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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以后-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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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个问题,皇帝其实可以不承认,毕竟韩王还没有拿出任何证据来给他,而韩王本人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乾清宫里倒是其心可诛,但,可能是这一段仇恨压在心底太久,也可能是皇帝自己尚不愿意承认的、他可能熬不过去了的心态在作祟,他不想带着这一段公案沉入皇陵,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开口了:“是扬州那件案子让你生出了疑心吧?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呵。”
  他已经拖延了派人前往扬州的时间,没想到于星诚仍然是查出了些东西,他是真的看重于星诚,可是忠臣,有时候是把双刃剑,未必只全心忠于他这个皇帝,社稷啊,百姓啊,杂七杂八的也都在忠臣心里,能不顾是非道义只依附于主上的,还得数太监可靠。
  可惜他把吴太监调回来得迟了些,又或者,他就不该调,像草丛里被惊了的蛇,跑是跑掉了,可是疑虑的影子也留下来了,落到了有心人的眼里。
  韩王没搭理他,只道:“你先回答我,为什么害我融哥儿,我当年在宫里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冲着我来便是了,你是皇帝,想找借口给我安罪名,不难罢?——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儿?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他听说境外那些蛮子总来骚扰百姓,他年轻气盛,想替百姓报仇,才偷偷带了些兵去了,他替你保护你的百姓,你要他的命?!”
  皇帝原来漠然,但听见他后面声音控制不住地大了些,方现出了一点慌色:“你小声点,吵什么。”
  韩王冷笑,降了一点音量,但态度很横:“老子顶天立地,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是把你那些大臣吵来,我也不惧怕。”
  皇帝倒是没恼,而是又露出了一点深思的表情:“你当真不知道吗?”
  韩王不耐烦道:“我知道什么?我要是知道,用得着这么装神弄鬼地进来问你?”
  皇帝努力集中着目光,往他脸上打量——但没打量出究竟,因为韩王把脸弄得蜡黄又皱巴。他因此生出烦躁来:“你别装傻,先孝慈皇后去时没有告诉你?——哼,她也配称一个慈字!”
  韩王大怒,握拳头作势要揍他:“别以为我不打病人!你杀了我儿子,还敢骂我娘!”
  大臣皇后都在外面,这里完全是他的主场,韩王还敢这么横——或者说,这一份愤怒毫不掩饰,皇帝迟来地,非常不想承认地,意识到也许确实是他弄错了什么。
  韩王也许是真的不知道——可是怎么可能呢?
  先孝慈皇后给自己的儿子留下这么一份厚礼,怎么会完全不告诉他?!
  “朕——”皇帝非常耻辱地说出了下一句,“一生无子,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韩王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不过现在看,你大概是缺德事做多了。”
  “活该。”韩王干脆又解气地给他下了个评语。
  皇帝忍下了这口气,他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浪费在生气上了,他压下心底蔓延开的可怕情绪,慢吞吞地道:“六年前,朕过了三十五岁,仍旧无子,朝中渐渐出现了让朕过继的声音——咳。”
  韩王:“哦。”
  他看得出皇帝不是平白提起往昔,但他对皇帝生不生得出孩子又实在没多大兴趣,虽然认真听着,表情却显得索然,皇帝看在眼里,心又往下沉了一点:“朕以为,这正是你心中所愿,先孝慈皇后害得朕如此,朕便是将江山送与异姓,也绝不会让她的子孙得逞。朕激怒之下,召回了吴准,给他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诛杀韩王世子。”
  他很虚弱,神智因这虚弱而飘飘然,飘回了当年他下这个命令时候如被烈火炙焚一样的心境:断绝了他子嗣的路,还想打把仇人子嗣过继给他的主意?做梦。
  最初豢养杀手的时候,他未必想过真的动用,可是随着时日推转,后宫三千,总是波澜不起,他心中的恨意越积越深,终于扭曲,让他做出了完全不像一个皇帝的举动——
  “什——?!”韩王目瞪口呆,几乎跳起来,“我娘害的你?谁说的,证据呢?”
  皇帝道:“你娘去后,朕偷听来的。”
  韩王觉得荒谬极了:“那是偷听谁说的?”
  “先孝慈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承受不住这个秘密,跟卫太妃说了,先孝慈皇后曾经给朕下过药。”皇帝倒是说得清楚明白——因为他已经察觉出了事情不对。
  韩王瞪了眼:“她说了你就信?”
  皇帝又烦躁了:“是朕无意中听见,不是谁特意来密告的——那时候朕娶亲已经好几年了,什么消息都没有,你怎么知道朕的压力!”
  普通男人生不出孩子还好赖给妻子,他是皇帝,后宫那么多妃嫔,总不成个个都有问题。妃嫔们没问题,那是谁的问题?
  这个问题没人敢问到他脸上来,可是皇帝不傻,他面上绝不肯对任何人承认,心里不得不有数。
  一个不能孕育子嗣的男人。
  多么耻辱的名头,他承受不起。
  所以当有人给了他理由后,他立刻就相信了,并且越想越真——一定是有人害了他,不然他怎么会这样!
  “那证据呢?你查出证据了吗?”
  “那个宫女不就是人证了,还要什么证据?”皇帝道,“这种事,朕又怎么好大张旗鼓地查,让宫廷内外都知道朕——”
  皇帝说不下去,他是被人害了,这个答案给了他自己交待,可是不能拿出去公告,他那个时候还很年轻,心里还存着希望,怎么肯让外人知道他从此生不出孩子来了。
  也许还有奇迹出现呢。
  可是奇迹一直没有出现。
  他心魔渐生,渐深。
  “没证据,那我不信。”韩王干脆道,“二哥,你是不是傻,我娘要是能给你下药,为什么不毒死你算了?就光叫你生不出孩子?”
  他说话太不客气,皇帝怒道,“朕那时是太子,倘若中毒身亡,先帝怎么会不彻查,你以为先孝慈皇后还能全身而退吗?”
  “反正我娘不是这种人,没干过这种事。”韩王道,“她在的时候是跟你不对付,可是临终的时候已经后悔了,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不该与你为些琐事摩擦计较,致使遗祸给我。她恐怕你登上皇位后,找我的麻烦,叫我务必答应她,老实在西北呆着,不要出头惹事,招你的眼。”
  “这么多年以来,”韩王问他,“我可曾违背过我娘的遗愿?可是你仍然没有放过我,你杀了我的儿子——”
  皇帝咳喘着,想说什么,韩王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我娘害了你。二哥,你有这份怨恨,为什么不来问我?你就听信一个宫女的搬弄之语!”
  “你为此葬送了我的长子!”
  皇帝被质问得无话可答。
  他曾经那么笃信不疑的事实,在韩王的声声质问之下,如积雪遇暖春一样,以为多么厚实坚硬,其实不堪一击。
  “那个宫女呢?”韩王站起来,“把她叫来,我亲与她对质!”
  “……死了。”
  好一会儿的安静之后,皇帝淡淡道。
  对不对质的,他忽然觉得没有意义,他先生了心魔,才令旁人乘虚而入,他需要一个理由,转移对自身的无能为力,于是这么一个可笑的局,也能把他装进去。
  “你确实很老实。潞王蜀王到处乱跳的时候,你也没动静——呵,他们以为朕不知道,这些蠢货。”皇帝嘲笑了一句,又道,“你觉得你是遵守先孝慈皇后的遗命,可是你知道,在朕这里是怎么看吗?”
  他笑着道,“朕觉得,你是被融钧的死镇住,不敢掺和了。”
  韩王愤怒地涨红了脸:“你——!”
  “你说得对。”皇帝平静地道,“朕应该问一问你,哪怕闹到当面和你打一架。”
  “不过,说这些都晚了。”
  皇帝很清楚,哪怕是再重来一次,他也仍然不会问的。当初的顾虑,一直都在,他不敢面对自己生不了孩子的困境,连查都不敢深查,靠想象给韩王定了罪。
  不是所有误会都能理清,有时候,就是回不去了,因为回去也不过把过去重演一遍。
  韩王喘着粗气,在床前转了两圈,他真是要气死了,这个兄长要不是只剩了一口气,他一定揍他!
  “那你这回怎么想的?不会以为又是我给你下的药罢?!”韩王转过两圈以后,终于找到了句话说,转回身来瞪向龙榻。
  “朕没有这么傻。”皇帝咳着,否认了——他这回咳得重了些,唇边出现了血沫,“后宫里有没有你的势力,朕这个皇帝,总还是清楚。”
  他既然这么防着韩王,当然格外留神,不会允许自己的卧榻之侧伸进他的手来。可是别人,就保不准了。
  “朕是天下之主,却使阴私手段,开了这个口子,怨不得有人效仿了。”
  皇帝自省着,但眼中的光芒却冰冷下来,“老三,朕恐怕没有空与你多说了。你出去,叫苏阁老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就是自己生不出来,没人害他,大家当成弱精症想就好了,他接受不了现实才搞出一堆事~下次药就能让人生不出来的药我觉得应该不存在…


第138章 
  皇帝给苏阁老下了一道命令:将卫太妃阖宫拿下。
  这个命令传出以后, 石皇后当即白了脸——皇帝没有找她的事, 但去后宫拿人, 绕过她这个皇后找了外臣,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不好的讯号。
  她因此站起,试图争取:“阁老, 本宫去吧。”
  苏阁老模糊地笑了一下,做到他这个位分上的人, 石皇后可以看出来的问题,他如何看不出来, 不论石皇后有没有牵涉其中, 皇帝弃她而吩咐外臣, 就是神智清醒了些以后, 将后宫全部疑上了。
  既然如此, 他怎么还会让石皇后去,如果皇帝真的疑对了,那石皇后这一去, 岂不是与了她毁灭证据的机会。
  他便只是拱了拱手:“老臣不敢有违圣命, 娘娘还是在此歇息罢。”
  石皇后跌坐回椅上。
  延平郡王也急了,道:“阁老,好好的,去拿太妃娘娘做什么?可是谁在皇爷面前进了谗言, 让皇爷生了误会?”
  苏阁老目光奇异地望了他一眼,他原来没有对这位郡王生出什么怀疑,因为没有想过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但皇帝自己觉得不对,那有些事,就不好说了。
  “郡王,您放心,倘若是误会,那自然会澄清的。”苏阁老面上还是很客气,说完以后,就匆匆出去了。
  延平郡王不敢拦他,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想要往里间去:“我去问皇爷,这一定是误会。”
  首辅苏阁老走了,余下的几个阁臣威望稍逊,各自互望,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拦他。
  延平郡王便顺利地进去了——然而他才进去,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叫皇帝喝了出去,皇帝还努力着扬起了带着咳喘的声音:“吴准呢?在哪里躲懒,还不滚过来,咳,咳咳!”
  一个阁臣忙走到门边道:“回皇上,吴太监因经手了皇上的药,有嫌疑,臣等商量之后,暂且拿下了他,留待后审。”
  “不是他的事,叫他回来。”皇帝虚弱而不容反驳地道。
  阁臣迟疑片刻,躬身道:“是。”
  吴太监回来了。
  ——差一点他就回不来。
  被差遣去的锦衣卫去提人的时候,负责看守他的两个锦衣卫正在打架,被拦分开以后,其中一个锦衣卫指控另外一个试图给吴太监灌药——不知灌的什么药,肯定不是好东西。
  两个锦衣卫连同吴太监一起被扭送进来的时候,方寒霄站在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愣了一下——其中一个竟是薛嘉言。
  薛嘉言是指控的那个,他伯父薛鸿兴翻了船,他按理就算不被拿下,也该回避,但皇帝病发得太突然了,仓促之间,没人想到那么细节的事,于是他不但正常当着差,还因为在御前,被阁臣顺手指去看管吴太监了。之后别人看不见他,更想不到还有他这个人了。
  “我看了吴太监一整天了,实在尿急,赵中勇叫我尽管去,一个老太监,他一个人看着就够了,我就去了,但我没敢跑远,找了个角落就解决了,很快跑回来,然后就看见赵中勇扳着吴太监的嘴给他塞药!”
  方寒霄发现了薛嘉言,但薛嘉言情绪还处在激动之中,暂没有发现他,只是当着乾清宫里众人的面,大声说着经过。
  阁臣的表情十分严肃起来,问那个被指控的锦衣卫赵中勇:“你好大的胆子,药呢?”
  “药撒了。”去提人的锦衣卫指了指吴太监,“好像是撒在他身上了。”
  吴太监襟前的衣裳上有一片被浸湿,从朱红转成了褐红。
  湿他衣襟的不但是药汁,也是他嘴里吐出来的血——薛嘉言回来得没有那么及时,吴太监虽然极力挣扎,终究还是叫灌了一点进去,此时发作起来,他吐出来的血都是黑红色的,这药是什么成分,也就不问可知了。
  当下一个太医连忙奔过来施救,阁臣们则是震惊又愤怒,吴太监未审而遭灭口,这凶手也太猖狂了!
  当下立即审起赵中勇来。
  吴太监还没有死,赵中勇无可抵赖,不等板子上身,就招了,有人买通了他,让他灌吴太监毒药,造成他畏罪自杀的假象。
  阁臣追问:“是谁?”
  赵中勇的目光在室里找寻着,掠过延平郡王的时候,停住了。
  他很慌乱,一时没有说话,但所有人追着他的目光,都望向了延平郡王,目中震悚鄙夷之色不一。
  延平郡王愣住了,片刻后,怒道:“不是我——我见都没见过你,你不要含血喷人!再说,我买通你杀吴太监干什么,我和吴太监又没仇!”
  这个辩驳实在不怎么高明,阁臣们目中的疑虑之色不减。
  延平郡王额上急出汗来,伸指指赵中勇:“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是谁指使的你?这么不明不白地看我算什么!”
  赵中勇瑟缩了一下,脱口道:“是卫太妃。”
  那么他会看延平郡王就不足为奇了。
  假设他招认的是真的,这一条线就很清楚了,卫太妃先给皇帝下药,事发后准备好了薛鸿兴这个替罪羊,然后将近侍皇帝、必然会接触到药碗的吴太监灭口,谁都知道,这阵子吴太监和薛鸿兴走得比较近,还收了薛鸿兴的重礼,那么作为薛鸿兴的同伙,吴太监已经“畏罪自杀”,薛鸿兴更无法说得清楚,他凶手的罪名会被坐得更实。
  卫太妃年已古稀,设出这么大一个局来,当然不会是为了她自己。
  赵中勇没有指认延平郡王,但跟直接报出他的名号来也没什么区别。
  这一个变故,将承恩公都惊得完全清醒过来,努力睁大层层皱褶的眼皮,向着延平郡王道:“郡王爷,你、你这是大逆不道啊,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延平郡王一脸的百口莫辩:“老公爷,我没有,娘娘——!”
  他乱了分寸,又向石皇后求救:“娘娘,您觉得侄儿是这样丧心病狂的人吗?退一万步,侄儿也没有这样大的胆子呀!”
  石皇后没有回答,只是扶住了额头,向椅中歪去,一副受不了打击的模样。
  卫太妃就在这个时候被带来了。
  离去的苏阁老不知道这里生出的新变故,未确定卫太妃的罪行前,对这位先帝朝的老人还保留了尊重,没叫人绑缚她,卫太妃是自己走了进来。
  卫太妃极瘦,衣饰极简朴,踏进门槛的时候还昂着头:“皇上,老身将死之人,只余一口活气,皇上怎会疑上老身——”
  她的辩驳在看见跪在当地的赵中勇时,戛然而止。
  延平郡王终于得以松了口气,因为众人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转到了卫太妃身上。
  就是这么一个不惊人的老妇人,胆敢对皇帝下手。
  延平郡王连忙冲上去:“祖母,此事果然与您无干吧,我就知道他们是弄错了!”
  没有人附和他,卫太妃进来时那个反应已经给了所有人答案。
  她倘若和赵中勇没有瓜葛,为什么会认得他,并且被他惊住。
  ……
  至此,方寒霄站在角落里,终于舒了口气。
  **
  里间,之前那两个太医重新进去,一直都在对皇帝进行着施救,他们很奇怪为什么于星诚荐进来的“神医”在治醒皇帝以后,出来传了遍话,再进去以后就站那不动了,其中一个见皇帝忽然咳喘加剧,在床上痛苦地颤动起来,手忙脚乱连忙试图把皇帝按住,他腾不出手,扭头厉声指使他道:“快,你来扎针,膻中穴!”
  韩王手里捏着根金针,走到床前,顿了顿,问皇帝:“我扎了?”
  他是武人,倒是知道膻中穴在哪,问题扎针的手艺他没有,扎下去是什么效果,他不能保证。
  皇帝哪有空回答他,瞪圆了眼:“——噗!”
  他喷出了一口血。
  这一口血喷出来以后,皇帝好像疼痛得好了些,他不动了,手脚虚软地瘫回了柔软的床褥上,眼神也平静下来。
  两个太医对视一眼,心都凉了——这一点都不好,是油尽灯枯之相了。
  “皇上——”太医胆战心惊,抖着嗓子。
  “叫他们都进来。”皇帝没有回应他的呼唤,只是低低说了一句。
  这个“他们”很笼统,但皇帝已是回光返照一样的气息,太医又怎么敢细问他,惶惶地应了一声,就冲出去了。
  另一个太医还杵着,皇帝无力向他挥挥手,太医呆了一下,不敢不听令,脚步虚浮地跟着倒退了出去。
  “老三,你过来。”皇帝又叫了韩王一声。
  韩王表情复杂,往床边又靠近了一步:“干嘛?”
  他与皇帝有杀子之仇,但双方又毕竟有着微弱的兄弟情分,看见仇人兼兄弟如此,他心底未必多么畅快。
  皇帝慢慢地,挣扎着,抬起了一只冰凉沾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先孝慈皇后,究竟有没有害朕,朕,没有空追究了,既然没有证据,就当做是没有罢——”
  韩王道:“怎么叫当做,本来就没有!”
  皇帝微弱地笑了笑,他现在知道其中有误会,但要说因此完全相信了韩王,不,他没有,他是天子,第一等尊贵,第一等孤独,第一等疑心。
  “是与不是,朕总是要下去见到先孝慈皇后了,朕,亲自去问她……”皇帝停顿了一会,好像在出神,又好像在下什么决心,终于道,“融钧没有得罪朕,朕不该将怒火发到他的头上,这一件,是朕错了,朕会补偿给你。”
  “你怎么补偿?!”韩王悲声,“你能把他活着还给我吗——!”
  石皇后、承恩公、阁臣们等在此时走了进来。
  延平郡王也想进来,但两个锦衣卫从旁看管住了他,他便只能停步于帘外,能听见皇帝的话语,但看不见皇帝。
  里间的声音响着。
  “苏阁老,拟诏。”
  “是。”
  “朕与兄弟阔别多年,思念兄弟,月前,召韩王进京相叙。”
  “朕,继大统二十五年,东宫空悬,深愧祖宗,宗藩韩王,先帝之第三子,先孝慈皇后所出,忠厚敦诚,今兄终弟及,亦合祖宗家法……”
  延平郡王脑中嗡地一声巨响,再往后皇帝还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只是软倒在了帘边。


第139章 
  这场国朝最高权力的交接来得突兀而平稳。
  尽管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下了旨意命韩王进京, 尽管不知道韩王为什么会装扮成个“神医”进京, 尽管大臣都素知皇帝与韩王不和, 过继子嗣都从没考虑过他家的——
  尽管有这许许多多的疑问,在皇帝最后拉过韩王的手,吐出一句“朕补偿与你”了, 就溘然长逝之后,众臣还是长跪举哀, 而后又向新皇行了九叩大礼。
  不管怎样,从身份的法理性上, 韩王确实无可挑剔, 而韩王平素与皇帝再不和, 总归没干出给皇帝下药的事, 又有皇帝临终遗言, 他这番承继大统,便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苏阁老去找纸笔抓紧写遗诏了,余下众人上来围拥住韩王, 询问如何安排皇帝后事及卫太妃如何定罪及此重案其余审讯等事宜, 众人看着忙碌,其实目中都遮掩不住的茫然。
  皇帝要传位延平郡王众人心中是有准备的,但计划不如变化快,转眼间, 风云又翻覆一遍,离帝位几乎只差一步的延平郡王不但出局,还背上了弑君的嫌疑, 这要证实,他的罪名比潞王都要严重得多了。
  延平郡王自己对此当然是坚不肯认。
  他逼急了甚至说道:“我就算心里想过,可真的没干!”
  卫太妃无可推卸,则认了自己的罪,但也坚持称延平郡王事前并不知情,一切都是她这个将入土的老妇人一人所为。
  大臣们原不怎么相信,但在将卫太妃阖宫宫人都投入诏狱拷打之后,证词互相印证对照,虽有约定行险扶持延平郡王上位以谋大富贵之语,但关于延平郡王切实参与涉入的痕迹,还真的没有。
  于星诚作为都察院副都御史,参与了审案,他沉吟着,还是据实而公允地向韩王道:“皇上,据臣所知,延平郡王性情偏懦怯,去年臣在扬州时,以一语便可吓得他不敢攀扯皇上。如他自己所说,弑君的念头他或许有,但论行动的魄力,他恐怕是真的迈不出这一步。”
  相比之下,卫太妃虽是女子,然而她已经那把年纪,多活两年少活两年都不那么要紧了,为了孙儿的前程,铤而走险是可能的。并且最重要的是,整桩案件里确实不需要延平郡王伸手做什么,卫太妃在后宫就可以运作完成,他只需要最后被推上位摘果子就行了。
  韩王揉了揉眉心——他要烦死了!个个,个个都来找他,这个跟他嘚啵嘚啵一堆,那个跟他嘚啵嘚啵一堆,芝麻大点的事都等着他开口做决策,他离京太久,臣子们都换了大半,他还认得的熟面孔不多了,也不知道哪个靠谱哪个不靠谱,韩王妃又还没来,连后宫一点破事都来找他,他这两日眼都没怎么合,而只要一睁眼,就有无穷的事务来找着他。
  总算现在来的于星诚算是自己人,他忿忿地向他抱怨:“这是补偿我?甩包袱给我还差不多!”
  于星诚干咳了一声,不好说话,只得当做没听见。
  “早知我不该叫镇海去甘肃,他在,我还多个帮手。”韩王想着又后悔。
  他继了位后,第一件事是叫人去甘肃迎韩王妃及儿子们来,别人去他不放心,也怕韩王妃谨慎,以为是京里的计策,不敢来,于是特命方寒霄去了。
  现在去了两天他就后悔了,他身边别的属臣倒是带了几个来,但都是跟他在甘肃一起窝了这么多年的,论忠心他信得过,但一下子到京里来,许多事总没那么快上手。
  “皇上,延平郡王的事——”
  韩王挥挥手:“算了,没证据就算了罢!叫他回封地去,以后老实点。”
  于星诚整个松了口气,他判案总凭证据说话,虽则延平郡王在这件事里脱不了干系,韩王如果硬要将他打为弑君,他也不能不奉命,但心里就难免有那么点不得劲——他知道这是有点无谓的拧劲,但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人。
  当下这个结果传达出去,别的臣子们也都松了口气,他们未必那么在乎严谨的公道正义,但这是个良好的信号,预示着新帝不准备兴大狱,一切将尽量在平稳中过渡。
  对于绝大部分臣子们来说,不论他们原来是什么立场,这都是最好的结果了,谁也不想京城风声鹤唳,到处杀得人头滚滚。
  **
  中枢的权力在飞快变幻交接着,街面上还算清静,没出什么乱子,但睡一觉起来,就换了个皇帝,许多人心中仍是有种惊惧,不敢出门。
  只有一处,空前热闹起来。
  平江伯府。
  韩王派方寒霄去甘肃接人的时候是有臣子在场的,当时诸人的眼睛就控制不住地睁大了——什么意思?!
  韩王妃进京,就要升格成皇后,如此,去接她以及两位同样升格的小皇子们自然是件大大的美差。
  这样的美差,韩王不派文臣,不派武将,也不找勋贵,派个中途坠夭几乎不曾进入过权力圈的残废去算怎么回事?!
  要说韩王是不重视韩王妃,随手指人敷衍她,那也用不着这么快就派人去接啊。可见夫妻情分应当是甚笃的。
  这个消息慢慢流传出去,嗅觉灵敏的人赶忙就上平江伯府来了。
  越是没人知道韩王与方寒霄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往上的,其中想象的空间越是大,此时再倒着往回想,于星诚荐“神医”进宫都是方寒霄一起陪着背书的,虽然他默默无言,当时能在宫里的都是顶级权臣,没人注意他,但现在想,却是越想越有意思起来。
  方老伯爷对此烦不甚烦,平江伯府还守着孝呢,不但家孝,还添了一层国孝,里外里一片缟素,亏得这些人不嫌晦气,一头热撞了来。
  他懒得应付别人的探问,索性命人将角门都闭起,一个外人都不见了。
  这所有纷扰,与莹月没有多大影响。
  方寒霄前程尽绝,只能困守家中的时候,她没有什么不足,现在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将要扶摇直上,她也不觉得多么飘飘然。
  她可忙了。
  没有空飘。
  薛珍儿来找她,神情复杂地恭喜她,莹月坐在书案前,都很平静又带点敷衍地:“嗯,谢谢。”
  薛珍儿:“……”
  她没好气起来,“我谢谢你!”
  要不是方寒霄带着韩王进宫翻了盘,她一家子就全完了,现在薛鸿兴洗刷了罪名,虽然韩王应该知道他们家曾投靠延平郡王的底,以后不太可能重用他,薛鸿兴的都督职位也未必保得住,但至少,一家人总不用担心丢命了。
  莹月终于认真地看她一眼,确认她虽然口气不好,但态度并不是讽刺,就道:“不客气。”
  她话少,因为心绪还沉浸在自己的剧情里,一时没抽离出来,就显得有点呆。
  薛珍儿本就要走,看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教训她:“你天天折腾这个干什么,有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莹月具体写的什么,但知道她是个小书虫,天天钻在书堆里。
  莹月很诚实地回答她:“可有意思。”
  薛珍儿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你真这么傻。新皇上对大公子的信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些天外面那些热闹你听见没有?我看,方家一门双爵指日可待了,你就一点都不动心?”
  莹月道:“哪里,这都是没谱的事儿呢。”不过她知道的内情远比薛珍儿多,方寒霄对韩王夫妇来说,有和别人都不一样的意义,他便是什么功劳都没立,凭当年于韩王丧子病痛中服侍慰藉他那一段,也够搏一场富贵了,所以她也没过分谦虚,只道,“大爷一向就很厉害,不过他有他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
  出于莫名的心态——不是真对莹月有恶意,但总之就是想吓唬她,薛珍儿哼了一声,道:“拉倒吧,我看你是分不清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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