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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锦人家-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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氯ァ
  乘胜追击。绿豆苏是在说给自己听吗?借此机会不触犯军规,堂堂正正的回到益州。
  也只有解决了这支南诏军,他才能回去。
  “时间不等人,请都督下令!”杨静渊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仔细思考了,他要这个机会。
  想让这小子升官,如果能办成,何止一个什夫长。郭大都督瞟了眼舒先生,下了命令:“杨静渊,本官升你为什夫长,率十人引南诏军出林。”
  “末将遵令。”杨静渊接了令箭转身出了帅帐。里面如何商讨伏击战,他管不了。
  下午的太阳照在军营之中,十名选出来的士兵躺在地上晒着暖暖的太阳。
  舒先生出了帅帐,犹豫了下,来找杨静渊。
  一看到他的模样,舒先生气得想扯胡子:“你小子不是说时间不等人吗?你怎么还躺在这里?”
  杨静渊眼皮都没有睁开,淡淡说道:“等倦鸟归林。”
  “你小子不笨啊。”舒先生笑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七曲山离唐军大营不远。行刺最好是趁夜色进行。倦鸟归林时,鸟声嘈杂,能掩盖杨静渊一行人的行踪。等山林安静,杨静渊已经潜到南诏军设在七曲山大庙的帅营旁了。
  杨静渊睁开了眼睛,俊美的脸蒙着一丝寒意:“事成之后,帮我捞个带兵的偏将。”
  舒先生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道:“我老舒只是个幕僚!”
  “欠债还钱,欠命报恩。欠我家老爷子的,你不报答心头不痛快。小眼睛瞅来瞅去,我一跳出来你就偷笑。既然这么想帮我建功立业,我给你机会。”不等舒先生回答,杨静渊站起了身,大吼道:“列队出发!”
  舒先生拍拍身上的草屑望着杨静渊一行人换了夜行衣,朝山中行去。他轻叹道:“是非成败,你的前程就看这一回了。”

★、第232章 刺杀

  南诏军驻扎在七曲山大庙。庙外遍植合抱粗的参天柏树,因是三国蜀将张飞栽植,又被称为张飞柏。
  晚风吹过,传进耳中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南诏兵渐入梦乡,大庙沐浴在静谧的秋月之下。选出来的士兵中有三人都是梓潼当地的猎户。带着队伍绕过了南诏设立的哨卡,从羊肠小道靠近了大营所在。
  再往前,人多就不便行动了。杨静渊低声吩咐道:“我潜进大庙行刺,以爆竿为号。”
  他紧了紧丝绦,让剑柄停留在手最方便拿取的位置。背了长弓与箭囊,在士兵惊叹的目光中跃上了身旁的柏树。
  柏木森森,杨静渊连勾索都没有用到,轻盈地在树与树之间跳跃而过。一只夜鸟被他的身影惊得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他往树枝密处藏了起来,就看到警觉的南诏兵举着火把四下察看。
  “夜鸟惊飞,不会是唐军袭营吧?”
  “你想多了。也许是条蛇惊了那窝鸟。唐军能越过山下三道岗哨,也不可能到了大庙还没被探营发现。”
  两人边说边围着树的四周用火把察看。声音清楚地传进杨静渊的耳朵。
  “信鸽来报,白王殿下今天攻进益州城了。”
  “太好了,大军回撤,咱们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真可惜!谁叫杜军将和白王殿下不和呢,被派到梓潼来。去攻打益州城,就发财了!”
  “可笑西川节度使,巴巴地搜罗了全城的蜀锦,用大车给白王殿下送了去。还盼着白王退兵。哈哈!你说大唐的官蠢不蠢?”
  搜罗全城的蜀锦给晟丰泽送去!杨家岂非首当其冲?狗官!杨静渊都快被西川节度使蠢哭了,越发担忧起来。
  火把的光照着两名南诏兵渐渐走远。杨静渊滑下了树,伏在了草丛中。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负责警戒的士兵站在了大庙四周。隔一柱香,又有一队士兵围着庙宇巡逻。
  秋月被山风吹过的云朵遮住的瞬间,庙后插在砖墙上的两支火把突然掉了下来。站在旁边的两名士兵莫名其妙,弯腰去捡。
  杨静渊从草丛中一跃而出,跑到了离大庙最近的一株柏树背后。
  他听到士兵捡起火把抱怨地声音,手中滑出一柄匕首,用力刺进了树身。合抱粗的大柏树挡住了他的身影。杨静渊像壁虎一样从树背后爬上了树冠。
  居高临下,七曲山大庙全景尽收眼底。大殿灯火通明,杨静渊耐心地等着。眼瞅着月影东移,大殿里才陆椟走出数名将领,各自回了四周的厢房。微暗的火光下,又步出两名亲卫打扮的人,和大殿外的护卫们说了几句。毫无疑问,南诏领兵的杜军将就歇在殿中。
  杨静渊踏上了伸向大殿最近的柏枝,脚轻点枝桠,像黑色的鹰从空中越过围墙。勾索掷出,绕住了殿角尖而上翘的飞檐。风吹云动,月光再一次破云而出。他已经倒挂金钩悬在了后殿的屋檐下。
  殿堂中间用一道纬帐隔开,铺着一张虎皮榻。旁边支着一个架,挂着全套盔甲。穿着左衽常服的杜军将刚躺在榻上。
  不知是他敏感还是今夜的风特别大,杜军将总觉得身上发寒。商议了一天如何瞒过东川军顺利撤退的计策,他异常疲倦,将盖上身上的毛毡裹得更紧。
  刹那间,他突然睁开了眼睛,随手将毛毡掀了出去。
  为时已晚,锋利的剑刺破毛毡狠狠扎进了他的咽喉。
  望着被毛毡盖住的脸,杨静渊犹豫了下。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着,掌心沁出了细密的汗。晟丰泽面带讥笑的脸仿佛出现在眼前,瞬间又变成了杨家铺天盖地的索幡。瞬息的功夫,嫡母兄长季英英轮番出现在他眼前。杨静渊咬紧了牙关,剑尖轻挑,毛毡滑落到一侧,露出杜军将瞪圆的眼睛。他狠狠一剑砍了下去。
  他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力量。剑斩下了首级,劈垮了虎皮大榻,发出咔嚓的声响。
  “大军将?”守在外殿的亲卫听到纬帐后的声响迅速地开口问题。
  杨静渊捡起毛毡将首级一裹,就着旁边的烛火点燃了带来的几根爆竹竿。攀着后窗出了大殿。
  “大军将遇刺!有刺客!”
  随着亲卫的惊呼声,特制的爆竹竿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七曲大庙沸腾起来。
  没等这些将军与亲卫搜到杨静渊,外面的营地连声响了起来。
  “唐军袭营了!”
  林中营外埋伏的人射出了火箭,点燃了外围事先堆好的树枝。烟雾火光星星点点燃起。惊醒了南诏军营中沉睡的士兵。
  借着骚乱杨静渊翻过了大庙的围墙,守在外面的士兵大吃一惊:“刺客!”
  杨静渊这时已顾不得想杀人的感觉,砍翻两名士兵,遁进了树林。
  他看着南诏兵呼喊着从树下跑过。解下了弓箭,远远地对准了殿顶。
  箭如流星,搅动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射断了他系在前头柏树上的绳子。一幅白绢在空中飘荡。留下血色的两行大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提着杜军将的人头,在南诏兵的惊呼声中悄然离去。
  第二天一早,杜军将的首级摆在了郭大都督面前,他蹙眉问送回首级的士兵:“杨静渊没回来?”
  “杨什长说,南诏一天不撤离七曲山,他就继续。”
  继续刺杀南诏领兵的将军们。
  “杀了主将杀偏将,一天不进河谷,末将就挨个杀……”杨静渊曾说过的话又在众人耳边响起
  舒先生打了个寒战,忽然大笑起来,向郭大都督揖首道:“恭喜都督,帐中又添一员虎将!”
  郭大都督瞪了他一眼,抚须笑道:“有此拼命三郎在,南诏想来不日就会撤离。众将听令!速赶往潼江河谷设伏。”
  河风吹来不绝于耳的喊杀声,南诏兵步步后退,被拥过来的唐军挤下了潼河。河滩上,杨静渊垂下了眼眸,枪上的缨簇被淌下的血染红,粘稠的鲜血缓缓滴落在地。
  “哈哈,三郎,好样的!”舒先生拍马上前,与他并肩站立,悄声说道,“等皇上下旨赐封,一个五品游击将军跑不了。”
  “还有用吗?”杨静渊轻声反问道。三天后,南诏军撤离七曲山,被东川军包围在潼关河谷。他回到大营,知道了益州最新的战况。
  这一年秋天,南诏从益州府掳走了一万多唐人,已退到了大渡河边。
  绝大多数都是染工,织工。与锦业有关的匠人。
  经历了战争,杨静渊再不天真地盼望,益州府最负盛名的锦王杨家还能保全。

★、第233章 营头

  从三道堰被押解南行,季英英与六名婢女因是一开始就挤坐在牛车上,体力还算保持得好。好些没能登上车的小娘子不到半天工夫就摇摇欲坠。拖累了队伍行程,一声令下,她们所在的牛车上足足挤上了十名小娘子,押了几个青壮男子前来推车。
  最初还能看到队伍中的小娘子哭个不停,只过了几天,所有人脸上失去了表情。麻木地走,麻木地坐着。士兵的脚步声,马蹄声和车轱辘碾轧着地面的吱呀声汇成了路上唯一单调的声音。
  往南的路看不到尽头。队伍是一条大河,从眉邛二州,嘉州不停地汇进来新掳的人口。第一次加进来新人,就像石头掉进了河里,激起大家的好奇。不停地询问对方是哪里人,家中如何。南诏军是否撤退。再后来,新押解来的人无声无息地来,再没有人围上前询问。
  掳来的人从一开始就分成了男女两队。南诏人待女子还算不错,为了不让小娘子们拖累队伍的行程,从当地征集了所有的骡车牛车和马车。没有牲口就让掳来的青壮拉大板车。
  每天每人还能吃两餐两张饼,晚上宿营时还能有碗热汤。一路上也没有用鞭子驱赶。但是企图逃走的小娘子被抓回来,就直接扔进了军营。这一招比鞭打更狠,直接打消了小娘子们逃跑的念头。
  季英英算是明白了。掳走的人都是珍贵的财产。不是南诏人心慈,而是舍不得让财产蒙受损失。
  长长的队伍在广袤的原野上缓缓前行,离益州府渐行渐远。平原边缘隆起了山丘,深秋的风在越来越晴朗的天空下肆意地吹着。
  “再往前就进入嵩州地界了。”季英英拥紧了毛毡,像是这样才能让惶恐不侵入她的心。
  已经快一个月了。没有大唐的军队追赶而来。也许追来了,被十几万南诏军挡在了遥远的身后。被掳的人是最早被送走的。远在益州城被攻打时,就和抢来的财物一起,被押着南行。
  她抬头望向天空。秋夜的星辰撒满了天幕。这几天她明显感觉到负责押解的南诏兵轻松了不少。谈话间说笑起南诏家里的情形。出了嵩州,就进入南诏了。逃走的机会一天比一天少。季英英忍不住望向前面升起一个大火堆的地方。牛五娘管着三道堰的女子,赵修缘管着男人。当起了营头。如果他俩肯帮忙,打听消息就方便许多。偏偏两人就不像是大唐人似的。愿意背井离乡,还做起了南诏人忠实的走狗。
  春兰快步走了回来,低声说道:“娘子,奴婢打听到了。”
  六个人极自然地围坐在一起。春兰压低了声音道:“南诏害怕本地的女子见着亲眷伙同逃跑。一路上帮着咱们拉车的男子都是其他地方的。朱郎君他们被派到去拉眉州小娘子们的车。天明启程前去,天黑还由士兵押回原来的营地。”
  “男女相隔,无法见面。女营之间防守得没那么严。春兰,你仍然每天想办法去眉州小娘子宿营地。把我们知道的情况告诉她们。”
  还好没有完全打乱指派。季英英早就问过帮着拉她们牛车的两个男子,他们正是眉州人。
  几个女子想要从南诏兵手中逃掉,没有男人的配合是不行的。
  这些天陆续打听得到的消息,负责押解百姓和财物的南诏士兵只有几千人。但是掳来的人接近半数都是年轻小娘子。男人们手里又没有武器。不过,季英英认为总会找到机会,一旦二十万大军悉数赶来,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串通所有人一起逃,比几个人逃走机率大得多。故土难离,没有人想去南诏为奴。麻木的南行,大家缺少的只是勇气和机会。
  “联系上朱二哥,咱们就多一些机会。”
  这时,几名赵家婢从火堆那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说道:“季二娘,我家二奶奶请你过去说话。”
  季英英顺从地站了起来,默默地跟着她们过去。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也许是忌惮牛五娘手中的狮雕金牌,也许是觉得赵家主仆加起来有一百多人,在三道堰三百多名小娘子中占了绝对的优势。牛五娘成了营头。
  南诏人只要小娘子不逃不死,行程顺利。给予营头的权利极大。包括分配食物和晚上御寒的衣物被盖。还有上茅厕的权利。
  如果说食物还能少吃,挤在一起御寒。上茅厕就要命了。早中晚三次,押送的队伍会停下来。路边临时搭起简易的棚子。这么多人,时间不等人。总让你排到队伍末,能把人憋晕过去。晚上营头还能烧水洗澡,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优待了,最多宿营时遇到溪水,能简单洗下手脸。季英英能闻到身上的酸臭味,她绝不想溺到衣裙上,多添一种味道。
  牛五娘坐在火堆旁铺设的苇席上,还穿着大袖锦衣,鬂发不乱。季英英站在三步开外,她已经以袖掩住了口鼻。
  季英英那身湖青色的胡服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道髻上的银簪也换成了一根布条。牛五娘心知肚明,这一路行来,为了换早点去茅厕,或是多讨一碗热汤,女人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送给了赵家婢。
  “背还是这么直啊。”牛五娘悠悠叹息。
  季英英平静地说道:“我弯了腰,赵二奶奶想必更不满意。”
  牛五娘需要的是能让她随时燃起斗志的敌人。季英英清楚。猫是没兴趣玩弄一只死耗子的。在她面前变得和奴婢一样谦卑,牛五娘怕是不肯再让自己活下去。
  “是啊。”牛五娘露在面纱下的眼睛像天上的星子一样亮。火堆的光映在她的眸子里,眼神分外诡异,“背挺得太直,让人想敲碎你的脊梁。弯下腰,让我失了兴趣,我会让你死。两难的选择啊。让人同情。”
  “同情?同情杨静渊心疼我心疼得要死,打断他的腿他都会来救我吗?女人哪,权势财富美貌都敌不过嫁个好夫君。”季英英笑了。她看向男营的方向,“赵二郎看起来不怎么心疼你嘛。”
  营头拥有相对的自由。至少让人悄悄传句问侯平安的话还是能做到的。赵家大郎就悄悄托眉州女子送来一只香囊。赵大奶奶接了香囊知道丈夫平安,哭得跟泪人似的。哭过之后脸上都多了几分生气。路上分开,到了南诏,哪怕同为奴隶,也能和丈夫相聚。可是谁也没见过赵修缘问过牛五娘只言片语。
  行路单调,这点事早传开了。牛五娘的脸被当众扔在地上踩。她厌恶赵修缘,不喜欢赵修缘,在众人眼中,她都是不得丈夫欢心的女人。

★、第234章 机会

  “你的同情自个儿用吧。你越想折磨我,我越可怜你。”
  夜里看不清牛五娘的表情。她像没听见似的,挥了挥手,示意赵家婢将季英英带走:“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我就喜欢让你生不如死的活着。明晨做饭的活归你了。天色不早了,耽搁了大家吃饭,你和你的婢女就两天没饭吃。”
  三百多人的早饭,平时五十人一组轮班做。六个人,怎么做?这一晚不能睡了?季英英像往常一样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不是让你做饭,是让你去挑水。明晨做饭的水还没人挑呢。”牛五娘掩唇而笑,“晚上没人看见,你还能去河边洗洗。我是嫌你身上太臭。每天和你说话,我自己难受。”
  她有这么好心?为了有机会让自己干净点,挑水的活都成了美差。快一个月了,牛五娘就是不让季英英和她的侍婢去挑水。成心让她们变成这一营里最脏最臭的女子。季英英做梦都没有想到牛五娘会让自己去挑水。她转身讥道:“你不是戴着面纱吗?掩着口鼻和我说话难受,何不面纱也摘了?”
  牛五娘只是哼了声。
  季英英高高兴兴地带着五名婢女去领了木桶。今晚宿营地离河边不远。知道她们要去担水,四个南诏兵跟着她们到了河边。
  心跳了起来。这一路上也有人借挑水之机跳河逃跑。有的被南诏兵放箭射死,有的顺河水飘走,不知生死。
  季英英自幼在浣花溪边长大,水性不错。她看了眼几个婢女。这件事早就在私下里讨论过了。五个婢女个个都会游水。今晚的月色隐于层云之中,不甚明亮。正是借水逃走的好机会。
  “军爷,太黑看不见,怕被鹅卵石崴到脚。您能不能把火把移低一点。”春兰会意地向南诏兵求恳道。
  两名南诏兵一脚踩进了浅水中,举着的火把放低,照在在水面上。还有两人站在她们身后。
  季英英和五个婢女弯腰打了小半桶水后站直腰。湘儿身体一晃,像是踩滑了,水桶里的水就浇在了火把上。四支火把熄了一枝,季英英转身喊道:“那位军爷,能把火把移过来吗?”
  说话的的瞬间,几个人同时将桶里的水朝着火把泼了过去,轮起水桶砸向身边站着的士兵。
  火把一黑,河边顿时暗了下来。
  没有人想要将四名士兵打死,争取到这瞬间的时间,就往河中心跑去。
  逃得了是命,逃不了也是命。
  季英英听到自己的喘气声,脚步踩在水中的哗哗声。
  “贱人!”南诏兵破口大骂,靴子踩进水里发出噼啪的响声。
  “啊!”湘儿的尖叫声在她身后响起。
  季英英忍不住回头,一名士兵已经抓住了湘儿的头发。她下意识地从靴子里摸出小刀,转身扑了过去,刀用力扎向了那名士兵。
  “快走!”季英英用力推开那名士兵,将湘儿拉起来。
  两人踉跄着往前面跑着,水渐渐涌上了大腿。空中响起了箭矢破空的尖啸声。季英英拉着湘儿扑倒在水里。反射着夜光的河面被箭矢击出一朵水花。
  “再跑,直接射杀!”伴随着声音,是追来的脚步声。
  为了防止有人跳河遁逃,士兵的营帐都挨着河边。她们闹出来的动静瞬间惊动了帐中的士兵。
  火把的光映亮了河面,眨眼工夫就到了两人身边。季英英拉着湘儿从水里站了起来。追来的士兵已将她俩围住了。
  季英英攥紧了湘儿的手,那边春兰她们好像跳进河里跑了一个还是两个。能走一个是一个吧。
  一名穿着偏将服饰的人走到她面前,看了眼倒在河中的人。火把的光在水面跳跃,那名士兵脸朝下一动不动躺在水中。偏将冲季英英咧嘴开笑:“老子巴不得天天都有小娘子想逃……”
  他的牙在黑夜里显得刺目的白。季英英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牛五娘让自己来挑水。她算定忍了这么久,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想跳河逃走。牛五娘想让这些兵毁了自己的清白。比起这个,其它的折磨都是雕虫小技罢了。
  她握紧了小刀,反手压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冷冷说道:“将军最好听我把话说完。”
  “呵呵,呵呵……”偏将气极反笑,抄起了胳膊。路上又不是没死过人,这招就能威胁他了?他倒想听听她还想说什么。
  “益州府织锦用的红色丝线一共有十八种。十八种不同的红,能织出十八种红锦。最有名的是季家染坊用秘方染制的蜀红丝。每一根丝线都像红玛瑙一样晶莹。这秘方传了百年。我母亲哥嫂刚出生的外甥都死了。秘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一年前,晟丰泽来了益州。想尽了办法想得到秘方。将军,如果你想毁了我和我婢女的清白,这道染色秘方就永远失传了。您是去问问蚩狂大军将,还是现在逼死我?”
  银色的小刀抵在纤细的脖颈上,镇定的连手都没有颤抖一下。
  偏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是跟着蚩狂大军将到三道堰的人。他也有一份名单。除了织锦大户赵家。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专门提过的浣花染坊季家。可惜季家母子同时死在了大军将面前。
  报名册的时候,给季英英报的是杨季氏。牛五娘并不想点破她是浣花染坊的季二娘。赵修缘根不知道季英英被牛五娘指使玉缘找到了。
  听了季英英的话,偏将这才反应过来。女子出嫁冠夫姓。杨季氏,是浣花染坊季家的女儿。
  他深深看了眼季英英,伸出了手:“把刀给我。今晚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你再敢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季英英慢吞吞地说道:“刀不能给你。我夫君给我的念想。这点念想都没了,我宁肯现在死。春兰,你们过来。”
  她把刀还了鞘,放进了怀里。直视着偏将的眼睛道:“你们掳人不就是想让我们去南诏染丝织锦吗?我不逃了。我可以为你们染最漂亮的丝和布。不过,我要坐马车,要洗热水澡,换干净衣裳。”
  偏将气得额角的青筋直冒。这女人简直是得寸进尺。仗着他真不敢对她咋样了?
  季英英淡淡说道:“掳一千个没本事的人,不如优待一个技艺高超的人。不是吗?”
  偏将终于开口道:“你是我们掳来的奴隶!”
  “掳来给士兵暖帐吗?你们的国主和白王要的是手艺,不是妓女!将军,我答应了不逃,答应用祖传秘方为你们染丝染布。这份功劳,不值得您消了心头的怒气?”季英英攥紧了湘儿的手,将哭着跑过来的春兰和另一个小丫头护在了身后。
  本以为浣花染坊再无人会用秘方染丝。能重新找到季家传人,功劳不小。望着季英英亮晶晶的眼睛,偏将哈哈大笑:“杨季氏,你说服我了。那辆马车归你了。来人,叫赵二奶奶好生侍侯杨太太。”
  季英英带着三名婢女上了岸,走到了牛五娘面前:“赵二奶奶,让人烧几锅热水,准备干净衣裳。我和我的婢女要沐浴更衣。”

★、第235章 同情

  连季英英在内一共四个人,衣衫湿透,鬓发散乱,身上飘着一股馊味,活脱脱像是才从泔水缸里捞出来似的。居然还敢对她们颐指气使?
  赵家几位主子,连同环绕在四周的赵家婢面面相觑。突然,牛五娘放声大笑:“我知道了……哈哈!我知道了。这样子,实在是……哈哈!”
  她笑得身子直颤,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名跟在牛五娘身边尝到好处的赵家婢讨好地问道:“奴婢愚钝,二奶奶知道她们几个为什么会满嘴疯话?”
  牛五娘以袖掩口,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去,叫人烧两锅水拿干净衣裳来!这么臭,连南蛮子都嫌弃呢。”
  刚才河边的骚乱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明白季英英和几个婢女想跳河逃跑,被抓了回来。
  又脏,又臭……南蛮子都嫌弃……
  所以才让烧水洗澡换了干净衣裳,才好伺候南诏士兵。
  众人幡然醒悟,吃惊、同情、难堪、鄙视……种种神情全摆在了脸上。
  纵然是想讨好牛五娘的赵家婢,和季英英几人同是大唐女子,心里也生出一股难言的酸涩来。
  这些话,这样的表情,谁不晓得她们想的是什么腌臜事!湘儿气得直抹眼泪,叫道:“你们,你们……”
  “湘儿!”季英英制止了她。她昂起了下巴,指着其中一个赵家婢道:“你,把我的银簪子还我!”
  那个侍婢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从头上取了簪子匆匆上前,放在了季英英身边的石头上。
  不等季英英再喊,几个拿了湘儿春兰首饰的侍婢主动跑了出来,将首饰放在了石头上。其中一个哽咽地说道:“打扮漂亮点!”
  春兰几个顿时无语。
  “呵呵!说的好,打扮漂亮点!”牛五娘笑得直揉肚子,她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取出一只粉盒,吩咐身边侍侯的婢女道,“把我的粉盒拿给她。”
  “不必了。”季英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悠悠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赵二奶奶,荷包里不放金银,怎么也要带着遮麻子的粉盒!”
  “你以为说这样的话,我就会生气?”牛五娘眼底盛着浓浓的笑意。夜色与面纱掩住了她的面容。荒郊野地,河摊乱石,锦衣飘飘的她显露出倾城之姿。她仰头望着缀满星子的夜空,笑着说道,“我今晚很高兴。你不是说他打断腿也会爬着来救你吗?纵然他找到了你又如何?哈哈!”
  “疯子。”季英英摇了摇头。嫉恨让牛五娘彻底疯了。她不是想对付自己,她是在报复杨静渊。
  “洗澡去!洗完澡换干净衣裳!”季英英冲几个婢女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带着她们直奔河摊上临时搭起的竹棚。
  锅灶设在竹棚里,后面单独隔出来一间,供赵家几位主子使用。
  欢快的笑声从竹棚里传出来。营地里的小娘子们却开始低声哭泣。今天轮到了季英英和她的婢女,明天被扔进南诏兵营帐的事情是否会轮到自己?
  “笑吧。如果你能活着,会比死还痛苦。”两名奉命来传话的南诏兵一直站在营地边上没有离开。是在等着带季英英她们去营帐吧?牛五娘看着他们,想起了杨静渊。她低声自语道:“你爱她是吗?我毁了容,她失了清白。我要看看,你还能怎么爱她?”
  洗了近一个时辰,季英英带着清洗干净的婢女们兴高彩烈地出来了。她抬起胳膊,嗅了嗅衣裳上的皂角味道,整个人轻松的都快飘起来了:“天色不早了。走,睡觉去!”
  想到等会儿得知真相后,牛五娘和赵家婢女们脸上精彩的表情,春兰和湘儿还有个小丫头兴奋得两眼放光,大声应和着:“走喽,睡觉去!”
  她们出乎意料的快活吸引了营地三百多人的目光。众目睽睽下,季英英大步走到牛五娘那辆宽敞的马车旁。
  “喂!你做什么?那是我家奶奶的马车!”守在马车旁的赵家婢伸开双臂拦住了她。
  临死之前,疯狂一下也能理解。季英英想砸自己的马车就让她砸好了。牛五娘笑了笑,没有出声。
  季英英笑道:“这辆马车从现在起,归我们了。你家奶奶么?赵家不止这一辆马车,要么去挤一挤。要么,坐我们的牛车去!”
  “你说什么?”赵家婢从来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女人。今晚进了南诏兵的营帐,她还有脸活到天明,坐马车随行去南诏?
  季英英打了个呵欠,声音在安静的河滩上异常清晰:“那位军爷,麻烦你给赵营头解释下你家将军的命令。我困了,要睡觉!”
  春兰和湘儿心里有了底气,上前用力将那个赵家婢推开。小丫头机灵地掀起了车帘:“娘子,上车吧!”
  几人上了马车,季英英掀起了窗帘:“赵营头,明早记得把早饭给我送来!”
  眼睁睁看着季英英上了自己的马车,牛五娘有点懵了。她叫自己什么?赵营头?营头?她以为自己是州府女牢头那种贱役之身?还让自己给她送早饭?牛五娘终于忍不住了,怒道:“把那个贱人拖下来!”
  赵家婢有百来人,一路上唯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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