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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奚梦帝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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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勍寝居的窗门紧闭,就像把自己隔绝世外,时间久了,几乎要人把它从靳府中遗忘。
转眼间,奚勍重生至今已有十数日,平时清晨她常先去庭院里散步,然后到厅前拜见靳恒与靳夫人,递上自己闲来做出的一首小诗。对于女儿的重大改变,靳恒虽喜不自胜,但不表颜外,见她安心呆在府上,态度也不再刁钻蛮横,心中那份畅喜自然好比亲游天宇。
而每当太阳偏西方向时,奚勍便会像现在这般将门窗紧闭,对外称自己是在凝神赋诗,倒也没有人怀疑她跟上次般从房顶偷溜,按她从前性格,只要门窗不被锁,想出想进是任谁都拦不住。
当然,奚勍也确实如他们所想,没再出过靳府,只是,她现在所做的事也绝不能被人发觉。
屋内,奚勍盘膝而坐,双目垂帘,人静如石,余阳的辉光泼洒在窗纸上,将那抹娇盈的上半身影拖到地面拉得很长。
每日都需如此,感受内力在体内缓慢窜动,功行一个完整周天,领悟其中要点,勤加修炼,日后方可施展招式。
虽然这具身体有很好的武功底子,可对现在的奚勍来讲完全不会运用,所以她让聂玉凡抽时潜进房里教她重修内力,因为有了强大内力,才可施展武功保护自己。
自小奚勍就聪颖慧质,无论学什么都很快,仿佛事事都难不倒她,大学毕业后就受到大型企业录用,而在她经历多年奋苦,终于要登上耀眼的金梯时……
刺眼的车灯,报复的蓝图还未勾画好,那种感觉,就像还没登上顶点,却已经落入万丈深渊——
所以如今,她要用尽一切来保护自己,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已无法单单靠智慧来保全,唯有武功……
现在这具身体才十一岁,日后,她要考虑很多。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奚勍睁开眼,没有点灯的房内一阵昏暗,倒也令她适应。
她起身把门打开,莹怜端着黑漆圆盘,上面放满热气腾腾的饭菜,轻声道:“小姐,到晚膳时候了。”接着她把饭菜端到桌上,去旁点灯。
橘色的烛心跳跃,伴随饭香热气为满室渲染出一份暖意。
现在的莹怜,已不像奚勍初见她时那么畏畏怯怯,大概是近段日子奚勍待人亲切和善,使她也渐渐变得不再那么拘谨害怕。
奚勍慢斯条理地吃着饭,同时目光睨向边上的那碗银耳羹,好奇问起:“今日怎么多出一道?”
“小姐,这是老爷特别吩咐厨手做给您的。”莹怜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便将瓷碗端到她跟前。
奚勍轻轻舀了一小勺,放到唇边,就觉清逸扑鼻,入口后更是齿间留香,柔滑细腻。
以前她何尝有时间,能去细细品尝一口粥啊。
奚勍嘴角的冷弧逐渐化成一线,是种趋于平静的淡暖。同为人父,却有天壤之别,虚伪面具下是张更加丑恶的嘴脸。
莹怜因在忙着收拾,未曾听见奚勍那一声低低的轻喃——
“沐娴,你生前是这般被人疼爱着,真是好啊。”
********
天色被黑色重染卷入深寂,此时家家都已熄灯就寝,唯有瑟瑟风声犹响耳边。
纸窗前有一抹绝美身影摇晃,如在云雾间飘渺,似真似幻,像身处梦境才能见的一场虚景。
奚勍凑到房中那唯一一盏烛火前,晶莹掌心遮住半边光芒,启唇微微一吹,顿时烛灭影逝。
她一身素白长裙,柔亮青丝用一根银白绸带高高束起,发尖欲垂腰际。
她轻敞开房门环视周围,见没有响动才跨步合门,而后身体轻盈一跃,整个人就到了屋顶之上。
“果然很有成效。”奚勍自顾自地道。
深夜万籁俱静,银月周空漂浮些许暗雾,徒添朦胧之美,蓦然间,月色下闯入一抹白影,轻裾飘扬如烟,长发飞舞如丝,光照过她的侧面晶莹闪耀,几乎要与月芒漾为一体,浮光掠影间,只觉梦幻,更难忘那清丽夺目的绝俗仙姿。
经过平日里有意无意的打听,奚勍再次翻上那道肃雅的高墙,身落庭院,四周寂静无声,幽暗更寒,仿佛身处鬼蜮。
“一切……未变。”奚勍行走间闭眼睁开,一点一滴回想她重生而来时的景象。
是这里。
她定住脚步,望向斜前方那间不起眼的小宅,又似想起什么,心底仿佛被落羽不小心地旋转拂过,生出一丝悯惜。
就像时光绕回情景重演般,她继续上前,走了进去。
清幽的药草香在空中萦绕不散,却意外令奚勍心神一阵清醒,她脚步不似方才的直快,渐渐放缓下来,好似一步一落间在屏息静听着什么。
越踏台阶,药香越加浓氤,阁前的明净珠帘垂泻而下,散发幽冷的微光,偶尔风来,相互摩碰叮叮当当,犹若精灵们的私下细语。
“与上回相比,你的脚步轻稳许多,没想到短短时日,功力就上升到如此程度了。”
寂静的夜中,传来一声空灵之音,宛若天籁,深深震荡心扉。
奚勍脚步一顿,但见帘后那抹人影,飘渺亦如初时,心下竟莫名轻快起来,不慌乱地问:“你怎知是我?”
他幽幽一笑,笑音背后却加杂一丝诡谲:“上次你匆匆离去,我就知道,你还会再来。”
而下句,令奚勍身体冷不防的微颤。
“书房案上,堂前财位神佛,大小寝居内的各个木格,经过那一夜,似乎变得空荡不少呐。”
奚勍开始不明意,但渐渐回想到当时那几个瘦小身影背在后面的包裹,两手一握,恍然间明白。
东西是被他们拿走的。
而现在对方,把她当成贼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使奚勍头回感到无法欲辩,把头低下不肯抬起:“那些,确实与我有关……”
她话未讲完,不料珠帘内的他笑道:“其实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东西,拿便拿去吧。刚刚我不过发句牢骚,谁知你却承认了。”
他半轻松的语调,听上去就像拿奚勍寻开心一般。
但奚勍并不生气,反觉这个少年的心思令人猜摸不透,音量不自觉放低:“少去的东西,下次我会全数归还回来。”
他冰薄的唇微弯,垂目,冰雪般的容颜稍转向帘外:“今日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柔絮的嗓音里意外带出几分疲惫,仿佛一片凋零的残花瓣,无声无力地坠入谷底长眠。
奚勍一对黛眉轻拢,好像少年的话刺中她心中不解,来到这里的缘由,竟然自己也说不清,或许为当初那一眼吧,被月芒浸染的他风华如神,但又孱弱苍白得需人疼惜。明明不能亲眼看尽人生繁华,而一声叹息,又好似看透了尘世沧桑的释然,如此少年,实在令人难以忘怀。
也或许更多的,是她想从他身上,寻求到一份属于自己的释然吧。
所以——
“不完全是……”奚勍径自笑道,青葱玉指顽皮地缠绕起一串珠链,却显得比那珍珠还要晶莹剔透,意味深长地讲,“月下幽明,我心独净。但一个人,终究是难逃‘寂寞’两个字啊。”
珠帘背后一阵寂静,接着,传出“哐当”一响,像是棋子落地的声音。
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他突然咳起来,一声一声,因剧烈伏下身去。
奚勍为之一慌,立即掀帘而入。
少年坐在椅上,乌发披散,脸色苍白得接近透明,全身披裹着一件看似厚重的雪裘,可仍然显得他像件极其罕有的艺术品,任何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破碎。
小阁里点着暖炉,但被窗外吹来的夜风完全卷走消尽,反与身处屋外没太大区别。
奚勍伸手合上半边窗,表情微愠又似在怪怨什么,见桌旁放着一盏青蓝瓷壶,指尖触上缩回,忙替他倒了一杯热茶。
“喝些,小心烫。”奚勍半蹲下身,将茶杯小心翼翼递到他空出的那只手上。
他接过,慢慢对准唇边,喉咙因液体的流动微微动了动,终于把咳声压制下去。
“让你见笑了。”半晌,他手抚胸口有些艰难地发出声音,面容却是含笑,不知是受茶气的熏染还是刚刚咳的太过猛烈,羊脂玉般的双颊隐隐泛出一丝红晕。
奚勍深深叹口气,语里带有几分责怨:“你行动本就不便,也不说找人在身边侍候吗?”
他精致细长的眉扬起,眉形很是好看,像被刻意雕琢过,浅笑着回了句:“平日里有的。”
他只说这么一句,并不详细,令奚勍意识到自己问话或许有过唐突,取过空茶杯放回原处,没再言语。
清幽月光透过窗缝,把昏暗一角照得银白生影,目光流转间,一颗白色棋子在地面上璀然夺目,引人注意。
奚勍轻慢将它拾起,玉凝手指与棋子几乎要融入一起,莹白光润,需细看才可分别。
她这才注意少年身前摆置着一张棋盘,棋盘上黑白子相互交错,密密麻麻令人无法一目了然,但见整体已占有多半个盘面,看来过不得了多时,结果即将分晓。
“这些是你自己下的?”放有黑白棋子的棋笥放在他身前左右,而对面无座无人,奚勍思绪通明后,内心便感到深深震撼。
“一人闲来无趣时,常常以此消磨。”他温雅谈笑间,手上已拈了一颗黑子,衬得手指凉白,在盈盈月色中像块最纯净的玉段,将棋落入盘中。
“可是你的眼……”话出一半,奚勍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收了音。
他却显得毫不在意,简简单单道出几个字——
“心中自有棋盘。”
话毕时,他笑得淡然若云,如同泛舟于山水间的悠然自在,仿佛双目失明对他而言,根本无关重要,在他心中也造成不了任何的伤害与阴霾。
究竟怎样才可做到如此?
奚勍只觉心头有股难言滋味,或许在面对某些事方面上,自己比过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吗?
她精神集中向身旁棋盘,手指如柔柳拂水般轻轻走过手下的纹路,与她所知的普通棋盘不同,这上面的纹格要突出些许,可以清楚地摸出感受到,这棋盘,应是为他而专门设计的。
奚勍对棋道也有一些简单了解,若为普通人,想撇开棋盘单单记住上面的众多数目,就已经不是他人可随意做到,更何况棋盘上如人世间变化莫测,又亦如身处杀场浴血奋斗,想在棋盘上运筹帷幄,谈何容易?而对一个天生眼盲的少年来讲,又需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做到?
“在想什么?”他微微侧面,声音就像午夜花开清空而优美。
奚勍看他问话间,又分别落入黑白棋子,下手快而精准,想来这盘棋路对他来讲已是相当熟练了。
“在想,你主控的究竟是黑棋还是白棋呢?”她蹲下娇小身躯,异感兴趣地问。
“哦?那依你看呢?”他纤长的中指与食指拈有一颗黑子,本欲落下,却因听了她的话停滞空中,静然收回。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真龙
奚勍双手交叉托腮,喉间发出一声长音,看向桌上的棋局,目光慢慢陷入幽深黯沉。
她半敛着眼,聚精会神地凝注,直至良久黑瞳缩成一点,隐隐透出锐利而含蓄的光芒。
而后,她黛眉轻扬,神态间,有股将世事掌控在手中的自信,开口讲道:“白子气势如虎,步步紧逼,绝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显然气候已成,只等最后将其一同逼入绝境。而黑子……”她不免失望地摇摇头,叹道,“布局稀松,四散各方,着实的不妙啊!”
少年靠在椅背上,一手捏子一手慵懒地拄着头,如玉唇边噙有淡淡笑意。
对于奚勍所讲,他只听不语,同时想到那句中所用“不妙”而不是“惨败”,清楚她话里有所保留,一时来了兴趣,唇角的笑痕加深。
果然,耳边传来她莺婉的声音,也暗藏如冰色丝绸一样的柔韧,在变幻万劫的棋局中,成为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可惜,白虎虽咄咄逼人,却始终无法拿定大局,由此可见形势在不觉间变转,因为它不知……”
少年闭着眼,只觉那声音美好似叶尖雨露,有种让时间凝固,震慑心魄的魔力,脑海里不由拼凑着她的精美轮廓,想象面前佳人将有着怎样一张惊艳倾世的绝色容颜?
奚勍津津乐道说出:“生死存亡的关键,只在于最后致命一击。”
说罢,她轻轻托稳少年略带冰凉的手,将那夹在指缝间的黑子,坚定而有力地放入众棋之中,刹那间,一片散沙各处交连,相对呼应,竟形成一座无坚不摧的堡垒,把整个局面反劣为胜,最后——
大局尽握,君临天下。
“只要选好绝佳时机,便能腾云破空,睥睨九天,你手中的黑棋,才是你的主控——真正天龙!”
“好,说得好……”少年点头,虚弱身体仿佛一时承受不起胸口涌起的激荡,微喘低咳,为冰玉雪颜落染一层绯红,更衬他美得超脱凡尘,是千思万梦中也难见的天资之容。
“没想到这棋中玄机,竟被你看破了。”他含笑道。
奚勍反是谦虚而言:“我不过随意说说,倒是你,如此年纪就能……”语出间,她心底暗自叫句“糟”,抬头见他致雅的眉正一点点拢凝,连忙轻咳一声,自自然然转过话题,“倒是你,俗话说的好,习惯自我对弈,就能以不变应万变……笑看人生。这一点,我却做不到。”
“为什么?”抓住句中关键一点,他面容微微侧过来。
奚勍在一瞬忘记呼吸,没料到他会问起自己的事情,沉吟后很平静的告诉他:“不告诉你。”
不告诉你。
这个回答令他仅仅无奈地一笑。
而奚勍想到,聂玉凡曾说这里是朔王府邸,好奇心压不住,可又担心他会像刚刚自己那样‘报复’一番,踌躇半晌,终开口问道:“听闻这里是当今圣上皇叔,朔王爷的旧邸,那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
此时他唇边上扬的弧度,已不若之前儒雅温情,犹如罂粟花下的毒刺带有警告:“你既然清楚,又何以不知身份的擅自闯入?”
态度骤然转变,令奚勍全身通凉,茫然无措之时,但见少年伏身,正连咳带笑地发出声来。
果然是被小挟报复’了一把,奚勍冷眼投去。
“有没有吓到你?”现在他完全不知自己正被奚勍狠狠剜了一眼。
奚勍冷抖肩膀,刚想回之“我又不是十几岁小孩子”,但抿抿嘴,及时收住了。
见她不言,少年以为她真在心中生闷,才正经讲道:“我是朔王故人之子,父母早亡,朔王念及昔日情分,将我收入府中做了义子。”
“可是我天生眼盲,体弱多病,经受不了离京的长途跋涉,所以暂住这里休养身子,平时有几个人伺候就足够了。”
“难怪会误让人以为,这儿是座空宅……”奚勍若有所思地道,随后语气怀有歉意,“对不住,关于我的身份,一时还无法……”
“无碍,等你何时愿意,再亲口告诉我吧。”他身靠椅背挥了挥手,像河畔飘摇的芦苇那般柔弱无力,冰雪面容上隐约透出倦意。
奚勍察觉到开口:“今夜,打扰你休息了……”
他低垂的眼睑似被柔羽触碰,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声音低低如风:“这是,准备跟我道别了吧……”
彼此保持一阵缄默,幽明夜里,一种温柔的缱绻似在朦胧之中,悄然蕴生。
“是啊。”奚勍巧启嫣唇,笑容忽如万树梨花盛开的莹灿绝世,补充一句,“若不介意,下次我还来此处看你,可好?”
他含笑应之,笑容中有种平生难求知己的真切,直令奚勍心头一阵悸然。
“我走了。”她回身道。
“等等。”
就在奚勍半掀珠帘时,突然被他叫住。
“上次你走的匆忙,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奚勍回首,望向窗边那副令人屏息赞美得画面,前后稍一思索,扬眉吐出两个字:“奚勍。”
“你呢?”她继而问。
少年微笑,优美的唇线悠然启开,那声音宛若玉珠清脆落地,回响在两人之间——
“祁、容。”
********
淡雅的药草香气在阁内弥漫,素白裙裾如幻影一闪,残留下一股清幽的女子体香,仿若出自深寒高处的白梅,逐渐与药香混淆,使人在精神萎弱时不觉一振。
现下虽有春来冬去一意,可祁容仍被白似鹅绒般的雪裘重重包裹,如此的他看上去却依然显得太过单薄柔弱,瘦得令人心疼。
他闭目静颜,从旁看去几以为他安静睡去,却不知夜愈幽冥,也正是思绪愈加清明之时。
一颗黑色棋子,不知何时被他揉于掌心玩弄,悠然自若,仿佛一切皆归他手中,眉宇间那浑然天成的高华致韵,似能燃亮世上所有的昏浊黯然。
然而下一瞬,胸口绞痛如被成百鼠蚁啃咬,使他眉心紧拧,纤长手指微微一弹,将那颗黑子精准地投入笥中,这才艰难地抚上胸口。
此时他咳得甚为剧烈,几乎连气也喘不上,双颊一时绯红艳丽,像极天际的彩霞。
他从袖中取出那条上好绢帕,捂住唇边,削瘦的身体禁不住一阵颤抖。
终于,咳嗽停止。祁容虚弱喘着气,手里洁白的帕子已被大片血色浸染,在幽夜之中,触目惊心。
“主上!”
一直隐蔽在房内角落的少年终忍不住担忧,掀帘而入。
祁容嘴角尤挂着一丝血痕,鲜红颜色衬托那张精致完美的冰颜,流溢出妖娆瑰丽的光华。
“既不是头回见到,何以大惊小怪,若日后为此暴露自己的身份,池晔,你可知后果?”祁容嗓音轻弱,如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而从唇边逸出的冰冷语气,却足可使人坠落魂渊。
池晔年龄比他稍大,腰别长剑,身姿瘦高挺立,面容冷峻如冰刻,是一直守护在祁容身边的人。
听到祁容带有警告的责说,池晔连忙垂首跪地,恭敬道:“主上说的是,属下已牢记心中。”
祁容闷闷咳了几声,闻到唇边残留血腥的味道,继而用绢帕一把抹去,径自喃念:“这帕子,又该换新的了……”随后冷冷丢在地上,冰致容颜无痛无悲,仿佛刚刚那血,不是他的,体内烈痛,并不是出于他身。
“可是主上,真要任由她如此吗?”池晔拾捡绢帕,低声问起,“短短数日,从一个内力全无的人提升到现在这般,看来……不容小觑。”懂武功之人,只要听对方脚步声或其走路姿势,都可从中探出一二。
“是啊,这点我也未曾想到。”想到此,祁容语气却不似方才的冰凉,幽幽叹笑,隐约透出一股兴味,“罢了,随她吧。”
池晔猛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主上,可我们连她的身份都不……”这完全不似他平日作风啊。
“池晔,要知道,太过急躁反而先生事端,假若她身边有幕后高手,只怕最后是我们打草惊蛇,陷自己于万劫之中。”祁容露出一抹幽远的莫测笑容,“更何况那日你我都知,她不过是无意闯进这里,至于另外几人,除那少年……武功着实不成气候,行动成散沙,若真是贼,也只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贼吧。”
即使双眼不能视物,这府中发生大小事情,他也能一清二楚。
“如果她真知我身份、心存杀机,今日就不会只身前往,况且凭她现在功力,暂不能够把我怎样。”
身体似被那雪裘裹压得透不上气,祁容极不适地动了动,单指挑开胸前扣结,内着的白锦丝缎便显露出来。
他这才觉呼吸顺畅一些,纤长五指依次敲击着椅把,回想刚刚与她的对话,神情如被淡淡的薄雾笼罩,呈现罕见温柔:“奚勍。”
“奚勍……”他又径自念了一遍,在心中咀嚼回味,稍后,弯起嘴角笑问,“听她声音不过十一二般年纪,可是如此?”
池晔回答:“正如主上所说。”
祁容偏过头,显得极感兴趣:“那是何样貌?”
“这……”池晔话音一顿,想他习武之人,哪懂得用什么精汇词语去描述女子容貌,心急一刻间,脑海不由想起她环视房内时,那双清澈幽明的眼眸,像被冰霜泼洒进一般,寒得叫人心颤,却也美得牵魂,当时池晔正隐在角落,为那一眼也有着实有了几分失神,一股感觉不受控地由心而发,“世上……难见。”
祁容淡笑,似乎这个回答与他心中所想一致。下一时,脑里却忽然蹦出那句——
一个人,终究是难逃‘寂寞’两个字。
祁容手指一顿,绵绵笑意仿佛要被什么吹散,脸上浮现阴郁。
是啊,寂寞。
对他来讲,已经有十三年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末雪
帝都南郊一条僻静巷道,尽头,有座不大不小的院落。
住在这里的,是靳沐娴曾经救下的几名街头孤儿,目前全被聂玉凡安置在此。
只听门“嘎吱”一声响,一位身穿墨兰衣袍的少年出现在宅院门口,他生就眉目修朗,堪比漫天星辰,蓝色锦缎与发丝交缠飞扬,仿佛随风而来的翩翩佳公子,超逸洒脱,一眼即可让人目眩神迷。
“聂哥哥!”
秋莲坐在窗边做着绣工,望见他来,便把大伙儿召齐跑了出来。
聂玉凡微微一笑,侧过身,被他小心护于身后的是个头戴帷帽的女孩,垂下黑纱遮住其中面容,身形娇小偏瘦不及聂玉凡肩头,但在风中有股傲梅独绽的清凛,冰洁散发,不自觉吸引人眼球。
“就是他们?”奚勍用彼此可闻的音量问。
聂玉凡凑到跟前,假意为她整了整长发:“对,穿橘色衣裳的就是秋莲,跟莹怜一般大,目前院中几人都由她照顾。”
“你怎知她跟莹怜一般大?”奚勍眯眼颇含深意地问。
聂玉凡听完一口气未喘上,咔在喉咙连连干咳:“莹怜是你贴身丫鬟,我自然认得,以前同她私下谈话被你看到,就吵着要我认她做妹妹。”
他说这话时表情极其无奈,而奚勍回想靳沐娴曾经对他的态度,心中已基本明了,看来这小丫头对聂玉凡用情不浅,平日里怕是耍了不少小心思吧?但不知聂玉凡,他真是木头脑袋对此毫无察觉,还正所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两人相互低喃几句,秋莲站在前面歪着脑袋,忍不住唤了声:“夜……殇主?”
黑纱随奚勍的转动微微摇晃,她略微生硬地回应:“嗯,是我。”
秋莲听出她声音,一张小脸即刻笑灿如珠,扑上前道:“夜殇主你来了,我们都好想你!”
她身后的两男一女也跟着围上,仿佛把奚勍当做心底神女,眼里光芒无比敬崇。
奚勍望向这些年纪尚幼的孩子们,隐隐想到自己曾经,黯然加杂着疼爱慢慢流露,如果当初换做她,恐怕会与靳沐娴做的一样吧?
“你们在这里住着,可还习惯?”
秋莲双眼含雾:“夜殇主,以前我们孤苦无依,在街头乞讨露宿,多亏你和聂哥哥救助才过上这般不缺衣食的生活,现在还何来习不习惯,我们早已经心满意足。”
“是啊,夜殇主不在,我们都很听聂哥哥的话在院里练习武功,上回的饰物当了不少银两,这一次我们可不可以用来帮助别人了?”旁边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说。
“上回的……饰物。”奚勍心里“咯噔”一声响,接着波涛翻涌,因有黑纱遮面才无人看到背后的一丝空怔。
“上回的饰物,是指从朔王府邸……”奚勍眼神一瞬滞空,声音低凉,犹如梦中呢喃。
聂玉凡察觉她音色不对,可顾及他人在场,压低嗓音试探地问:“那些饰物怎么了?”
奚勍静默,想来自己对某人的承诺是无法兑现了,半晌才似放下什么一般,回道:“没事。”
她回答冷淡,像条冰流直接将聂玉凡含带语里的关忧冲净。
而两个字入进聂玉凡耳底,更觉如被针扎般清晰疼痛,回想曾经总对自己娇声莺语的小师妹,心中一时百味陈杂。
“不可以。”
奚勍清楚地拒绝那个男孩,同时不容他们开口,语气坚定:“今后,我也不会再让你们做这种事了。”
众人皆瞠目,男孩更是结结巴巴道:“可,可是夜殇主,当初是你……”
“不错,当初是我带领你们潜进府邸。”奚勍嗓音清彻如双玉相击,尽管她现在身高并不突兀,但浑身自有一股凛然环绕,无形之中威压住所有人。
“但事后经过我一番细想,助人还需强己,让自己变得强大再去救助别人。而不是从前那般……劫富济贫,无论说得多么义正言辞,我们地行为也会被那些官僚说成**。”
“那我们该怎么做?”其中一名孩童问道。
奚勍微微眯起眼,黑纱遮住她眼中似锋芒万射的寒光:“我要你们好好练就武功,除了保护自己保护同伴,也能在日后某一天出人头地。”她瞄向秋莲露在兜外的粉色绣线,轻轻问了声,“秋莲,你可会绣工?”
被这一问,秋莲连忙又惊又诧地点头。
奚勍随即满意道:“好,今后我也有些事需交给你办,至于其他人……”一一扫过眼前那几张稚气未脱的脸孔,她直接说明,“我也不会让你们整日除了武功无事可做,到时怎样,会由聂……”奚勍声音突然顿在这里,之前她曾思考过很久,靳沐娴的身份乃属名门千金,而古代贫富差异向来明显,这些孤寒孩童们虽然年纪尚幼,但如果她挑明身份,只怕人心间仍会产生隔阂,所以奚勍决心继续按靳沐娴的做法,蒙面以‘夜殇主’的身份保持下去。但是聂玉凡,他们口中的‘聂哥哥’,奚勍却忘记问他所用身份。
“由我聂凡来告诉你们。”
清朗有如日月的声音响在耳边,奚勍意外抬头,正对上旁侧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容,眉眼间一展雾色温笑,即可使人如沐春风。
聂凡吗?
奚勍心下明意,并感谢聂玉凡从中提示,接着又说了些今后需要注意的事项,才在他的陪同下匆匆离去。
********
双方刚坐进马车,奚勍便摘掉帷帽,皎白面容在乌发陪衬下,宛若自然天成的莹玉,盈波流转间,美好不可言。
聂玉凡默默收回视线,师妹自小生得倾容之姿,他珍视如宝,以前曾半开玩笑地对师父讲,假若师妹长大以后他伴其左右,不知道要惹来多少杀身之祸,遭尽天下男子追杀?
可近来与她相处的感觉,聂玉凡却觉不似曾前。刚刚一瞬,目光还未与她触碰,却已觉神思飘忽,心旌荡漾。
真是,不得而知的感觉。
“你倒挺有本事,从何处弄来的马车?”奚勍寻个舒适位置坐好。
“若没这点本事,我还怎称的上你师兄?”聂玉凡坐于对面,笑谓道,“只要银两足够,万事好说。”
奚勍怀疑地睨他一眼:“我倒觉你整日无所事事,何来的银两?”
聂玉凡转为苦笑:“那些名门氏族想拜师父为师,自然少不了丰厚大礼,虽被师父拒之门外,但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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