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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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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顾退出了殿,从宫人打起的帘子下出殿的时候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唐贵妃维持着托腮的姿势,入神的听着那一支《好时光》曲,面上神色怀念而又怅然。
  她垂了目,将望仙殿的所有绮丽和深情的记忆,都关在了尘封的记忆里!
  阿顾回到於飞阁,听闻公主留言,便立即往观云殿,“阿娘,”
  “听说你之前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公主抬起头,瞧着近前的女儿。见着天光清朗而幽微的照耀下,阿顾的面色纤薄而明媚,目光清澈而坦然,丝毫不像是为儿女私情而萦怀的模样,不由心中暗暗惭愧。枉自己自诩疼爱女儿,不想却还是不如母后了解阿顾的心性,倒是枉做了小人。
  “没什么,”她笑着岔开了话题,“只是想着你刚刚回到长安,长安和东都的气候不同,怕你不大适应过的不适。所以找你过来看看。”她瞟了阿顾一眼,“怎么,难道阿娘只能有事才能找你么?这大半天没见了,阿娘就不能想你么?”
  阿顾不疑有他,投在公主的怀中,笑道,“我也想阿娘了,但凡离了,就想。真想天天就赖在阿娘身边,永远不分离。”
  “你呀。”公主弹了弹她的额头,嗔道,“甜言蜜语!”
  “这段日子有赖姑姑照料着,我挺好的,吃的好,睡的好,没什么不适,最近也确实觉得精神头比从前足了。”阿顾揉了揉额头,笑着道,“我现在是觉得,赖姑姑果然是有几分真本事了!”
  “自然,”公主笑着道,“若非她有拿手绝活,你阿婆如何会特意把她给到你身边。留儿,”她顿了顿,道,“你日后,要记得孝顺你阿婆。”
  “这是该当的,有什么好说的,”阿顾道,凑到公主耳边,嘻嘻道,“阿娘,我答应过练好字后给阿婆抄佛经的,如今,我已经开始抄《药师经》了,等到抄好了就送给阿婆,给她平日里看。你可不能偷偷告诉她……”
  “好,”公主笑的舒心开怀,“阿娘不告诉她!”
  阿顾在太极宫住下,除了早晚到永安宫向太皇太后晨昏定省以及往太妃处习书,便都留在於飞阁中诵书练字,十公主这一阵子却十分忙碌,她到了开蒙的年纪,从东都回来,便得了一位女师。姬红萼不讨厌念书习字,却对骑射之事更感兴趣,壮着胆子求了姬泽,姬泽微微一笑,倒也应允了她的请求,果然为她安排了一位教授骑射的师傅。
  这一日,她从永安宫中给太皇太后请安出来,姬红萼跟在一旁一道,唤道,“阿顾。”
  “阿鹄,”阿顾回过头来,瞧见姬红萼,灿然一笑,“好些日子没见,你好像黑了一些?”
  “这些日子我跟着周女师在校场上学骑马,”两个人沿着永安宫前的宫道向回走,姬红萼道,“晒了好些太阳,自然就变黑了。周女师给我挑了一匹小牝马,只有半人高,脾气温驯,十分听我的话。我骑它跑的可畅快啦!”
  阿顾顿了片刻,笑着道,“这样啊,听着真好!”
  姬红萼看着她有些泄气,阿顾足疾未愈,不能骑马骑射,自己想要和她分享自己的快乐,可是这样的话似乎不太适合说了。她抿了抿唇,转头吩咐身后的凝朱,“凝朱,将我备的东西拿过来。”
  凝朱上前,递出一个朱漆方匣。
  “这是什么?”阿顾好奇问道。
  姬红萼接过漆匣子,对阿顾道,“阿顾,你看看呀!”圆眸之中含着一丝期盼之意。
  “嗯?”阿顾微微讶然,打开匣子,见匣中明黄色衬袱上,一串蜜蜡手串静静的躺在其中,蜜蜡珠子个个颗粒饱满,色泽润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虽然并不明白姬红萼的用意,阿顾还是赞道,“这蜜蜡串肌理细腻,触手温润,算的上是上品了。”
  “是么?你喜欢就好。”姬红萼道,面上微微泛红,吭吭嗤嗤的大半响,咬了咬牙,下定决定,一双漂亮的圆眸望着阿顾道,“阿顾,这个蜜蜡手串是我珍藏的东西,现在我把它补送给你,和你把巧巧换回来,好不好?”
  阿顾的眸子因为诧异而微微睁大。
  姬红萼面红耳赤,她虽年纪幼小,但素性豪迈,从来没有做过送出去的礼物又索回的事情。如今见着阿顾掩饰不住惊讶的神情,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烧,有心想打一个哈哈说算了,但想着姬洛对自己的好处。忍了下来,唤道,“阿顾,算我求你这一次可好?”声音带着微微的祈求。
  阿顾慢慢回过神来,咯咯一笑,一双眸子弯成了妩媚的新月,调侃道,“原来如此呀!”
  姬红萼瞧着她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又羞又恼,狠狠跺了跺脚,发狠道,“阿顾,你到底答不答应,给我一句话吧。”
  “瞧阿鹄你说的,”阿顾抿了抿自己的鬓发,故作正经,唇边笑意却收也收不干净,“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巧巧于我不过是一只解闷的鹦鹉鸟儿,于阿鹄你,却是心头好,我自当奉还,又何必取什么蜜蜡手串呢?”
  姬红萼面上一怔,眸中划过一道感念神情,却依旧坚持道,“阿顾,你待我好,我记得。但是不成。做人的道理一是一,二十二,你这么想是的事,但我当日却是该当给你一份礼的。你若是不肯收下这份蜜蜡手串,那么,我也不好意思要回巧巧了。”
  阿顾见她固执,只得取过木匣,将蜜蜡手串套在腕上,叹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笑纳了!”
  姬红萼面上的笑容便瞬间明朗起来,揽着阿顾道,“好阿顾,你最好了!”
  秋意高爽,永安宫旁的枫树落了一地的叶子,鲜红明媚。阿顾道,“既然我已经戴了你的蜜蜡手串,一会儿回去,就命人将巧巧送回到你的屋子去。”
  “阿顾,你等等我,”姬红萼在后头待了会儿,猛的追上来,挽住阿顾的手,笑吟吟道,“我和你好久没有在一处聚了,今儿个难得天气好,便去你的於飞阁盘桓盘桓吧。”
  “嗤。”阿顾忍不住短促笑出声,瞧着姬红萼红了脸,不忍说白话打了姬红萼的脸面,笑着道,“好啦,我们一处走吧。”
  她邀着姬红萼进了西次间,在上座红檀罗汉床两侧坐下,吩咐绨儿道,“去上饮子过来。”
  绨儿屈膝应了,从打开的帘子中出去,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一个托盘,将一盏盛着扶芳饮的琉璃盏放在姬红萼面前,又将靠近后头的另一盏姜丝橘子饮放在阿顾面前。姬红萼饮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扶芳饮,余光瞟见阿顾面前的秘色莲花盏中冒着徐徐热气,里面金黄色的橘片在温汤中舒展果丝,瞧着十分温暖,于是好奇问道,“阿顾,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这橘子饮了?”
  “回长安以后就开始了,”阿顾抿了一口温煦的橘子饮,笑着道,“赖姑姑说我身体底子弱,姜丝橘果饮日常热饮,能够温身补气,调理身子。”
  “这样啊,”姬红萼点了点头,“瞧着倒是挺好喝的样子,不如给我也……”
  一段尖锐嘶鸣从里面梢间传出,声音凄厉尖锐,姬红萼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西梢间帘下,打开帘子张望进去,浑身一震,面色惨白。
  阿顾焦急惶然,忙命了罗儿推着自己过去看,她坐在轮舆之上停在姬红萼身后,从撩起的珠帘下望进去,见了殿中情景,“呀”的一声惊呼出声,用左手掩了口。
  梢间是阿顾平日里独自起居之处,西北角香几上的冰镂梅花纹白玉香炉被打翻在地上,炭灰溅了一地。直棂百花窗下的金丝八角鸟笼正在空中轻轻摇晃,笼门大开,里面的绿尾鹦鹉已经不见了踪影。两三根绿色的羽毛落在地上,一片凌乱,棕红长绒地衣上滴着几滴鲜血,那血迹一路延伸,直到窗边,才渐渐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十公主自得知鹦鹉念的诗的奥妙后就一直想要回鹦鹉,但她一直忍到回长安有东西能够交换给阿顾的时候,才对阿顾开口。。。。小女孩子还是有着自己的原则的!
  唐玄宗李隆基曾经做过这么一首《好时光》,词如下:
  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这是一首瞧着简短又简单的艳词。各位姐妹们都是从小到大语文课的过来人,对于这首词怎么理解自然自有自的判断。对于我而言,这首词前半阙“莲脸嫩,体红香。”就是写杨贵妃的。贵妃是四大美人之一,以胖闻名。这“莲脸嫩,体红香。”岂不是活脱脱贵妃的写照?
  为了介绍这首词,贵妃的判词特意拖到了今天才发出来。
  贵妃唐真珠判词(本事诗):
  神仙妃子慑周皇,骊院烟尘掩故章。
  圣主宾辞回不转,隔池犹唱《好时光》!
  贵妃娘子和三郎的好时光,回不去的好时光。
  

☆、第57章

  姬红萼站在珍珠帘下;握着帘子的小手微微蹿住;其上透出青筋;颤抖了一会儿,猛然奔出於飞阁。
  “阿鹄。”阿顾扬声唤她的小名,急急吩咐道;“追上去。”
  因着坐着轮舆的缘故,她的行动不免比姬红萼迟缓的多;待到出了於飞阁;早已经望不到姬红萼的身影。西梢间窗下一路滴下稀疏血迹,蜿蜒到殿廊尽头;消失不见。阿顾吩咐罗儿推着轮舆,沿着血迹一路追过去;向西南方向走了一小段路;远远的在兰山亭边看见了姬红萼的身影。
  罗儿放轻了手脚,推着阿顾的轮舆无声的上前。阿顾目光在兰山亭下逡巡了一遍,落在亭子一侧草丛浑身雪白的大食猫身上。雪奴似乎感觉到身上的视线,喵呜的唤了一声,回过头来,一双蓝色眸子慵懒神秘,嘴角边还沾着一根翠绿色的羽毛,优雅的走开了。在它之前驻足的草丛中,一团僵直的绿色物体蜷缩在原地。显而易见,大食猫趁着於飞阁西梢间空无一人,闯了进去,叼走了巧巧,折腾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了,才丢在一旁。
  阿顾瞧着草丛中的绿尾鹦鹉的残骸,心中微微觉得不忍,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姬红萼。
  姬红萼将唇抿成一条直线,轻轻上前几步,来到绿尾鹦鹉的尸身面前,蹲了下去。
  巧巧身体僵直,羽翼狼藉,半个脑袋都不见了,显见的已经死透了,再也不能神气活现的在金丝鸟笼中跳跃,铺展翅膀,用奇怪的腔调念出那一句“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她将头微微低下去,看着巧巧的尸体,一双手在袖子下攒的紧紧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啜泣出声。
  “阿鹄,”阿顾柔声劝道,“你也别太难过了!”
  姬红萼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宁静,忽的一语不发转身而去。
  “阿鹄,”阿顾觉得不对,忙追了上来,拉住她道,“你要去做什么?”
  “阿顾,”姬红萼拼命挣开她的手,“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找八姐算账。”
  阿顾张了张口。
  这只绿尾鹦鹉很得姬红萼的看重,她是知道的,只是她却不知道,原来姬红萼心中竟是将巧巧看重到这般地步了!有心想要劝一句,“不过是一只鹦鹉罢了。”但不知道为何,竟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顿然片刻,方出口劝道,“阿鹄,我也不想拦你,只是想问你一句:你这么做的后果,你自己心里清楚么?”
  要知道,就算姬红萼便是再喜欢巧巧,巧巧也不过只是一只鹦鹉罢了,八公主却是天潢贵胄,先帝爱女,论长幼、论尊贵都在她之上,若她为了巧巧发难八公主,说到长辈面前,自己却是占不到太大的理。说到底,雪奴不过也只是一只畜生,猫吃鸟是它的天性,并非出于八公主特意指使,以此责到八公主头上,八公主固然脱不了纵容爱宠胡闹的罪名,但因着一只扁毛畜生而和姐姐杠上的姬红萼也难免会有不敬长姐、不恤姐妹之情的名头,不会有好果子吃。
  一阵西风吹过,将禁苑中的林花吹的满地都是。姬红萼静静站在苑中花树之下,顿了一会儿,看着阿顾忽然道,“阿顾,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许你是那种天性谨慎的人,做一件事情总要想了又想,想的通透了才会去做。这是你的好处,我学不来,也不想学。”秋日的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将右侧的睫毛染上一层金色的色彩,竟染的她的神情峭拔起来,她扬起小小的下颔冷冷一笑,笑意中有一种决绝的尖锐,“我觉得凡事还是肆意痛快的好。姬华琬纵着她的猫吃了我的巧巧,我就要掀翻她的脸面,让她给我好看。纵然最后因此受皇祖母和皇兄责罚,我也甘愿领受,绝无后悔。”语毕,她甩开阿顾的手,转身决然离去。
  阿顾怔了怔,站在原处,望着姬红萼远去的背影,一时竟做声不得。
  自回到长安以来,她一直韬光养晦、小心翼翼,但看到今日姬红萼目中耀眼的光芒,她忽然有些心悸,并从心底漫出的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原来,在自己本心里,也是羡慕这种快意恩仇的举动的么?
  “娘子,”纱儿轻轻问道,“咱们要回去么?”
  阿顾回过神来,将手按在轮舆把手上,吩咐道,“追过去看看。”
  从永安宫出来,向东南便是东海池,过了东海池,走不远便见了千步廊。秋日午后的阳光十分灿烂,在千步廊旁高高的毬场亭中,正面面对着广阔的宫廷马球场,两侧则种着簇簇菊花,如今正值秋日,各色名品菊花开的姹郁嫣然。宫人们将松软的毛皮垫子垫在亭中石凳上,六公主姬玄池和八公主姬华琬相对而坐,观望着秋日风情,姬玄池饮了一口手中的乌梅浆,瞧着亭侧盛开的菊花道,“这千步廊的菊花开的倒十分出色,难怪八妹妹有雅兴邀我来赏菊花。”
  姬华琬收回投在姹媚菊花上的艳丽目光,淡淡笑道,“六姐姐喜欢就好。”
  雪奴从东北的花丛中踱步出来,迈着优雅的步子上了亭子,轻身一跃,想要如同往常一般,跃进自己娇美的女主子怀中。
  姬华琬伸出两根手指拎起雪奴,嫌恶道,“雪奴,日常给你备的鲜鱼不够你吃么?在外头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弄的这么脏?”将大食猫扔到一旁的小丫头怀中,吩咐道,“收拾干净了,再抱过来给我。”
  小丫头屈膝应了,抱着雪奴退出去。
  姬玄池望着小丫头怀中雪白美丽的大食猫,笑了笑道,“八妹妹对雪奴倒是很疼。”
  姬华琬妙目瞄了她一眼,淡淡笑道,“六姐姐不知道,这宫中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思,就算是面对面,也猜不着,摸不透,所以我宁愿抱着一只猫。因为猫性情很真,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像人会作伪。有时候,人不如猫,反倒不如猫儿让我觉得亲近。”
  姬玄池被她的话一噎,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姬红萼就在这个时候冲上了毬场亭,八公主跟前的宫人瞧着失色,忙要拦住她,但姬红萼像一匹横冲直撞的小马驹似的,如何拦的住。就看着姬红萼宛如一阵风一样冲到了姬华琬面前,将手中的空鸟笼掷到姬华琬面前,“姬华琬,你赔我的鹦鹉。”
  “笑话,”姬华琬挺直脊背,冷笑道,“你的鹦鹉出了事,凭什么找我来赔?”虽一时之间并不清楚事态,但姬华琬长期以来盛宠形成的傲气使得她在面对突如其来的质询之时,本能的选择摆好了阵势,反击回去。
  姬红萼的一双圆眸子里满是怒气,“若不是你没有看好你的那只猫,它怎么会闯进殿中吃了我的鹦鹉?”
  “哦?我当是什么事呢,”姬华琬便明白过来,唇角微微翘起来,雍容的坐了回去,“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自家的鹦鹉自家不看好,被猫儿吃了,便自己找处地方伤心难过罢了,凭什么跑来对着我大吼大叫?”话音一转,露出嫌恶神色,“难怪我刚才看着雪奴嘴上染了些什么脏东西,我还没有怪你没把你的鹦鹉看好,害我的雪奴乱沾了脏东西呢?”
  她面上神情轻佻,语气带着淡淡轻鄙,把姬红萼气的身子乱颤,一张粉面涨的通红,指着她怒喝道,“姬华琬,你颠倒黑白,好不要脸。”
  姬玄池坐在一旁听明白了什么事,出声劝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争了。”她按着额头道,“不过是些小事情,如何伤了我们姐妹间的情分?”复又朝姬红萼道,“十妹妹,你年纪小,伤心那鹦鹉也是有的。只是无论如何,那只是只畜生而已,八妹妹是你的亲姐姐,你这样对她指斥,实在有些过了。”
  “她是你的亲娘还是什么,你这么向着八姐姐说话?”姬红萼转脸朝着姬玄池冷笑,话音一转,
  “姐姐说的对,不过是只畜生,不可为之伤了姐妹情分。若是八姐姐肯把那只大食猫交给妹妹,妹妹便信了八姐姐心中是有我这个妹妹的,日后定敬重八姐姐,如何?”
  姬玄池被姬红萼的话臊的满脸通红,姬华琬直起起来,风姿冷艳,冷笑,“姬十,你有多大的脸,敢要走我的雪奴?”
  阿顾紧赶慢赶,远远的望见毬场亭十公主和八公主对峙的情景,六公主则在一旁劝架,瞧着姬红萼势单力孤,似乎有些吃亏的样子,忙吩咐纱儿,“去把燕王找过来。”
  纱儿点了点头,悄悄的溜走了。
  “六姐姐,八姐姐,十妹妹,”阿顾上了亭子,笑着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姬玄池见了阿顾,微微松了一口气,“阿顾,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劝劝八妹妹和十妹妹,莫要因为一点小事气坏了身子。”
  “瞧瞧你什么德性!”姬华琬嗤笑出声,仰着精致的下颔,居高临下的看着姬红萼,“姬小十,猫吃鸟本就是天性,不过是一只畜生,十妹妹竟找我来算账,着实没有道理。说到底,是你的鸟儿不中用,活该被猫吃了,我还帮你省了一份喂鸟的口粮呢。”
  “姬八,”姬红萼气的目眦欲裂,冲上前想要和姬华琬撕打。姬华琬的宫人哪敢让她真的碰到八公主,忙上前拦住。她们心中看不上姬红萼这位十公主,手足间用力就没个分寸,姬红萼的手足俱被宫人扯住,她虽是公主之尊,到底人小力弱,挣扎不过这些人的力道,一双腿在半空中扑腾,只觉手脚之间被弄的生疼。
  阿顾坐在一旁瞧的十分焦急,扬声喝道,“你们都住手,十公主是什么身份?你们竟敢这般慢待,是不要命了么?”这些个宫人们听了她的话怔了怔,手下劲道微松,姬红萼松快了一些,挣动的愈发激烈起来,“你们这些贱婢,待我脱了手出去,定要你们好看。”宫人们着起恼来,顿时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毬场亭中,大部分都是姬华琬的人,姬红萼势单力孤,阿顾有心帮忙,但自己坐在轮舆上,根本站不起来,身后又只带了罗儿一个小丫头,颓然无力,就连发出的声音都被淹没在毬场亭的一片杂乱中。
  姬玄池待在一旁,瞧着闹的太过,眉头重重的蹙起来,劝道,“八妹妹,十妹妹不懂事,你又何必太过和她计较?”
  姬华琬坐在亭中施锦袱凳上,端起了案上的琉璃莲花盏,右手把盏,小指托于盏底之下,递于唇边,轻轻饮了一口,看着姬红萼被自己的宫人抓住犹如一场好玩的闹剧,优容道,“六姐,咱们看看风景,岂非是好?”
  她正自得意间,一支羽箭从亭外东南方向飞来,犹带劲厉破空之声,神准的射在自己手中执着的琉璃莲花盏上,琉璃盏“哗啦”一声破碎,盏中乌色的梅浆落在樱黄六幅宫裙上,染上明显的湿渍。那羽箭犹自去势未减,径直向前,射到她的肋骨上。姬华琬惊叫一声,猛的跳了起来,竟觉胸肋之间除了疼痛外没有受伤——那只羽箭竟是掐去了箭簇的!
  ……
  永安宫中华丽恢宏,奇楠香从香炉中吐出清甜香味。六公主、八公主、燕王、十公主、阿顾都垂头丧气的立在殿中一排,太皇太后坐在上头,瞧着面前的皇子公主,冷笑道,“继续呀,刚刚在毬场亭不是很热闹么?怎么这个时候倒哑火了?”
  姬华琬狠狠瞪了姬洛一眼,抬起头向太皇太后道,“皇祖母,十二郎今日竟拿着弓箭射我!”
  姬洛冷笑,“那箭支是去了簇的。八皇姐真是好大的威风,你可以指使侍女欺凌阿鹄,就不许我跟你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你那是开玩笑么?”姬华琬气的跳脚,“箭去了簇依旧是凶器。再说了,你就对你的射箭水平这么自信?弓箭无眼,若是不小心射到了我的脸面眼睛,我出了事情,你赔的起么?”
  姬洛抱肘,上下打量着姬华琬,“我瞧着八皇姐活蹦乱跳,中气十足的,能有什么事情?倒是八皇姐,纵着雪奴在宫中横行伤人,这些年太极宫中伤在雪奴爪下的不在少数。皇兄如今也在宫中行走,皇祖母更是年纪大了,若是不小心哪一天你的猫伤了圣人或皇祖母,你要如何是好?”
  “你,”姬华琬气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姬洛巧言设辩,不仅想要洗脱自己的恶意,更是想将意图伤害圣人和皇祖母的罪名扣在自己身上来。她恼道,“你不要信口雌黄,圣人身边有着千牛卫和羽林军保卫,皇祖母身边更是时时刻刻都有一大堆宫人跟着,怎么可能被雪奴伤到。”
  “便是没有伤到,那天它突然窜出来,吓到皇祖母也是了不得的!”
  “好了!”太皇太后瞧着面前一对孙儿孙女对峙,十分心烦,大声喝道。
  “阿燕,雀奴,阿鹄,你们几个,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不恤骨肉之情。”
  “可是,”三人都不服,想要张口说话。
  “不必说了,”太皇太后止住了他们,“自应天女帝在位之时大肆屠戮宗室,宗室子弟凋零。如今在世的没有多少,便更加应该团结一致,才是兴旺之道。那些争执都是小节,你们都是先帝的子女,身上都流着一半共同的血脉,这方是最重要的,因为些许小事争执,便大打出手,伤了血脉之情,着实大谬!”
  姬华琬、姬洛、姬红萼不管心中如何想的,这时候都低下头去,跪在地上低声道,“孙儿(孙女)知错了。”
  “那就好。”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你们三人各罚在宫中禁足一个月,抄写《孝经》百遍,以察兄弟姐妹间友悌之情。”
  她处置了罪魁三人,转了头,望着陪侍在一旁的六公主,“阿荼,你身为长姐,身负管教弟妹之职,却没有尽好责任,可知错?”
  “我?”姬玄池一直立在一旁旁观,此时听闻太皇太后的教导,又是惊讶,又是惭愧,分辨道,“只是皇祖母,阿荼人微言轻,今日也曾开口劝了,弟妹们着实不听我的话。”
  “你既为长姐,他们便该听从你的管教。”太皇太后道,“若是他们不服,你也可以寻长辈来说。长辈自会为你做主。但你如今没有尽到自己责任,这便是你的错。我罚你也抄写《孝经》二十遍,你可服气?”
  姬玄池生母不过是个婕妤,位份不高,自来都是依附在八公主的光辉下,她没有想到太皇太后既对自己有这样高的期许,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惭愧,拜伏道,“阿荼服气。”
  太皇太后唇角翘起一丝微微的弧度,“阿顾,你身为皇子公主的手足,亦是同罚,便也抄《孝经》十遍吧!”
  “至于那只惹事的大食猫,”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乱棍打死作数!”
  “皇祖母不要,”八公主大惊,扑到太皇太后身边,哀哀痛哭道,“雪奴是父皇赐给孙女的,上面寄托着父皇对孙女的一片疼爱之情,孙女失了父皇,瞧着它便不免多加疼爱。若是打杀了它,父皇在九泉之下也会伤心的。”
  太皇太后思及早逝的独子,心中一震,一颗心软下来,再也硬不起来。
  昭庆殿中,贵太妃接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对送八公主回来的殿前副监贺恒和颜悦色的应承道,“我知道了,定会督促八公主好好抄孝经反省。”
  待到贺恒出了凤阳阁,姬华琬方跳了起来,““皇祖母凭什么这么罚我?明明是姬红萼和姬洛欺负我,为什么皇祖母不重罚他们两个,反而连我也罚了?”
  唐贵妃闭了闭眼,斥道,“好了。”她柳眉一竖,面上尽是寒霜, “你想知道凭什么?就凭太皇太后是仁宗皇帝的妻子,后宫中地位最高的长辈!就凭燕王和十公主也是太皇太后的孙子孙女!”
  姬华琬委屈至极,冲回寝阁凤阳阁中,哭道,“父皇,父皇你不在了,他们都欺负我!”
  鸿雁殿中,太嫔周氏同样接了懿旨,笑容可掬的送走了永安宫殿前监张展英,回过头来望着自己的儿子,“这回你得意了吧?你这般背着我胡来,我可不会替你向姨母说情的。”
  “不就是抄几遍《孝经》么,”姬洛满不在乎道,“能费多少工夫,能叫姬华琬吃这一回憋,就是再多抄一百遍,我也乐意。”
  周太嫔冷笑,“你倒是得意了!阿鹄不过是个小丫头,虽有几分可怜,但我们母子过好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你这般不计后果为她出头,甚至不惜杠上八公主,究竟为的是什么?”
  “我出头才不是因了她,”姬洛矢口否认,他抬头看着自己的阿娘,神情孺慕,“我还记得,母妃你从前最爱的那盆兰花,就是被那只大食猫给推翻打碎的。”
  周太嫔虽然因着十公主可怜的境遇而对之多有怜惜,可是见自己的儿子因为她而牵涉入麻烦中,心中还是多有不悦的。此时听了姬洛说这般的话,便觉一腔不悦之情都被融化在冰雪之中了。感动道,“原来,你竟是为了我。那大可不必的。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
  她也是周家金尊玉贵的小娘子,若非那一年永安宫中发生的一场意外,自己这时已然另许长安权贵之家,做主持家事的一家主妇。这些年,她虽然顶着一个充媛的名头,有着太皇太后姨母的庇护,但面对这座贵妃独宠的宫廷,也只得收敛风头,避让贵妃,做了一个独守空闺的空心人。唯有得了这么一个贴心的儿子,才让她在这座寂寞深宫生活中有了一丝安慰。
  “可我就是为母妃不服气,”姬洛扬眉道,“母妃,你是比那唐氏女差了身世还是差了才貌?凭什么就该在她的锋芒下过日子?”
  他冷笑一声,“如今父皇已经不在了,唐氏母女风光的依仗已经没了!母妃,你要记得,你是世家周氏的女儿,有尊贵的身世,有个做太皇太后的姨母,膝下又有我这个封爵的皇子;她唐氏却不过是一个过气太妃,你如今比她要强的多了,再也不必让着她了!”
  “你这孩子,”周太嫔心中情绪炖熬,又是苦涩,又是感动,别过头去,拭去腮边的一滴泪珠。
  “母妃,”姬洛软下声响,倚在周太嫔怀中,“我一直没有问过,当年有我这个儿子,你……后悔么?”
  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儿子,周充媛也许可以不进宫,另寻一个低门亲事嫁了,做一家主妇,远离长安,远离亲人,过平淡但安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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