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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记-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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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红梅拍拍闺女的手,“头一胎生个儿子,心里就有底了。你婆婆就如玉这一个儿子,你们长房多孤独啊,你生儿子的消息传回去,你那刁婆婆心里还不知要如何高兴哪!等再过几年,再多生几个,生他个五男二女,一辈子妥妥当当的!”
  “娘你想的可真多。”
  “傻丫头,别看这老话说起来俗,可这理就是这么个理。男孩子以后甭管是当官还是干别的,就是比女孩子要方便。不过,话说回来,孩子生了也得好好教养,得教孩子明理懂事。你这才开个头儿啊,以后要忙的事要受的累多着哪。”李红梅唇角含笑,“为孩子,就是受累也不觉着累。”
  “我挺觉着的。”白木香很实诚的说。
  “你这刚当娘,自己还是小孩儿心性,再大些就明白了。”李红梅瞧着小外孙,怎么瞧怎么喜欢,那眉眼,那相貌,就是连小外孙皱巴巴的小老头儿样的额纹,都觉着无一处不好看。李红梅甭看平时大大咧咧,也是经过很多苦日子的人哩,因着她没个儿子,平时过日子都不踏实,亏得闺女有本事。可即便如此,闺女出嫁后大半年没动静,跟婆家跟女婿的关系都不好,还有人背地里说是因为她家绝户,她闺女也生不出来。
  这话当真能气死个人,可不论在村里还是在帝都,绝户的确是倍受歧视的。还有一种刻薄人家,是不愿意娶绝户女的,说有的绝户女生不出儿子!
  哼!
  如今她闺女头一胎就生了儿子!
  可想而知红梅姐是多么的扬眉吐气了!
  红梅姐还特意到平安寺里拜了菩萨,保佑闺女外孙平安,也保佑她闺女再多生几个外孙,让那些说绝户女不好的都自扇耳光!
  裴如玉更是花钱为菩萨镀了金身,妻子平安生产,他特意请了新伊城的工匠过来,为菩萨镀金身,与人说起当初妻子久不生产,他烧香求菩萨保佑,结果,三天后妻子就生下儿子,可知菩萨灵验。
  一时间,这座刚刚建好的寺庙便热闹起来!
  洗三礼后,白木香见识到她家的红皮小猴子如何褪去胎皮,迅速的长成个圆圆胖胖漂亮宝宝的过程。胎皮一褪,露出的是雪雪白的皮肤,脑门儿上小老头儿似的额纹也随着胎皮的褪去不见踪影,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展眼就变得饱满可爱。
  可能是在北疆时常吃肉喝奶的原因,白木香自己身子骨好,孩子也格外健壮,出月子时解开包被,胳膊腿的的舞晃着,精神极了。而且,裴秀小童鞋生的,简直不必问都知道是裴县尊的儿子,完全就是裴县尊的缩小版,裴七叔极爱抱小裴秀,一直说,“跟如玉小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裴如玉对儿子更不必说,玩具置了一屋子。白木香不满的戳戳儿子的胖脸,眯着眼盯着胖儿子的五官瞧,胖儿子像条小金鱼给他娘吐出一串小泡泡,他娘不满的说,“不都说儿子一般像娘的多么。”
  “等咱们裴行出生肯定像你。”裴如玉用轻柔的丝棉巾给儿子擦去嘴角的泡泡,笑眯眯的安慰妻子,“其实像谁都一样啊,都是咱俩的骨肉。”
  白木香不满,要是孩子像她,她也会说漂亮话。她辛辛苦苦的怀胎十月,结果生出来,从头到脚,连鼓鼓的后脑勺都像足裴如玉,简直没处说理去!
  ——
  帝都裴家是五月接到的裴如玉的书信,裴太太打四月份就算着白木香是三月生产的日子,若是顺利,四月份信就能到了。结果,一直等到五月中,从北疆的信方姗姗来迟送到裴府。
  裴太太接到儿子的信,当下就想撕开看,却又紧张的捏在手里有些哆嗦,侍女递上裁纸刀,裴太太摆摆手,忽地起身,先往自打儿子走后就请来的一尊白玉观音那里很虔诚的拜了拜,尔后,裴太太一阵旋风似的,提裙就刮往老太太那里去了。
  裴老太太见裴太太来的急,忙问,“可是有事?”
  裴太太咽了咽吐沫,方把袖子里笼着的书信躬着腰拿出来递给老太太,喜悦中带着一丝期冀紧张,“如玉来信了,约摸是木香生了。我还没看,先拿过来请老太太看。”裴太太说着心脏砰砰直跳,她心里十分盼望媳妇能一举得男,又担心看到媳妇生闺女,难免失望,索性就先拿到老太太这里来,想着老太太福气大,定能保佑她儿媳妇给她生个孙子的!
  裴老太太果然镇定许多,根本没等侍女取来裁纸刀就把信撕开,一目十行的扫过第一行,裴老太太拍着大腿郎笑出声,“好,好,木香果然是咱们老裴家的功臣啊!生了!儿子!”
  裴太太躬着的腰背蓦然挺直,提溜在半空的心脏砰的落回肚子里,几乎是有一种虚脱感的一屁股坐在椅子里,长长的吁了口气,脸上的笑抑制不住浮现在眼角眉梢每一处岁月的细纹处,裴太太顾不得别个,连声问,“老太太,是什么时辰生的,孩子有几斤重,长什么样啊?”
  裴老太太也不介意儿媳妇这一迭声的发问,笑声爽朗,“三月二十六将午时的时候生的,挺顺利,生出来有五斤二两,孩子不算大,却是个结实孩子,说是长的跟如玉一个模样,小七都说,像足了如玉小时候。”
  “阿弥佗佛!”裴太太双手合什拜了拜,整个人身心仿佛沉浸在温泉水中一般,从里到外透出舒心,过一时,裴太太才想起来问,“木香都好吧?”
  “都好。如玉说让咱们不用担心,北疆什么东西都是样样齐全的。”裴老太太把信从头到尾读了三遍才递给裴太太,双眼笑弯成一条线,轻舒了口气,说,“木香可算是生了,成亲这都两年了,先时我不说是怕他们小夫妻着急。如今生了,我也放心了。”
  裴太太一面看信一面应和老太太的话,“可不是么,我也一直悬心这事,木香家里就她一个,她又一直没动静。”
  “这回都能放心了。”裴老太太纠正儿媳,“也不一定木香以后就没个兄弟,小七和亲家太太今年大喜,先时咱们准备的贺礼,打发几个妥当人过去走一趟。小七这姻缘,我挂心了小二十年,如今他有了着落,我跟太爷都能放心了,也能跟地下的三太爷有个交待,让他老人家放心。”
  每每想到裴七叔和李红梅的事,裴太太就忍不住唇角抽搐,不如当如何评价。这可真是,原是亲家母,如今又要做妯娌。好在帝都风气开放,也不大讲究这些,七叔这些年不容易,能在中年寻个伴儿,裴太太也替他高兴。裴太太笑,“老太太说的是。”悄悄同老太太道,“我那里攒了许多给孩子使的东西,一并装箱带去。”
  裴老太太微微颌首,交待长媳,“悄不声的添上就行,那父子俩都是驴脾气,原本去岁就该打发两个老成婆子过去的,那老东西死活不答应。我这院儿里李忠他们夫妻最妥当不过,让他们押车,再带上几个健仆,往北疆走一趟。”
  裴太太答应着,想着也要派自己身边几个懂事的人,主要是去瞧一瞧孙子,这离得老远,也见不着孙子的面儿。她就裴如玉这一个儿子,儿子给她生了大孙子,她这能不想么?简直头大半年接到媳妇有身孕的事,她就开始想孙子盼孙子了!当初老太爷绝情非要把如玉出族,不然她就接孙子回帝都养着,北疆那苦寒之地,孙子这不是得打小受苦么。只要一想这些,裴太太就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当然,也要给儿媳妇多置办些养身子的药材,把儿媳妇身子养好了,才能继续给她生孙子啊!最好能多给她生几个孙子!
  傍晚裴老太爷回家,见老婆子唇角掩不住的喜气盈腮,一猜便中,“我孙女木香生了?”
  这死老头子!咋这么会猜哩!
  裴老太太冷哼一声,咬牙发狠,“我就不告诉你是生的曾孙还是曾孙女!”
  裴老太爷不急不徐的换了家常衣裳,唇角一翘瞥向老婆子,“看你这面相,定是曾孙无疑的!”
  裴老太太的脸登时拉得老长,裴老太爷坐着吃茶,关切的问,“我孙女木香可好?”
  “都好。”裴老太太无奈,实在绷不住也笑了,跟老头子唧咕起来,“三月二十六近午时生的,生的很顺利,就是晚了大半个月,原是诊着三月初的日子,如玉信里说他先前急的不行,不过,听说亲家太太生木香时就是迟了半个月左右,木香这生产上约是像亲家太太的。咱们裴秀,哎哟,那小模样长的,跟如玉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的好像裴老太太眼见过一般。
  裴老太爷端着茶碗一哂,“不都说儿子多像母亲么,怎么不像木香啊?”
  “像谁不一样,孩子大人平安就好。”裴老太太笑弯了眼,“这不是我说嘴,论相貌还是如玉更出挑。”
  “男孩子,性情好才是真正的好。”裴老太爷说,“收拾些滋补物什,着人给木香送去。北疆那里其实什么都有,可这也是咱们做祖父母的心意。老白去的早,要是老白活着,我们老哥儿俩还能喝一盅。”
  裴老太太也一直感激当初白老太爷救自家老头子的事,闻言缓声劝道,“只要孩子们好,咱们老亲家泉下有知,定也是欣慰的。”裴老太太手肘悄悄顶老头子一记,小声道,“当初我总担心木香家里单薄,就她一个。这孩子还真如你算的那般,跟如玉命格相合,多子多孙的命。”
  “行了行了,你还有脸挑别人。你当裴如玉什么出众人物啊,不就考个状元,看把你轻狂的,你看看木香,不远千里的跟他去北疆,一点儿不嫌苦不嫌累,这样的好闺女哪里寻去?还说这样的话!你孙子对不住人家的地方多了去,你哪里知道他干的那些好事,换个旁人早跟他一拍两散了!”裴老太爷心说,裴如玉也就是一张好脸,木香那闺女则是犯了所有年轻女孩子都容易犯的错,稀罕俊俏小伙子,才叫裴如玉捡了这天大便宜!裴如玉也不算命里无福了!
  如今曾孙竟长得像裴如玉,难不成以后也是个靠脸吃饭的!
  “看你说的,如玉也很出众的。”裴老太太不满老头子这话。
  “出众到北疆去了。”
  裴老太太气噎,简直跟这老头子说不到成块儿,当初也不知自己怎地眼瞎相中这么头驴!裴老太爷不管老妻拿白眼翻他,他老人家乐滋滋的喝了几盅小酒,拿出祖传的玉佩给老妻说,“这个给木香捎去,我虽与裴如玉断绝关系,不再是祖孙,木香却是与我的孙女是一样的。这个给阿秀收着吧。”
  裴老太太看他嘴硬,这虽只是块不值钱的青玉,却是自曾祖传下来的,一直都是传予长房,原本该传给裴如玉的,如今祖孙俩形同陌路,裴老太爷断不服软,他干脆传给曾孙裴秀。
  裴老太太哼一声,夺过玉匣,自己妥妥的收了起来,准备装箱的时候一并给曾孙捎去!裴老太爷又说,“今年得的南面儿的新茶给小七捎些去,他这总算有了着落。当年三弟去前,把他托付给咱们,这些年我就担心以后到了地府不好跟三弟交待。”
  “这叫什么话,小七有小七的姻缘。”
  裴老太爷偷笑,说,“小七平时就爱吃辣的,约摸亲家太太性子辣投了他的缘。”
  “你这也叫大伯说的话。”裴老太太也忍不住笑,通过头准备歇了,“不管怎么说,小七有个伴儿,以后过日子比孤独一人有滋味的多。”
  晚上因多吃了几杯酒,裴老太爷说了几句话,倒头便睡,一夜酣声如雷,畅意无比,就是吵得裴老太太一宿没睡好,气的夜间偷偷揪裴老太爷耳朵数次!


第92章 好心疼大爷哟~
  如同旧诗中说的那般,春风不度玉门关。
  其实在出了萧关后; 裴家仆婢便觉大开眼界; 此生方知世间有这般荒凉萧索的路途。倘非有小九叔一路代为打点; 他们靠自己怕是根本走不到出关这一刻; 更不必提到月湾县给大爷、大奶奶和小少爷请安了。
  能跟出来的,都是忠仆。尤其年长些的老仆,四十来岁,说句看着裴如玉长大都不为过; 想到裴如玉自出生起,皆是在老太太老太爷跟前百般细致的长大; 如今却是在离家几千里外,这样的穷地方为官。这些老仆心中倒有说不出来的心疼伤感。
  李忠媳妇想到大爷幼时生病; 一夜一夜的哭,老太爷白天在衙门做官; 晚上就抱着他,给他轻轻的打扇; 哄他睡觉。如今祖孙俩恩断义绝,再不来往,大爷又在这荒凉大漠受苦; 只要一想到此事,她这个做下人都伤心难受。
  与李忠媳妇一样想法的就是裴太太的陪房郑诚家的,两位管事媳妇原本一个是老太太的心腹,一个是裴太太的陪房,在府中其实有些微妙的竞争关系; 今日远行,却是忽然就由平日间的虚客套转为了老姐妹的贴心。
  她们尤其佩服小九叔一行,虽是商贾,行事当真俐落周到。联想到大奶奶为人,虽则出身差些,脾气也坏,却是肯跟着大爷千里迢迢来北疆就任,乡下姑娘泼辣,还能在这样的穷僻地方生下小爷,可知大奶奶如同她娘家族人一般,就仿佛这茫茫戈壁滩上生长着的胡扬,虽不若牡丹芍药美丽,却是耐得住风沙经得住风霜,令人敬佩!
  裴家人和小九叔是七月初到的月湾县,一路上裴家人自觉大事小情也见识了许多,这一次却又让他们震憾们。他们走过关外沙州那样的大城,也经过三五户牧民组成的村落,百户聚居便可称县城的地方。原本以为大爷就任的县也是那种百来户人家的北疆地界儿,好些的能有个城门城墙,再简单些的县城,可能整个县城也就一条街巷,他家大爷顶着县令的名儿,干着里长的活儿,日子荒凉冷落,好些的能有几间地窝子几间泥坯房,差些就只能住大帐了。
  不过,一路上也没少听小九叔说月湾县的整齐热闹,诸人就想,自家大爷终归是状元出身,治理一县之地当然绰绰有余,想到日子也起码得是个关内财主级别。
  真正到月湾县的时候,他们仍是震惊住了,马车远远的开始排队,他们先是排在最后,慢慢的他们身后也有了另外排队的人,是户做拉脚生意的骡车,车上坐满了人,有挎篮提壶的,有膝上放着包袱背着货物的,车上人多,东西便都自己带。如今近城门,大家把各自的东西往车上一放,人先挤挤挨挨的从车上下来。
  那拉脚的中年人很热络,用有些拗口的汉话同一个妇人道,“你这干货干净齐整,定能卖个好价钱。”
  “我在家先挑捡些,大的小的各分出来,卖相好。这也是跟县城里的干货铺子学的。”
  另一人说,“东门总是这些人,李老大,以后咱们还是打南门进,我听说南门人少。”
  “你那是哪辈子听说的这消息,现在数南门人多。烧香的拜佛的,买东西做生意的,多是打南门进。城南原本空的很,没几间屋子,也没人在那里起屋子。县太爷盖了好大一片宅子,听说县尊太太的织坊都搬了过去,还有新伊城的大商人到咱们月湾县开店铺。如今官老爷们来来往往的也爱住咱们月湾县,咱们月湾的牛羊,喝的是天山流下的雪水,吃的是天山脚下的青草,都说味儿好。”
  “今年修井渠你家出人了不?”
  “这能不出么,你不出,以后浇地就没你家的份儿。”
  “我们村里长家是拿钱雇的人。里长家两个儿子出去收棉花,一个去收羊毛,里长上了年岁,也干不了活,就雇了人去代他家的工。”
  “今年雇工的也不少,实在抽不出丁的人家,就花钱雇的。自己雇人省一些,要是自己家当有丁没空,也可以直接跟衙门交一笔丁银,不出丁也可以,县衙统一雇了好些人。”
  “这次抽丁的法子与先时不一样,先时是按家里四十往下成年男丁的人头来算。这一回是新算法,按田地多寡算,譬如你家要是佃户,没田地,那是一个丁都不用出的。”
  “那要是有千亩良田的,岂不是要出很多丁?他家没那些人怎么办?”
  “就是先前说的,没丁可以出丁银,一个丁多少钱。有了这钱,县里再统一花银子募人来修,这一回许多外县的壮劳力听了消息,都跑来挣钱修渠的。”
  “哪里用外县听说,我家里男人大伯子小叔子,还有我娘家兄弟都来修渠,一春一夏比往日种稻种麦的强不少。今年我家没种稻麦,种的棉花,待棉花熟了,也不担心卖处,我们一村子卖棉花的都和县尊太太的织纺签了契约,都不愁卖的。”
  “那你家吃啥喝啥。”李忠媳妇忍不住问了句。
  “买米买面啊。”那妇人见李忠媳妇头插银簪,衣裳也体面,心中隐隐有些羡慕,想着今年秋卖了棉花也让自家男人给自己打根银簪,也用不了几钱银的。算了,还是给男人扯块好料子,做活不穿,专是出门的时候穿。那妇人笑,“大嫂你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头一回来咱们月湾吧。”
  “是啊,排队也要排这许久,可真热闹。”
  “以前没这样热闹,都是县尊大人过来咱们月湾,咱们月湾才这样热闹的!哎,大嫂你可是来着了,许多新伊的贵人都会骑马一百多里路,来咱们这里吃饭,说咱们县的饭馆子手艺好。不少老大人到了咱们县就达不动步了,都要住上好些天才会继续赶路。大嫂你们有住的地方没,我娘家姨妈家的妯娌的小姑子的三闺女嫁的就是月湾县,现下家里开着食铺客舍,里头东西干净,饭菜可口,连着好几个月被县尊大人评为县里第三干净食铺了。”
  这妇人委实热络,李忠媳妇忙说,“我们有住的地方的。”
  “那也好。就是一样,咱们月湾县规矩与旁的地方不一样,到咱们县,可得格外注意干净,男人与十岁以前的孩子不许在县里随地大小解,也不准随地丢不要的东西,县里有放脏东西的竹篓子,甭管是干果壳还是瓜子皮,都要放在竹篓子里,有人每天打扫。有些不知规矩的,尤其是男人,还跟在自家一样,想方便了找个犄角旮旯掏出那活儿就尿,旁的地方无妨,咱们县再不成的!轻的罚钱,重的挨鞭子做工也是有的。”
  李忠媳妇是相府里的管事媳妇,平日里多么体面,听这北疆妇人一通屎啊尿啊掏那活儿的大咧咧一讲,人家还是好意,只处尴尬的笑着虚应几句。
  好在终于轮到他们进城了,那些在车上放着货物的都把各自的货提到手里,小声说着这样可以省钱,不用花进城钱。就是赶脚的空骡车,也不收进城钱。
  裴家人与小九叔他们大车小辆,自是按规矩交进城费,也不多,十个铜板。不过,裴家仆婢精明,想着每天进城出门的车马不少,便是只收有货物的这些车马的钱,每天也是笔不小的花费。
  赵诚媳妇突然说,“咱们这些车马才收了十个铜板,大爷仁善,不忍多收百姓的进城钱。”
  小九叔心下想,这些小钱裴如玉一向不介意,就是现在如那些拉脚的驴骡车,故意空车时城省进城钱,裴如玉的精明不可能不知,他偏偏放手不理。可裴如玉收起他家的织坊、染坊、靴子铺、地毯行,还有每年大宗的棉花、羊毛交易、这些商税是一分不能少的。
  其实,裴如玉一碗水端平,县里其他大宗交易也是一样。
  小九叔欣赏着城中两畔新值的绿树,树苗尚且细小,秋风中的叶子哗哗轻响,应是怕牛羊啃食树干,树干上都围着厚厚的毡子。县中人流较去岁更多,竟有熙攘之势,但干净整洁没有半点变化,带着强烈的裴如玉的品味。
  裴家人进城都看傻了,一路过来,莫说关外,就是关内这样热闹的县城也罕见,寻常州府也要赶到集市或者店铺多的街道方有这样的光景吧。进城时油漆厚重的实木大门,城墙是白色的泥坯墙,这是北疆特有的白土,望之干净细腻。进得城内,店铺的吆喝声,买家讨还价钱的吆喝声,来来往往摩肩擦踵的操着各地方言的声音,还有食铺摊子传出的饭食香气,烟囱里冒出的腾腾灰烟,汇聚成一幅喧嚣热闹的人间画卷,涌入裴家人的眼眶!
  哎,他家大爷任职的这县城可真不错,人多,热闹,而且这样的干净。平整的街面看不到乱丢的果皮果壳,更没有脏污之物,便是铺子人家的布幌招牌,哪怕旧些也浆洗擦拭的干干净净,在外支着的摊子各有法度,不能支到街上来。
  有骡马骆驼牛羊群的进城会单独收一点卫生费,牲口拉在路上,立刻有背着竹篓的人过去铲粪,这差使在帝都有个名,人称粪官儿。都是穷人干,他们还分地盘儿,谁抢了就是谁的,介时背回家,可积在田中做肥料。
  便是裴家人平生也很少见这样干净的小城,帝都城每到夏日,街上亦是蚊蝇乱走,护城河里屎尿发臭,一场豪雨后倘城中积水,出门真真是蹚着粪水走路。
  这样干净的小城,当真令人情不自禁的心生喜欢。
  果然不愧是大爷他家治理的地方啊!
  裴家仆人都不禁油然而生出无数的自豪感!一起来的一位裴家旁支的裴敬裴十三爷也忍不住张大嘴巴感慨,“我的个娘诶,如玉哥这地方也太好了吧!这哪里是没人烟的地方,简直是人烟鼎沸!”
  裴敬十六七岁,这里爹娘病逝后就是跟着大伯过日子,他大伯把他爹留下的家业险都过成自己的,裴敬弄回一部分后就都是自己过日子,他读书不大成,家里又没人管,族学换了师傅后他便不读书了。成天梦想做游侠,自打裴如玉远谪北疆,在家族里算是凉了,裴敬倒不是势利眼的人,主要他比裴如玉小,而且,裴如玉自幼就是天才的读书种子,很少与裴敬这样连秀才都考不中的笨蛋打交道。故而,俩人虽是族兄弟,竟然很不熟。
  这次是听说族长老太太要给裴七叔捎成亲的东西,裴敬读书那些年,因着他爹娘早逝,按现在的说法,也是个命硬的,他年纪也小,裴七叔少不得多关照他些。他记持着七叔,就求和族长太爷,跟来一道看看。
  裴敬问小九叔,“九叔,我七叔不是开药铺么,他药堂在哪儿,我过去找他。”
  小九叔笑,“来都来了,不在这一时半刻,咱们先去县衙,一会儿我打发人陪你去药铺。”
  裴敬想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不认得路也会打听啊,一走两走的就不见了身影,好在这是月湾县,大家也不很担心,让裴敬的小厮赶紧去找他。小九叔带着裴家人直接去的县衙,一到县衙,裴家人又开始心疼他家大爷了。
  哎,这也就是个寻常泥坯宅子的样儿,连青砖片瓦都不见一个,就是县城郊外有钱人家还都是盖青砖大瓦房哪,可怜他家大爷,生来那样的贵重人儿,如今要受这样的委屈。
  小九叔认得守门衙役,直接就进去了。
  家里人都不在,小九叔熟门熟路的跟衙役要了两处宽敞客院,先去卸车搬东西,再安置人品,另外托人去寻白木香一声,就说相府打发人过来请安。
  衙役跑去寻县尊太太,今天是县尊太太往平安寺捐南无阿弥陀佛贴金印花绢的日子,他当差不得去看,可他家里父母兄弟姐妹但凡能去的,都去瞧热闹了。听说那绢丈许高,上面的佛像慈悲威严,贴金更是金光四射,光金子就用了许多。县尊太太亲自把这印花绢捐给寺里,中元节法事上用,所有信佛的,爱凑热闹的,都早早去占位子了。
  因他们月湾县的庙建的体面,还有新伊城过来的高僧愿意常驻庙里,宣讲佛法。
  得过了大半个时辰,白木香裴如玉裴七叔李红梅一行才回来,后头还有踢踏踢踏跟着的裴敬。县尊大人怀里抱着个睡熟的裹着薄棉被的香包包,今天去寺里捐印花绢,县尊县尊太太都要到场,小裴秀就交给七叔爷和外婆在药堂照顾了。
  知道家里来人,白木香也记挂着要回来看孩子,捐过印花绢后就打算回来的,结果遇到往庙里报信的衙役,知道小九叔到了,还有相府来的人。
  待到药堂,正遇到裴敬手足无措的哄着嚎啕震天的小裴秀,裴如玉一看裴敬那一脸心虚,就知是这小子把他儿子弄哭了。白木香接过孩子到后头喂了一回奶,小家伙才算好了。裴敬着实有些冤枉,他就戳了一下胖脸蛋儿,哪里就知道小孩子这样容易哭啊。看他族兄那仿佛要杀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哟,族弟大老远过来看望,怎么也不能是这样的寒冰脸对待吧。
  虽然他以往跟这个族兄也不熟,还有,他主要是来看七叔的,族兄算是个顺带脚。
  但这样待族弟也太冷淡了吧。
  裴敬心里腹诽着冷淡不近人情的族兄,裴家一行仆婢见到裴如玉却是激动的不得了,扑上前就请安见礼。裴如玉连忙道,“可别这样,都不要多礼,进屋说话。”
  仆婢们跟着自家大爷进了屋,这才给裴七叔见礼,给现在的亲家太太以后的准七太太请安,小圆小雀小福端来热腾腾的奶茶,裴如玉说,“北疆都是喝奶茶,你们尝尝,路上应该喝过了吧?”
  “喝过,挺好喝的。其实帝都也有,就是这样煮的人不多。”李忠笑,“见七老爷、大爷、大奶奶、亲家太太都平安,我们就放心了。来时老太太、太太千万吩咐,一定得把东西送到,也要多看看主子们,担心主子们在外头吃苦,毕竟不是家里。”
  “我们都挺好的。”屋里暖和,裴如玉解开小包被,小裴秀挥舞着小拳头的手就露了出来,这孩子小时候夜里常嚎,如今大些倒是不淘气,就是饿了尿了拉了才会嚎一两声。他转着小脑袋,扭着小胖脸,瞪着一双乌溜溜的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屋里咋来了这些人。
  小裴秀自幼见人见的多,她娘经常带他出门,所以他也不胖的,倒是好奇的吸吮着胖手指,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再看看那个。
  李忠媳妇和赵城媳妇一见小裴秀忍不住连声道,“唉哟,咱们小爷长的,这可真是跟大爷小时候一模一样,不差分毫!这一脸的福相,真招人稀罕哟!”
  “特像裴如玉吧,一点儿不像我。”白木香坐一畔翘着脚喝奶茶,闲搭一句。
  李忠媳妇忙道,“像谁都一样。大奶奶你跟大爷原就有夫妻相,像大爷也就是像您了。”
  “是啊,算着大奶奶的产期,太太就在菩萨跟前一天三柱香求菩萨保佑大奶奶,待接到大爷的信儿,家里喜的了不得。”
  “还有七老爷和亲家太太的喜讯,去岁接到七老爷的信,老太太就开始给七老爷准备成亲的东西,这回都装箱子时让我们一起带了来。还有老太爷给七老爷写的信,给大奶奶的信,老太爷也记挂大奶奶,说让大奶奶好生养身子,忙不过来只管多买几个服侍的人,万不要累着自己。”
  如今看大奶奶倒不像是累着的,都进屋这半天的,大奶奶就没接过秀小爷抱一抱,都是自家大爷在抱。哎,大爷原也是少爷性情,硬生生被大奶奶给磨了出来。心下却不知,她家大爷平日间就爱抱孩子,非但他家大爷爱抱,他家七老爷也特别稀罕孩子特别爱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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