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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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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笑,
  “那可不巧了,我今儿偏要见一见郡主,你们若是有胆子,就过来拦我呀!”
  院中侍卫手中虽持着刀戟,但瞧着蕊春置在腹上的双手,想起上次蕊春在这个地方流产,鲜血流的阶梯之上满是都是,倒生的点畏惧谨慎之心,不敢出死命拦着。蕊春仗着这股子“肚子”依仗竟是一路高歌猛进前行,闯到了阿顾如今居住的堂下。
  庭前的垂柳青碧,阿顾坐在窗前,青丝堕马,一身银白色衣裳清冷雍容,自接受和亲之后她一直维持着这等清冷风貌,从前大周河北尚未开战安享郡主尊荣的时候如是,如今被禁闭在朝华居中依旧如是。似乎唯一的区别便是比从前越发清瘦了一些。抬头瞧见了蕊春,一双眸子顷刻之间肃默起来。
  “哟,”蕊春给阿顾道了一礼,“妾身给郡主请安。”自顾自的起身,巧笑道,“好一阵子不见,郡主生的越发美了,这模样就连奴婢瞧了都心生喜欢!”
  阿顾闻言微微一笑,“在范阳的大周数百人性命铺成了赵娘子如今的显赫舒心日子,不知道赵娘子每日午夜梦回的日子,可曾想过昔日同僚死不瞑目的眼神么?”
  蕊春闻言微微变色,扬高声音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从前在行人司过的不过是提着脑袋卖命的事情,如今到了将军身边,将军宠我,疼我,让我过上以前想到不敢想的荣华富贵日子。我想要保住如今这等日子,难道竟是不该么?”她目视阿顾,恶意一笑,“郡主如今落到这等地步,皆是因为周帝心狠,不顾血脉亲情的缘故,你竟还护着他么?”
  阿顾闻言面色亦是微微一变,“嘭”的一声合上手中书页,“这是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
  蕊春唇角泛起笑意,“郡主也知道,我曾在行人司效命,也曾知晓从前一些旧事。其中有一件秘事,不知道郡主是否有兴趣。”
  阿顾闻言心中一沉,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沉声问道,“什么事?”
  蕊春掩口一笑,“神熙二年正月初二,延平郡王姬璋星夜赶回行人司。”她含笑住了嘴。
  “正月初二,”阿顾念了一遍,潜心回想,正月初二是宫中举办宗亲宴的日子,那是她回长安后第一年,她在宴上见了很多个第一次见的宗室中人。其中就包括延平郡王姬璋。
  “郡主应当知道,延平郡王是掌管行人司的宗室郡王,当日参加了宗亲宴,出宫之后连王府都没有回,星夜赶往行人司衙门。”蕊春张着鲜红的红唇,轻轻道,“他这般赶回亲手操作,不敢丝毫假手他人,不过是为了烧毁一份天册五年的司存消息。行人司存档库中旧年留存消息只有一份,他亲自烧掉了,便以为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他却没有想到,当年在他面前捧火盆的那个行人司的小丫头,瞧见了火盆中残卷上的字迹,悄悄的记下来。十年以后,那个小丫头离开行人司,改头换面进了郡主府,后来被陶姑姑遴选出来送到郡主您跟前服侍。”
  阿顾听着蕊春婉转说着旧事,心中阴影愈来愈是深刻,有心想要探知真相,却又不知道这份真相揭露出来,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听着自己的绷紧的声音问道,“什么消息?”
  蕊春嫣然一笑,“那道残文我记忆深刻,还记得,我念给郡主听听:”
  她瞧着阿顾,殷红的唇色一张一合,一字一字吐口道:“……十月乙丑,于湖州一顾姓人家发现一女童,疑为当年延州丹阳主之女也!”

☆、第218章 三三:叠扇放床上(之亲征)

  阿顾闻言怔了片刻。自己早年失踪,确实是为行人司查探踪迹,随后再接回长安,此事自己早就知道。若当真如此,有何必要让延平郡王星夜前往行人司烧掉资料?
  等等!
  阿顾愀然变色。
  ——天册五年。
  自己在湖州顾家摔下假山一场悲剧,是天册六年间的事情。
  阿顾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登时浑身颤抖:若当真如蕊春所说,行人司天册五年十月便秘密查访到了自己的下落,大可将自己接回宫中,为何竟在长达近一年的时间里没有丝毫动静,放任自己在顾家受苦,最后竟至跌下假山,双足再也不能站立行走,酿成了自己此生最大的遗憾。
  那一年,梁七变带人前往湖州接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犹如天人一般,将自己拯救出了顾家的泥潭之中。她一直以来心中感念姬泽恩情,若非他费心命人寻回了自己,自己早就死在了江南湖州,哪里还有性命享受与阿娘的母女重聚之情?因着这份感激之情,就算后来世事反复,姬泽命自己和亲,远嫁孙氏远离故土,她虽然心中怨怼伤感,却也没有真正恨过他。
  自己的性命都是因着这个人所救,如今虽受了一些苦楚,但到底还能好好的活在世上,享受着生命的阳光雨露,又怎么能狠心去彻底怨恨呢?
  事到如今,阿顾捂着额头,面色苍白若是自己之前所有的认为都是错的,自己该当如何?几乎觉得自己的所有被颠覆,唇儿白到极致,挺直腰肢道,“我有些不舒服,赵娘子若无旁的事,便先回去吧!”
  “郡主素来聪慧,想来已经识破其中关键。”蕊春瞧着阿顾吟吟笑道,“行人司天册五年便寻到了郡主下落,”目光微微一转,落在阿顾虚弱无力的双足之上,带着一丝恶意的窥伺,“众人皆知,郡主的足疾是天册六年落下的,若是当初圣人肯在初得闻您下落的时候就派人将你接回,您便是不至于落下足疾,如今可以康康健健的活着,不必忍受身体虚弱的折磨和旁人的目光。如今您身上的苦痛,都是圣人带给你的!”
  “你骗我,”阿顾捂着耳朵歇斯底里的喊道,“只你随口一句话,我凭什么信你说的是实话,不是随意编出来骗我的?”
  “原来郡主竟是喜欢自欺欺人呀,”蕊春掩口笑道,“自然,当年的那一纸文书已经烧掉,此后人世间再也没有明证能够证明当初圣人寻到你的时点。郡主若是愿意,自然也可以掩住了耳朵,当做我说的都是假话。继续做着自己是姬泽心爱妹妹的美梦。可是您自己心里清楚,”面色微微一板,“今日你既听了我的话,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疑虑?这等疑虑就会如同毒蛇一样钻入你的心中,日日夜夜啃啮着你的心灵,不能安眠,这方趁我的愿呢!”
  阿顾只觉自己浑身颤抖,用力执起案上的砚台,向着蕊春狠狠砸过去,“你给我滚!”“郡主,”砚秋上前扶住阿顾,眼泪俨俨留下,转头朝着蕊春吼道,“你向郡主说这等话,究竟想要做什么?“
  蕊春瞧着阿顾痛苦的如今痉挛模样,仰头哈哈大笑,面上不自觉坠满了泪水,“瞧着你这般,我就心满意足了!”傲然道,”想来宜春郡主这时候怕是不想见我了,不用你们赶,,我自个走就是了!”
  阿顾伏卧在砚秋怀中,身子颤抖如同打摆子一般。
  “郡主,”砚秋生出一丝心痛之意,连声劝道,“蕊春如今入了魔障,她的话您能信几分啊?可别被她欺骗了去。”
  阿顾痛苦不堪,蕊春的说法太过真实,自己竟忍不住信了几分。便是因为信了,方肝肠寸断。这些时日孙府的冷待威逼不能伤害自己一丝半毫,蕊春的只言片语却将自己伤害的遍体鳞伤。这个世界上最能够伤害你的,不是敌人的风刀雨箭,而是来自你爱的人的痛刺。
  阿顾泪光模糊中眼前泛起一道白光。
  默念道,九郎,九郎。
  这些时日,就算独身一人远至范阳,被孙府困禁,生活困苦,连性命下一刻都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内心深处怨怼姬泽之余,也忍不总会升起一丝为其辩驳的念头:他是一国之君,为臣民思虑本是肩头之责,牺牲了自己也只是迫不得已。如今之世事虽然痛苦,可至少在最初始,他们彼此间的情分却是真诚明亮的。到了如今方明白过来,原来最初始的时候是虚妄。她从来都是他眼中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只在适合的时候投在棋盘上适合的地方,出胜制兵,至于这颗棋子的喜怒哀乐,他从来也没有在乎过!
  ……
  北园思过堂堂风惠畅,孙沛恩一身宝蓝色团花锦袍,立在风口之中姿态悠闲,适才朝华居中发生的事情自然很快也就之情,不由叹道,“竟还有这等事情!没有想到,顾氏从前竟有这等惨痛!”
  蕊春伺立在一旁,唇角泛起嘲讽不屑的笑容,“对付不同人要用特定的武器。对于宜春郡主而言,这件秘事方是最能够刺痛她的刀剑了,可谓一剑封喉,再没有这样更能让她痛苦的了!”
  孙沛恩转头瞧着蕊春,“既是如此,你为什么要选择对郡主吐出此事,”打量目光犀利,“你本来可以将这件秘事一辈子藏在心底,闭口不言,如今向顾氏说了出来,怕是顾氏如今恨死你了!”
  蕊春闻言微微低头,明亮的天光将她的脸颊照的透明,伸手抚摸在腹部上,“她害了我的孩子,”手掌抚摸动作温柔,面颊凝出了一个痛苦怀念的滋味,“这个孩子在我腹中时日很短,他在的时候我其实也没有觉得多么喜爱,可是失去了后却觉得好像丢掉了半条命似的。我这个做娘的,总要为孩子做一点什么!”
  孙沛恩微微动容,将蕊春拥在怀中,“春儿,别难过,咱们日后自然会有很多孩子的!”
  蕊春伏在男人怀中,背脊微微抖动,过了许久之后,方重新抬起头来,绽放笑意,“宜春郡主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身体,平身最恨之事便是当年跌伤医疗不及时以至于不能行走。如今得知此疾却是因着大周皇帝之由患下,心中定是恨死姬泽了。若您这时候再去朝华居垂问,想来她便定是向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孙沛恩闻言哈哈大笑,“如此我就多承春儿的情了!”
  贞平四年九月,河北军行至冀州附近,河北王孙炅为了振奋叛军士气,在冀州城中称帝,立国号为大燕,是为燕帝,立长子孙沛恩为安王,幼子孙沛斐为庆王,大举封赏周身开国群臣。一时之间,河北叛军士气大振。
  范阳寂静的朝华居中,阿顾独自躺在屋子中床上,今日得知的事实犹如颠覆了她从前整个人生的认知,她闭着眼睛,好像听见身体思维再重塑,在碎裂到极致之后重新拼凑起来一个全新的自己。初生的太阳重新升起在东天之上,洒下明亮的光辉吻上窗纱,白昼如同从前一般模样。
  “参见将军,”朝华居门外传来侍女拜见的声音。阿顾回过头来,瞧见孙沛恩一身甲胄入内,朝阳照在他的身后,竟也显出几分威风凛凛的气势来,“郡主,”他颔首点点头,
  “父亲日前来书宣召我带兵往冀城,我即将出征,过来瞧瞧你,”
  微微一笑,“这些日子郡主还好吧?”
  “还好吧!”阿顾唇角微微浅翘。
  如今河北军气势如虹,大有一举攻破潼关,占了大周花花世界的意思,孙沛恩亦是踌躇满志,“有些话我没有跟你说。”微微一笑,“消息传来,父亲前些日子在旺城称帝,国号大燕,我受封为为安王,奉命赶往魏州作战了!”
  阿顾怔了片刻,朝着孙沛恩道了一礼,“妾身顾氏参见安王殿下。”
  孙沛恩瞧着阿顾在自己面前低下头颅,只觉心中满意至极,“春儿说你知道了事情实情,会心甘情愿投效于我,我尚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瞧着竟是果然如此?”
  “为什么不呢?”阿顾淡淡问道,气势凛然,“我视姬泽为君为兄,然而于他而言,我却什么也不是,难道还念着那点儿虚妄的血脉之情,拘泥不化么?”仰头望着孙沛恩铿锵道,“阿顾惟愿大王此去旗开得胜,一举攻破大周江山,成万事之基业!”
  孙沛恩心中畅快至极,仰头哈哈大笑,阿顾的话语确然给了他无尽的成就感,“郡主暂且在范阳住着,等本王兴兵打下一片万里江山,再回来让你瞧瞧究竟是那姬泽厉害,还是本王威风!”
  大周在最初的倾袭之后渐渐缓过神来,私下遣行人司使绕到范阳前往平卢,密谈平卢军马使童子明。,童子明本是孙炅心腹,得孙炅信重,命其将平卢军马,掌管平卢大部分军力,附庸于孙炅羽翼,周朝私下劝降于他,许童子明日后降服孙炅后占平卢、范阳二地,三代之后朝廷方会收回。童子明犹疑良久,适逢孙炅冀城之后大肆分封,其近年心腹傅弈、刘子骆等人仗着亲情、谄媚缘故取得了更高的名爵,将童子明挤兑到边角之下去了。童子明一气之下,索性悍然脱燕而立,派心腹军士守住平卢各处城门要塞,大举杀戮城中孙氏心腹,城中杀戮之声足足响了一天,大批的孙氏人丁倒下,将河东一地彻底掌握在手中,脱离大燕自立。
  消息传到燕“帝”孙炅耳中,孙炅刚刚自立未久,尚未过完得意洋洋的瘾头,便听闻童子明叛逆之消息,气的登时晕厥过去,醒来之后吐了一口鲜血,睁圆双眼斥道,“童贼尔敢!”
  平卢乃是河北三镇之一,童子明带着一镇军力叛出去,犹如断了孙炅一臂。且其位于其老巢范阳侧后,此后犹如腹背受敌,牵制孙氏兵力,可谓于新立的燕国大大不利。麾下猛将耶律阿塔上前请战,“大兄,那姓童的忘恩负义,咱们实容不得。弟弟愿请愿带一支兵返回攻平卢,誓要将那姓童的当众割了脑袋,好叫天下瞧瞧,这等临阵叛变的孬种会有什么下场!”
  孙炅沉思片刻道,“吾此次出征,可谓是断了求和后路。一路大燕军士乘着一口士气,若是继续攻打下去便也罢了,若是回头,怕是这股心气泄了,日后再无起势之机。童氏在我麾下多年,我最是了解他心性不过。他貌似勇猛,实则心性最是奸诈狡猾不过,是个墙头草似的人物,范阳如今尚驻扎着一支我部精兵,命人自范阳带兵陈列于其处,童氏不必敢轻举妄动。待我等一路而下,攻克了东都,童子明瞧着咱们声势便会立即倒戈,”面上闪过一丝森然煞气,“到时候悄悄朕怎生收拾他!”
  众人瞧着孙炅面上煞气,都起了一丝敬畏之心,拱手拜道,“陛下英明!”
  孙炅扬起精神,鼓劲道,“如今咱们前有周朝强兵,腹背有童氏陈兵于后,若是兵败,只怕便如山倒,此后再无起势之机,便是再想享有从前的荣华富贵也不可得了。倒不如打起精神一股往前冲,许是还能夺得一个光明前程!”
  大燕军队背负背水一战的悲愤之情,一鼓作气,竟是作战十分勇猛,三日之后攻克了魏州城。
  长安一轮赤日悬在太极宫墙之上,王合雍坐在延嘉殿中,手中执了一柄红宝牡丹扇,伸手按了按唇边,喟道,“这个又起泡了!”
  “如今河北战事如火如荼,”丹砂道,“皇后殿下担忧前线战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自然就上火容易起水泡了!”
  殿外传来小宦者通禀的声音,“圣人到。”王合雍忙迎了出来,“臣妾参见圣人!”
  姬泽一身玄色衣裳,威势愈发内含,沉声道,“皇后请起!”
  王合雍捧了一盏茶羹,递到姬泽手边,柔声劝道,“虽则战事吃紧,圣人也该当注重身子。如今面上眼圈都有些发青了。战事大局都靠着圣人您,若是您倒下了,大周可怎生办啊?”
  姬泽微微一笑,道,“朕心中有数。”抬头瞧着王合雍,面上若有所思,“朕今日来,是有事打算托付皇后,”沉声道,
  “孙贼猖狂,朕打算御驾亲征!”
  王合雍闻言吃了一惊,手中扇子跌铺在地上,她却不管不顾,失声惊呼,“圣人,场凶险无眼,如今前线战事虽偶有小挫,但大体平顺,您实无必要亲自前往。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大周可当真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皇后关心朕之意,朕心甚慰。”姬泽沉沉道,“但战事拖的越久,对于百姓民生伤害愈大。朕之所以起御驾亲征之意,也是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战乱,让天下重归安平。”他断然道,
  “朕意已决,皇后不用再劝了!”
  王合雍闻言无音,静静瞧着年轻的帝王,他的面容在晕黄的宫灯下晕暖,下颔收紧线条有力,犹如含有无尽的力道。眸子里忽然含了些许水意,天子这般坚持御驾亲征,怕除了那些个明面上冠冕堂皇的道理,尚有一丝用意,是想要亲自接回困在范阳的阿顾吧!她心有所想,陡然泛起一股极酸楚的情思,一时之间也不知悲喜如何,竟自痴了!
  姬泽瞧见王合雍如此,心中也自有些所感,叹道,“御驾亲征兹事体大,朕便算做此决念,也并非朝夕便可出京。皇后自入宫以来,贤良中正,朕实信任的过,朕离京前自会将长安布置妥当,皇后身负母仪之职,也当镇守宫中,替朕看好了大周江山,使朕行军在外庶几无忧也!”
  王合雍心中尚辛酸,面上却已经覆盖上完满的笑容,“圣人既已定下念头,臣妾不敢劝阻只能领命,定会不负圣人期望,守好长安城,盼着圣人平安归来!”

☆、第219章 企想远风来(之谋算)

  贞平四年十一月,大周天子姬泽不顾群臣反对,率大军离开长安御驾亲征。大军至长安而出,一路之上如云的骑仗黑压压的铺满两京之中官道上,不过十日功夫,御驾便到了东都洛阳。大周军队正在河东一代与燕军浴血奋战,天子的到来令周军士气大振,一时之间反败为胜,压住了大燕军队的攻势。
  一轮太阳的斜晖挂在范阳千古骄城古老的城池上,自燕帝孙炅及其长子孙沛恩相继带兵出战离开之后,这座城池的气氛便愈发紧张凝滞。街头巷尾小贩的一声叫卖,都如同打破了持久的安稳一样。作为大周御封郡主,和亲嫁入河北的宜春郡主阿顾也这样的氛围之中也愈发沉默,犹如一块稀薄的空气,终日隐藏在朝华居深深的围墙之后,掩藏无半点声息。
  河北王府府邸正院中,喜气盈盈的婆子举着手中的画像向曹皇后介绍道,“夫人,傅大娘子整治韶龄,出身名门,和二郎君是表兄表妹至亲,至曹夫人。”曹氏瞧着屋子里各家河北名门小娘子的画像,气馁道,“我如今操心的再多又有什么用?二郎不肯点头成亲,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
  房中大侍女菲菲立在一旁,闻言张了张口,最后闭了起来,曹氏察觉到了,凝眉道,“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就说吧!”
  “夫人恕罪,”菲菲胆战心惊,“奴婢不过是最近听闻了一些谣传,吃不准是不是真的,方不敢在夫人面前说起罢了!奴婢有个要好的小姐妹,是南园院子里服侍的小丫头,据她告诉奴婢,二郎君曾数次夜深留宿在书房之中,瞧着宜春郡主的一幅《春山花鸟图》,长吁短叹,辗转反侧,似乎对宜春郡主颇有情思!”
  “什么!”曹氏震惊站起身来,一双眸子因为震惊睁的老大。
  范阳秋日的阳光温煦,洒在府邸地面上的光芒明亮。曹氏一身玄色厚重礼服,怒气冲冲的穿过长廊,孙沛斐听闻外间动静,连忙中迎出来,“母亲,怎么没有通知儿子一声,就到了儿子这里?”
  “我若是不突然过来,怕是你早就溜出府去了,如何还能够瞧见我的儿子?”曹氏切齿冷笑。
  “二郎,咱们是母子至亲,咱们今日开诚布公说说话。”遣退了屋子中从人,曹氏正色道,
  “你可是有了心上人了?”
  “没有的事,”孙沛斐别过头去,“儿子一心向学,并无心慕女子,只是心思尚未放在结婚生子上罢了,还请母亲多容儿子一阵子,切勿多催儿子。”
  “没有,”曹氏气的冷笑,“好,”扬起了头,
  “即是如此,听说二郎近些日子很是喜欢赏玩一份《春山花鸟图》,想来极是精致,母亲想借回去观赏一阵子,可好?”
  “母亲,”孙沛斐急急立起身来,伸手想要阻止。
  “怎么?”曹氏冷笑,觑眼打量孙沛斐,“既你心中无人,这《春山花鸟图》不过是一副普通画像,便是你再心爱,做母亲的想要借着观赏一阵子,想来没什么问题吧?”
  孙沛斐心中如坠入冰窟,面上神情变幻莫测,隐约明白过来,自己对嫂子阿顾的一腔痴恋,不知因何缘故落入了母亲眼中。面上神情变幻莫测,终于跪在曹氏面前,
  “母亲!”
  “你……”曹氏瞧着如此气的眼前一黑,险些往后倒到地上。她虽然亲自过来步步紧逼质问,心中却是盼着孙沛斐能够否认,如今瞧着孙沛斐这般跪在自己面前,心中知道自己的一应猜测竟都是真的。浑身发抖,狠狠打了孙沛斐一巴掌,“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等逆伦之事?”泣道,
  “顾氏是你的嫡亲嫂子啊?”
  “母亲,”孙沛斐伏在地上,“儿子知道儿子此情不为世间所容,儿子知道,当初周燕两国和亲之时,我和她既已错过,今生便也无缘。儿子也无甚非分之想,如今只是想静怀思慕之心,并不想打扰她的生活。您别难为她!”
  “我不难为?”曹氏气的浑身发抖,“顾氏将我唯一的儿子耽搁到如此地步,我如何能不难为?”转身欲往北园行去,我这就去朝华居一根白绫勒死她!”
  “母亲,”孙沛斐情急大喝,“您若是要了顾氏的命,儿子怕是也不能活了!”
  曹氏闻言心中一空,几乎要如同一点。“我和你父亲生养你,辛辛苦苦将你养大,如今竟因着一个女子轻言生死,你对的起你母亲我么?”
  “儿子也不想如此,”孙沛斐轻轻叩头,声音沉悔,“只是情之所至,实无办法。母亲,宜春郡主没有任何过错,是儿子心慕于她,日日里苦心思慕,于她并不知情。若是您因着儿子的缘故难为她,儿子心生愧疚,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儿子的话语侵入曹氏的耳际,曹氏怒极攻心,眼前一黑,生生的晕了过去。
  屋子里的沉水香散发着淡淡的想起,曹氏睁开眼睛,瞧着头顶华丽的帐篷,眸中沁出一滴浑浊的眼泪。尤婆子坐在床边伺候,听闻曹氏发出的动静,衰老的面容上闪过惊喜光芒,凑上去道,
  “皇后殿下,你醒了?”
  “嗯,”曹氏轻轻应了一声,想起亲子孙沛斐今日动伤于容的神情,面上十分难看,“造孽哟!”抹去腮边泪水,恨恨斥道,“那顾氏果然是个狐媚子,竟将我儿迷惑了去,如今竟不愿成亲生子,”
  “夫人也勿过分伤怀,”尤婆子动作轻柔搀扶着曹氏在榻上坐起来,
  “自来男子好色,多情美人也是常有的事情,有几个能一生守着一个女人终老?您只要这般想,便知顾氏也没有多大能为了!若想的开些,顾氏倒并甚么太大害处,老奴倒觉得,此事与咱们竟是件好事!”
  “哦?”曹氏动作一顿,张望向尤婆子,“姑姑此话怎解?”
  晕黄的宫灯下尤婆子垂眸,露出凉薄笑意,“如今大王在冀城称帝,孙氏便水涨船高,若有朝一日成大业,所得便不仅仅是一处河北,而是整个天下。曹氏到如今这个地步,自然是想捧出一个与咱们家血脉相关的储君的,庆王殿下便是咱们最佳的人选。可是咱们如今最大的问题,并不是为庆王殿下择选一位出身名门的妻子,而是庆王殿下淡泊名利,心中根本没有与安王一争的念头。”
  “你说的是正理。”曹氏闻言深有同感,颔首道,“只是这和顾氏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尤婆子淡淡含笑道,“庆王殿下倾心顾氏,却又求而不得,只有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方能将顾氏握在手中。”瞧了曹氏一眼,“您说,咱借着这顾氏,是不是可以好生的做做文章,激出庆王殿下的雄心壮志?”
  ”姑姑说的正是,”曹氏越想越妙,竟是击节叹道,“若真如你所说,这顾氏竟是胜过千百个河北名门贵女了!”
  范初冬其后清冷,朝华居门阶上都生了生生的青苔,自孙氏举起反旗后,院子中供应的伙食越来越差,到如今已经全是素菜,再也不见半点肉丁。“那些个穷人能够过的了这种日子,难道我便过不了了?”阿顾不以为意,捧起面前的白饭,大口的吃了一口,做出欢欣神情。
  “郡主金尊玉贵,什么时候吃过这般的苦?”赖姑姑不忍,瞧着阿顾泣道。
  “姑姑,咱们如今能够平平安安的在世上继续活着,已经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阿顾劝道,“旁的琐事能够忍了就忍了去罢!”
  朝华居大门“咿呀”一声从外打开,阿顾怔了片刻,不知来人为谁。
  容婆子被引着入内,朝着阿顾有礼道,“奴婢给郡主娘子请安,皇后殿下请你出去叙话!”
  阿顾愣怔了半刻,方反应过来这一声皇后殿下称呼的是昔日曹夫人。
  周燕交战,自己紧闭朝华居过日子,足足小半年时间无人过问。今日曹氏却忽然遣了身边心腹婆子前来邀请自己,面上和言悦色的,阿顾心中不明所以,倒不好拂了曹氏美意,微微颔首,“请姑姑回去禀报,阿顾在房中妆扮片刻,很快就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郡主不敢,”容婆子恭敬的道了一礼,“那老奴就在大堂等候您的大驾了!”
  堂上陈设富丽明亮,曹氏一身雍容礼服坐在主座上,阿顾略施脂粉,见了镜子中的自己装扮端庄,方前往大堂,向着上座的曹氏请安,“阿顾给母亲请安!”
  曹氏嫣然道,“请起吧!”瞧着阿顾荣色和悦,“郡主瞧着这些日子消瘦了很多,”盈盈笑道,转头吩咐,“命灶下的人端上来些滋补汤品,好好给郡主补一补。”
  “阿顾谢过母亲好意,”阿顾心中愈发摸不着头脑,不清楚曹氏此时对自己的亲善由何而来。对自己的好意。只好随着曹氏的意思生受。
  曹氏的目光怜惜,“大王在冀城称帝,孙氏上下皆有封策,母亲受了策文为大燕皇后,郡主日后倒是可以唤我一声母后。”
  阿顾连忙从善如流,再度拜道,“阿顾见过母后!”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曹氏笑容满面,搀扶起阿顾,方道,“按理说,你是大郎的正妻,该当策封为安王妃的。只是冀城那边竟没有你的策文过来,我倒是不好筹措了!”
  阿顾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之意,嫣然笑道,“阿顾多谢母后关怀,想来陛下此番行事自有道理,阿顾心中并无怨恨之意,只等着陛下班师之后再行旨意就是了!”
  曹氏拍了拍阿顾的手,高兴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理的!”
  “皇后殿下,”堂下小丫头禀道,“庆王殿下回来了!”
  “二郎回来了,”曹氏唇边浮起了一丝微笑之意,“快让他过来!”
  孙沛斐听闻母亲召见阿顾,匆匆从外赶回府中,此时面上尚带着急速奔马喘息气息,此时匆匆入内,瞧见母亲在上座上坐着,阿顾陪坐侧坐,一身姜黄色的衫子,袖缘绣了些许鹅黄色小花,分外清秀,不由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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