,太、太傅也走了……”
谢长晏一怔:风乐天也走了?
“陛下身边,没、没什么人了。你……”如意欲言又止,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讷讷道,“算了,好自为之吧。礼物送到了,我回去了。不管怎样,我和吉祥终是要在陛下身边的!”
如意说罢头也没回地走了。
谢长晏下意识追了几步,想唤住他,但追到甲板上时,如意已被一队护卫接走了。
谢长晏站在船头,望着如意的身影渐渐远去,抚摸着船上的栏杆,心中不知是何感觉。
海风呼呼,吹起了她的长发和衣衫,却吹不散幽幽思绪。
而这一幕,很快被阿城禀报给了胡智仁知晓。
“船?”
“是的。天使带来了一艘船,说赠予谢姑娘,以供她来年出国远游用。”
胡智仁愣了愣,半晌后,长长一叹:“我怎么没想到……”
琥珀发簪虽心意十足,但在这样一艘应伊所需的船前,也黯然失色了。
阿城犹豫着小声问道:“公子,不是说陛下退了跟谢姑娘的婚事吗?怎么还会送如此厚礼给她呢?”
胡智仁的目光闪烁了几下,最终惆怅一笑:“看来,我的心愿想要达成,又难了许多啊。”情敌是君王,这条路漫漫,有的走了。
谢长晏雇了船夫,将船只整理了一番,然后将郑氏接了过来。
郑氏看到这艘船,听说是陛下所赐,表情变得十分复杂。沉默半晌后,问道:“吾儿下一步打算如何?”
“先好好办及笄之礼,然后去璧国。有了此船,就可以走青海直入璧境了。如果时机好,没准还能在路上遇到璧国的使臣。我也好想见见冰璃公子呀。”谢长晏精神奕奕地回答。
郑氏见她神色自如,似乎并未因燕王的这份贺礼而有所动摇,心中微宽。“吾儿真的长大了呢。”
她始终陪在女儿身边,见过她为情所困的样子,见过她悲伤无助的时刻。正因为亲眼见过,所以她知道彰华于谢长晏而言,是多么地不可描述。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断了的,好不容易过了两年清静时光的,陛下究竟在想什么,为何还要送这样一份贺礼来?
郑氏心中不禁有些生怨。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谢长晏嫣然一笑道:“娘亲不必担心。虽然我跟陛下的夫妻缘分是断了,但毕竟还是同门师兄妹呀。此船对我十分有用,我受之无愧。”
郑氏提在半空的心,这才终于放下。
“再说了,娘你发现没?”谢长晏拍了拍船栏,眼眸清亮如缀星光,“陛下给我的礼物都很目的明确:马,用以督促我骑射;书房摆件,用以为我开智;商姐姐,用以带我交际;公输蛙,用以教我技艺……此船亦然,助我出行。”
“陛下他……”郑氏不知该如何描述。
“陛下将我看作女儿,看作妹妹,看作弟子,独独没有看作女人。”谢长晏说到这里,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若有一日陛下送我发簪了,娘亲再烦忧也不迟。”
这是她站在船头吹了许久海风后最终得出的结论。
这个结论再一次冷静地将她拉出旋涡,回归阳光明媚的前程。
谢长晏想,无妨无妨,再来几次也行。
她的心,终将在这样一次次的冷酷提醒中,磨砺成钢。
“你受了伤后,才会知道怎么治疗;你吃过苦后,才会知道怎样避免;你失去东西后,才会珍惜此刻拥有;你爱过人后,才会知道怎样才是真正的爱……你要经历很多很多事,变得越来越丰富,直至——柔滑圆润,无坚不摧。”
一语成谶。
第58章 岂如人意(1)
三月初三,芍药花开。
谢长晏一早起来,却发现母亲已不在船上了。
船夫声称夫人大概是去集市买东西了,因为马车也不见了。谢长晏便没太放心上,开始梳妆打扮做准备。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匣子,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支木簪。
沉香古木,雕琢成凤栖梧桐的造型,木是好木,雕工也相当出色,最最重要的是——这是父亲当年亲手雕刻,送予母亲的见面礼。
母亲将它带到玉京,又带来了滨州。在最穷困潦倒需要变卖首饰的时候,也没舍得卖掉此簪。
今天,她将在父亲的纪念碑前,由母亲亲手为她戴上此簪,以示成年。若父亲在天有灵,能够看见这一幕的话,想必也会十分欣慰的吧。
谢长晏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簪子,又满怀期待地将它放回了匣内。
水车“骨碌碌”地转动着,清潭旁,一株芍药悄然绽放,几只蝴蝶落在上面,扇动着美丽的翅膀。
彰华疲惫地退朝回来,难得一见地没有更衣,直接走进蝶屋。
蝴蝶们被他衣裾扬起的风惊到,慌乱地飞走了,等他落座后,见他久久没再动弹,这才重新飞回来。
彰华伸出一根手指,一只蝴蝶慢悠悠地飞过来,停在了上面。
彰华极为专注地凝视着它,静默的面具逐渐剥离,露出其下的真实表情,有些茫然,有些怀念,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悲伤。
“十五年。”他喃喃,顿了一下,“谢将军。”
这是谢长晏出生的第十五个年头。
也是谢惟善离世的第十五个年头。
更是他脱胎换骨,从阿斗变成嘉言的第十五年。
“臣来了。”那人对他一笑,像一道煦暖的风,能够拂去所有惊恐和畏惧,“殿下,别怕。”
十五年来,那句“别怕”始终回荡在耳畔,激励他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谢长晏不会知道,谢家女儿三十人,为何彰华会选中她。
命运的羁绊其实早在十五年前就已写好。
流年似水,一杯春露冷如冰。
谢长晏在船上等了许久,直到太阳从船头移到船中,郑氏也没有回来。
谢长晏终觉不对劲,命船夫们四处寻找。自己也没闲着,飞奔去集市寻人。
滨州的集市为早市,寅时开始,现已近午时,都已散得差不多了。郑氏是坐着那辆巨型马车走的,本应十分招摇,然而一路打听,都说没见过那样的车子。
最后,还是胡智仁闻讯赶来,发动手下所有的伙计寻找,才打听到确实有那么一辆马车,但不是奔集市走的,而是反方向去了海边。
谢长晏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当即问胡智仁借了匹马,策马赶往目的地。
滨州三面临海,陛下所赐的船从内河来,故而停靠在北域。除此外还有东南两域,南域邻接璧宜两国,互通商贸,十分繁华。东域则通外海,多为渔夫出海捕鱼用。又因程国就在海岸那头,故而也是战事多发之地。
谢惟善的碑就在东域。
谢长晏一路快驰,总算在一盏茶工夫后赶到了父亲的纪念碑前。
那辆巨型马车,果然就停在碑旁。碑旁靠坐着一个人,观其背影,正是郑氏。
谢长晏至此松了口气,察觉背脊上已是一片冷汗。
她跳下马,朝郑氏走过去:“娘亲。”
郑氏的身子动了动,回转头来,脸上带着如梦初醒的惊讶:“晚晚?”
“娘亲怎的不等女儿,先来了这里?”谢长晏走过去,握住郑氏的手,发现她两手冰凉。
“我……我昨夜突然想到,你的诞辰虽是今日,但你父是早了半天走的。所以想先来这里看看他。陪他一起看日出,结果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郑氏歉然起身,整了整微皱的衣衫,“对不起,让吾儿担心了。”
谢长晏噘嘴道:“娘亲确实过分,为何不叫上我一起?我也想陪爹爹看日出啊。”
郑氏闻言笑了:“你来滨州祭拜你父多次,该看的早看了,我却是第一次来。”
“知道啦知道啦,你想跟爹爹独处嘛。不过下次要记得事先知会一声,免得又睡着了让我一通找。”
“是是是。”郑氏好脾气地应道。
谢长晏四处张望了一番:“奇怪。”
“奇怪什么?”
“以往此地虽不及南域热闹,但也船只进进出出,人不少的。今日为何如此冷清,一个人也不见?”
郑氏闻言愣了一下:“我来时,正好一帮渔民出海,想必是还没回来。”
“难道是海上出神风了?啊呀呸呸,我这乌鸦嘴!”谢长晏连忙朝谢惟善的碑拜了三拜,“爹爹保佑,大吉大利,让他们平安归来。”
郑氏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提议道:“既你来了,趁着此地清净,咱们开始加簪吧。”
“好啊。”谢长晏摸了摸袖子,“啊呀,出来太匆忙,未带簪子。娘且等等,我这就回去取,很快!”
郑氏不放心地叮嘱道:“骑马慢点。咱们不急的,左右也无人观礼。”
谢长晏翻身上马,回头嘻嘻一笑:“怎么无人观礼?爹爹不是在吗?呐,再给你们一点二人独处的时间!”
郑氏白了她一眼:“油嘴滑舌!快去快回!”
“一会儿慢一会儿快,娘你真难伺候。”谢长晏露出受不了的样子,挥鞭走了。
奔出十余丈,听郑氏唤她:“晚晚——”
谢长晏回头:“忘什么了娘?”
郑氏立在碑旁,海风吹起她的衣袍,不知为何,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被吹走一般。
谢长晏心中“咯噔”了一下,莫名有点不安。
然而下一刻,郑氏朝她一笑,阴霾散尽,满是艳艳旭日:“再带一盒胭脂回来。”
谢长晏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一直素颜的郑氏要用,当即会心一笑,朝她眨了眨眼睛,驾马而去。
谢长晏回到船上取发簪和胭脂时,遇到胡智仁,连忙谢道:“给您添麻烦了,我找到娘亲了。”
“那就好……”胡智仁迟疑了一下,才道,“不知……我是否有幸前去观礼?”
“啊,欢迎啊!太好了,娘亲见有客观礼,肯定很高兴。”
胡智仁展颜道:“我带了琴。若不嫌弃,请让我充当乐者。”
谢长晏喜道:“那就有劳胡兄了!”
一行人重新整装出发,前往东域。
谢长晏一马当先,高高兴兴地骑在最前面,因此,她也是第一个见到郑氏身影的。
“娘,我回来啦——”
她刚要加快速度,却被身后的胡智仁抢快几步,强行用马鞭挡住:“且慢!”
胡智仁脸上露出罕见的震惊之色。谢长晏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郑氏身旁的马车——是倒着的!
与此同时,背对着她的郑氏僵硬地转过身来,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动,大摊鲜血从她脖子处喷了出来。
整个头颅就那么折了下去。
谢长晏睁大了眼睛,这一幕像被什么拉长了、噤声了,变得缓慢和安静——
她看着郑氏的头颅离开了躯体,掉到沙滩上,滚啊滚的,最终滚到了石碑旁。
她看着鲜血像瀑布一样从郑氏脖子的断口处喷出来,身躯摇晃着,也“啪嗒”倒在了地上。
她看着郑氏的手脚仍在抽搐,鲜血跟黄沙混在一起,满目红黄。
她看着郑氏的头颅抵在石碑上,两只眼睛却仍是直直地望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要交代。
“娘——”谢长晏嘶吼了一声,推开胡智仁跳下马,朝数十丈远外的郑氏狂奔而去。
胡智仁拦阻不及,只好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全部跟上:“快!”
谢长晏跳马时太急切,脚扭了一下,但她已感觉不到,就那么跌跌撞撞地冲到碑前,刚要俯身去捞母亲的头,一道黑影从倒着的马车后方冒出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
紧跟着,一把弯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胡智仁立刻停步:“你是什么人?放开她!”
谢长晏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头颅,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够不到,为什么?为什么够不到?
她开始挣扎,全然不顾脖子上的弯刀,一心只想去碰触娘亲。
锋利的刀锋一下子就割破了她的皮肉,鲜血流了下来。
胡智仁脸色立白:“不要伤害她!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你?”劫持谢长晏的黑影终于扭转头,看了他一眼。而他的面容也被胡智仁等人看清了。
这是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黑衣人,四十左右年纪,狭长脸鹰钩鼻,只有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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