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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六扇门大佬递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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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好心肠是不错,可这种人都是贪得无厌的。给了一次,他还会来要第二次。”
“苦命人总比坏人多些,去罢。”
她的语气虽然轻柔,但隐隐有一股不着痕迹的威慑气势。玉壶只好听命,从账房里取了一袋碎银,去分送给外头的乞丐。
拥在巷子门口的四五个乞丐见着武安侯府出来了个清秀的小婢女,以为是又来赶人的,死皮赖脸地盘腿坐在地上,大咧咧地袒胸露乳,想以此将这小姑娘吓退。
玉壶轻微皱了皱眉,不敢多看一眼,忍着难闻的气味将一些银钱递给他们:“天也渐冷了,这样坐在地上可不好,要受寒的。我家姑娘好心,你们且将这些银子拿去,免遭寒饥之苦。”
为首的乞丐愣了愣,揣合上胸前的衣衫,双手捧着接下银子。
其余的人连忙点头道谢:“多谢女菩萨。”
玉壶轻轻笑了笑,敛着衣裙回到府上。
乞丐小六喃喃道:“这侯府里的小姐可真好呀,长得好,人也好。”
为首的乞丐孟大洪扬手打了一下这人的后脑勺,吼道:“行了,狗眼怎么总盯着人家一小姑娘看,快擦擦你这哈喇子!”
小六搔着吃痛的脑袋,梗着脖子喝道:“就看!就看!我不仅现在看,我还晚上翻进墙里头去看呢!”
这话刚一说完,他就被孟大洪狠狠拧了耳朵,一时疼得嗷嗷直叫。
“魁君让你守着,没让你眼珠子乱转!还敢翻墙里头,信不信我先打折你的腿!”
“哎呦!疼、疼——!我胡说的,大哥,我知错了、知错了!”
孟大洪将他放开,哼哼了几声,将收下的钱扔到他怀里:“去,买些吃的去。”
孟大洪捂着发疼的耳朵,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不一会儿,几人就围坐在一块啃起了叫花鸡。
天空转至淡淡的青蓝色,风似乎都变成了灰色,呼呼地吹打着武安侯府的大门。几个乞丐一边吃着一边远远张望着府里的动静,不久却见一黑衣冷眉的男子拜到府上。
他自报了身份之后,在门外略等了一小会儿,就有下人将他迎了进去。
孟大洪感觉有些怪异,谨慎地问道:“这是甚么人?”
“人家是侯府大大方方请进去的贵客。”小六挨个吮了遍手指头,咂着嘴回答,“定是认识的人,不会有事的。”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悄悄伸向肥美流油的鸡腿。
孟大洪缓缓回落身体的重心,目不转睛地盯着侯府朱门,手下却没停,狠狠打向眼下这只偷鸡腿的贼手上。
小六吃痛,猛然缩回贼手,连痛呼都不敢,咽了声,在旁眼巴巴地看着。
府外来传报有外客求见时,傅成璧本想将人拒了。后来传话的下人道:“那人自言姓名展行,曾与小姐在青石巷有过一面之缘。”
一提到青石巷,傅成璧才知道这展行就是当日救她出长公主府的人。
她心中盘算着,展行定是想要为卢子俊求情才到侯府拜访的。只是他还不了解,虽说她是六扇门官阶最高的女郎官,却无权干涉段崇等人的办案程序,着实帮不上甚么忙。
更别提她现在已经教那姓段的臭虫给赶了出来……
不过念及展行的恩情,傅成璧只得先令人将他请进府中。就算要婉言拒绝,也该是当面才不算失礼。
奴才将展行请到花厅中,奉上茶水糕点招待。等傅成璧收拾端庄妥当,才姗姗来厅中见客。
展行分毫未动桌上的茶水,只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花厅中央,黑深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走进来的傅成璧。
“展护卫。”傅成璧拘礼,弯着眼睛问道,“怎么不坐?”
展行神色动了动,甚么也没说。须臾,他袖中倾泻出冷冷的波光,这抹寒光实在太亮,以至于傅成璧一下就注意到,她心中一紧,本能地向后急退了两步。
却不及她唤人,霜碧的刀锋就已经抵在她的颈间。
寒冷的锋芒令她头皮发麻,手脚僵硬,脸色骤白:“展、展行?”
“你若是不想连累无辜人受害,就要乖乖听话。”
傅成璧竭力冷静地看着他,说:“我当你是恩人,才让你进了侯府。”
对于展行来说,傅成璧的目光比他手上的刀还要锋利,凛冽中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冰凉。
“我不想害你。”展行面上露出一种近乎痛苦的矛盾,“……只是到了这最后关头,绝不能功亏一篑!”
“你想做甚么?”
“少废话,走!”展行收刀,将傅成璧推了出去,低声警告道,“你见识过我的本事,若胆敢出声,我就先杀你,再杀你府上所有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段崇:傅成璧,一个初入职场的菜鸟。
傅成璧:呵呵,那也比一个初入情场只会脸红的弱鸡强。
段崇:……
第14章 墓室
傅成璧都不敢大口喘气,心器惊悸得有些发疼。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花厅。玉壶端了热茶来,见他们正往外头走,不禁纳罕道:“姑娘,这是做甚么去?”
这一瞬间,傅成璧能感觉到身后的展行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恶狼,仿佛只要出现一丝变故,他就能立刻扑上来将人撕咬得鲜血淋漓。
她轻呼了口气,压下声线中不经意的颤抖:“展护卫说有新线索,我与他同去六扇门一趟。”
玉壶说:“那奴婢现在就去备轿。”
“不必。”傅成璧捏住发汗的手指,盯着玉壶一字一句地咬出来,“展护卫已经请好了轿辇。你留在府中,去将厨房剩得鸡骨头喂给昭昭吃,别让它饿着。”
玉壶一瞬惊惑,但很快低下了头,言“是”。
展行在后面催促道:“傅姑娘,事不宜迟。”
傅成璧仰起下巴,目光沉如深潭,走在展行之前。
等出了府,她按照展行的指令转到一处无人的废巷。从前这条废巷一直有杂物挡路,不通人马,今日却被特意清理了出来,连她都不知会通往哪条长街。
走了很长的路,傅成璧身子娇贵,不一会儿脚就酸软难耐,累得额上浸了一圈细汗。傅成璧语气有些幽怨,说:“你还不如直接将我敲晕绑走,省得我一番盛情却被冷了心肠,也不必费这些力气。”
“如果不是段崇请了那群乞丐在外头看着,我原也不用这么折腾。”
“段崇?”
傅成璧正疑惑着展行的这句话,忽地手腕上一紧,低头就见一根金灿灿的丝线缠绕住了她的手腕。金丝质地坚韧,泠然寒意箍在她的手腕上,竟生出一种犹似软剑宣刃的错觉来。
“这金铰丝锋利,动辄伤及皮肉,傅姑娘小心。”
一边说着,展行一边取来一条黑带蒙住她的眼睛。
“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傅成璧已经不能分清楚方向,只好随着展行的牵引往前走。两人上了一辆马车,车驶得很急,四下颠簸得她天旋地转,差点没呕出来。
等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展行才推着她下车。
傅成璧甚么都看不见,只能透过黑纱布看见模糊而惨白的月亮,耳边簌簌刮过清凉而湿润的风,她甚至能听见远方松涛起伏的声音。
面前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像是石门大开,刺耳而突兀。她教展行推搡着,沿一处甬道复行数十步,又听得一阵雷声般的轰鸣,这才驻足。
尽管被蒙着黑纱布,她仍感觉到眼前一亮,像是点了一室明堂堂的蜡烛。
展行扶着她坐在一处冷硬的地方,默不作声地去了别处。傅成璧挣扎不得,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但凡想动一动,这金铰丝似乎都要割进她的皮肉里。眼前除却有些薄弱的光,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她一时不能判断自己究竟在哪儿。
这里很安静,远远有水声滴答滴答地回响个不停,鼻尖萦绕着一股腐烂的恶臭,但总算气味不算太过浓郁,堪堪能够忍受。
“殿下……殿下……”
展行声音中有近乎崩溃的泣意,还有怖然的疯狂,一声声唤着,像是永不停息一般。
殿下?
除了已经故去的大长公主李静仪,还有谁能够让展行称之为殿下?
傅成璧一下预感到甚么,冰凉的惊惧像是蜘蛛一样顺着背脊缓缓爬上来,令她头皮阵阵发麻。
她在一瞬间明白了关要,但这一切又太过荒诞离奇,千丝万缕的线索纠缠在一起,令她不知该从何处起推断才好。
“奴才已经为殿下找到了最好的宿主,再过一会儿,殿下就能从她的身体里苏醒过来……”
傅成璧颤着蜷缩起身子,用膝盖顶着眼上覆着的黑纱布,好在展行系得松垮,费了一番力气,好歹露出了一双眼睛。
室内亮如白昼,刺目得人睁不开眼睛来。傅成璧稍稍适应片刻,才发现这根本不是甚么蜡烛,琉璃墙壁上镶嵌的是一颗颗圆润透亮的夜明珠,明火般熠熠流辉。
而她不远处就是一副玲珑精美的浮雕石床,展行怀中搂着一袭锦衣华服,宽大的袖袍铺陈开来,如同艳丽的云霞。
可这袖下露出的却是一截森森白骨,而与展行英俊的脸庞轻轻相贴的竟是一颗骷髅头!
傅成璧一下惊叫出声,她想用手捂住嘴巴,却奈何被紧紧绑住,这须臾一动,她的手腕上立刻被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瞬间沁出一串血珠。
腕间的疼痛和眼前的惊骇令她呜咽几声,陡然落下了泪。
展行贴着李静仪的尸骨,悲伤又喜悦,“很快了,殿下……很快你就能回到奴才身边了……”他亲了亲冰冷的骨头,动作虔诚又小心。
傅成璧几挣不开,惊惧全然化成嘶竭的愤怒,冲着展行就骂道:“疯子!你真以为那些江湖术士的法子能够起死回生吗?”
展行抱着李静仪,抬起阴冷的眸子看向她,冷然道:“怎么不行?海水可变桑田,日月可以轮换,人死为何不能复生?!现在万事俱备,只要完成最后一步,她就能活过来……”
“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那人真有仙术,怎可能指使你去杀人?春华坊的七名女子的死,还有牡丹楼怀莺姑娘的死,是否都与你有关?”
“她们没有死,只不过是成了魂魄而已。她们会像你一样,成为殿下的一部分,活得更加璀璨夺目。”
那就是承认自己是凶手了。
傅成璧悔得紧咬牙关,悔自己轻心大意,没有将段崇的话放在心上;又悔自己明知道凶手潜藏在长公主府内,还轻信了展行,将他请进府中。
从前她在王府、后宫,纵然遭人算计,也不过是背地里的阴毒手段,哪里碰到过直接用明刀逼着就范的祸事?
傅成璧起了一身冷汗,努力平下颤抖的喘息,说:“我的手被金铰丝割伤了,倘若长公主真会借我的身体复活,届时疼得人可是她。”
提及李静仪,展行的神色果然有所动摇。他怔然片刻,望着四周密不透风的墓室,料想就算放开了她,也不怕她会趁机逃走。
展行走过来将束着傅成璧手腕的金铰丝解下来,冷声警告道:“不要随意乱动,否则一旦触动了室内的机关,你会死得很惨。”
傅成璧撕下裙角,包住腕上的伤口,尚残存水光的眼眸如凝了冰一样看向展行:“横竖都是一死,再惨还能惨到哪里去?”
“能为长公主而死,是你的荣幸。”
“那我先谢谢你。”
傅成璧不想再跟一个疯子白费口舌,眼睛悄悄地环顾四周,希望能寻得一线转机。眼下她能做得只有拖,能拖多久是多久。
如果玉壶够聪明的话,相信段崇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
玉壶在听傅成璧说给昭昭喂鸡骨头就察觉出了异样。昭昭养得比人还娇贵,喂食尤为精细,傅成璧绝无可能让它吃这等东西。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玉壶晓得其中利害,只低下头不敢作声。待傅成璧和展行前后出去,她才隐隐约约瞄见展行袖中露出的一点星芒刀尖。
她吓得腿都软了,在慌乱中定下神来。她不敢让人贸然跟去,唯恐教展行察觉,会对姑娘不利。可眼前指望府上侍卫奴才是不够的,若他们这些人真是展行的对手,姑娘定不会就这样乖乖就范……
还有谁能帮忙呢?
几乎刹那间就出现在玉壶脑海中的人,只有段崇。
她想都没想,跌跌撞撞地跑去了六扇门。这一路下来衣裳被冷汗濡得都要湿透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来到六扇门中,这里也早已沸反盈天。
玉壶茫然片刻,急急忙忙拽住一个路过的衙役:“发生甚么事了?段大人呢?”
衙役一看是傅女官身边的婢子,急切切地解释道:“证物丢了,现在门里都闹翻了天!段大人在正厅议事呢!”
玉壶也顾不得他口中说得证物,飞快地跑去正厅当中。段崇、杨世忠、裴云英三人,外加虞君等信鹰子都在厅中,除了他们,还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玉壶走近了才发现这乞丐正是蹲在巷口的人,一时惊诧不已:“你怎么在这儿?”
孟大洪神色凝重,深皱着眉头没有吭声,只对着玉壶抱拳行了个礼。
杨世忠沉声解释道:“孟长老已经将侯府的事说了,我们也已加派了人手去寻找傅姑娘。”
玉壶也细思不得其中的弯弯道道,忍下眼眸中翻涌的细浪,道:“展行。奴婢只知道那人叫展行,说是和小姐在青石巷有过一面之缘。”
段崇长眉一挑,盯向玉壶:“青石巷?”
玉壶肯定地点了点头。
段崇思虑片刻,下了肯定的判断,对裴云英说:“长公主府的人。去,将卢子俊从大牢里提出来,再叫鬼姑到六扇门一趟。”
“是。”裴云英道。
孟大洪目送裴云英离开六扇门,回头大叹一声,转而对段崇说:“六儿轻功好,有他跟着,想必很快会带回消息。”
尽管如此,孟大洪脸上也难掩愧疚和懊丧。
段崇吩咐下来的事,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岔子。那样好的姑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劫走了,孟大洪愁肠百结,自觉无颜再面对段崇。
孟大洪心烦意乱,当即单膝跪地对段崇抱拳道:“是我无能,请魁君责罚!”
段崇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口吻仍似平常,问:“怎的当时不直接将展行摁了?”
“魁君有所不知,我与六儿本想上去将傅姑娘救回来的。但那宵小手中捏着金铰丝,捆在傅姑娘的腕子上。这金丝极为锋利,一旦狠起来,能直接将人的手腕子绞断,我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孟大洪悔恨交加,道,“而且金铰丝乃是连绍姚家的家传秘宝,必是姚家后人才可能拥有的东西。我等对付个小贼绰绰有余,但对上姚家刀……”
末了,他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又愤恨地“哎”了一声。
“连绍,姚家?”段崇凝眉。
虞君听过连绍姚家的事,上前回禀道:“姚家早在十多年前就被灭了满门,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从未听说还有甚么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傅成璧:想讲脏话。
段崇:操。想杀人。
傅成璧:???(说好的波澜不惊的人设呢?
第15章 旧年
姚家灭门惨案,段崇也略知一二。
姚家刀曾在兵器谱上排名前十位,乃是威名赫赫的大世大家,一夜之间被屠了满门,自然轰动武林。
段崇的师父剑圣是武林盟主,姚家灭门后,有人求剑圣为姚家主持公道。剑圣查也查过,最后仍然不了了之,至今不知元凶是谁。
既然有金铰丝,难道展行是姚家幸存下来的后人?
黄昏敛去最后一束余晖,天色渐渐黯淡,浓墨染云,沉沉地压了下来。
一直追寻傅成璧行踪的小六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六扇门,赶紧跟段崇禀告:“东南,花旗岭。”
段崇几乎在一瞬间有了肯定的判断:“在大长公主陵。即刻带人去花旗岭。 ”
段崇整装待发时,鬼姑刚到。他令人牵了一匹马来,问她:“还行吗?”
鬼姑笑了一声,蹬着马磴子,翻身上马:“老婆子的马术或许比魁君手下的爷们儿还强。”
段崇点了点头。
“启——!”
马蹄声纷乱如鼓,捶得震天撼地,奔腾直下的江河般绝尘远去。
鬼姑策马,速度之快不输于在最前方的段崇。她问道:“这是出甚么事了?”
“长公主府的人劫走了傅姑娘。”
“就那天的丫头?”鬼姑惊道,“为何劫了她?可与这近来发生的案子有关?”她看着那姑娘斯文有礼、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惹是生非的人,怎么会与这等凶事扯上干系?
“尚不清楚缘由。……傅姑娘是大长公主的甥女。”
鬼姑犹疑思索着,半晌,她猛地瞪大了眼,心中暗道不好。
“是借尸还魂。那丫头要出事了!”
段崇死死握紧了马缰,他没发觉自己泛白的骨节,也没发觉自己背后浸出的冷后,只有耳畔一阵一阵的嗡鸣。
……
“原本不该是你,可你出现了,成为最合适的那一个。”展行冰凉的手指滑过傅成璧的脸,眼睛就像死井一样深沉而死寂,“那日在府中第一眼看到你,我真以为是殿下回来了……可你与她仍有天壤之别,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天下所有都要匍匐在她的脚下,那样的傲然,那样的高贵。”
傅成璧苍白着脸,没有说话。
展行的手落在她的锁骨上,隔着衣衫,细细摩挲了片刻,继续道:“我救你,是因为殿下,我见不得卢子俊对她一次又一次的背叛……若不是殿下遗命,我恨不能杀了他!”
展行一下握紧拳头,肩膀在微微颤抖着,“就算到死,她的眼里也只有那个负心汉!”
“为甚么!”他猛地抓住傅成璧的肩膀,怒声问道,“他怎么配?!他怎么配?!”
傅成璧微微冷笑:“卢子俊至少是长公主喜欢的人,而你甚么都不是。你怎么不问问自己配不配?”
展行一下掐住傅成璧的脖子:“你说甚么!”
“我说真话!”傅成璧不惧反笑,“怎么?你当自己算个甚么东西?”
算甚么?他算甚么?
他只不过是殿下的侍卫。是殿下当年从尸山血海中救回来的姚玉成。
姚家灭门当天,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阴沉沉的天空裹挟着彻天彻地的寒意。寒风吹在人面上,如同刀割一样。
尸体,鲜血,姚玉成眼前全是赤裸裸、空茫茫的红色。那些惨叫声、兵器声被嗡嗡的耳鸣压得呀呀沉响。
他倒在一堆尸体上,手中提着一柄已经残口的刀,再无任何力气反抗。
那些人慢慢靠近了,惨白雪光下映照出的黑衣杀手黑暗似的将他一点一点吞噬。
就在挥刀起落的一刹那,沉重的门被一下推开。杏黄色牡丹纹披风裹住她算得轻薄的身躯,莹白的手捧着金灿灿的手炉,徐徐走进这污血烂肉的世界里,像是一枝携着暖意的迎春花。
李静仪身后陈列上乌鸦鸦的士兵,如山一样拥护着她。
“甚么人?”杀手面罩下的声音沉闷,但已有了杀意。
李静仪不紧不慢地举起一块金牌。这些人趁着明晃晃的火光定睛一看,一时间惊慌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没有一个人能想到,朝廷的金枝玉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李静仪轻淡道:“放了他,你们可以走。要是杀了他……”她笑了笑:“不妨试一试。”
杀手互相对视几眼,衡量片刻,渐渐地向后退去。
李静仪扬手,身后士兵将弓一下拉满了力。杀手恨着看了眼已经奄奄一息的姚玉成,再不敢多作停留,转身飞往黑暗中,然后与雪夜融为一体,再不见任何踪迹。
姚玉成被血迷住了双眼,在朦胧中他看见伫立在风雪当中的女人,神仙似的风姿。
真是神仙吗?不然怎么能将他从阎罗殿里救回来?
沉于黑暗之前,是她好听却带着威仪的声音。
“将他抬回去好好医治,但凡出一点纰漏,本宫要你的命。”
“是。”
他身上的刀伤一共二十三处,花了足足两个月才终于恢复了一些意识。日日所用的珍贵药材不值钱一样往他身体里灌,为他塑造出新的骨肉,如同重获新生。
他每一日都想再见到那晚踏着风雪而来的女子。服侍的婢女告诉他:“等你能行礼了,自然就能见到殿下。”
婢女没有说谎,在他能下地走路的那一天,李静仪果然如约出现在他养伤的地方。
姚玉成嘴拙得很,面对貌若神女的李静仪,他只晓得下跪磕头。
李静仪躬身伸手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来,明眸细细地打量着他,忽地勾起笑容来。
姚玉成看见她笑,全然呆愣住,他从未见过有人能笑得那样好看。这一想法甫一冒出,他就慌了心,张皇失措地再度低头,直抵到地面上。
李静仪说:“倒与姚春华有几分相像,长得很英俊。”
姚玉成有些疑惑,嘶哑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认识我的长姊?”
“她做女官时,曾经帮过本宫很大的忙。”李静仪缓缓坐下,端起茶盏闻了闻。但茶始终是粗茶,她略一皱眉,就放下了。
李静仪将眼睛移到姚玉成身上:“救你也是因你长姊的功。以后就留在本宫身边罢,好好拾起你的刀,本宫身边留不住无用之人。”
“我……”他一时噤住,改了口,重重拜道,“奴才谢过殿下大恩。”
她托着腮看了他一会儿,又道:“本宫不喜欢你姓姚,喜欢你姓展,日后就叫展行罢。从此你不再是姚玉成,若是哪天你用回了从前的名字,就不要再出现在本宫面前。”
姚玉成很久后才悟回来,李静仪是不想他再去复仇才说了这番的话。
她何等盛气凌人,却又何等温柔细心。姚玉成再不提复仇之日,专心做好展行,守在李静仪身边。
那些年,他替李静仪杀过很多人,满手沾染了鲜血。去跟李静仪复命的时候,黑衫常常还残存着浓浓的血腥味。
李静仪不喜欢这股味道,从头至尾就没有喜欢过。
她说:“还有一个月,本宫就要嫁人了。这些日子,忌杀生罢。”
展行跪在那里,心痛犹如被生生剜出来一样,李静仪的一言一语就如锋利的刀,一寸一寸刮割着他的血肉。
那个男人,是个书生,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在殿试中取了探花的衔,在宫宴上与李静仪有过一面之缘。仅仅一面之缘,就让李静仪决定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在卢子俊面前,她不像个公主,就像世间千千万万的少女一样,当卢子俊说出甜言蜜语之时,她会开心地笑起来,那种只属于女孩子的明媚笑容。
展行嫉妒得都快要疯了、癫了,他恨不能直接去问她。
为甚么?为甚么会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却不用等他问,很多人都有跟他一样的疑惑。宫中的惠妃娘娘与李静仪是闺中密友,出嫁前几天,李静仪来到惠妃宫中,惠妃问她为甚么要选卢子俊。
展行迫不及待地想听到答案。
李静仪简洁明了地回答:“他干净。”
展行如遭雷叱,愣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当时,他还握着自己的刀,刀上的血还未擦净,须臾靠近刀鞘就能闻见那股血腥味从缝隙中窜出来。
他想留在李静仪身边,就要永远活在血潭当中;浸淫血潭,就永远都不可能是个干净的人。这种矛盾下是永恒的绝望,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李静仪就这样嫁给了儒雅干净的卢子俊,十里红妆,浩荡得百年难见。两人算得上恩爱,卢子俊似乎总有办法哄她开心。
展行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他遏制自己心中的妄念和练刀一样,重复在每一日,每一日。他告诫自己,只要她幸福就好。
只要她幸福,他可以永远将自己的心意埋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能守在她的身边,就是他最好的福气。
可在这之后的几年间,李静仪渐渐染上病,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这期间她还为卢子俊怀过一胎。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李静仪却执意要留下他,尽管太医苦苦相劝,也没有谁能够改变她的旨意。
这孩子就像索命鬼一样汲取着她所有的生命,李静仪千辛万苦地撑着熬着,可这孩子依然没能平安降生,到最后不过化成一滩脓血而已。
小产后的李静仪半脚跨入了鬼门关,往日迎春花一样的人如今抱香枝头,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要落入泥土中,化为微尘,结束她灿烂又阴暗的一生。
展行无论做甚么都无济于事,面对死亡,他弱小卑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静仪一点一点耗尽自己最后的生命。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跟一条狗没有甚么区别。
直到李静仪死去,他都没能问出口,对于她来说,自己究竟算甚么呢?
或许只是一把刀而已。
若说有甚么特别之处,大概是比其他的刀更加锋利一些,而且刀尖向前,永远不会伤及自己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段崇:……为什么要给一个垃圾加戏!我急着救人!(…_…#
傅成璧:因为要给wuli长公主打call!
段崇:???
第16章 作戏
段崇一行人到达花旗岭世代守陵人所居的云林苑时,这里的守陵人已经被丐帮的弟子捆了起来,粽子一样堆在一起。
花旗岭上星火成河,随之而来都是丐帮的人,浩浩汤汤如同万马奔流。
小六将守陵人提溜着押到段崇面前,手指擦了一下鼻子:“问完了。展行在陵墓旁边开了条暗道,直通侧室。几个月前他就将长公主的遗骸搬到了侧室中。六扇门丢失的骨头还是这群人帮忙给运进主墓室的,说是能够代替长公主的死,不被阴间记名。”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守陵人。
其中一个守陵人面如灰土,神情恍惚地对段崇说:“等殿下苏醒,她一定会饶恕我们的,一定会饶恕我们的……还会赐给我们高官厚禄,再不必世代守在此处……”
小六狠狠踹了他一脚,守陵人一下倒在地上。小六咬着牙说:“白日做梦呢!想得挺美的你,为她一个,死了那么多人,你们也不怕鬼敲门啊!”
跟来的鬼姑看了看月亮的位置,上前对段崇说:“大人,月已近中。这起死回生的最后一步,就是找到合适的人选,于月中天之时,念咒行法,移魂换命。现在时辰快到了。”
段崇抿了抿唇,将骄霜剑一下拔出鞘。
在旁的虞君瞪起了眼睛,显然有些吃惊。
段崇投靠朝廷之后,不少武林人士视其为叛徒。段崇曾当众许诺过,非到必要关头,骄霜不会出鞘;非到生死之机,绝不使用从前所学剑法。
故而多年间,他的剑常在鞘中,平时所用也多是他自创的剑法。
这一次,他居然肯为傅成璧……
虞君说不清楚内心乱成结的燥郁,不禁劝道:“既然只是念咒行法,想来傅成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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