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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海北-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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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壮的中年男人,把他和方青野像拎小鸡一样拎到池塘边,一手抓一个脑袋,摁进水里惩罚。
就和现在一样,动弹不得,浑身没有力气挣扎,像游走在死亡的边缘线上。
但就在身体在不断下沉,意识模糊一片之时,他感觉,有一双手抓住了自己。
***
陈逸大口喘着气,跪坐在一边。
男人侧身对着她,身体蜷缩,眼睛微微睁开,茫然的眼神望着自己。
天知道她花了多大力气才把他从水里拉上来,完全忘了手上的剧痛,对着他又是拍背又是抠嘴里异物,三两下扒开他的上衣,瞄准位置就要开始做心肺复苏了,男人突然一声呛咳,胸口有了起伏。
薛山渐渐放松身子,恢复平躺,急促的呼吸缓和下来,胸腔里的心跳也渐渐趋于平稳。
睁开眼看到陈逸时,他有诧异,也有欣喜,但他似乎没力气表现出这些情绪来。
安静良久。
薛山突然冒出一句:“还以为是见鬼了。”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力气。
陈逸不解:“见鬼?”
但随即反应过来,她笑了,“我们都没死。”
薛山也扯着嘴角笑。
陈逸看着他,恍然发现这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的笑容。
他总是一个人来门诊,机械地完成服药治疗,又一个人走。沉静而不苟言笑,这是以往陈逸对他的印象。
此刻,一句玩笑话,成功淡化了先前那生死惊魂的一刻。
半晌,薛山朝陈逸伸出右手,“帮我一把。”他整个身体还在乏力。
陈逸扶住他的手臂,他借力坐起来。
陈逸很清楚,他刚刚是毒瘾发作了,用专业术语来讲,也就是美|沙酮戒断症状出现了,和海|洛因戒断症状其实没什么两样。
“好点了吗?”她试着问。
薛山点点头,“陈医生,你——”
他其实想问她有没有受伤,但刚转过脸就看到她垂在身前的手,想出口的话被拦腰斩断。
陈逸知道他看见了自己肿成胡萝卜一样的手指,坦然解释:“指甲掉了一个。”
十指连心,这种疼痛不言而喻。
她刚刚那么费力才把自己拉上来,薛山心里歉疚,也有点心疼。
他收回目光,看一眼四周的景象,问陈逸:“你一直在附近?还是。。。。。。”
陈逸摇了摇头,“不知道被冲了多远,我逆着洪水方向走过来的。”
她看到薛山的时候,他正抱着头,一脸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她叫他的名字,没有反应,紧跟着跑过来,还没到人跟前,他就把自己滚下水了。
薛山点头,听见她问:“彤彤她。。。。。。”
“跟我一起,还有阿婆。我们找到一个小学,她们在那儿暂时安全。”
心里的弦暂时松了一下,可陈逸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结。
薛山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缓缓道:“沿路过来,我没有看到那对老人家。”
陈逸静默良久。
薛山看着她,一身狼狈,衣服上都是泥水留下的一道道印,头发上也沾了几片树叶,脚上的鞋更是没法看。
还有她的手。
“你是来找我的吗?”陈逸忽然开口。
目光从她的手上收回,薛山点了点头。
轻轻呼出一口气,陈逸说:“走吧。”
陈逸先站起,伸手去拉薛山,薛山愣了一瞬,搭上她伸过来的左臂,低声道谢。
他注意到,自己稍用力搭她手臂时,她皱了下眉头。但等他完全站好,陈逸才不动声色摸了下自己的背。
薛山让她走前面,他在后面更好照应,陈逸面露些许难色。
“怎么了?”
陈逸咬了下唇,如实道:“我后背衣服挂坏了。”
一条大口子肆无忌惮敞着,黑色内衣胸带显露无疑。
薛山默了下,说:“那我走前面,你跟上,有问题及时出声。”
陈逸点头:“好。”
***
去往村小避难点的这段路,好像比之前好走了许多。
薛山在前面带路,他步子本来迈得大,见陈逸体力有些吃不消,慢慢放缓步伐,等她跟上。
两人偶尔搭话,不让“旅途”显得苍白无聊。
陈逸问起彤彤的母亲。
她向来不喜欢打探别人隐私,但是她又很疑惑,因为薛山的登记信息里,写的是未婚。
“过世了。”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这是陈逸料想过的一种结果,但被他这么坦然的口气说出来,又觉心中有些发堵,只能讷讷地致歉:“对不起。”
薛山并没有什么计较的意思,淡淡道:“没事。”
途遇一段稍险的小山坡,考虑到陈逸手上的伤,薛山先跳下去,转身朝她伸出双臂。
陈逸也不忸怩,搭在他的臂膀上跳下来,但还是不小心碰到手受伤的食指,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薛山看在眼里,忽然心生一个念头。
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T恤衫,虽然被水浸湿,但泥土不多,他扯住一方边角,用力一撕。就那么一下,看起来蛮结实的衣料,被撕下一块布来。
“衣服不太干净,但还是包一下吧,路上难免磕磕绊绊,树枝又多,不小心碰到也麻烦。”
看着他把布条递到自己眼前,陈逸愣了两秒,选择接受。
但她一只手不好操作,忍着痛缠了几下,布条还是松松垮垮的。
薛山从她食指上一圈圈取下布条,再重新缠上。
包扎指头和包扎一般伤口的方法是有区别的。陈逸注意到,他的手法很专业。
薛山打好结,陈逸收回手,顺便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你学过急救么?”
男人转身迈起步伐,陈逸紧跟上,望着他宽阔的背影,听见他淡然的回答:“学过一点,不过没你专业。”
这应该是谦虚客套的一句话,可听起来却觉得有点“显摆”的意思。
背后的人轻笑一声,没有再说话,薛山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不自觉唇角微弯。
有薛山带路和帮助,陈逸走得轻松很多,心里也踏实了很多。
一路上他们仍不停四周打望,不停呼喊,期望能得到那对老夫妻的回应。
气温在渐渐升高,两人都能感觉得出,应该过晌午时候了。
薛山察觉到身后的人停下来。回头,撞上陈逸黯然的目光。
前面就是老夫妻被泥石流冲垮的房屋残骸。
薛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时陈逸选择抱起彤彤,置身后的老人不顾,谈不上自私与否,这只算是灾难面前的一种选择,最优的、能让伤亡最小的一种选择罢了。
但心里的这个坎,可能一辈子都将过不去。
“走吧。”陈逸说。
继续往前,薛山带着她绕过老屋附近的淤泥,走了一小段水路。
后面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有在路不好走,或者路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泥坑、树枝时,薛山才会主动出声加以提醒。
其余时候,陈逸默默在他身后,像个忠实的跟随者。
肚子不合时宜叫了一声,陈逸有些尴尬,下意识抬眼去看薛山。
却发现,他好像在发抖?
他的步子也慢了很多,两手不再是自然下垂的状态,而是抱在胸前,他原本背有些驼,但眼下这种连头都往胸前埋的姿势,就好像。。。。。。
陈逸快步上前,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轻声喊他:“薛山。”
男人停顿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在发颤:“没事,前面就到了,我们抓紧速度。”
离得近了,陈逸清楚看到他脖颈上冒出的密密细汗,她挪步站到他面前。
他垂着脑袋,嘴唇微微张开,喘着粗气。他额头上也出了一层细汗,脸色唰白。
从哪段路开始发作的?他隐藏得这么好。
一次又一次发作,却得不到任何缓解,身体和精神会逐渐面临崩溃。
薛山抬起头来,眼神变得躲闪。
陈逸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像是要穿透他:“坚持住,不要伤害自己。”
身体又抑制不住连抖了几下,薛山垂下脑袋,点了点头。
他说:“我会的。”
声音轻得不像话。
前面这段路宽一些,陈逸不再跟在薛山身后,而是站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走。
她紧握住他结实有力、却不可抑制瑟瑟发抖的臂膀,不断在他耳边鼓励:“保持深呼吸,放松,转移下注意力,想一想其他的事,想一想彤彤。”
她就这样一直碎碎念到避难的村小。
期间薛山没有再回应她的话,即便他很想说,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应付。他咬紧牙关,忍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脚下的步子越发沉重。
如果不是陈逸一直扶着他,他觉得自己可能会选择直接倒在某个路边。
踏进满是杂草的空院,一扇绿色铁皮门忽然打开,冲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彤彤飞奔过来,一把抱住薛山的腿,眼泪鼻涕全往他裤腿上蹭。
小姑娘自然也察觉到了他颤抖不止的身体,挂着泪痕的小脸慢慢仰起,不明所以看着薛山。
薛山感觉自己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想要把脚下的小丫头抱起来都做不到。
他咬着牙,极低地喊了一声:“陈医生。”
陈逸会意,立刻蹲下身子,把小姑娘的手掰开,将她圈进自己怀里。
几乎是同时,薛山用尽力气直冲进开先前彤彤待的那间教室,“砰”一声关上门。
小姑娘伸长脖子望向教室,想马上过去,但陈逸把她抱得很紧。
“没事的,别过去,爸爸在里面待一会儿就出来。”
小姑娘讷讷地,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里面待一会儿才出来。
陈逸紧紧抱住她,目光也投向那间废弃的屋子。
她听见一阵重物坠地的声响,还有男人痛苦不堪的低吼。
☆、13
刚调入美|沙酮门诊那一年,陈逸应要求去市强制隔离戒毒所参观学习。
同行十余人,有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禁毒大队的宣传干事、还有和陈逸一样服务于各个美|沙酮门诊的医务工作者。
在这座封闭式“学校”里,毒品成瘾者被称作学员,他们每天接受军事化的生活管理,定期参加劳动改造,接受思想健康教育、禁毒教育。
毒瘾没有发作时,他们看起来和正常人差别并不是很大,除了有些刚进来,体型瘦的跟麻杆一样的学员,其他大部分人,在这里待一个月,普遍都能吃得白白胖胖。
所里配置有八名戒毒医生,他们的工作状态是24小时一个班,随时随地协助监控强制戒毒病人的情况,观察他们的行为、心理状态。
学员的急性戒断期症状期,是所里医生们最紧张、最艰苦的时期,每到这时,夜里睡觉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需要随时准备起来处理突发状况,比如病人自残。
割腕、撞墙这些事故,于他们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病房楼层也是根据戒毒人员的吸毒种类而划分的。吸食传统毒品如海|洛因,和吸食新型毒品如冰|毒等的学员,被归在不同楼层管理。
半天的参观学习一直很平稳进行,直到临近结束时,病房大楼三楼突然躁动起来。
站在楼下的花园里,陈逸只能看到几名所警吹着口哨冲上三楼,身后跟着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
据说是学员之间起了小摩擦,口角之争几句继而发生斗殴。
副所长领着一行人离开。
陈逸偶然回头,透过布满钢筋栅栏的玻璃落地窗,她看见两名医生架起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离开,他的目光投落下来,投向这里站着的一群人。
结束行程,一行人在戒毒所门口汇合,随行的一位宣传干事扛着摄影机,副所长正对着摄像镜头发表工作见解。
“完整的医学戒毒治疗包括生理脱毒、心理脱瘾、康复治疗和回归社会等环节,但大多数吸毒者往往止步于第一环节。即使意志力强的吸毒者闯过了第一关,但毒品所带来的精神和心理上的强烈依赖,也很容易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活生生将他们好不容易残留下来的戒毒意念,瓦解、粉碎。”
“我衷心希望,从这面高墙走出去的学员,这辈子都不再沾染毒品,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回归到正常的社会环境。所以,这面高墙之外的禁毒戒毒工作,仍需要各位同僚的齐心协力!”
很奇怪,陈逸再回想起这段记忆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副所长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而是那个被两名医生架走的男人。
此刻,站在紧闭教室门窗外的陈逸,看着躺在地上的薛山,她又想起了那个男人当时投来的目光。
是不屑?还是鄙夷?或者麻木,冷漠?
记忆里那张模糊的脸,在眼前逐渐清晰化。
陈逸轻轻扣了下窗户铁栏,问:“好点了吗?”
男人身子蜷缩着,双手抱住膝盖,脸上残留着眼泪和鼻涕。
苍白茫然的眼神看向陈逸,薛山点了点头。
陈逸推开门进去,来到薛山身边,把他扶起来,靠墙而坐。
整个人像是被卸掉骨头一般的无力,薛山靠着冰冷的墙,对陈逸说:“陈医生,谢谢。”
声音苍白无力,但包含的致谢却毋庸置疑。
陈逸没有回应他的道谢,低声说:“彤彤没看到,但她听见了,可能有点害怕,一直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要我叫她吗?”
似乎思考了几秒,薛山点头,“麻烦了。”
陈逸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半蹲在薛山面前,说:“把脸上擦一擦吧。”
这种样子,小姑娘看到肯定会难过。
薛山点点头,抄起T恤下摆在脸上一通抹。余光里,陈逸出去了,不知道在外面跟彤彤说了什么,很快,一团小小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停在他身边。
薛山伸出手,把小姑娘揽进怀里。
浅浅的啜泣声带动他胸腔微微颤动,大掌抚在小姑娘脑袋上,一遍一遍,温柔而怜爱。
“没事了,我没事了。”
小姑娘无声的落着泪,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
天空又飘起了小雨。
细细密密的雨帘从天而降,薛山依旧保持着原先那个靠墙而坐的动作,靠在怀里的小人儿哭累了,渐渐睡过去。
陈逸走进来,在他身边坐下。
“阿婆怎么样了?”薛山问。
陈逸说:“身上温度很低,一直睡着。”
薛山点点头,不说话了,陈逸也沉默。
半晌,他侧过脸看了一眼陈逸垂在身前的手,问:“是不是感染很重了?”
目光平静地看着教室里一处杂草,陈逸淡淡笑了一下,“还好吧,应该废不了。”
又不知道静了多久,陈逸忽然问:“你沾上这个东西的时候,想过彤彤么?”
他吸毒史三年,接受治疗一年半,也就是说染上毒瘾的时候,小姑娘才一岁多。
这两天接触下来,陈逸觉得他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父亲。
遇到困难,也没有只顾自己、只顾眼前,会担着生命危险去救人、找人。
但话一出口,陈逸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仓促和咄咄逼人。
不过她没有打算罢休,她在等薛山回答。
但薛山没有回答。
为了调整坐的角度,好让后背舒服些,她侧过身子,脸微微朝向薛山。
天底下有多少家庭因为毒品而支离破碎,有多少瘾君子因为吸毒而抛弃妻女家破人亡。
二十年前,她的家庭被毒品毁了,被一位吸毒的父亲毁了。
但是眼前,这个同样是沾染上毒品的父亲,却竭尽全力,为怀里的小姑娘撑起了一个家。
看着男人沉默的样子,陈逸说:“薛山,你是个好父亲。”
***
父亲这两个字,对陈逸来说,曾经一度是恐怖和恶魔的化身。
那个冬天,她兴高采烈回家,跑进父母房间,准备拿走几颗核桃去当雪人的眼睛,却发现母亲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她吓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想喊人,喊爸爸,喊救命,但无论如何发不出一个字。
然后她看见了在房间角落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的父亲。
他脸上挂着鼻涕和眼泪,不停地呵着气,好像呼吸困难。
陈逸被吓到了,整个人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
她看一眼地上的母亲,再看一眼墙角的父亲,轻轻喊了声:“爸。”
男人抬起头来,目光涣散,不自主摇晃着脑袋,嘴里念着什么,她听不清。
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再然后,她看见了父亲手里的刀。
那是一把水果刀,刀口上沾满了血。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陈逸跑了出去,但她还没跑出堂屋大门,又被人一把拽回去。
男人的理智还处在奔溃和模糊的边缘,他死死掐着陈逸的胳膊,目光恶狠狠地,像是要吃人:“你去哪儿!?你是不是找警察来抓我!?啊!?”
陈逸看着自己父亲这副样子,眼泪一下子全涌出来,哭喊着:“爸,爸。。。。。。”
男人视若无睹,不停自言自语:“我知道,你跟你妈一个德行,你们把家里的钱都藏起来了!你们要找警察来抓我,你们要找警察来抓我!”
他越说越激动,突然把陈逸举了起来。
陈逸哭着一声声喊他,“爸爸,我是小逸啊!爸爸,我——”
她被扔了出去,砸在墙上。
沉闷的“咚”一声落地,她不再哭喊,只觉得浑身特别疼,特别特别疼。
躺在地上,陈逸看见了自家那口种满小金竹的院子。
看见平时爱来家里偷吃东西的野猫,正栖身在院坝上,脑袋愣愣地望向屋里。
她还看见,敞开的大门外,跑过一个穿着黄色外套的身影。
那是她刚刚一起堆雪人的好朋友。
她找到板栗了吗?
看来,是她赢了。
***
当地新闻频道不停滚动播放着雅里乡“7。25特大洪灾”的相关报道。
距离雅里乡一百公里之外的佑安镇,一家中餐馆里,女主人收拾好最后一桌顾客的餐盘,拿来抹布,利落地擦起桌子。
高挂在墙面上电视机里播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新闻。
她的丈夫坐在电视机下,嗑着瓜子边看边评论。
女人不时回头扫他一眼,“让你去把臊水倒掉,搞半天你只晓得看电视。”
男人呵呵笑着,“哎呀,先把新闻看完嘛,关注下国家大事!”
女人收起抹布,也抬头看了一眼电视。正在播放一条洪灾新闻。
男人发表感叹:“这老天爷哟,一会儿地震一会儿发洪水,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女人道:“都说天灾人祸、天灾人祸,我看这天灾不好逃,人祸也不一定就能避开。”
“媳妇儿说的都对!”男人使劲谄媚。
女人不管他,准备拿拖把来拖地,走出两步,听到什么,突然脚下一滞。
她冲到男人面前,一把抢过遥控器,表情慌忙,手指在遥控键上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摁哪个。
男人被她这反应吓着了,“媳妇儿,你咋啦?”
女人死死盯着电视屏幕上,问丈夫:“刚刚,说有个什么医生去乡下给人看病,被困在洪水里了,叫什么名字?”
“啥?”男人莫名其妙:“我哪儿记得。”
“怎么,媳妇儿,你认识啊?”男人问。
女人仍旧看着电视屏幕不说话。
新闻播放到救援队伍出发了,十几个穿着黄色救生衣的男人依次跳上救生舟。镜头里,他们慢慢变小,消失在一片黄色的水潮中。
后来,女人看了这条新闻的重播。
她确定自己看到了陈逸的名字,还有新闻里挂出来的一张工作证照片。
虽然照片有点模糊了,但是她认得出来,那个人,就是她一直记着的,赖皮鬼陈逸。
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店里,女人独坐着,眼眶湿润一片。
那个冬天,他们一起堆雪人的那天,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陈逸。
懵懵懂懂的小孩,见到死人和血,吓得不行,躲在家里好几天不敢出门。
她也是后来听大人们私底下谈论起,才知道事情真相。
一个丈夫,毒瘾发作杀死了妻子,打伤女儿,最后在女儿面前自杀。
故事讲起来只有短短几句话,但是她明白,对于陈逸来说,那已经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黑暗的痛。
***
“陈医生?”
好像有人在喊自己。
“陈医生?”
陈逸睁开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只手掌。
挥动的手收回,看着她带着迷茫却又清澈无比的目光,薛山轻声问:“做噩梦了?”
刚才又饿又累,她睡着了一会儿。
摇了下头,陈逸问:“我睡多久了?”
问完才想起没有任何计时仪器,问了也白问。
薛山半跪着蹲在她身前,陈逸发现他脸上多了一丝喜悦的神色。
“怎么了?”她问。
薛山说:“救援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并没有那么残酷,但也不见得尽是美好,要辩证看待吸毒者、戒毒人员。
☆、14
7月26日,下午五点,达瓦吊桥上游,抢修成功的公路旁,隐约可见十几个人影绰立。
两艘橡皮艇逐渐靠近,清晰可见到船上各载着四个身穿橙黄色救生衣的人,一直在此等候的地方电视台工作人员,将镜头直直朝向他们,摄录下了第一时间救援成功的新闻素材。
第一艘橡皮艇靠岸,薛山抱起彤彤,一个大步跨上去,小姑娘目光愣愣地看着围上来的人群和摄像机,双手紧紧搂住薛山的脖子,头埋进臂弯。
第二艘橡皮艇紧跟而来,薛山转身朝船上的人伸出手,先把陈逸拉上岸,又去接阿婆。
陈逸的照片登过电视,在场记者知道有位年轻基层医生被困于此的消息,也都深知是可以拿来渲染一下报道的新闻素材,所以一看到陈逸,话筒、镜头通通对准了她。
“请问你是雅里乡卫生院的陈逸医生吗?”
陈逸刚站稳,愣了一瞬,僵硬地点头。
“您的同事都说您是个热心又善良的好医生,这一次完全是出于好心来石塔村给孤寡老人做身体检查,很不幸遭遇这样的灾难,请问您现在是什么感受?”
眉头皱了一下,陈逸没有回应。
连炮珠似地又问了几个问题,陈逸通通没答,看着不讨好,记者立刻把采访对象转向了陈逸身后,在救援队员背上虚弱趴着的老人家。
“这位阿婆,您是住石塔村的吗?是不是这位陈医生给您做的检查,你们一直在一起吗?您——”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拍摄镜头和递到老人面前的话筒。
薛山沉声说:“先走。”
背着阿婆的年轻救援队小伙趁机快步离开,走向旁边停靠的救护车。
陈逸跟在身后,步子稍慢一点,又被记者截住。
“陈医生,你的手是受伤了吗?怎么伤的,因为救治老人家吗?”
陈逸一言不发,低头走着,忽觉有只手伸到她背后,虚虚揽住,将她带离了那段令她尴尬无奈的采访场面。
救援人员跟上来拦下电视台记者,直说等医生检查过受难者身体情况之后,没问题再慢慢采访。
记者终于没跟上来,薛山放开陈逸。
细密的小雨铺洒在脸上,陈逸侧过脸,看向旁边并肩而走的人和他怀里的小姑娘,心忽然变得很静,外界的一切声音仿佛都听不到了。
是的,陈逸想,老天爷应该要善待这对父女。
***
救护车是县医院派下来参与救援工作的,阿婆被送上车后,两名医务人员脱掉她身上的救生衣,立刻着手测量生命体征。
陈逸站在车尾处,简要跟检查医生说了近几个小时阿婆的身体状况。交谈中,男医生注意到她手上包扎的布条,问她是否受伤,陈逸如实说了情况。
救援人员拿着几条毯子过来,陈逸道谢接过,先给薛山怀里的彤彤裹上,看薛山不方便动作,又替他披好。
薛山低声:“谢谢。”
最后把毛毯裹到自己身上,陈逸说:“不客气。”
阿婆年事已高,淋了大半夜的雨,再加上长时间处在低温环境下,身体状况不太妙,医生建议送往县医院进一步检查诊治,并让陈逸一同去,她手上的伤也需要及时处理。
阿婆的亲人目前都没有联系上,方青野的下落还是未知,薛山不放心,抱着彤彤也一并上了车。
路上,陈逸跟医生借过电话,打给了余笙笙。
那头接通后,没好气“喂”了一声,甫一听见陈逸的声音,静了几秒,突然一声嚎啕大哭。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陈逸才出声安慰:“我没事,别哭了。”
“死芋头!之前电话一直不通,我看到新闻都要吓死了你知道吗!?”
所有的担惊受怕,此刻全部藏在了这声嘶力竭的吼声之中。
看到新闻之后,余笙笙立刻请了假,拿了车就要往雅里乡跑,被赶来的周子川拦下,说她现在冲过去也帮不上任何忙,还可能给救援人员添乱。
她急躁地跟周子川吵过一架后,渐渐冷静下来,觉得他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遂强忍住一颗担忧的心,静待消息。
“芋头,你有没有受伤啊?你都不会游泳,你怎么逃出来的?”
陈逸没提受伤的事,也没提薛山,只说救援队找到的他们。
本想再宽慰余笙笙几句,但目光一扫,她看见薛山煞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和他额头上又冒出的冷汗,连忙跟余笙笙承诺买了新手机、办好卡再联系她,飞快结束通话。
救护车小心翼翼行驶在狭窄的山路上,晃晃悠悠,薛山坐在她对面,怀里的小姑娘安然枕在他的胸膛上,并没有察觉到他极力克制的异常。
陈逸突然开口:“医生!”
坐在副驾驶的男医生回过头来,“怎么啦?”
陈逸语速飞快:“麻烦到雅里乡卫生院时停一下。”
薛山听到她的话,睁开眼,似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进县城要走的马路会经过卫生院,男医生知道陈逸是那儿的医生,说:“可以哇,你有啥子事么?”
陈逸道:“谢谢您啊,我衣服挂坏了,想回去拿套换洗的衣裳。”
语罢,转头看向薛山,对上他疲惫无力的目光,陈逸低声说:“再忍一下。”
这条公路,一面靠山、一面临河,车内的光线大多从临河那边的窗户投射进来。
薛山坐在靠山的这面,静静看着逆光中的这幅剪影,看着陈逸若隐若现的轮廓,缓缓点头。
快到卫生院的时候,陈逸突然对薛山道:“不耽误阿婆的救治时间,你回去帮我拿吧,就拿那套灰色运动装,把彤彤的衣服也换一下,别着凉了,我不着急,你们弄好了再坐车过来,阿婆这里我会守着。”
薛山一时没反应过来,足足怔了半晌,才慢半拍点头,“好。。。。。。好的。”
小护士在一边调整阿婆鼻孔上安装的氧气管,抬头看陈逸一眼,又看薛山一眼,心想,原来是一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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