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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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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扼腕啊扼腕。
  叶凤歌挥开他攀在自己衣袖上的手,脚步更急了:“请、请你吃颗糖而已,难不成还要我预先下张帖子给你?”
  她这别扭羞窘的模样让傅凛心中大乐,亦步亦趋地黏在她身旁:“那……再哄一次?”
  “没、没糖了!”
  “凤歌小姐姐,再哄一次好不好?”傅凛不屈不挠地再度攀上她的衣袖,眉眼弯弯笑得比石蜜糖还甜,“我还是很难过,真的。”
  叶凤歌止步回头,虚张声势地对那个始终黏在自己身边的人凶道:“凤歌小姐姐要去洗洗睡了,不许再跟着。”
  “哦,不跟就不跟,睡你的大头觉去。”
  傅凛骄骄矜矜哼了哼,突然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记,然后转身就往主屋那头跑。
  被偷袭的叶凤歌后知后觉地抬手捂住唇,赧然笑望着他心虚逃窜的背影——
  那脚步轻快地像要飞起来,哪里还有方才那副心事沉沉的低落?
  这傅五爷,是真的很好哄啊。
  等到再看不见傅凛的身影,叶凤歌才重新举步往自己房里回。
  才走出没多远,就看到阿娆躲在柱子后,一脸的不知所措。
  “我、我什么也没瞧见!我还是个孩子!瞧见了也不懂!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的!”
  叶凤歌顿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发黑,两颊发烫。
  很好,从此是没法正正经经做人了。
  ****
  又休养了三日,叶凤歌除了还有些咳嗽之外,就算彻底大好了。
  她不是个喜欢闲着的性子,既已病愈,自然就要开始做事,于是便拿了孔素廷的那本手稿,每日与傅凛一起进书楼去。
  而傅凛这头毕竟向傅淳撩下话,让她半个月后代傅雁回来取蓝图,眼下叶凤歌身子大好,他便暂且放下旁的杂念,专心致志开始琢磨起蓝图的事来。
  如今的傅五爷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病弱小童,虽痛快答应了傅家家主与傅雁回的趁火打劫,却不表示他会当真这么老实地被人轻易薅了羊毛去——
  是以他绞尽脑汁琢磨的,就是如何在蓝图里做出不会被傅家一眼看穿的手脚。
  这比绘制出一份完美无瑕的蓝图可要费神、费时得多。
  两人照旧隔着屏风各忙各的,只是每过一个时辰,十二小人记时钟一有小人儿抱着时辰牌子弹出来,傅凛便会过去提醒叶凤歌歇歇。
  天气愈发寒冷,书房中不便烤火,休息时两人便一道去书楼院中的亭子里,就着碳盆烤烤橘子,喝喝茶,随口笑闹几句不着四六的闲话。
  一切都像与从前一样,却又仿佛大大不同了。
  就这样忙到月底傅凛生辰这日,叶凤歌替他准备的寿礼还没来得及送,出外奔走月余的裴沥文倒是大早就冒雪送来一个好消息。
  “五爷,沅城水师那头搭上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傅五爷大概要带着还没答应嫁给他的夫人走向人参巅峰了(叉腰笑)


第五十七章 
  如今叶凤歌与傅凛仍是共用书房,镂花楠木折曲屏风将偌大书房一分为二,有极薄的象牙白色香芸纱裱于其上,有时抬眼就能望见对方影影绰绰的身姿投于其上。
  共处一室各行其是,却又隔而不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无间。
  就如同二人这些年来的关系,既能各自保有心中一方小小天地,又始终相互陪伴,从不曾真正分离。
  叶凤歌是个很容易专注入神的人,今早一进书房,翻着孔素廷的那本手稿看了不过十来页,心中便大略有了谱,当即拿过炭笔开始涂涂画画,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就彻底心无旁骛,压根儿没注意傅凛那头的动静,更不知裴沥文是何时进来的。
  奈何裴沥文心情太过激动,这一嗓子甩得略高,雀跃欢欣,饱含憧憬,活像叶凤歌家乡宜州的人们“喊山求亲”时那样,光听声音就总觉说话人此刻是连蹦带跳的,想不注意都不行。
  沅城水师?傅五爷生意做这么大了啊?
  她笔下顿了顿,就听屏风那头传来傅凛压低声轻斥:“吼什么吼,吵着人做正事了。”
  叶凤歌唇角弯弯,无声将两眼笑成月牙。
  她是在做正事没错,可人家裴沥文说的也不是什么闲事——
  傅五爷对她这明目张胆的厚此薄彼,实在有些得罪人,却又叫她满心里甜腻得不行。
  她虽遍阅各种正经、不正经的话本子,以往却根本不识情滋味,自不免也偷偷忐忑过,不知自己与傅凛是否当真能甜蜜和美相携终老。
  她不知世间那些相携白首的男女是怎样向对方表达心中情意,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在漫长一生的相守中始终与对方相看两不厌。
  可傅凛在这些无声处点点滴滴的宠溺、纵容,毫不遮掩的私心偏爱,这些看似没什么了不起的温暖细处,就像是某种勇气的源泉,一天天,一点点地笃定着她的心。
  凡尘俗世,哪有话本子上那样多轰轰烈烈、跌宕起伏的传奇。大多温暖美好的长相守,左不过一朝一夕、一蔬一饭、一颦一笑,如此,便就一生一世了吧?
  叶凤歌抿了笑唇,颊边飞了淡绯红晕。
  原以为“凤歌小姐姐”对着那棵小白菜,会很难生出什么小女儿的娇羞心思,可这才不过短短两三个月,凤歌小姐姐就已越来越“不姐姐”了。
  真是没什么出息啊。
  她摇摇头搁下手中炭笔,轻咬着止不住笑的唇角,走到屏风后,扶着屏风边沿探出半颗脑袋朝那头张望。
  关于商事上的种种,打从傅凛行商之初就从未避过她,任她想听就听,有问必答;只是以往她总觉自己不过客居侍药,加之也确是不大懂其中门道,便就很少好奇过问。
  许是近来她心中愈发有了将与傅凛纠缠一生的直觉,对从前许多漫不经心的事也就多了几分好奇与关切,此时听得裴沥文提到大名鼎鼎的“沅城水师”,她便忍不住想要听个壁脚。
  ****
  临近小寒节气,外头愈发地寒气迫人。
  这日卯时天不亮就洒起纷纷扬扬的鹅毛雪片,到了巳时,整个桐山已被两个时辰里持续不断的大雪覆了个严实,院中有些枝丫不够粗壮的树甚至被压得低了头。
  虽说傅凛的寒症大有好转,但并未就此痊愈,仍是大意不得,时时需留心保暖。
  怕火星烟气对书籍有所损伤,书房内自然不能放置碳盆,便在门口挂了厚厚的棉帘子将寒气隔绝在外;窗户上所有的缝隙也被厚重布帛密密裹了,再加上书桌前方齐齐摆成一排的暖手炉,书房内与外头比起来竟是温暖如春了。
  书房内与外头的冰火两重天让冒雪而来的裴沥文遭了秧,才进来没多会儿,头上、身上的雪花就开始化开,那滋味叫他难受得,又掸披风又拍头发,捣鼓半晌才讪讪坐下。
  这一个多月来裴沥文在外奔走,对宅子里的许多事原是不知情的。奈何他人缘好,今日一进大门便有相熟的竹僮、丫头围着他七嘴八舌报喜,说是五爷与凤姐儿约莫好事将近,也说了如今这两人每日都会一同进书楼各自忙事。
  先前被傅凛斥了,裴沥文再开口时就学了乖,知道压低嗓音了:“倒也不是直接同沅城水师主帅谈的,毕竟海上战事吃紧……”
  傅凛扬起手掌止住他的话,转头看向屏风处,一脸好笑地看着那探出屏风边沿的半颗脑袋。
  “你要是好奇,就过来坐着听。猫着身在那儿偷偷摸摸的,也不嫌腰疼。”
  那半颗脑袋倏地缩了回去,隔着屏风抛来恼羞成怒般的娇声狡辩:“你管我在哪里听?好好说你的事去,总盯着我做什么?”
  “若不是你先盯着我,你又怎么知道我盯着你?”傅凛兴致勃勃地隔着屏风与她抬起杠来。
  “谁盯着你了?我看的是沥文少爷!”
  “这位姑娘,你的眼睛是不是需要请大夫来瞧瞧?他长那副鬼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这话绝对是昧了良心才说得出口。
  裴沥文的长相虽不如傅凛出色,却绝不难看。要知道,这几年来,“斯文俊逸的沥文少爷”在外头也是虏获不少小姑娘芳心的。
  傅凛此言一出,裴沥文忍无可忍,拍桌怒道:“二位,够了啊!”
  这儿说正事呢,这俩人当他面打情骂俏就罢了,这位不着调的爷竟还恶言诋毁他的长相!简直无聊、幼稚,欺人太甚!
  “腻乎死了,”裴沥文忿忿从桌沿拿了一个暖手炉抱在怀里,重重蹬了蹬书桌脚,嘀嘀咕咕,“欺负谁孤家寡人啊。”
  话虽如此,他瞧着傅凛那全不同以往的鲜活少年气,心中还是很为傅凛感到开怀的。
  屏风那头没了动静,傅凛才转回目光,姿仪懒散地靠向椅背,随手拎起桌上的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药茶。
  “谁孤家寡人就欺负谁,”傅凛挑衅地笑看裴沥文一眼,将茶杯举到自己唇畔,像个无事生非的恶劣顽童,“反正我有夫人,你没有。”
  裴沥文捂心瞪眼,一口老血憋在喉头。
  屏风那头猛地抛过来一个羞恼的纸团子:“傅小五!不要自说自话!你哪来的夫人?!你也没有!”
  很好,裴沥文大仇得报,这下轮到傅五爷幽怨捂心了。
  ****
  笑闹过后,傅凛咽下满口药茶的苦味,难受地皱着眉头看向对桌而坐的裴沥文。
  “你方才说,不是直接与沅城水师主帅谈,那是和谁谈的?”
  眼下海上的战况陷入胶着,沅城各大城门只允出不允进,裴沥文没法子与沅城水师主帅贺玄有所接触,这倒并不出乎傅凛意料。
  裴沥文抱着怀中的暖手炉,眉飞色舞道:“原本我打算亲自去京城,看看兵部那边能不能有眉目。没想到撞了大运,陛下派出的少府考工令赵通正巧到了清芦城!”
  寻常百姓只知少府主理皇家事务,辖下有金翎皇商汇通天下、充实皇室府库,又有各类匠作司专替皇室、宗亲督造各类器物,却不知少府辖下还有考工令一职,专管兵器制造事宜。
  若兵部对兵器、战船、作战车马有任何需求,也得先行提交少府,由考工令斟酌、审议后再上奏御前裁决。
  “若你当真进京与兵部的人谈,便是谈定了,最终还是要到少府再下一道功夫,如此倒省了你的事,”傅凛淡淡颔首,“赵通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清芦做什么?”
  清芦离桐山不足五十里,在临州六城中算是最不繁华的一处,对赵通这种京官来说,只怕都算是穷乡僻壤了。
  “沅城水师无法解决‘开炮后船体开裂’的问题,在海上只怕都快被人轰成筛子了,身为掌管兵器、战船制造的考工令,赵通当然比谁都更想尽快解决此事。”
  裴沥文耸了耸肩,笑意轻快:“京中原以为问题出在火。。药上,陛下便特意派了赵通前往清芦拜访孔素廷先生,想寻求火。。药的提纯改良之法。临州六城谁不知孔素廷先生那古怪脾气?验看一番后只甩了句‘不关火。。药的事’,就将赵通晾在官驿内不搭理了。”
  清芦孔家的人大都一门心思专注治学,有一说一从不废话,也不会轻易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草率发声。
  孔素廷在金石、火。。药的技艺上可谓学问专精,对造船这一门却毫无涉猎,当他确定沅城水师遇到的难题与火。。药无关后,便自觉没什么话好再与赵通交流了。
  “赵通如此亲民?你一求,他就接见了?”傅凛若有所思地垂眸浅笑,指尖拨弄着桌上木盒子里的一堆小零件。
  这几年裴沥文得傅凛授意,在江湖上广结善缘,攒下不少人脉,消息自然灵通得很。
  “我一听说赵通在清芦,就立刻托了人去斡旋,又亲自在清芦官驿软磨硬泡了整整三日,那赵通虽态度勉强,到底还是接了拜帖,”裴沥文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他虽有些京官的架子,却是个惜才又务实的人,一听我说了来意,态度立刻就和善许多。”
  傅凛的食指指尖轻轻叩在盒子边沿:“你怎么说的?”
  “就按你吩咐的那样,说你有法子立刻解决沅城水师的难题,”裴沥文道,“他大概将信将疑,说是只要你的法子确实行之有效,任你坐地起价。不过,他要求和你当面谈。”
  “自然得我当面同他谈,”傅凛白他一眼,“其间涉及的一些道理你又不懂,他若有疑问,你又没法答得明白,总不能清芦桐山来回跑着传话,那多麻烦?还容易出错。”
  被鄙视的裴沥文讪讪翻了个死气沉沉的白眼:“他就在清芦官驿等着,你几时过去?”
  傅凛想了想,回头对屏风那头扬声道:“凤歌,你的画稿几时能完工?”
  裴沥文不可思议地扭紧了眉头:“就去一趟清芦,便是耽搁些,来回也最多两三日,你俩就这么两三日都离不得呢?”
  傅凛看也不看他,随手从盒子里抓了一个小铁管朝他脸上丢过去:“闭嘴,没问你。”
  叶凤歌再度从屏风后探出红脸,先瞪了裴沥文一眼,才看向傅凛。
  “你是不是想等我一起过去,我找孔素廷先生交验画稿,你就去官驿见那位赵通大人?”
  她只跟傅凛提过一次,说这回的画稿需要去清芦当面交给孔素廷先生验看,这么小的事情,傅凛竟一直都记着。
  这让她心里当真是甜得没边没际了。
  傅凛点点头。
  叶凤歌小小为难地沉吟片刻后才道:“我最快也得再三五日,你的事比较急,还是你先去,我这头就到时自己再去就行。”
  裴沥文赞许地点头,心道凤姐儿就是识大局,不像这位爷,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黏黏糊糊,哼哼。
  “我等你。”傅凛很坚持。
  裴沥文一听就急了。可他也知傅凛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住,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叶凤歌。
  打小就是这样,只消凤姐儿一句话,保管傅五爷那身倔强的芒刺立刻乖顺得像小猫儿的茸茸毛。
  虽说叶凤歌方才在屏风那头听得半懂不懂,却也明白傅凛面见赵通之事宜早不宜迟。
  一来沅城水师海防告急,傅凛既有法子解决那头的难题,自然是越快让那边掌握解决之道越好。
  二来,即便不谈什么家国情怀,单就在商言商,这个商机都是转瞬即逝的。若沅城水师自己寻出了解决之道,傅五爷的“货”就算砸手里了。
  她又想了想,扬睫对傅凛笑道:“这样吧,明日我就同你一道去清芦,你去见赵大人,我找个地方接着画。若你事情办完了,就在清芦等我几日,我画好后交给孔素廷先生验过,咱们顺道在清芦玩一圈再回来。”
  傅凛眼前一亮,开怀地重重点了点头。
  这还是叶凤歌多年来头回开口约他出去玩,这可比跟赵通那笔“任他坐地起价”的生意更值得庆贺!


第五十八章 
  既说定了明日就去清芦官驿面见考工令赵通,傅凛与裴沥文便又细细将明日可能在赵通那里遇到的问题推敲一遍,而叶凤歌只管在屏风后忙活自己的事,并不多嘴。
  到了近午时,三人一道在北院小厅用饭。
  原本傅凛是要赶裴沥文去吃大厨房的饭,架不住裴沥文死气白咧偏要在北院蹭这顿,再加之叶凤歌帮着说了两句好话,傅凛才勉强同意留他在北院吃的。
  饭后,裴沥文让人去前厅,将他早上带来的一个绛色四方锦盒取了来。
  “不就吃你一顿饭吗?冷着个脸,像我欠了你八百吊钱似的,”裴沥文吊儿郎当地笑着将那锦盒推到傅凛手边,“呐呐呐,我就用这抵饭钱好了。”
  虽他的语气、神情都轻描淡写,可旁人光瞧着那贵重而不失雅致的绛色重花描金锦覆面外盒,就知这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随手送出的小玩意儿,显然是精心准备的礼物。
  站在傅凛近旁的承恩偷偷觑了裴沥文一眼,垂脸藏起眼中的忐忑,恭谨地将叠好的小巾子送到傅凛面前。
  傅凛接过承恩递过来的巾子,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嘴角,淡淡扫了桌上那锦盒一眼,并没有打开看看的意思。
  裴沥文后脊紧贴着椅背,面上的笑意略有些发僵,却始终倔强地直视着傅凛。
  傅凛淡垂眼帘,根本不搭理他。
  小厅中的气氛顿时陷入某种诡异的尴尬。
  似乎每年的今日,这俩平日里意气相投、协作无间的少年人都会来这么一出,各怀心事,沉默僵持。
  叶凤歌见状,无声笑笑,状似好奇地探身那盒子拿到自己面前,小心地揭开盒盖——
  里头是一整套精致的尺、规、巧板。
  这些东西不算罕见,大缙所有擅长匠作之人手边几乎都会有这样一套工具,平常傅凛绘制各种蓝图时也会用上这些。
  但市面上的尺、规、巧板皆是木制,裴沥文送来的这一套却泛着奇怪的金属光泽,叶凤歌一时瞧不明白是什么材质。
  “这是什么做的?”叶凤歌拿起盒子里的直尺,指尖那种微凉的触感让她先前假装的好奇神情渐渐真实起来,“像是铁,又好像不是。”
  她将那直尺递给傅凛:“你最懂这些了,瞧瞧呢?”
  这倒不是对傅凛的胡乱吹捧,毕竟平日宅子里的小工坊也会根据他的要求自行冶炼一些材料,他在这种事上虽称不得专精,但多少还是懂行的。
  傅凛斜眼睨了裴沥文一记,这才接过叶凤歌递来的直尺。
  端详一番后,他转头看向叶凤歌,沉声解释道:“这应当是铜芯铁,比寻常的铁……”
  他忽然若有所悟地顿住,终于正眼看向裴沥文。
  裴沥文清了清嗓子:“孔素廷先生三个月前按新方子冶出了这种材质,冶炼工艺与外间常见的手法截然不同。不过据说工艺还不算成熟,眼下孔家还在反复尝试着改进配方。我瞧着这材质眼下还算稀罕,像是你会喜欢的东西,就托人请孔家的工坊做了这么一套规尺,你平常也用得上。”
  傅凛再度凝视着手中的直尺半晌,忽地用力一拍桌。
  “我知道了。”
  如此一惊一乍的傅五爷真是前所未见,裴沥文满头雾水地怔在座上。
  叶凤歌也被惊到,莫名其妙地跟着站起身来,揉着耳朵退后两步。
  “什么东西你就知道了?”叶凤歌揉着耳朵嗔他一眼。
  傅凛沉默地站起,长腿一迈走到她面前,俯身在她颊边“吧唧”亲了一口。
  轻轻的,隐隐压着某种欣喜雀跃。
  “你先去忙你的事,我去后院工坊一趟,晚上再跟你解释。”
  说完举步就走。
  叶凤歌捂住红到快冒烟的脸蛋,僵在原地瞪着他远去的背影。
  这位爷还真是将先前在书房说过的那句“谁孤家寡人就欺负谁”执行得彻底,完全视裴沥文如无物。
  坐在饭桌旁的裴沥文目瞪口呆好半晌后,才喃喃道:“天,他这是万年冰山着火了吗?”
  这还没成亲呢就如此没羞没臊,若将来成亲了,满宅子里这么多人怕是得自戳双目啊。
  ****
  叶凤歌与裴沥文都不明白傅凛忽然激动地跑去小工坊做什么,但傅凛那鬼脑子他们都是了解的,总会时不时爆出些奇思妙想的点子。
  两人都料想多半是那套尺规的材质让他脑中闪起什么灵光,便就默契地没跟过去打扰他。
  叶凤歌与裴沥文一前一后出了小厅,并肩漫步在北院的廊下。
  午时一过,雪势小了许多,却又起了风。
  冬日寒风胡乱催摇着树梢枝头,其上的积雪纷纷洒落。廊下悬垂的铜风铃也被风尾巴扫到,铃心美石撞着铃壁,发出悦耳清音。
  “凤姐儿,方才多谢你圆场。”
  裴沥文驻足,转身面向叶凤歌,郑重地行了一个谢礼。
  “若不是你在,方才五爷约莫是要掀桌了。”
  其实裴沥文的年岁比傅凛还要小上一点,不过他常年在外替傅凛的商事奔走,说起来也算个老江湖,待人接物上自不免多几分沉稳老练。
  他小时是傅凛的陪读,十五六岁起替傅凛做事,一向很清楚傅凛的脾性、禁忌,在傅凛跟前的言行自来很有分寸——
  唯独每年的今日,他定会毫无例外地做出一件让傅凛想要翻脸掀桌的事来。
  “你明知‘生辰’这事是他的忌讳,偏又每年专挑这个日子送他贺礼,”叶凤歌无奈地笑笑,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少年人呢,就是各有各有的倔强。你就不能变通变通,换个日子送?”
  傅凛对傅雁回心结那样深,自不会如寻常人那般欢天喜地庆贺自己的生辰。
  他甚至将每年的这一天都过得若无其事,绝口不提。
  偏生裴沥文在这事上死倔,每年都非要在这天想方设法送傅凛一件礼物。
  虽然往年事情多以傅凛发脾气将裴沥文扫地出门告终,可裴沥文却像是打定主意与他杠到底,下一年照样会自己送上门来触霉头。
  裴沥文垂眸,笑意苦涩:“我知道,像你那样,每年提早或推迟送,任意找个什么理由,都能让他收得很高兴,皆大欢喜。”
  他的神色语气让叶凤歌隐约有些明白,他为何年年遇挫,还年年坚持要在这一日同傅凛僵着杠上了。
  想起自己早前在临川买的那个银质束发小冠,再想想自己房中那件原本打算明日再送给傅凛的礼物,心下感慨万千,一时也说不清自己与裴沥文的做法究竟孰对孰错。
  “咱们谁也不知道,傅将军当年为何要那样对他,”裴沥文转身面向院中,目光随着那些当空乱舞的碎雪起起伏伏,“他也不知道。所以他一直心中郁结,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不受人欢迎的一个错误。”
  这倒不是傅凛告诉他的,是他自己看出来的。
  “虽他不挂在嘴边,但我瞧得出来,他心中是真的将我当做朋友的,”裴沥文哽了哽,唇角轻扬,“作为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我就想让他知道,无论傅将军如何看待他,傅家如何看待他,至少,他还有一个朋友,很高兴他能来这世间走一遭。”
  或许,这就是少年儿郎之间固执却真诚的友谊吧。
  叶凤歌随手在廊下扶栏上抹了一把,将那捧积雪捏成小小的雪团子。
  “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他此生也不算太苦了。”她弯了唇角,眼底有欣慰的水光。
  裴沥文回头,笑看着她将掌心那个小小的雪团子粘在扶栏上:“我这个朋友,只能让他不那么苦。可惟有凤姐儿你,才能让他知道什么是甜。”
  叶凤歌赧然红脸,转头看向院中,不知该说什么好。
  “今日来之前我还在犯难,不知该如何劝服他去一趟清芦,”裴沥文兀自又感慨道,“万没料到他竟会主动开口说要去,半点踌躇也没有。”
  以往想劝傅凛出一趟门,真可谓是难如登天,磨破嘴皮子也未必能得他首肯。
  早上傅凛那样痛快就定下去清芦的行程,裴沥文面上虽没显露半分,心中却是极为震撼的。
  叶凤歌摇了摇头,轻笑:“我也没想到。许是他之前为着我的事跑了两回临川,心中就渐渐松了小时那种对外间的戒慎与恐惧吧。”
  早前傅凛以为叶凤歌要走,追着去了临川那次,回来之后还大病了一场;可后来再随她去临川,虽只停在五里铺,却并不见之前那样激烈的情绪起伏。
  “无论如何,总之就是因为你的缘故,”裴沥文也笑了,“要我说,妙大夫替他开了这么多年方子,最管用的一味药引子,却还是你啊。”
  叶凤歌红着脸“啧”了一声,接不住这话。
  ****
  傅凛在小工坊内忙到入夜才回到北院,廊下的灯笼已全被点亮。
  皎洁银月映着一地积雪,雪夜苍穹如洗如练。
  “五爷,凤姐儿让把晚饭摆在角楼二层的暖阁了,”顺子迎上来,跟在傅凛身后,尽职尽责地回禀道,“她让转告,说请你赏月下酒。”
  “嗯。”傅凛揉了揉额角,回房更衣。
  因怕酒会误了药性,叶凤歌是从来不允许傅凛喝酒的。
  傅凛料想她所谓的“赏月下酒”不过就是那么一说,最多就是她喝酒,叫他在旁陪着看罢了。
  换上一身月白锦袍后,傅凛犹豫再三,还是走到柜子里,取出之前叶凤歌买的那个束发小银冠。
  将那小银冠换上,又仔细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傅凛才出了房门,向角楼行去。
  “五爷,我跟上去么?”顺子在角楼的楼梯口停下,谨慎询问。
  傅凛淡淡横了他一眼:“你说呢?”
  “我说?”顺子略作沉吟,毅然道,“那我不跟。”
  他还是个孩子,若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场面,害怕要长不高。
  ****
  施施然上了角楼二层,推开暖阁的门,就见叶凤歌正支着下颌坐在暖阁地榻上,面前的四方矮脚桌案上杯盘碗盏俱全,酒菜全都摆好的。
  “我正想着,若你再不回来,菜都凉了,”叶凤歌偏头笑着望过来,“你……”
  目光触及傅凛头上那个熟悉的束发小银冠,叶凤歌顿时语塞,神情轻讶。
  傅凛淡垂眼帘,佯作无事地走过去,挨着她的肩盘腿坐下。
  “你明白之前我为什么送你这个。”
  叶凤歌始终支着下颌偏头觑他,只是眸心渐浮起软软浅笑,语气并非询问,而是笃定。
  傅凛显然不想谈这个话题,伸手去拿了桌上的酒壶。
  叶凤歌按住他的手。
  “午后你去工坊后,我与沥文少爷聊了几句,”她轻声道,“有些事,我觉得他是对的。”
  一提起裴沥文,傅凛顿时满身都是气。
  “他对什么对?!”
  傅凛那骤起的恼意并未使叶凤歌畏惧,反而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每年都在这日送你贺礼,是想让你知道,傅五爷在这世间还有这么个朋友,很高兴你能来这世间走一遭。”
  傅凛别扭地将脸转向窗户,闭了闭眼,似在克制某种起伏不定的心绪。
  “其实我们都知道,每年的今日,你甚至不许厨房多加一个菜,偏要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叶凤歌伸出食指抵住他的颊边,将他的脸转回来与自己四目相对:“你是觉得,你的降生,不被人期许,不被人欢迎,所以这个日子只会叫你觉得痛苦煎熬,并不值得欣喜庆贺,对吗?”
  这些事,她早就知道的。可以往她总是配合傅凛那压抑隐藏的小心思,不愿拂了他的意叫他心中难过。
  今日听了裴沥文的一番肺腑之言,叶凤歌犹如醍醐灌顶了。
  有些伤口,越是深深捂着,越是难以愈合。
  她眼下想做的,便是将他可以捂在这伤口上的重重寒冰敲开,再在那伤口上抹上蜜。
  无论如何,她想试试。
  或许,傅凛那叫她师父也无从下手的心病,这么多年来,等的就是“叶凤歌”这一味药。
  被戳开心中隐痛,傅凛满目痛苦地红了眼尾,委屈又倔强地瞪着她,半晌不发一言。
  对他的怒目相向不以为意,叶凤歌轻声笑笑,从手边拿起一件东西递到他手中。
  掌心里的柔软触感惹得傅凛忍不住垂眼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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