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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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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派了特使,将于正月二十之前抵达临川,督办州府新建藏书楼院,这事你知道了吗?”
  临川城的大致格局仍保持数百年前建城之初的旧貌,今次州府新建藏书楼院,算是几百年来第一次大兴土木,此事不单在临州六城万众瞩目,甚至惊动了京中朝廷。
  主座上的傅凛淡淡颔首,从容地端起手边药茶:“前日裴沥文来说过了。”
  傅淳瞥了他一眼:“陛下钦点的特使是宝成郡主,届时她会与府台大人及州府匠作司官员一道择定建造蓝图。”
  “你想说什么?”傅凛抿下口中的药茶,眼皮都没掀一下。
  “这里头装的都是你的心血,”傅淳收回目光,眼帘轻垂,神色凝重地以指尖抚过木椟的盒盖,“你甘心?”
  毕竟宝成郡主是领陛下谕令而来,这就意味着,只要能将蓝图递交上去,无论最终是否被择定,蓝图绘制者的名字都有机会直达天听。
  这般露脸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若运作得宜,势必会扶摇青云。
  傅凛冷冷淡淡地勾了勾唇:“若我说不甘心,你会将图纸留下?即便你想这么做,你也不敢。”
  他与这位三堂姐虽有好些年没来往,但因前几年傅淳所担之职还算紧要,他对她的动向多少有些关注。
  根据裴沥文这些年带回来的种种消息看,傅淳的秉性、做派,差不多就是大缙世家子弟中最常见的那种。
  人不坏,心性里甚至还有几分爽朗意气,却又因一直深受家中荫庇助益,在许多事上自不免身不由己,只能走在被人划定好的路径上。
  自傅淳进入临川城防卫戍任校尉,再到官学书楼失火案扛罪丢官,她人生中许多重大的抉择,都只能中规中矩在家主令的约束之下,以最大限度确保家族利益为己任,很难行使自己真正的意愿。
  这回她来桐山取图纸,也不过是受家主指派前来代取,无论她心中对家主的这个决定是否认同,都没有资格擅自做出留下图纸的决定。
  “自从那次在临川城郊五里铺与你谈过之后,这段日子里我想了很多从前没敢想的事。旁的先不说,只说这图纸,”傅淳眼底浮起苦涩,“无论是我,还是家主,行径都挺卑鄙的。”
  她这话说得很重,自责之余,还将那惯受傅家人尊敬的家主也一并骂了进去。傅凛觉得有些好笑,却又忍不住疑惑地淡挑眉梢。
  “机关图纸是我自己答应给你的报酬。至于藏书楼院蓝图,你也不过是奉家主令前来代取,我又不会将账记在你头上。”
  傅淳摇摇头,有些难堪地垂下眼眸:“之前你坚持要赶尹家姐弟走,家主与姑母知你不愿惊动老太君,便想趁机借你的长才为傅准铺路造声势。我心中为此不忿,觉得他们对你不公。可这些日子转念一想,我不也打算借你的心血让自己东山再起?没什么不同。一样卑鄙,一样无耻。”
  傅凛不是个善于安慰人的,面对自家三堂姐这番自责自厌,他不知这话该怎么接,只能静静地望着她。
  傅淳的目光定定停在木椟盒盖雕花上,自言自语般:“我在家塾开蒙受教时,听家主与姑母讲过许多道理。你还在临川大宅的那几年,我有时到你屋里教你读书识字,也把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讲给你听。”
  那时傅凛还小,寒症严重到几乎不能见风,一不留神就高热卧床,便只能待在自己房中,无法正常进学,只能等着家中谁有空时,便去胡乱教一教他读书识字。
  “那时我告诉你,一个人立身世间,最重要的是堂堂正正。所思坦荡,所行秉直,方为正道。”
  傅淳终于抬起头,与主座上的傅凛四目相对:“这么多年过去,我突然发现,那些我曾经一句句教给你的道理,教给我的人他们没有做到,我自己,也没有做到。”
  她较傅凛年长六、七岁,之前在临川城防卫戍校尉一职上待了四年有余,算是在官场滚过一圈的半根老油条。
  如今的她,眸底已无澄澈初心,眉梢不见飞扬热血。
  当初那个眼神明亮,手捧书卷端坐在傅凛床畔,字字铿锵为他讲解立身处世之道的正直少女,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苍老成一味附庸家族,遇事先想利益算计的“大人”了。
  “我很后悔当初在五里铺对你提出交易。话一说出口,即便你并未因此而鄙视我,”傅淳眼底漾起隐隐痛楚,“我终究也成了自己年少时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傅凛见她神情异样,眉心微蹙:“你别胡来。若不将这图纸拿回去,家主那头你交不了差。”
  既傅家家主已经决定借傅凛的长才为傅准步入仕途铺路,若傅淳贸然站出来表示异议,无疑是将原本可置身事外的自己推到与家族对立面。
  傅凛深知,许多事上,傅淳与自己是不同的。
  她长这么大,一路都在家族护持之下,若陡然失去了临川傅家这个靠山倚傍,她今后的路将举步维艰。
  自傅淳丢了临川城防卫戍校尉的官职后,她在傅家本就已人微言轻,若再与家中起了冲突,只怕处境会更难。
  虽说傅凛面对大多数人时总是冷冷淡淡,可他骨子里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在他看来,图纸之事虽傅家欺人太甚,可对他来说也不算太大的事,给就给了,任他们要拿去做什么,眼下他有很多重要的事做,无谓因此与傅家过多纠缠,待将来腾出手来,找机会再将受的这口气还回去也就是了。
  毕竟傅淳曾在年少时教过他读书识字,他并不想看到傅淳因着想为他打抱不平而蹚这浑水。
  ****
  傅淳百感交集地冲他笑笑:“担心我?”
  “嗯。”傅凛的神情虽别扭,却还是坦荡地承认了。
  傅淳微仰起头,瞪大眼睛望着屋顶的雕花衡梁,神色怪异,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
  “那日小七挨揍时,他对姑母说,‘您和家主这样对待大哥,是不对的’。姑母很生气地回他,‘小孩子才固执于对错,大人行事,首先是要观大局的’。”
  而此刻她手中这个木椟里装的建造图纸,在傅家那群主事的“大人”眼中要观的大局,无非就是,若以傅凛的名义呈递到州府及宝成郡主面前,他就有机会得到京中朝廷重用。
  可傅凛与他的母亲积怨深重,又因多年来备受冷遇而与傅家亲情淡薄,加之他早已自立门户,如今羽翼渐丰,一旦他有机会坐大,势必不会为傅家所用。
  而若是小七傅准借这个机会步入仕途,傅家那群“大人”就乐见其成了。
  毕竟,自小备受宠爱呵护,享尽傅家荣华的傅准,比他兄长要好控制得多。
  尽量将自家可掌控的人推上各种重要位置,这就是大缙每一个世家的大局。
  “我,小七,甚至你,我们打小从他们口中听到的为人之道,就是公平正直,勤勉谦和,善思笃行。在我们还小时,他们告诉我们,这才是对的。可等到我们长大了,他们又说,大人,是只观大局,不固执追究对错的。”
  傅淳看看傅凛,两人相视而笑,笑意却俱都不达眼底。
  世间许多年长者都有两副面孔,在面对年幼的小辈时会殷殷希望小辈们品行高洁、才能卓越、知错能改、俯仰无愧。
  可他们自己却未必能做到,还不愿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  愧对各位小伙伴,昨晚突然生病,刮痧后又吃了点药,写着写着就莫名其妙睡着了,坐着睡了大半夜,没更新也没请假,非常抱歉。
  今天发奋图强码了一万字~!没错,今天有三更(骄傲叉腰)


第八十章 
  “此次图纸的事,因有宝成郡主领圣谕介入,若这图纸署你之名,只怕根本就递不上去。不过这不公并不独只针对你,也不单只在这件事才不公。”
  傅淳敛了敛神色,端身坐正:“自有‘举荐制’后,太多有才有德的傲气之人被拦在仕途之外,想要坐到重要的位置上,必先成为豪强门阀的傀儡。”
  所谓“举荐”,是如今大缙地方官员入仕前的最后一道门槛,也是最致命的一道门槛。
  今上的皇祖父泰宁帝迫于世家压力,准许各州府在择选任用地方官员时,于文武官考之外新增“举荐”作为辅助考核的标准之一。
  但从泰宁帝到如今的延和帝,不过短短百余年,“举荐”就已实质上成为任用官员的最后准绳,文武官考形同虚设。
  年轻人们在通过州府文武官考后,必须得到出身显赫大姓的高阶官员书面举荐,才能真正步入仕途。
  如此一来,各地世家门阀把持了官员考核的命门,各州府重要机构、重要职位上的人选,全是世家大姓博弈的结果。
  几年前傅凛毅然决定从商而不入仕,最重要的一个缘故也就是忌惮这“举荐制”。毕竟傅家作为临州举足轻重的门阀,在“举荐”之事上的分量不言而喻。
  当年若是傅凛选择入仕,以他那不受控的桀骜性子,哪怕他姓傅,也是断断不会得到举荐重用的。
  傅淳抿了抿唇,眸中闪过寒凉锋芒:“用人的标准从‘才能德行’变成‘是否听话’,长久积弊之下,各州府官场早已成了一潭死水。”
  在云氏大缙立朝之初,每年的文武官考是最重要的入仕途径,从同熙年到景胜年,历时七、八百年都雷打不动。
  在那七八百年里,各地州府取士用人不问出身姓氏,不论世家寒门,只唯才是举。
  充盈不绝的人才代代更迭传续,生生将这片国土从外敌环伺、内乱纷扰的狼狈险地里拉拔出来,造出了一个又一个辉煌盛世。
  “再看看如今,举国上下暮气沉沉,大家都在为背后的姓氏蝇营狗苟、争权夺利,真正做事的人越来越少,才导致区区一个海岛小国也敢犯我沅城海境。”傅淳仰面闭了闭眼。
  “五弟,你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看出这其中的问题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步入仕途,这几年只在商界打滚,这次却顺杆子就与赵通搭上线,难道不是想绕开举荐另辟蹊径么?虽我不确定你与赵通谈的是哪一桩,但我猜,约略不脱出军械改良这个范围。”
  若傅凛当年选择入仕,如今最多不过是州府匠作司一名不起眼的小员吏,纵有天赋才华,也没有人会认真倾听他在军械改良上的主张。
  如今他以交易的方式,成功引得少府考工令赵通接见,他的那些主张才终于有机会、有可能被实现。
  少府是直达天听的,此次傅凛若能与少府合作,实质上就彻底摆脱了世家保守势力的掣肘与束缚,毕竟任世家势力再是顽固,也不敢公然在台面上与陛下对着干。
  傅凛面上无甚波澜,心中却大为震撼。
  他望着客座上的傅淳,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一身正气坐在床畔教自己读书识字的少女。
  “其实,这几年来我一直想冲动地做一回懵懂小儿,大声问一句是非对错,”傅淳若有所感地睁开眼,扭头看向他,哽咽带笑,“可若我始终身在低处,便没有人会听到我的声音。”
  深冬的午后,冬阳的金晖浅浅漫过正厅门槛,使厅内一半阴影,一半光明。
  “傅准说了,他宁愿被打断腿,也不会答应家主去冒这个名,”傅凛点点头,心平气和地对傅淳道,“若只是这两张图纸就能帮你东山再起,甚至更上一层,那我乐见其成。”
  傅凛看着她此刻的神情,心中已经很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她今日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表明她对“举荐”制的不满由来已久。
  如今她顶着满心的羞愧决定拿走傅凛的蓝图去冒名,是希望能走到一个更高的位置,积蓄自己的力量,以打破“举荐制”这个枷锁,让有才能的年轻人们重新被放在一个公平的准则下量才适用。
  这件事,被世家贵胄痛恨多年的“左相一党”已是先驱,可赵玠自己出身寒微,这些年聚拢在麾下的也多是与他境遇相似的寒门子弟。
  这样的一群人要对抗积数百年之势的各地世家,能做到如今这般勉强制衡的局面已可谓前无古人,但若想要更进一步,彻底将“举荐制”连根拔起,那就需要有年轻热血的后来者源源不断地前赴后继。
  “左相曾说过,如今各州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密织成网,单凭寒门子弟奔走呼号,其实很难彻底改变现状。最终还是得有世家子弟站出来,才能从内里彻底瓦解‘举荐制’这个宿疾,”傅淳怔怔看着傅凛,眼角有泪滑落,她也没有取绢子去擦拭,“我,想去承这薪火。”
  傅凛回视着她,点点头。
  “傅凛,你信我吗?”
  “我信。”
  大人才会有那许多的试探与猜疑,而澄澈纯定的少年之心不会。
  因为还年轻,热血未凉。
  ****
  傅淳站起身走到主座下,从袖袋中取出一张早已写好的纸,放到傅凛手边的茶几上铺开。
  铁画银钩般的字迹力透纸背:延和十三年腊月廿四,傅淳得傅凛亲绘临州府衙藏书楼院建造蓝图及防御机关图两幅。
  “其实你不必如此的,”傅凛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难得带了诚挚的笑模样,“我当真信你。”
  傅淳没有说话,兀自打开随身荷囊,取出一柄精致小刀。
  电光火石之间,不知藏身何处的闵肃突然现身,疾如闪电般掠向傅淳。
  傅凛冷声喝道:“闵肃,退下!”
  闵肃闻声急止,迅速退到傅凛身侧,却始终眼含警惕地防备着傅淳的一举一动。
  “高手就是高手,我竟未察觉闵肃一直在。”傅淳笑看着应声退到傅凛身侧的闵肃,拇指指腹自刀刃上轻轻划过。
  傅凛抿了抿薄唇,端坐在主座上,平静地看着她。
  “五弟,此番我只能卑鄙地占了你的心血去借势而上,这是我欠你的。待他日我站在高处,众人皆能听见我的声音时,我定还你公道名声,”傅淳举手立誓,“若将来我忘了今日之约,成了和他们一样的‘大人’,你可将此公之于众,讨回你今日舍给我的东西,让我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语毕,她将滴血的拇指重重按在了那张纸上的落款处。
  “只要你将东西拿去后,是真的去做了你想做的事,那就足够,”傅凛拿起那张盖了她指印的“欠条”,笑了,“共勉。”
  ****
  是夜,叶凤歌沐浴后回到房中,推门就见傅凛正靠坐在外间窗下的软榻上。
  她美目圆睁地瞪着他,怪腔怪调地嗔道:“夜探香闺如入无人之境,傅五爷真是好生了得啊。”
  傅凛不以为意地笑着朝她伸出手:“凤歌,你过来。”
  “傻子才过去,”叶凤歌软软冲他“哼”了一声,“倒是你,赶紧回你自个儿房里去。”
  “我又没想做坏事,你那防备的眼神未免也太伤人了,”傅凛可怜兮兮冲她眨了眨眼,“我今日被傅淳惊着了,就想跟你说说话。”
  叶凤歌这几日都是上午抽时间给宋家的册子画画,下午便在筹措开春后与傅凛成婚的种种琐碎事宜,一直都挺忙的。
  她知道今日傅淳与傅凛在正厅谈了许久,却并不知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
  听傅凛这样说,她便没再与他忸怩为难,点头“哦”了一声,依言走了过去。
  哪知傅凛倏地展臂,拦腰将她掠到软榻上,她措手不及之下挣扎了几下,两人便在软榻上跌作一团。
  傅凛将人按在身下,在她柔软的红唇上浅浅一啄,小声笑道:“瞧我这运气,轻轻松松猎到只漂亮的傻子。”
  毫无意外地被叶凤歌按住就是一顿粉拳乱捶。
  嗔笑打闹这一通后,叶凤歌抬手捏住傅凛噙笑的脸颊,红着脸咬牙道:“我就不该心软!再不信你的鬼话了。”
  傅凛赔笑坐起身,顺手将她也拉起来并肩靠坐在软榻上,环臂扣住她的腰,讨饶撒娇似的戳了戳她的肩:“没骗你的,真是来跟你说傅淳的事。”
  叶凤歌乜他一眼,笑眼含嗔:“说就说,动手动脚做什么?”
  “情不自禁。”
  傅凛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笑着取出傅淳今日给的那张“借条”。
  作者有话要说:  对的,你们没有看错,有一只半血复活的月总她爆更啦~~


第八十一章 
  那“借条”上的字本就不多,叶凤歌匆匆一眼扫过便看完了,只是她不明白这其中的玄机,便抬眼望向身侧的傅凛。
  傅凛大致对她说了一下傅淳今日明志的种种。
  很显然,傅淳拿了他的蓝图去,是想借傅家的运作,从宝成郡主手上东山再起。
  有这两股势力的加持,只要她不出差错,必会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崛起,很快就能成为临州地界上不可忽视的人物。
  “从前是我小瞧了她,以为她只是想借势翻身,重入仕途,”傅凛有些感慨,“却不知她执着于重入仕途,是想要使所有人重新回归‘文武官考’这个相对公平的量才准绳之下。”
  最初的最初,世家子弟与寒门子弟在文武官考面前至少能得到大致的公平。自有了“举荐”制后,寒门子弟先天就失了入仕的敲门砖。
  如今的平民子弟,若非自身才学出类拔萃到锋芒无人可挡,或有什么可遇不可求的天降机缘,只是寻常意义上的优秀,那就几乎没可能仕途通达,能混个低阶小吏就不错了。
  傅淳要的就是无遗珠落于沧海,像从前那样。
  “三姑娘她这是……”叶凤歌有些不可思议地顿了顿,“要站到对抗世家的那一头?”
  傅凛点点头,笑得古怪:“她想做的事,约莫就是像左相赵玠那样。”
  叶凤歌一直活得简单平凡,对时局朝政所知不多,不过是偶尔从傅凛这里东一句西一句地听些,许多事她是百思不得其解,还得靠傅凛解惑。
  “说起来,三姑娘自己也算‘举荐制’的受益者,为何又对这事如此痛恨?”叶凤歌扭头望着傅凛,满眼的云山雾罩。
  傅凛握住她的手,拨琴弦似地撩过她纤润的指尖,玩得自得其乐。
  “我猜,多半是因为沅城海防险些被人打成筛子,气着了。她武官出身,最听不得国境被外敌侵犯的消息。之前沅城那头险些失守,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国威受辱了。”
  “沅城水师吃败仗,跟‘举荐制’有关吗?”叶凤歌似懂非懂地蹙了眉心。
  傅凛一抬眼就见她眉头紧锁、认真思索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伸出指尖轻轻将她眉心揉开。
  “自然有关。世家大姓举荐用人,只管是不是自家人、是否能听从自家摆布,至于才能是否适任,倒变得可有可无。”
  傅凛低声叹了口气:“如此本末倒置,长久下来,大缙的内政早已腐朽不堪,很多事都不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了。若非因为外强中干,今次区区一个海岛小国,哪敢开几艘战舰就挑衅几百年威名的沅城水师。”
  敌方区区几艘战舰,只因配了与战舰契合的船用火炮,便可将沅城水师按头打得无力还手。若谁敢说那种船用火炮有多了不起,傅凛只能嗤之以鼻。
  “我就不信,满大缙只有我一人想到要改良战舰与火炮,”傅凛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是懂行的人大都被挡在外头,在其位的人却一知半解罢了。”
  孔素廷那般出色的金石冶炼宗师为何不入仕途?为何家学渊源又懂实践的孔明钰,宁愿跑到桐山来,窝在傅凛名下的小工坊做一名匠师,也没打算去州府匠作司谋个一官半职?
  因为孔家在官场无人,孔家人又素来清高傲骨,一旦进了官场势必被踩在最底,长才不能尽情施展,满腔抱负只能付诸东流。
  还不如躲在清芦继续顶着“诗书传家”的盛名,专心治学,至少还能凭学术上的尊敬得众人青眼相待,在合适的机缘下拿出自家治学成果做些贡献。
  “那你也是如此,”叶凤歌点点头,有些懂了,“被‘举荐制’挡在仕途之外的沧海遗珠。”
  傅凛垂眸笑笑,没再说话,只是捏着她的手晃来晃去。
  “那,‘举荐制’弊端这么严重,陛下不知道吗?”叶凤歌翻手扣住他的大掌,不让他再乱动了。
  傅凛淡淡一哂:“知道啊。所以赵玠才能以寒门出身,短短十数年就位极人臣,跟世家杠得个不死不休。”
  这些事,裴沥文的父亲、傅凛的西席裴先生都是讲过的,只是以往傅凛听听就罢,并不觉得与自己有多大关系。
  “可是,这‘举荐制’的种种弊端既已影响到国计民生了,为何各地世家还是执着于此?他们就不怕再这样下去,”叶凤歌无端地环顾了四下,突然小声,“搞不好会亡国?”
  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国家被彻底搞乱,所谓世家又何去何从?
  这样简单的道理,她一个看话本子比看经史子集多的人,在听了傅凛的话后都能想到,那些世家大族的掌事者们不该毫无察觉啊。
  傅凛学着她小声谨慎的模样,笑回道:“都咬在嘴里的鸡腿了,叫你吐出来给我,你答应啊?”
  一百多年来,各地世家凭借“举荐制”把持地方官员入仕通途,迅速壮大到都快成只手遮天的土皇帝了。
  “举荐制”就如同世家叼进嘴里的鸡腿,既已尝到美妙滋味,自然是不肯轻易拱手让人的。
  这例子简直通俗易懂,叫叶凤歌顿时醍醐灌顶:“倒也是这个道理。”
  她又想了想,忽然歪头盯着傅凛:“莫非,你也想和三姑娘一样……”
  “我原本没想那么多,虽早就看出‘举荐制’的弊端,却觉得那和我没太大关系,不好的东西,避开就是,”傅凛握紧了她的手,“最初想与京中达成军械改良的交易时,也只是打着银货两讫的算盘,想多攒些家底好养家糊口。”
  今日听了傅淳一席话,他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可他没有傅淳那般孤注一掷、赌上所有的勇气,毕竟他有想要护着的人。
  若然这场争斗最终还是世家胜出,曾投身其中的失败者必定会无差别被碾到不得翻身。
  ****
  叶凤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你说的这些几乎关系天下兴亡之事,我并不能完全懂得,也讲不来太多大道理。但我知道,我的傅小五是个顶顶聪明的好儿郎,既他决定要做的事,那就一定不会错。”
  对她这个动作,傅凛难得没有反抗,只是定定看着她,乖乖地任她蹂。躏。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若将来你不幸一无所有,”她的笑眼弯弯如月,“反正你吃得不多,你家夫人养得起。”
  傅凛眼眶发烫,将她紧紧抱紧怀里,力气之大,就像是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我家夫人怎么就这么好呢。”
  热血沸腾的儿郎真是沾不得,他这一上手便愈发胆大了,惊得叶凤歌羞赧不已,忙不迭按住他四处“煽风点火”的手。
  “感动……就感动,”叶凤歌两颊已红得不像话,眸中盈盈似含了秋水,“趁机揩油,算什么好汉?”
  她适才是沐浴过后回房来的,如墨色绸缎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此刻又红着俏脸眼波流转,于莹亮烛火下多了平日轻易不得见的妩媚娇态。
  傅凛眸心如燃起燎原野火,呼吸愈发沉重,嗓音喑哑似发了狠:“爷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
  他是奸商傅五爷,最擅顺杆子往上爬。
  这灯前月下、夜半无人,心尖儿上的姑娘被困在自己怀中,娇羞赧然美不胜收,馥郁甜腻的女儿香幽幽直抵他的鼻端——
  此情此景,恕他实在做不成淑人君子了。
  进退不得的叶凤歌像跌进陷阱的小兔,被眼前这狼崽子眼里冲天的火光惊得瑟瑟发抖。
  原本被她按住的大掌已悍然脱出她的钳制,在她的身上四下游移。
  陌生的颤栗如海上惊涛,一浪接一浪地扑向她的四肢百骸,有种羞耻的欢愉之感使她忍不住娇声颤颤,眼底泛起无助而娇媚的点点泪光。
  “傅小五……”
  她难受地撇开头,那沾着火似的薄唇便顺势滑到她的颈侧,辗转轻吮,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诱哄,勾着引着,似要将她拖进那惊涛之下溺弊。
  “住、住手,”她的语气并不坚决,自己听着都像欲拒还迎,这让她羞耻得快要头顶冒烟,“不可以,这不对……”
  这种事,这种事……怎么也得等到新婚之夜啊!小混蛋。
  傅凛的唇一路自她颈侧吻到她的耳畔,竟无师自通般张口轻咬住了她的耳珠,使她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他有些得意地低笑出声,舌尖舐过那红到要滴血的秀气耳廓,哑声带喘带笑:“你方才说过,你的傅小五是个顶顶聪明的好儿郎,既他决定要做的事,那就一定不会错。”
  记性这么好做什么?竟一字不差!
  叶凤歌羞愤地想要瞪他,奈何周身无力,连瞪人都是软趴趴毫无气势的。
  末了只能泣音颤颤地在他耳畔提出个“割地求和”的法子。
  ****
  约莫半个时辰后,当傅凛一袭蓝衫出现在顺子面前,吩咐他去打一盆热水时,顺子疑惑地挠了挠头。
  “五爷,您先前沐浴时,我分明给您拿的是青色袍子吧?”大晚上也没出门,好端端又换什么衣裳?
  傅凛淡淡横他一眼,却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只道:“啰嗦什么?赶紧打一盆热水到东厢就是了。”
  “哦,是,”顺子茫然地点点头,忍不住脱口又问,“您要洗脸?”
  不是,这好端端的,五爷干嘛要跑到凤姐儿房里去洗脸?
  傅凛颊边浮起可疑的赭红,不轻不重地照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是凤歌要洗手……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去!”
  语毕,转身走向东厢叶凤歌的房间。
  也不知为何,明明是寒冬腊月的深夜,顺子看着自家五爷的背影,竟莫名生出一种“春意盎然”的错觉。


第八十二章 
  转眼到了腊月廿六,随着除夕将近,许多想要与傅凛结交却不得其门而入的人陆续送来年礼。
  一时间,桐山这宅子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傅凛对人情往来之事素来冷淡,这节骨眼上他又正忙着琢磨“铜芯铁提纯”,哪里有心思管这些,便随口丢给宿大娘一句“您看着办”。。
  宿大娘无法,便想着请叶凤歌出面接待访客年礼。
  “凤歌近来很忙,这种事就不要烦她了,”傅凛想了想,“裴沥文今日是不是来了?叫他这几日都别回家,访客年礼什么的都找他就是。”
  裴沥文的家就在山下的桐山城。
  平日里他多在临州各城的铺子里奔忙,时不时上山来找傅凛回禀近况,或带些重要消息来,通常说完事就会赶着城门下钥之前回家去。
  傅凛这一句话,就将可怜的裴沥文扣下,非但有家不得归,还得任劳任怨的在前厅“卖笑待客”。
  ****
  这边厢,叶凤歌总算完成了给宋家开蒙册子配的图。
  原本她打算叫人加紧跑一趟清芦,将画稿交给宋家家主宋岚,可孔明钰却说从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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