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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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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说话,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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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清芦后花了三日的功夫,叶凤歌终于画完了孔家那本启蒙册子的配图。
叶凤歌让承恩先去孔家递了拜帖,并附上临川书坊掌柜给的引荐信函,孔素廷阅过之后便接了拜帖,并让顺子转达叶凤歌,请她午后带画稿到孔家当面谈。
等承恩回来一说,叶凤歌便马不停蹄地整理好画稿,郑重地换了一身衣衫,匆匆吃过午饭,就与傅凛相携前往孔家。
当初傅凛让裴沥文买下这座宅子时,本就是看中此地清芦城望族大户众多,料想以后若需转手卖出去也绝不乏买家;若无这点好处,以傅五爷的做派,哪里肯屈就这样小的两进小宅。
“孔家离你这宅子只有五个街口,”叶凤歌边走边对身旁的傅凛解释道,“我瞧着时辰还早,咱们晃晃悠悠走过去,好吧?”
看似兴之所至的随口提议,却是叶凤歌蓄谋已久的一种试探与验证。
虽她在师父那里已实质上卸去了“妙手一脉”药门弟子的身份与职责,可这么多年来她都在从旁观察着傅凛的心病,这习惯已根深蒂固在骨子里,很难一下就彻底丢开的。
她原以为此次来清芦,傅凛至少在起初的一两天,多多少少会有些不适与抵触。
毕竟以往想叫他踏出北院院门都得费老大功夫,这回来清芦一住好几天,这家伙不但没有惊惧炸毛,竟从头到尾都自若极了。
他这几日的种种表现,显然不再像以往那样抵触、畏惧桐山宅院之外的人、事、物,这真是个意想不到的进展。
不过,小宅院的人毕竟不多,又都算是他熟悉的人,叶凤歌一时有些吃不准究竟是什么机缘促使他迈过了心中给自己设的那道坎,所以她决定冒个险,再加码试一试。
“什么我的宅子?这是你的宅子,”傅凛淡淡横了她一眼,“所有房契、地契、钱庄印信,全归你了,连我都归你了!如今我名下连一两现银都没有,哪来的宅子?”
能将自己一贫如洗的处境描述得如此理直气壮,傅五爷大概是开天辟地头一人了。
“我可没拿!”叶凤歌无奈扶额,笑得别扭,“别说得我像个霸人田产的匪婆子一样。”
傅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好好好,你没拿,是我非要给你的。”
叶凤歌扭头冲他皱了皱脸:“你近来似乎愈发让着我了?仔细惯出许多从前没有的别扭小性子来,到时遭殃的还不是你。”
“偏要惯,就惯得你无数小性子别扭到没边没沿,”傅凛抬起下巴,故作用心险恶状,“最好惯得你脾气坏到只有我受得了才好,这样没人抢。”
叶凤歌憋笑撇开头,望着街旁三两路过的行人,心中一片暖柔。
“要不,咱们去街市?”傅凛突然兴致勃勃地提议。
叶凤歌诧异回头:“去街市做什么?”
“我还没有与你一道逛过街市啊!”傅凛跃跃欲试地笑道,“我看话本子上,好些个男角儿都会带着女角儿逛街市,豪气一挥手,说‘看上什么随意拿,全都买给你’!”
叶凤歌没憋住,噗嗤笑出声,娇娇嗔他个白眼:“听你这么说,你看的都是书楼里那些很有年生的古早本子吧?当今的本子早不这么写了,你竟还打算比照着亲自演绎一遍么?”
书楼里有许多藏书都是曾在桐山别院居住过的傅家先辈们攒下来的,其中自不免夹杂些闲暇消遣的话本子。
只是那宅子在傅凛去之前已闲置好几十年没有主人入住,可想那些话本子得古旧成什么样。
打算效仿老套路博姑娘欢心,还没行动就被鄙视,傅凛恼羞成怒,抬眼望天,力求挽回颜面:“爷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么?不是!我打算到了街市豪气一挥手,说‘这条街都买给你’!”
叶凤歌笑得前仰后合,若不是傅凛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只怕她就要笑扑在地了。
“你先前才说了,如今你名下连一两现银都没有,哪来的钱大手一挥买整条街给我?”叶凤歌拍拍心口站定,调侃斜睨他,“得换我买整条街给你才对吧?”
傅凛滞了滞,呆呆“哦”了一声:“好像是这个道理。诶,要不,你借我钱?”
“哦,我借钱给你,完了让你去豪气一挥手讨我欢心?你傻还是我傻?”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着,不知不觉竟已走出老远。
叶凤歌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承恩,再遥遥回望一下来路——
足足走了两个街口了。
从小宅院出来走了这么远,路上虽不像临川那般熙攘繁华,可街上往来的行人却也不少,傅凛却并无太明显的异样,整个人都是松弛愉悦的。
她的判断没有错,如今的傅凛真是情形大好,他心中给自己画的牢,渐渐就要淡去了。
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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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叶凤歌心下反复思忖,决定待两人各自忙完在清芦的事,回到桐山后,就把蓝皮册子的事摊开与傅凛谈清楚。
哪怕傅凛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可能会勃然大怒,她也一定要说。
这几日傅凛时不时旁敲侧击,委婉隐晦却又锲而不舍地提醒她考虑两人之间的婚事,她一直装着傻,就是因为心中梗着蓝皮册子的事。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总归叶凤歌将心比心地想一想,若是自己与傅凛易地而处,自己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被对方从旁窥视着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最脆弱的苦楚,还一一记录在案,供旁人研判剖析——
较真点说,这事跟将人剥光了扔大街上示众一样残忍,若她是被人窥视、剖析的那一个,她是很难心无芥蒂的。
所以,在傅凛还不知道这件事之前,她没有勇气答应与他成婚。
不过她心中也不免忐忑嘀咕,总觉以傅凛的性子,若知道此事后,还愿不愿见到她都两说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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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家的家仆领着叶凤歌、傅凛,以及随行的承恩,行过九曲回廊朝正厅走去。
行到拐角处,迎面撞见一位笑意疏朗恣意的姑娘。
那姑娘瞧着与叶凤歌差不多大,却是像是个顽皮活泼的性子。也不知刚去哪里闹腾完,热得脸儿红扑扑,额角沁着薄薄密汗,身上的银色锦袍披风也解了,吊儿郎当挂在右肩上。
而她的左手上正拿了一支画糖棒,边走边啃得津津有味。
那姑娘大约也没料到迎面会有人,当即顿住,忙不迭将画糖棒背到身后去,面上讪讪更红,尴尬笑着看向领路的孔家家仆:“有客人啊。”
孔家家仆恭敬秉道:“是七爷的客人。”
孔素廷在家中排行第七。
姑娘点了点头,僵笑着看向叶凤歌与傅凛:“失礼了。我……”
先前她光顾着尴尬,也没好意思正眼盯着这二人打量。
当尴尬笑着的双眼投到傅凛的脸上,立刻噎住,灵动的乌黑眸心呆呆滞了滞,旋即湛湛放出晶亮而怪异的光。
“啊!是你!”
第六十四章
那姑娘平地响雷般的这一惊一乍,让在场的人全都摸不着头脑。
叶凤歌微蹙眉头暗暗打量着她的神色,总觉她那古怪又激动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愈发一头雾水的叶凤歌扭头,将茫然疑惑的目光投向傅凛。
哪知傅凛倒像是被冰块沁着一般,周身绷直的同时似乎还打了个冷颤:“不认识,真的。”
如临大敌。
叶凤歌怔了怔,待明白傅凛为何会是这反应后,忍不住俏脸一红,眉梢眼角俱是忍俊不禁的偷笑。
这傻不愣登的傅小五,话本子看太少了。
她在心中提醒自己,晚些回去后一定要记得与傅凛谈谈,让他别再将书楼里那些古早话本子奉为圭臬——
并不是每个女角儿都会因为男角儿认识了个旁的姑娘,就不问来龙去脉地猛发醋。
毕竟一样米养百样人,总有些女角儿在这种情形下,是能稍微讲点道理的。
****
“不对,不对,或许不是你。”
那姑娘盯着“眉来眼去”的二人瞧了片刻,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嘴,喃声自语。
傅凛冷冷瞟了她一眼,朝叶凤歌身边小小挪了半步。
“明钰小姐,烦请让一让,这是七爷的客人,”终于回过神来的孔家家仆低声提醒道,“贵客。”
孔家家仆显然清楚傅凛是定北大将军傅雁回之子,这声“贵客”自然指的是傅凛。
傅凛敏锐听出这个言下之意,转过脸委屈巴巴地朝叶凤歌甩了个小白眼。
早上叶凤歌让承恩送到孔家来的拜帖共两份,一份是她自己的,一份是傅凛的,都按照大缙习俗注明了身份、来处、投帖所为何事。
睡眠不好的傅凛每回早起时总恹恹没精神,今早叶凤歌便顺道替他捉刀,两份拜帖一并写了。
见傅凛委屈地冲自己翻白眼,叶凤歌倒也不恼,只是无奈又心疼地对他笑笑。
她知傅凛并不愿与傅雁回扯上关系,可血脉、家门出身这种事又没法子强行篡改,她也没法子啊。
被称作“明钰小姐”的姑娘淡淡横了那家仆一眼:“同样的话不必说两次,我没聋,知道这是你七爷的客人。我在这家里到底还有没有点……”
她的话还没说完,后头便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小子气哼哼捏着拳头追过来:“孔明钰!你还要脸不要脸的!大人打小孩儿,还抢我的画糖棒!”
孔明钰闻声回头,毫不心虚地朝那小小子喊回去:“少红口白牙冤枉人啊,我可没打你,我只是踹!”
虎头虎脑的小小子本就跑得连呼带喘,满头大汗,这下更是被被气得满脸通红,哼哧哼哧说不出话,只顾迈着小短腿儿往这头跑得更急,像颗被点燃的小炮仗。
孔明钰哈哈哈笑得挑衅至极,顺手将搭在肩头的银白披风扯下来拎在手上,拔腿就跑。
叶凤歌只觉得迎面被带起一阵凉风,下一瞬那孔明钰就跑得没影了。
怒火中烧的小小子目不斜视,倔强地追着孔明钰逃跑的路线而去。
孔家家仆十分歉然地对叶凤歌与傅凛道:“明钰小姐与明森少爷玩闹惯的,让二位贵客见笑了。”
傅凛照例一脸冷漠,对不相干的人并无好奇之心。
倒是叶凤歌看边走边笑着应道:“明钰小姐看着与我差不多大,性子却比我活泼许多,真好。”
不过说来也奇怪,孔家这种以家风严谨著称的书香世家,竟会有个这样性子的姑娘,倒是很出人意料啊。
“好个……”
毕竟傅凛也是近来才开始与陌生人走动,在人情世故上自不免还是由着性子来的。
叶凤歌生怕他会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来,他才开口说了两个字,她就赶忙抓住他的手掌使劲捏了捏。
得了她这警示,傅凛只得抿唇噤声,幽幽斜睨了她一眼。
叶凤歌笑着撇开头,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两下,给猫儿顺毛似的。
傅凛这才心满意足地抬了下巴,唇角隐隐浮起浅笑。
孔家家仆走在前头领路,自没瞧见身后这二人的小动作。
而跟在二人身后的承恩自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他早已见怪不惊,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走到正厅院中的台阶前时,承恩懂事地停下步子,叶凤歌与傅凛随着孔家家仆拾级上道正厅门口。
那名家仆恭敬地向等候在厅中的孔素廷通禀之后,便有另一名家仆出来,礼数周到地将二人请进正厅奉茶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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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芦孔家是在临州传承数百年的书香之家,世世代代专注治学,涉猎学问门类极广,历来能人辈出,却大都不愿出仕,终生致力于钻研学术、著书立说,开馆授课。
孔家七爷孔素廷年近五旬,是如今清芦孔家“素”字辈中名声最响亮的一位,于金石、冶炼上的学问造诣极高。
从前大缙各地能冶出的铁都只是块炼锻铁,但块炼锻铁产量低,费工费力,所得铁量也不高,对铁矿的浪费极大。
二十多年前,孔素廷大胆改良强化了冶铸时的鼓风用具,又将地坑式冶铁炉改为加高的竖炉,这两项创举不单提高了出铁量,还得出了比块炼锻铁刚硬许多的白口生铁。
当时的临州州府匠作司比照孔素廷的做法,尝试做出了一批白口生铁打造的兵器,配发给临州官军部分轻骑兵试用。
配发这批兵器的第二年,归化临州数百年的北狄部族便归而复叛。烽烟乍起,叛军暗中蓄谋已久,毫无防备的临州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战事开局时形势对官军来说可谓惨烈。
最后也正是这批轻骑兵,在当时在军中籍籍无名的傅雁回带领下力挽狂澜,一路浴血将叛军赶到临川城外数百里之遥的雪原,最终将叛军歼灭。
此役过后,定北将军傅雁回勋业抵定,天下皆知;而时年尚不足三十岁的孔素廷,也因此在金石、冶铁这门学问上立稳了宗师之尊,备受临州六城官民崇敬。
虽叶凤歌于匠作之技上是外行,也多少也听闻过孔素廷的名声与事迹,今日初次见到本尊,自少不了紧张与敬畏。
将自己的画稿交给孔素廷审阅后,叶凤歌端端正正坐在客座上,偷偷将汗湿的手掌藏到身后,绷紧心弦觑着孔素廷威严的脸色。
像小时等待师父审阅功课时那般,胸腔里的小心肝儿砰砰砰没个消停。
孔素廷连翻几张画稿后,仍是一言不发,这让叶凤歌心中愈发忐忑。
无措间,她扭头看看花几另一侧客座上的傅凛,却见傅凛正满眼嫌弃地瞪着手中的茶盏,当即便忍不住投过去轻嗔的眼神。
察觉到叶凤歌正看着自己,傅凛抬眸与她四目相对,满脸写着无辜与苦恼。
之前妙逢时替他调整了方子,让他以药茶代替饮水,并再三告诫不能饮茶饮酒,以免冲抵、削弱了药性。那之后傅凛一直很乖,都不用叶凤歌费心敦促,每日都会自发地吩咐人替自己备好药茶,再没饮过寻常的茶水。
他这会儿约莫是真口渴了,孔家奉的这茶他又喝不得,想想也是可怜。
叶凤歌神色一软,安抚地冲他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收起那种容易引人误会的嫌弃神情。
孔家推崇素俭,吃穿用度皆不讲求精致奢靡,待客的茶叶也是寻常市井人家惯用的那种,并非什么金贵名品。
他那一脸的嫌弃,很容易让主人家误会的。
“傅五公子对我家的茶很不满吗?”
主座上的孔素廷突然抬头,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傅凛。
傅凛将茶盏放回原处,一脸冷漠。
他本就不是什么圆滑性子,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自也懒得解释嫌弃的原因。
叶凤歌硬着头皮对孔素廷笑道:“素廷先生误会了……”
孔素廷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解释,扬了扬手中的画稿:“叶姑娘的画稿甚合我意,稍后我会让人去临川告知书坊掌柜,就用你这画了。”
没料到他会这样痛快,叶凤歌滞了滞。
“爹,做人不要这么小气又古怪好不好?”
主座右侧的屏风后探出一个脑袋,正是先前叶凤歌与傅凛来时遇到过的孔明钰。
叶凤歌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孔素廷的女儿。
面对孔素廷吹胡子瞪眼的怒目相向,孔明钰一脸反骨仔相,吊儿郎当哼笑道:“咱们家的茶叶本就没多好,许您抠门不许人嫌弃?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净做些掩耳盗铃的事,毫无大家风范。”
叶凤歌诧异地张大了眼。当着客人的面这样拆自家父亲的台?佩服佩服。
“孔明钰!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孔素廷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瞪着探出屏风的那颗脑袋,“成日里吊儿郎当、不学无术,除了胡闹混日子你还会什么?!”
孔明钰眨了眨眼,嬉皮笑脸:“我会的可多了,可惜您不爱听。”
赶在孔素廷发火拿茶杯砸她之前,厅中候着的两位孔家家仆忙不迭小跑到屏风后,强行将她带走了。
****
孔明钰被“请走”后,厅中气氛有些尴尬。
当然,尴尬的人主要是孔素廷与叶凤歌,傅凛倒像是什么都没瞧见似地,一本正经开口向孔素廷请教铜芯铁的事。
孔素廷想了想,吩咐家仆取来一册薄薄的册子。
“这册子里有铜芯铁工艺相关的记载,其中尚缺实证的几处环节,册子上都有标注,傅五公子是内行,想必一看就懂的。”孔素廷示意家仆将册子送到傅凛面前。
“铜芯铁的工艺尚有不明朗之处,我不好贸然多言。傅五公子既精于匠作,若在之后的尝试践行中有所心得,还望互通消息。”
傅凛站起身,神色淡淡,不卑不亢地向主座上的孔素廷颔首致谢:“那是自然。这册子我参阅过后会尽快派人送还,多谢。”
孔素廷摆摆手:“客气。今日若是旁人来,这册子我是不会轻易给的。我与傅将军毕竟也算有些渊源,若傅五公子不嫌弃,就不必还了。”
叶凤歌脑中嗡地一声——
这个素廷先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慌张地站起身,忙不迭就要去捂住傅凛的嘴,却还是晚了一步。
“很嫌弃,”傅凛面色转为冷凝,眸心似寒风卷积起霜雪,“明日就还。”
因他是内行人,孔素廷便大方与他分享、探讨铜芯铁的工艺,这好意他是心领的。
可孔素廷想将这册子送他是因傅雁回的缘故,这就免了。
****
出了孔家的大门后,叶凤歌将那本册子交给承恩拿着,腾出手牵住了一脸寒冰的傅凛。
傅凛目视前方,却反手将长指扣进她的指缝之中,像落水之人狼狈攀住浮木。
十指交握的瞬间,叶凤歌就感觉到他极力压抑的隐隐轻颤。
“若你心中不痛快,我领你去街市上喝糖水好不好?”叶凤歌的肩膀轻轻蹭着他的手臂,柔声道。
傅凛停下脚步,转身与她面向而立,怔怔看着她。
叶凤歌也没再说话,静静得他开口。
良久后,傅凛敛睫,哑声道:“你不怪我么?”
“怪你做什么?”叶凤歌伸出食指在他右颊上点了点,笑吟吟的,“虽说方才你那样同素廷先生说话是有些失礼,不过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好在孔素廷虽铁青了脸,倒也没当真小气到将册子收回去不借,不然可真是亏大了。
傅凛凝视她半晌,倏地倾身抱住她,将脸藏在她的鬓边。
“对不起。”
叶凤歌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眼眶微微泛红,笑音软软:“你再这样,我要打你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害我丢脸为难。要怪也是怪素廷先生说错话!”
她这近乎不讲理的护短让傅凛面上那层寒冰缓缓皲裂,终于重新露出了点笑模样。
“那,”傅凛缓缓松开她,乖巧冲她眨眨眼,“领我去街市喝糖水吧。”
叶凤歌笑着点点头:“好。”
****
走到街市后,两人随意打望一番,见街口进去不远就有一家糖水铺子,便相携往那里去了。
突然,背后窜出一道人影挡住他俩的去路。
傅凛并没看清来人,只立刻闪身挡在叶凤歌前头,藏在袖中的小巧暗器盒子也顺势滑进他的掌心。
叶凤歌眼尖地瞧见傅凛的动作,心中一惊,赶忙按住他的手。
傅凛这才瞧清面前的人是那个“爹嫌弟憎”的孔明钰,于是又不着痕迹地将那暗器盒子收了回去。
“你们要去喝糖水呀?”孔明钰的口吻熟稔得,仿佛与他们是八辈子至交,“带我一个?我好歹也是地头蛇,知道哪家的糖水最好喝。这家不行的。”
傅凛冷冷望着她:“不必。”
语毕握住叶凤歌的手腕,双双举步绕过孔明钰。
他俩走出三五步后,身后的孔明钰突然扬声道:“傅五公子若是为铜芯铁而来,我可比那本册子知道得多,也比我爹知道得多。”
傅凛倏地止步,与叶凤歌对视一眼。
见他们停下,孔明钰笑着追上来:“那玩意儿最初就是我无意间弄出来的,册子上不明朗的那几处,我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傅凛回眸望向她,冷静地问道:“那你为何没告诉令尊?”
“他向来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孔明钰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笑笑,“根本不屑听我说话。”
她谈笑风生一般,神情语气都是轻描淡写的。
可叶凤歌却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隐痛与落寞。
傅凛想了想,又问:“你打算从我这里换什么?”
“你先答我一个问题,”孔明钰瞬间变脸,眼中的落寞被一种略显狂热的雀跃取代,“《十香秘谱》里那个国师,是你对不对?!”
傅凛万没想到她竟会问这个,当场愣住,无言以对。
“孔姑娘问这个做什么?”叶凤歌喉咙发紧。
她总算明白方才在孔家回廊初见时,自己为何觉得孔明钰的神情眼熟了——
跟红菱提起《十香秘谱》里的国师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孔明钰兴奋地对叶凤歌喋喋道:“就问问。到底是不是啊?我起先觉得是,可后来见他似乎很怕你,就觉得不是。不过我甩掉孔明森以后跑回房去又翻到那页图仔细瞧了瞧,还是觉得他长得像极了……”
“不是。”傅凛终于回魂,冷冷打断她。
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的孔明钰半点不恼,笑得像花儿似的:“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走,我带你们去喝糖水……别瞪人啊,我说话算话的,喝了糖水就跟你讲铜芯铁的事。”
很显然,这位姑娘压根儿就没信傅凛的否认。
叶凤歌头疼的揉着眉心,无声长叹一口气,心情很微妙。
自己的画作能被别人喜欢,当然是很好的事。可……
明明《十香秘谱》里的人像画片儿一共有十张,怎么这些姑娘们个个都只盯着国师两眼放光啊?另外九张她也是很用心画的,姑娘们的热爱就不能雨露均沾些吗?!
第六十五章
虽说孔明钰的言行举止都没头没脑,瞧着就像个极不靠谱的胡闹纨绔,孔家大大小小对着她的态度也都像看一坨烂泥,可当她说出铜芯铁最早是出自她的手时,对旁人向来疏离、防备的傅凛竟没有表现出半点质疑。
非但没有质疑,也没有半点对陌生人的排斥或抵触。
虽全程板着脸,可但凡稍稍了解傅凛平日模样的人都看得出,他对孔明钰简直可以算是亲和至极了。
他唯一的不满,大概就是孔明钰的强行加入,严重影响了他想和叶凤歌一道在外头喝糖水的心情,索性直接打道回府。
此刻才申时过半,路上的人并不太多。
冬日的风干燥寒冷,呜呜摇动着道旁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小城清芦的各个街巷都略显凄清。
一路上只听见孔明钰叽里呱啦闲扯些有的没的,傅凛端着冷漠脸不做声,叶凤歌偶尔捧场笑应两句。
跟在后头的承恩一直忧心忡忡地蹙着眉头,好几次看着叶凤歌的背影欲言又止。
不过承恩的性子还算老成,虽有满肚子焦灼疑惑,却还是没有僭越乱插嘴,一路忍着满肚子心事。
回到小宅院后,傅凛问过叶凤歌要不要同去书房,叶凤歌只道自己是外行人,在旁听了也白搭,便让阿娆送了傅凛的药茶与待客的清茶到书房。
待傅凛与孔明钰去了书房后,忧心忡忡的承恩立刻低声地叶凤歌道:“凤姐儿你也是心大,就这么由着?”
叶凤歌古怪地看他一眼:“什么就由着?”
承恩本就是个实诚性子,在言语上不懂得耍什么花腔,见叶凤歌那副稀里糊涂不上心的模样,当下就有些起急了。
“你难道没瞧出来,那孔家姑娘看五爷的眼神很不对劲?”
这几个月来,傅凛与叶凤歌之间的种种不同,整个桐山宅子里的人都看得分明。尤其北院的这群人,虽从不多嘴多舌,却已在心中默默认定叶凤歌很快就会是当家主母。
叶凤歌客居桐山宅中多年,她待傅凛如何,北院的人最是清楚,自也都觉得她成为当家主母才是最最合乎情理的结果。
今日承恩眼见着半路杀出来个孔家姑娘,原以为自家五爷那性子,能板着冷脸不搭理就已算是客气的,哪知五爷一反常态,虽算不上多么热络,却到底没赶人,末了还将人直接领回来谈事了。
这让承恩不由得替叶凤歌捏了一把汗。
承恩不识字,小时在乡间却也是看过不少社戏的。
许多戏折子都在警醒世人:这世间有许多的阴差阳错,常常使青梅竹马毫无还手之力地败于“天降神兵”。
叶凤歌敛睫弯唇:“孔姑娘她那是有缘故的。”
“不是,凤姐儿你这……”
承恩的话才起头,送完茶水从书房回来的阿娆便兴冲冲凑了上来。
“凤姐儿,承恩哥,你们在聊啥?”
今日碧珠与红菱都去米铺做事,承恩又随傅凛、叶凤歌去了孔家,阿娆独自留在这儿发了半天的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正憋得慌呢。
承恩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不在书房外头候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五爷吩咐不让打扰,”阿娆无辜地扁了扁嘴,转头对叶凤歌道,“凤姐儿,我先前在后头生了火,咱们去烤栗子边吃边聊吧?噢对了,早上碧珠姐去米铺之前,还交代了说厨房里有腌过的风干肉,你若不忙时,可以去切了烤着吃。”
碧珠虽离开桐山大宅已有好几年,却还是没忘记叶凤歌那爱吃肉的性子。
叶凤歌点头笑应:“好。”
阿娆高兴地抱住叶凤歌的手臂,笑嘻嘻拖着她往后头去,还不忘回头招呼承恩:“承恩哥也一起呀!你那什么脸色?怎么不大高兴似的。”
被阿娆这么一打岔,承恩半晌没接上方才的话,只得悻悻跟在她俩身后。
****
到了后院厨房前的空地上,阿娆先前点的那堆柴火已燃得差不多,承恩便又去找了些木柴来劈了。
阿娆进厨房利落地切了一盘肉块腌上调料端出来,坐在火堆旁将那些肉块串在洗干净的小木枝上。
扭头见承恩一直愁眉不展地闷头劈柴,阿娆便关切地问:“承恩哥到底在气什么啊?是你们今日去孔家遇到什么难事了么?诶对了,那孔家姑娘怎么……”
“方才我可不就是在同凤姐儿说孔家姑娘的事么?”承恩闷闷将劈好的木柴垒到一处,拿了小凳子来坐在火堆另一边,接过阿娆串好递来的肉串支到火堆上。
叶凤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吭声。
阿娆瞧着叶凤歌的神情,顿时起了好奇,忙不迭转向承恩追问:“怎么了怎么了?”
承恩转动着手上的木枝,以便肉块可以烤的均匀些。
寂寂冬日里,万物萧条,四下冷冷清清。可当风干的肉块在柴火的炙烤下飘起香味,莫名就让人觉出一种温暖、热闹的踏实感来。
“我是不懂她口中那‘铜芯铁’是怎么回事,可我打从今日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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