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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匠心-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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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装作浑然无事般,在城内逛了几圈,身后的人影,始终尾随。
白棠索性不再管他,回了松竹斋。
全管事见到他,忙放下手里的算盘,笑容满面的迎上前道:“少爷啊,柳家预定的洒金扇面您做好了没?”
白棠脸孔一僵:“没——”
全管事笑容微收:“那钟夫人定的全套的寿字洒金纸做了没?那是要送给英国公老夫人的寿礼哪!”
白棠汗颜:“我——呵呵,最近那个——”
全管事几乎没了笑意:“好歹画了几张云龙的诗笺吧?”
白棠提脚就往院里走:“这就去画,这就去画!”
全管事没辙的摇了摇头,冷不防白棠又回转来,低声道:“帮我注意着铺子外边有没有可疑的人。”
“什么可疑的人?”
“就是没事老在咱铺子前溜达,缩头缩脑,一脸鬼祟的人。”
全管事惊讶的皱眉道:“您的意思是——”
“有人盯我的哨。”白棠往外呶了呶嘴,“就是那个穿青色短衫的小子。也不知所为何来!”
白棠话音刚落,立即觉得全管事身上的气势不一样了,好像开启了防御系统的老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您放心。我一定让那小子落不到好去!”
直到松竹斋关门后,叮哨的人才离开。但门外又多了卖夜宵点心的摊贩。
白棠得知后,笑出声来:这是多蠢!松竹斋所在的街道俱是书铺文斋。晚上打烊后,除了各家看店的零散小伙计,几乎没什么人。像他这般铺子后边有宅院的寥寥无几。之前从无小食摊贩选这个地方做生意。真想赚钱,怎么说,也该选另一边的居民区对不?
既然对方送上门来,他不如借机探探底吧。
他大大方方的举着灯笼出门,走到了那摊贩前,嗅了嗅鼻子,微笑道:“正巧晚上没吃饱。你卖的是什么夜宵?”他抬头目视小贩,不禁楞了楞。
晕黄的灯光下,年轻的摊主身量颇高,身形挺拔。暗黄的面容,杂毛横生的眉毛,加上一嘴的胡碴,生生将他装扮成了落魄之徒,但他那双夜色中熠熠生辉的美目却出卖了他真实的相貌。
白棠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真是形如桃花色如春水,若不是他肤色黯淡面孔粗糙,这少年该是何等的美色?!
摊主见到他,显然也是一惊,忙道:“哦哦,我、我卖的是老鸭粉!”
“老鸭粉哪!”白棠取出串铜钱,“闻着挺香嘛。多少钱一碗?”
摊主美目微转,想了想方道:“五文钱。”
“不贵不贵。”白棠付了钱,一边道,“多给我些鸭胗鸭肠。”
摊主收了钱一时不知往何处放,只好胡乱往兜里一塞。盛汤的时候被锅子烫到了手掌边缘,嘶的声轻叫,人也弹了一下,一勺子汤就这么洒了一地,滚烫的汤水溅在他的鞋面上,他猛地里跳起来,膝盖又差点撞倒了锅炉,惊得白棠直往后退了一步,止不住的吸气蹩笑。
兵荒马乱中,白棠对他笑眯眯的道:“不急不急,一回生,二回熟。”
摊主动作一僵,陪笑道:“练公子眼真尖。我这还真是头一回出来摆摊呢!”
白棠说了声难怪。随即笑眯眯的注目于他:“咦。你怎知道我姓练?”
那摊主刹时呆了呆,微微张嘴与白棠桃花眼瞪凤眼傻了片刻,才回过神打哈哈道:“这不,那啥,练公子您最近声名雀起,南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松竹斋的雕版印花,已是南京城一绝啊!”
白棠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笑道:“过奖过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我看你气宇轩昂谈吐不凡,做这走街蹿巷的小食生意真是委屈你了。”
摊主扯了扯嘴角,干涩的道:“哪儿的话,这都是生计,生计。”说毕,手忙脚乱的将盛好的汤碗递给他。
白棠瞧了眼边上简陋的桌椅,也没说什么,忍笑接了碗,自行坐定。几口解决了鸭汤,留下一句“若是这生意做不下去,可上松竹斋找我。我铺子里,正缺个你这样口齿灵俐,擅于机变的小厮哪”后翩翩而去。
摊主待他进了松竹斋掩上门后,绷紧的背梁瞬时放松,一脚踢在炉子上,嘴中恨恨不休的咒骂道:“MD!小爷我还从来没让人这样嘲笑欺负过!练白棠你等着瞧!”
心里也明白,自己的伪装九成九是被人识穿了。羞恼之下,他扒拉下浆洗得发白的旧衫,随意一扔,竟丢了家当扬长而去。
没一会,自有几个人影冒了出来,替他收拾善后。
“三爷这是何必?”
“三爷嫌咱们跟了那么久也没消息,心急了呗。”
“唉,你说,跟着练白棠,真能找到许丹龄?”
“那你还有其他法子没?”
静默了一会儿。
“别再让三爷出马了。他不嫌丢人,咱还嫌没脸呢。”
“可不是!”
“对了,你说白天跟着练白棠的那几拔人,是谁家派来的?”
“不管是谁,我估摸着,也是冲着许丹龄去的吧!”
“唉,这姓许的,神龙不见其尾,真TMD妖!”
第39章 白瑾的美梦
一夜太平。
次日清早,松竹斋门前鬼鬼祟祟的身影才出现,突然被一群人头罩麻袋,逮了个正着。
全管事手中执着根鸡毛掸子恶狠狠的往他身上抽了十来下,痛得那小子哇哇直叫!
不长眼的东西!全管事心底冷笑,往他身上摸了一圈,摸出一叠薄薄的彩纸包好的花笺。大声道:“咱们铺子近来连天见的丢东西。又是花笺又是文房四宝。昨儿个还丢了套洒金笺!那可是少东家给英国公老夫人特制的寿礼!原来是被你小子给偷了去!大伙儿做个见证,送他上衙门吃吃大堂上的板子!”
那人被打得嗷嗷乱叫,又被全管事这么一吓,立即惊叫起来:“不是,我不是小偷。我是练公子的人——”
全管事的鸡毛掸子狠狠砸他嘴上:“胆大包天!我怎么不知少东家有你这等小厮?!”
“练二公子!”那人急叫,“我是练二公子的随从。误会,都是误会!”
全管事眉心一跳:练白瑾?!这位少爷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没多久,正赶工洒金花笺的白棠得到消息,他那便宜二弟练白瑾,派人跟踪自己。
不过,昨夜里卖老鸭汤的少年,看着可不象是练绍达他们能寻到的人哪!
对那便宜弟弟的心思,白棠也没什么猜不透的。无非是看自己拜了名师,有了成就,心生妒忌了呗。多数是想盯着自己寻出许丹龄所在,再想办法得到他的青睐,拜师学艺。
他调湿金泥,细毫笔尖在金泥中轻轻一滚,落笔真如行云流水,没有分毫停顿,绘成莲花缠枝滚边,配着之前写好的错落有致的各种寿字,他喃喃道:“佛性生财,佛性生财。”
这事他也不必亲自出面,只请全管事将人送去了老宅,充分的向大伯表明了自己通情达理的良好形象与识大局知大体的姿态。
练绍荣果然很是欣慰。白棠越来越懂事了,白瑾却不象话起来!他就算寻到了许丹龄又能如何?人家会多看你一眼?越是有才气的人,脾气性格越是古怪。就怕他自己讨不到好,还要连累白棠。
加上最近练绍达极不听管教,大有我行多素之意,练绍荣也不与他们兜圈子,直接吩咐平江将人送回弟弟的家中。同时警告他们:再敢派人叮哨,你们父子只能去衙门领人了!
白瑾燥得满面通红,练绍达在平江面前不敢说什么,谁让儿子的人被捉了个正着呢?待平江走后,终于忍不住大发了通脾气,怒骂白棠忤逆不孝!
何氏闻讯而出,拉着儿子唏嘘不已:“哪有这么做兄弟的?自己得了好处长了本事,全不知帮衬自家兄弟一把。绍达,我是看出来了。练白棠就是个吃独食的!不然,怎会霸着许丹龄不给别人一点机会?”
练绍达这才听明白妻儿的意思,惊疑不定的问:“感情白瑾也想拜许丹龄为师?”
何氏嗔道:“有何不可?我儿的天资可比练白棠高出许多!练白棠那般不成器的都能让许先生教得有点儿出息了,我儿若得其教导,成就必然惊人!”
白瑾也露出满满的自得之意。
练绍达顺着何氏的话想了想:是啊,白瑾这么聪明能干,若得许丹龄指点,压过白棠指日可待,说不定将来还能在朝庭里谋个差事!他老爹之前,不就靠着一手造纸的本事在工部的都水清吏司担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嘛!
越想越美的他,顿时兴奋得满面通红,全身起了层鸡皮!
何氏看得明白,知道丈夫大大的动了心。婉转一叹道:“可是,许先生人也不知身在何处。咱们跟了练白棠多日,一无所得。”
“那有何难!”练绍达猛拍大腿,“我这就去找白棠,让他安排白瑾拜许丹龄为师!”
何氏目瞪口呆,一把拉住他道:“绍达,事情可没这么容易。”
“怎么啦?”练绍达气血上头,“他是我儿子,敢不听我的话,我便治他个不孝之罪。让他今后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何氏暗里苦笑,丈夫也太过想当然了。忙好言劝道:“话是这么说,但你能确定练白棠能好好的和许先生说这事儿?万一他在人家面前说几句白瑾的坏话,坏了大事怎么办?”所以他们母子才想自行找到许丹龄,不让白棠插手。
“他敢!”练绍达这般吼着,但心里却知,那臭丫头还真敢!
“绍达!”何氏婉言道,“不管他敢不敢,咱们总要提防着他使坏啊。所以,你若真要让白棠开这个口,也别说什么拜师,请他引荐白瑾,让两人见上面就好。免得被他一口回绝,没了后路。只要能见到人,凭白瑾的才干人品,还怕得不到许丹龄的赏识?”毕竟烂泥一般的练白棠,许丹龄都看上了呢。
练绍达听妻子说得有条有理,不住点头道:“夫人说得对。我这就去找他。”
何氏又拦住他,虽有不甘,也不得不提醒他:“你这是请白棠帮忙,对他们母子客气些。好歹,他们即是亲兄弟,今后又是师兄弟。白瑾总要白棠照拂一二的。”
练绍达皱起眉道:“我晓得了。”
他走后,白瑾紧张又期待的问何氏:“娘,你说爹能说动大哥么?”
何氏扭了扭帕子,冷声道:“就算你爹办不成这事,我也有其他的法子!”她拍拍儿子的手,心痛道,“只是,又要委屈你了。”
白瑾摇头道:“娘,我不怕委屈,我只怕辜负您和爹的苦心与期望。”
“好儿子!”何氏感动不已,咬牙暗道:为了白瑾,哪怕要她再向苏氏认低伏小,她也甘之如饴!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练绍达兴冲冲的赶到松竹斋,只见店内人来客往,生意比他经营时还好上许多。不禁又妒又羡。加上他在白棠母子面前威风惯了,沉着一张脸就对全管事道:“全管事。白棠可在家中?”
全管事哟了声,满含嘲讽的道:“稀客!”他躬身行了礼,“请练老爷稍候,我去通报一声。”
练绍达直往里走:“通报什么,老子找儿子还要通报——”
“练老爷!”全管事挺身拦在门前,笑嘻嘻的道,“老子找儿子自然不需要通报,可是这里面还住着我家的夫人呢,内宅后院,您一个外人怎好乱闯?”
练绍达顿时气红了脸:苏氏与他合离,对苏氏来讲,可不就是个外人?
呵,不过是个徐娘半老的弃妇,比不上何氏一根指头,搭什么架子!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忍气吞声:“快些,别耽误我时间!”
全管事含笑进去传话,没多久,便出来接他:“少爷请您书房说话。”
练绍达鼓着腮帮子,暗想:若不是何氏叮嘱过他需忍耐几分,他早就将白棠骂得狗血淋头了。
他一脚踏进书房,见白棠青衫素袍,俊秀清雅得令他一楞之后心头烦燥顿起:如果这样的白棠真的是个男儿,那该多好!
第40章 自讨苦吃
练绍达刚要说话,目光却控制不住的被屋内墙上挂着的各种书画吸引了目光。
岁寒三友、花中君子,清冷孤傲,品格清奇。每幅画上都配有诗句,每首都是他之前闻所未闻之佳作。尤其是一株红梅画上题着的半首诗: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谁迟?令他惊艳得颠来倒去的反复念了几遍,正猜测这是谁作的诗时,白棠微笑道:“这是我师傅所写。如何?”
“妙!绝妙好诗!”练绍达要为儿子求师的心思更加火热!他回过神,轻轻咳了一声,放缓语气道,“你师傅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当世罕见!称他一声大儒也不为过。”
白棠轻轻一笑:“正是。”
练绍达又见到白棠案前的画,目光一凛:这是一张龙腾祥云图,用泥金绘就,笔墨流畅,造型鲜活,端的是大师手笔——他倒抽一口冷气,瞧着白棠的目光震惊惋惜妒忌混在一块儿,半晌,才长长的吸了口气,叹道:“白棠啊,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白棠目露不解:“是么?”
练绍达微微脸红,撇开头道:“你能寻到许丹龄这样的师傅,是你最大的福气。”
“这话不假。”白棠冷笑,“谁让我的父亲,生而不养呢?”
练绍达的怒气又蹿了上来,他强自忍住:“你自己的情况,你自己知晓!家有家规,族有族法——”
白棠冰冷的打断他的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练绍达再也忍耐不住!
不错,他是主谋,但臭丫头竟敢咒他断子绝孙,实在太过阴毒!
“白棠!”他咬牙恨声道,“无论如何,我是你的父亲!你现在披的这层皮,是我给你的!你能够被许丹龄赏识收为徒弟,也因为你是个男子!你能有今天的成就,说穿了,都是我给你的!”
白棠呵的声失笑,凤目中满是嘲屑:“所以,我该对你感恩戴德?感谢你让我错乱了性别,混账了十多年?即便我拜得名师学有所成,但我问你,我这辈子该如何收场?”
不是他的自私歹毒,可怜的原主怎会落水而亡?
要不是这个家伙,他又怎么会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男不男,女不女。
生生从钢铁直男变成了个拉拉?
练绍达顿时吱吱唔唔,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措辞道:“赛翁失马焉知是福?人生嘛,有得总有失。哪有十全十美的?”他眼珠子微转,“你师傅神通广大,一定能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我师傅?”白棠眯了眯眼睛,姿态如冬日阳光下慵懒的波斯猫儿。
“是啊!”练绍达略显急切的道,“不如把你师傅请来,咱们一家人坐下好好商量商量,请他想个法子,让你能脱身而出。”
白棠似笑非笑的哦了声:“是个好主意。”
“对吧!”练绍达眼睛大亮,欢喜不已。“他老人家对你有再造之恩,届时,咱们一定要好好的筹谢他一番!”
白棠不住点头:“说得不错。”
“那你还不快请他来家中一聚?”练绍达狂喜,只要让许丹龄见识到白瑾的才干,何愁拜师?
白棠忽的一笑,摊手道:“可是,我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在何处啊!”
练绍达的笑脸猛地僵硬!
“你——”
“我早已说过,师傅云游四海。收我为徒也是一时兴起。”白棠只作无奈惋惜状,“只怕连他的姓名也作不得准。否则,”他笑容微寒,“大伙儿掘地三尺怎么也找不到他半点行踪呢?”
练绍达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你敢耍我?!我偏不信了,你和他没半点联系!”练绍达神情狰狞,他逼近白棠,压低声音,“你不过一个废物女娃子,学再多本事也没个屁用!但是白瑾就不同了,他是我练绍达唯一的血脉!只要他能拜到许丹龄为师,将来必成大器!到时候你们姐妹也能跟着沾光!你想想你今后怎么嫁人?但有了大靠山就不一样了。白棠,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个中的利害关系!”
白棠虽然芯子里是个男人,但好歹也是出身繁华大都市,经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新时代男性。前世见过太多优秀远胜男子的女性。他是花心了些,但对每一任女友的人品或事业都给予充分的尊重!练绍达这番明目张胆的重男轻女之言,惹得他噗嗤一笑,寒声道:“既然我是个废物女娃子,你就自己去找许丹龄吧!”
练绍达蓦地瞪大眼:“你说什么——”
白棠伸手推开他,淡声道:“废物女娃子,有个屁用?相信以白瑾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找到我师傅,拜入门下,光宗耀祖!”
练绍达气得眦目欲裂:“白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能奈我何?”白棠凤眼如冰,满是冷屑。
“我——”练绍达突然气结,对啊。他又能奈他如何?打骂她?威胁她?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郁闷得他差点吐血!咬牙切齿的嘶吼,“就凭我是你爹!你不听我的话,是为忤逆!”
“我怎么忤逆了?”白棠冷笑,“我即寻不到我师傅,也不能左右他收什么徒弟。就算爷爷来了,我也是这句话!”
练绍达怒如狂潮:他不肯引荐,他们如何才能寻到许丹龄?激怒之下,他抄手就想撕掉案上的画笺,手指还没碰上纸,啊的声惊叫痛呼!
一柄刻刀滑过他的手背,鲜血缓缓溢出。
白棠悠然擦拭刀头的血痕,冷声道:“练绍达,别给脸不要脸。”
练绍达的狂怒在目光触及刻刀时,忽然凝固!
“这把刻刀——”他捂着手忘记疼痛,只余满目惊骇:刻刀看着乌黑不起眼,竟锋利如斯!以他的眼力,自然瞧出它的不凡之处。“这是——搀了玄铁?!”
刻刀在指尖轻旋一圈。白棠将其放回原处:一只黑色牛皮的袋子里。
练绍达忘了痛,激动的颤声问:“你、你哪来那么多玄铁刻刀?!”
白棠轻描淡写:“我师傅送的。”
练绍达真真是妒恨到了极致:连他都没有一把极品的玄铁刻刀,这臭丫头竟能拥有了全套!她怎么就能这么好运?!
妒忌之后,练绍达反而冷静了几分。
之前他只认定许丹龄擅画与雕版,或许是同道中的高人。但白棠竟能仿出文同竹画的精髓,说明姓许的多半是如江南秦家这般的氏族前辈。但当他看到白棠的玄铁刻刀那一刻,他不得不怀疑许丹龄的身份恐怕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玄铁,有钱也买不到,可遇不可求之物却出现在白棠的手中,说明什么?说明白棠深得许丹龄之心,更说明许丹龄身份非凡!
眼见练绍达怨毒的目光中明显带上了几分忌惮,白棠嗤笑:“练绍达,只要你能找得到我师傅,我绝不会阻拦你们任何计划!随你们死缠烂打,算尽机关。怎样?我已是仁尽义致了。”
找得到才有鬼!
练绍达冷哼了两声,识趣的拂袖而去。
院子里,他恰巧遇上了从厨房出来的白兰。
白兰穿着身水粉色的裙衫,发间珠钗莹莹,亭亭玉立,全身茶香萦绕。练绍达不知不觉的怔了下,神色竟温柔了几分,唤道:“白兰。”
白兰来不及避开,极不情愿的道:“爹。”
练绍达点点头,闻着那茶香,眼底的贪婪和遗憾一闪而过。倒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跟着你大哥好好学着吧。”
白兰讶异的哦了声。暗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爹竟然也有肯定大哥的时候!
练绍达先去医馆处理了手伤。其实伤口不深,抹了些药简单的包扎就好。回到家中,面对妻儿期盼的眼神,他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白棠说了,他不知道许丹龄在何处。也找不到他。”
白瑾急道:“这不可能!”
何氏冷笑:“我早说过,白棠就是个吃独食的性子。”她眼尖,奇道,“绍达,你的手怎么了?”
练绍达想起那套玄铁刻刀,嘿了声:“许丹龄绝不是普通人。”
“本就如此啊。”何氏皱眉。丈夫是发现了什么?
“你们不用再费心思找许丹龄了。”他有气没力的叹了口气,“咱们根本找不到。谁也找不到!”
何氏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人家啊!”练绍达摇头,“不是咱们招惹得起的!别弄巧成拙,引来灾祸。”
即富且贵的大人物,凭他们的本事,当然是查不到踪迹的!”
练白棠,恁得好运!
妒忌,愤怒、不甘与野望混杂在一起,烧得练绍达五脏六腑火般灼痛。
白瑾迟疑道:“爹的意思是,这个许丹龄身份不俗?是大哥说的?”
“哼,她肯说?她一个字都不肯提。是我猜出来的。行了,这事儿暂时到此为止——”
“那怎么行!”何氏急叫道,“我们不能耽误了白瑾的前程啊!”
“你想怎么办?”练绍达有些不耐。
“绍达!”何氏眼中盈盈欲滴,“我认了。”
练绍达莫名其妙:“你认了什么?”
何氏伏在丈夫耳边低语了几句,练绍达神情大动,握着她柔嫩双手道:“是个法子。只是,又要委屈你和白瑾。”
“咱们来日方长。”何氏吐了口浊气。不过一个名份而已!“绍达,这事儿你要先到老宅那儿打个招呼。”
练绍达一拍脑袋:“还是你想得周到!”
这么一来,他算是占尽先机!
第41章 樟毒(一)
松竹斋。
白棠在全管事的监督下,乖乖呆在家中解决手头洒金纸的定单。可他心中挂念秦婳的事,不知解决得如何了?秦简有没有捉到真凶?
正担忧时候,苏氏推门而入,疑惑的道:“白棠,秦家公子给你送礼来了!”
白棠大喜,搁了笔笑道:“快请他进来。”
苏氏欲言又止,满腹心事:之前的兰雪茶事儿闹得那么大,虽然解决了,但她心里总是不踏实。秦简这小伙子家世挺好,人也不错。但是白棠实在不该再和这些世家公子来往了。不然今后他恢复女儿身时,可怎么嫁人?
秦简一扫之前的伤心颓败,神清气爽笑容满面,见到白棠便向他深深一揖:“白棠,这次多亏有你!”
苏氏听得心中一跳:白棠?他叫得倒亲热!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他们两眼。见白棠恍若无事般,只好替他们掩上了门。
白棠笑着还礼:“是令姐福泽深厚。”随即笑容微收,低声问,“可查出主谋?”
秦简俊脸一寒,冷声道:“还能有谁?”
他们入驻温泉山庄当日,秦简不动声色,私下借了魏国公的人手,安排了一幕翁中捉鳖的好戏。
晚间,秦婳的丫鬟伺候她洗浴之后,须销毁她换下的亵衣。正当雀翎起灶烧火之时,突然被一群婆子丫鬟冲进屋来围住,抢下了她手上的亵衣!
雀翎又惊又怒,还没呼喝出声,就被一个婆子捂住了嘴,直接绑了手脚推倒在地。
那婆子提起亵衣放在鼻下用力嗅了嗅,脸色微变。转身朝门外的人点了点头。
雀翎秀美的面容苍白如雪,睁大眼睛,朝着向她走来的少爷一个劲的摇头流泪。一双泪目满含深情。
秦简只觉得恶心,怒极反而平静的道:“我阿姐待你不薄。你竟这般谋害她!”
雀翎不住的摇头,嘴里呜咽不止。
秦简却懒得听她解释:“无论你有什么原因,你皆是背叛、谋害主子之人。”他接过亵衣,触手柔若无物,纹理细密,确是上好的料子。
边上的婆子叹息道:“这是素娟,只有青白两色。取作内衣穿在身上最舒适不过。”
秦简低头轻嗅衣料,先是一股淡却不容忽视的花香,随后才闻到那股熟悉的樟木香的味道。
“你用花香遮掩樟木之味,好算计。”秦简用脚尖抬起她的下巴,“你今日对阿姐所作之恶,我必将百倍奉还!”
雀翎惊恐之下喉咙里发出嘶鸣般的声响:“呜,不——”
一腿踢开她,秦简对婆子们道:“带她到我阿姐屋里去!”
秦婳的屋内,茯苓久不见雀翎回来,正觉得奇怪时,惊见少爷将雀翎五花大绑的押了过来。不禁惊怒交集:“少爷!这是怎么了?为何这样对雀翎?”
秦简打量了她一番,直看得茯苓浑身发毛,却仍是倔强的注视与他。
“我问你。阿姐的衣衫,是你们轮流盥洗销毁的,还是雀翎独自负责?”
茯苓怔道:“我负责小姐的饮食汤药,雀翎专管小姐的衣物饰品。”
秦简挑眉,目光中寒气顿收:“也就是说,阿姐病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衣物都是雀翎一手操办?”
茯苓点了点头。
“好。”秦简对她温和一笑,“没你的事。”
“少爷,雀翎她到底——”
屋外的动静,已经惊动了里面的阮氏。她闻声而出,见到蜷在地上的雀翎,心头大惊,姣好的面容一时血色尽失:“这是怎么了?!”
秦简向她拱了拱手,悲声道:“母亲,我终于知道,阿姐病从何起!”
阮氏惊怔莫名的问:“这话怎么说?”
秦简对茯苓道:“去,将小姐所有的亵衣都拿出来!”
茯苓不解,但也知事关重大,忙进屋捧了一叠的衣物出来。
“阿姐的衣上有香料味。”他看向茯苓,“是雀翎薰的?”
茯苓瞧了眼雀翎,点头道:“小姐喜欢幽淡的花香味。她便将香料薰染在亵衣上。有些花香还能助眠,小姐很是喜欢呢。”
秦简冷笑不止,目光如毒箭:“真是好算计。”
这时,已有庄子里的婆子送了盆水来,放在秦简的足边。
诸人一脸迷惑,不知少爷此举何意。
秦简取了件亵衣,一边注视着阮氏的神情,一边将它投进水中,阮氏的表情管控得极到位,既使有那么些惶恐,也隐藏在她惊奇不解的眼眸深处难以窥探。
“少爷——”茯苓惊呼一声,指着水面浮起的一点点暗黄色,“这是什么?”
同时,一股刺鼻的味道也渐渐随之而出。
“这是——”阮氏极是震惊。“阿简,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简目光如锥般瞧了她片刻,忽的一笑,淡声道:“如夫人所见,这衣服是由樟木屑舂成粉,调入米浆,随后抹于衣物之上。樟木粉误触肌肤后会令人肌肤损伤。症状正和麻疯十分相似!只因有花香遮掩,又是雀翎从头到尾一手操办,所以才没露半点破绽。”
阮氏心头大震:夫人?他竟然唤她夫人?!心中立时传来一股刺痛,痛得她鼻子一酸,泪意竟浮于眼眶!虽然她早已做好了母子反目的准备,但这一日突然来临时,她才发现,她竟有些承受不住这冰冷残酷的现实!
茯苓啊的声喜极而泣:“小姐患得不是麻疯?真的不是麻疯?”
她蓦地止住哭声,黑白分明的杏眼中是万般的惊怒与愤恨:“雀翎,你好狠的心!小姐视你我如姐妹,从不曾亏待你半分。你竟然下此毒手?!为什么啊?”
雀翎自知大势已去,目光呆呆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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