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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名门(画闲)-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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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十公主气得肺都要炸了。
这个女孩儿是自己内定的倒马桶的丫鬟！
她千辛万苦把她弄进宫，不是给皇兄做妃子的，难道给自己花钱买个嫂子不成，哼，她想得美！
这么想着，她冲了上去，在马上就要尘埃落定的时候，抓住了孙贵妃的袖子：“贵妃娘娘，这个丫头我喜欢，我要她做我的女官！”
她不敢来硬的，又转过头对皇兄说：“皇兄哥哥，你就让我一次吧。”
她这么一求，即使是天上仙女，朱标也不能定为妃子了。面子上过不去。
孙贵妃不是吃干饭混到现在的，看到朱标兴致阑珊和十公主势在必得，点头笑道：“好，好，我就做这么一次主，把这个女孩儿给你做女官好了，将来你修了公主府，就让她帮你管府邸，好不好？”
十公主赶紧应了。
朱标本就没多少兴趣，现在瞪着死鱼眼看着地板，就差睡着了。
孙贵妃本就属意太常寺卿家的女儿，吕家求人都求到她娘家去了，她少不得要给点面子。
“太子殿下，你看那吕家女儿怎样？”
朱标顺着孙贵妃的话看过去，看到一个娇怯的女孩儿站在那里，听到人提到她的名字，一张脸如同桃花一样泛起一抹粉色。朱标轻轻点头。
于是，就定下了吕家的女儿成为太子妃。大的选完了，妃子公主们才热闹起来，除了阿伊和吕家女儿，其他的女孩儿都被迅速挑完。
原本梦想着成为帝妃，成为太子妃的女儿们，品尝了梦想破碎的心情，把嫉恨深深烙刻在心底。
玉钗茫然看着吕氏，又看着阿伊，一步步退后。她不敢相信，从不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璟瑄殿内，十公主坐在虎皮长榻上，冷笑着看着站在面前的黄阿伊。
“除了小白小青，其他人，都给我下去！”
早就见识到了十公主凶狠玩戾的宫女们战战兢兢退出去，把朱门关好。
长烛阴暗，如同鬼火。映照在十公主的脸上。
“哈，你没想到吧，居然会落在我手上，你不是要嫁给墨哥哥么？你嫁啊，我让你嫁啊，你有本事你现在就去跟墨家说成亲！”
阿伊定定看着十公主。
“小白！”不得不说，长公主很不会取名字，“拿东西出来。”
一个胖胖的宫婢，笑吟吟从麻袋中拿出了一根长长的棍子，棍子顶端，好死不死绑了一只活蹦乱跳的老鼠！
早就知道公主会报复，没有想到公主这么会玩！
第六十章 避其锋芒（补
更新时间2012…10…30 0：36：01 字数：2285
小白笑嘻嘻地拿着老鼠棍子，一点点靠近阿伊。小白本来就长得胖，像只大花猫，阿伊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看着十公主的意思，是想让老鼠对准她的脸抓几下了。而且，在老鼠的爪子上，竟然用镶着金片，金片是一柄柄开了刃的小刀形状，寒锋如雪。
她倒退一步，十公主立刻翻脸，怒叫道：“你敢，我看你敢！你再退后一步，我喂你吃春药！”
阿伊没有理会小姑娘的叫嚣。只是盯着那只老鼠，心中天人交战。
她的眼角早已瞥见其它放在宫殿中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有麻袋绳子还有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琉璃罐子。
如果退了这么一步，公主就会用其他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折磨自己，这样的日子就没有尽头了！
忽然，她灵光一现：“你敢让这老鼠碰我，你一辈子也别想知道墨无伤喜欢的是什么！”
十公主忽然瞪大了眼睛：“等等！你说什么？”
“你就梳着那可笑的双丫髻玩儿帕子吧！反正墨无伤无视的是你又不是我，你让这老鼠动我啊！这老鼠敢碰我一下，我以后就不会对你说关于墨无伤的一个字！”阿伊拿捏准了她的性子。
她要让她知道自己是有用的，才能逃脱被虐待的魔掌。
十公主的脸刷的红了。阿伊心中暗叹，这步棋真是走对了。为今之计，把自己和墨无伤的关系漂白了吧。墨无伤，无论如何都是有缘无分了。她懂得，也不强求。我就借你一次势，你只当还我曾经救你一命吧。
这么想着，她强自镇定，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你不要以为你以后可以用什么酷招折磨我让我开口了。反正我容貌都毁了，你爱怎样怎样，我还真在乎不成？大不了墨无伤来的时候，我把我的伤痕一条条给他看，让他知道，十公主是一个多么恶毒的讨人厌的女人！”
“你才恶毒，你才讨人厌！所有人都是这么说你的，你才是恶毒讨人厌！”十公主想到阿伊说的可能性，泪光闪闪，凶性更甚。
阿伊看见小白拿着老鼠棍子左右不定，慌忙退开几步，伶俐地远远站开，猜测着十公主心底的想法，顺着她的意思添火加油道：
“对啊，我是恶毒，我是讨人厌，但是我知道墨无伤喜欢什么？我恶毒，别人这么认为，墨无伤不这么认为就好了，我讨人厌，别人觉得我烦死了都行，但是墨无伤不能这么觉得。我要那么多干什么？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墨无伤重要的么！”
十公主的醋坛子彻底掀翻了，指着阿伊气得说不出话：“你！你！”
阿伊婉然一笑，那笑容要多贴心有多贴心：“你啊，知道怎么讨好孙贵妃，知道怎么拿捏你皇兄，但是你知道墨无伤想要什么么？你想见墨无伤么？你想么？”
十公主很没出息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知道你想，”阿伊连连点头，走到她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公主抽噎着，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好，以后是死是活，就要靠这张嘴皮子了。
“公主，我现在是你身边的女官了，除非到我二十四岁发放出宫，否则我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嫁人了。我和墨无伤那一纸婚约，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次，就更不算数了。公主啊，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我会一身的本事，又了解墨无伤，你不知我用我，我无所谓，但是公主以后该怎么办，继续在墨无伤面前做隐形人么？”
“我哪里有是隐形人！他，他明明会和我说话的！”十公主死拗着不肯服软。
阿伊弯下腰，用漂亮的眼睛看着十公主：“你看我的眼睛美么？”
十公主往地上啐了口：“你美不美关我什么事情。我又不是男人。”
“我告诉你我的眼睛为什么这么水润漂亮，你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好不好。”
十公主擦着鼻涕问着阿伊：“你……能？我也能有这样一双眼睛。”
“事在人为，我原本长得最不好看，黄府里的人都拿我当丫鬟待的，后来收拾好了，在府里老太太总觉得我能嫁好，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家里人就当嫡女一样待了。”阿伊半真半假，就差把自己说成丑小鸭，“所以说，女孩儿第一要紧的是长相，哪一家看媳妇不是找容貌齐整的呢？第二点要点就是合了心意。如果情趣志向都不合，以后过日子能举案齐眉就难得了，更何况琴瑟相谐了。”
“嬷嬷从来没说过这些的。”十公主泪眼汪汪看着漂亮的阿伊，想着自己以后能变得和她一样漂亮，心里就热乎了起来。
阿伊点头：“公主嫁人，夫家是不能纳妾的，只能做鳏夫。”
“什么做鳏夫？”十公主缠上了阿伊。
“比如说，将来墨公子做了你的夫君，皇上会为你造公主府，你知道公主府是干嘛的么？你一个人住进去，墨公子每年可能见不到你一二次。”
“你说什么呢！怎么会见不到！”十公主大声吼起来，又一次暴怒。
小白小青赶紧跪了下来。阿伊仍然站在那里，看着十公主，面露怜惜。
“反正墨公子是一定要做我驸马的！你不要想着蒙骗我，我一定要让墨公子做我驸马！”十公主认为是阿伊想让她打退堂鼓，所以又一次跳脚。
朱门吱嘎一声推开了，一个面容肃整的嬷嬷走了进来。
十公主好像蔫了的兔子一样，赶快收拾好仪容，端坐在榻上：“蓉嬷嬷，你来了，这是我新挑来的女官，以后你们好好相处。”
蓉嬷嬷扫视了一眼宫内的景象。看到小白手里的老鼠棍眼睛紧紧眯了一下，随后扫到了阿伊身上，阿伊觉得浑身上下好像都被看穿了一般，勉强镇定，上前一礼。
蓉嬷嬷向公主行了一礼：“新来的女官可能不大懂规矩，还要奴婢好好调教。这种事情，就不用公主劳动了。”
阿伊飞快地瞥了一眼十公主，十公主很不好意思，但是仍然维持着端庄大气的样子。
蓉嬷嬷的意思是，以后有事情她把我解决掉就好了，不赞成十公主的处置方法么？毕竟尊卑分明。
就算她被公主打杀了，身为奴才也是理所应当。
十公主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个不自在的笑容，眼珠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阿伊是黄家的嫡女，原本我皇兄想纳成妃子的，我眼疾手快抢了过来。以后好作伴的，小白小青比起她来，太上不了台面了。我这殿里，也该有个好的。”
第六十一章 茶事
更新时间2012…10…30 12：05：04 字数：2591
阿伊规规矩矩站在十公主身旁，眼观鼻鼻观心。十公主刚才跋扈的性子能够一下子收敛干净，就让她对眼前这个嬷嬷刮目相看。
“公主想要挑女官，嬷嬷自然会用心调教出几个好的，也不用非要和人抢。太子面上不说，终归不好。”蓉嬷嬷用心良苦地教导十公主为人处世，又看了眼地上放置的木棍老鼠，小白浑身瑟瑟发抖，恨不得立刻把那老鼠藏起来。
“欸，总是孩子一样，你这样娇纵，传出去，怕更惹得几位皇妃不喜了。”
十公主轻声嘟囔着：“她们喜不喜又什么干系，父皇又不听她们的。”
蓉嬷嬷唤了阿伊到她身边，和十公主道了声辞就领她出来了。
阿伊静静跟着蓉嬷嬷，据阿伊所看，蓉嬷嬷虽然面上冰冷，却不一定是难相与的，借口带她出来，也是为了免却她被十公主折磨之苦。
走了一刻的路，到了处相对于简单的房间，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年龄稍长的宫女住着，那宫女发髻高盘容姿秀美，见到嬷嬷来，笑着行礼道：“劳动蓉嬷嬷了，”又看着蓉嬷嬷身后的阿伊，“就是这个孩子么？”
“是个官宦人家的嫡女，你以后好生带着。不要落得外面不好听。”
那宫女面色有些不大好看，马上掩了：“都是伺候公主的丫鬟，苏瑶自然会好生教着的。”
“你也好不容易混到五品女官了，别临了临了又做出什么昏事儿来。”蓉嬷嬷却是一点好颜色也不给她。
宫女苏瑶有些挂不住了，又不敢得罪蓉嬷嬷，咬紧牙道：“是。”
蓉嬷嬷看也不再看阿伊一眼，掉头走了。
宫女苏瑶远远看着蓉嬷嬷走远了，扭身挑眉看着阿伊：“父亲是高官啊，怎么会和我们这些下贱人家的女孩儿混到一处来了。”
阿伊不敢回答，有心找茬的话这话怎么回答怎么错，干脆就装哑巴，反而能让苏瑶觉得顺眼点。
苏瑶见她不理睬，就没再纠缠：“这个屋子，我住在里屋，你以后就睡在外面炕上吧。在这宫里，新来的女官都要有个姐姐教导规矩，我是负责茶水的女官，你以后也是要跟我学端茶倒水。我明年就还家了，所以别让我听到你在背后跟些贱蹄子议论我这不好那不好，仔细你的皮！”
“不敢，姐姐能教导规矩，妹妹应该好生学才是，怎么会心声怨怼，有负姐姐的教导。”
苏瑶神色和缓了些：“你明白就好。别让人笑话了我苏瑶教出来的女官还没人家普通宫女强。下午我要当差，你先收拾屋子吧，我去膳房取菜。”
苏瑶走了后，阿伊坐下来先给自己沏了杯茶。宫里规矩大，人也多，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算盘。
她歇了片刻，拿了墩布擦洗青砖地。屋里摆设还好，和黄府里普通庶女的屋子差不多。到底是有品秩的女官，内室地上摆着一口大箱子，上了锁，八脚床挂着细布帐子，两个镜匣，一个屏风，隔开了内室和外室，两间房，外面一间房是会客的地方，桌子上摆着一些糕点。
房间本就不脏，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干净了。坐在屋子里，阿伊百无聊赖打开镜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
既来之，则安之。皇宫里不必侯府，墨无伤就算想来找她也难。
“苏姐姐！”屋外忽然有个女孩儿清脆的叫声。
阿伊收了心绪，走了出来。
“你是……”那女孩儿迟疑地看着阿伊。
“我是苏瑶女官新收的妹妹。”阿伊回答的很有礼。
“这是马公公托我捎来的茶叶。”那女孩儿把几个锦包递给阿伊，“你既然是她妹妹，就请转交给苏瑶姐姐吧。”
“好。”阿伊点头。
那女孩儿有些宫中老人的傲气，点点头，走了。
阿伊也是认得茶叶的，总共六包茶叶，一包是雨前龙井，一包是铁观音，只最后一种闻不出来是什么茶，与茶叶相比，更像是中药，打开来看，果然是中药，其中一味是当归，因为可以入饭，做成当归鸡汤很滋补，另外一味味道像是益母草，也是补身体的，阿伊都很熟悉，其他的药材就不大认得了。
苏瑶提着食盒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阿伊仔细端详茶叶，一步迈过去，把茶叶夺了过来。阿伊愕然看着苏瑶。
“茶叶是你随便乱动的么？这是给主子喝的。”
阿伊忙弯下身子一礼：“姐姐教训的是。”
苏瑶恶狠狠地看着阿伊，过了一会儿才缓和道：“你想学认茶我会慢慢教你，不用心急火燎的。”
摆箸吃饭后，喝了两杯茶，苏瑶就躺在炕上睡觉了，那几包中药被苏瑶收进了箱子里。
阿伊也躺了下来，但是她睡不着。这药材是和茶叶一起带来的，不是太医院开来的药，是偷偷拿来的！
而且这些药都是女人益气补血的药材，又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接下来一二天里，阿伊格外留心苏瑶的身体状况，见苏瑶能吃能睡，生活正常，疑虑更甚。
这样过了两天，十公主按捺不下性子，把阿伊招了过去。
阿伊点头，十公主留了两个梳头的宫女，两个服侍穿衣的宫女，其他全遣散了。
“晚上有宫廷筵席，我要去赴会。到时候，墨夫人也要来。”十公主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阿伊点头。
十公主又犹豫着问道：“上次你说双丫髻不好看？”
“墨公子又不来，不过，公主今年也有十二岁了，过两年就要议嫁了，干嘛还要梳那么孩子气的发饰？”
“那梳什么好？”十公主旁边的梳头宫女有些气不过，顶嘴道。
阿伊冷冷看着那宫女。
十公主立刻翻白眼：“我和阿伊姐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那宫女看着阿伊没有品秩，又是和自己一样是初来乍到，就觉得她和阿伊其实差不了多少的。没想到阿伊非但不讨好她们，竟然还公然在十公主面前挑自己姐姐的刺儿，她要管的是怎么斟茶倒水，宫里规矩是各家管各家绝对不能僭越，她倒好，一来就破坏规矩，这宫女气不过，就想教训她一下。
没想到触了十公主的霉头。
十公主这么一开口，她姐姐立刻上前，左右开弓给了那宫女几个巴掌。
没眼色的东西，规矩再大，能大得过主子的意思么？
“退下！”公主冷哼，一声，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晚上掌灯时候再过来，我又有个新玩意儿，正愁没人试用呢。”
十公主却没有想到，她这样一句话，却救了那丫鬟一命。
阿伊在苏瑶的耳提面命之下，早已知道，惹得主子不快，哪怕只是乜斜一眼，都要被当值的太监扇耳光，如果是呵斥，出去就要被打杀的！
其他几个女官见到阿伊如此得宠，都变了面色，暗暗心中警醒，以后千万不要得罪了这个新来的丫头！
“诶呀烦死了，这个丫头没大没小的！还敢当着我的面儿欺负你，你放心，看我晚上好好收拾她。”十公主欢快地笑着，拉住阿伊的手，坐在镜台前，“好阿伊，快帮我看看，梳个什么头好。”
“晚上的宫廷宴会，朝廷命妇都要出席么？”阿伊问着十公主。
“是啊……因为孙贵妃又怀孕了，都是来道喜的，听说你后娘祖母也要来。”
十公主说话可不顾及，直接一句后娘就出口了。她是存了讨好阿伊的心思了。
第六十二章 病
更新时间2012…10…31 23：37：33 字数：2006
火树银花不夜天。画廊深深，宫中的奇花异草并不比寻常府邸的牡丹桃花漂亮多少，只是胜在新异罢了，但凡胭脂纱花，只要沾了宫中的气味就身价百倍。只是自己的人，出了宫后，又算得了什么呢？
二十四岁，花信年华，到底还能剩下多少祈盼。
延绵的大雨带来的寒意使宫里的屋子早早就生了地龙。宫外的一切都恍如隔世。
她想象着母亲在家中过着富足的日子，想象着老夫人因为罪孽深重而坐在佛像前日夜祷告，但是夜晚仍然能被噩梦惊醒，噩梦中是否有自己和自己的母亲呢？想象着苏媚儿把成锦华气得瘫痪在床。想象着墨无伤另娶娇妻，君莫邪颓废饮酒。
你还恨么？
我何时恨过？
她惨恻一笑。她的性子，始终没有人了解过，难道是因为蛰伏了太久的缘故么？
远远传来宴席中诰命贵妇的欢声笑语，她恍恍然走到一处亭子下，她仿佛看到自己变成了白发宫女，坐在沉闷的屋子里摊开一件衣裳，把虱子一只只抓下来。
皮肤松弛，像一张揉皱了的宣纸，长满了皱纹和斑点，她慌张的伸出手，罗衫下的手指细嫩白皙。
这是一双从未和男子交握过的手，她不期然想起了她前世的夫，那个羸弱而放纵的男子。
明年花灯节，他还意气风发，那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如此朝气蓬勃。她千求万求和姐姐一起出门逛花灯，好死不死的遇见了。
她咬紧唇，与现在相比，曾经的生活也是甘若蜜糖的吧。手指轻轻颤抖着，她忽然感觉冷。从来没有过朋友，姐妹间也是充满了算计，有很多的时候，她觉得寂寞，却从未比现在更加深刻，更轻冷醒。
她眼角瞥见一个少年，比她大不了几岁的样子，干净的面孔，站在不远处，好像只是一支笔简单勾勒出的人影，他穿着一身青衫，举着油纸伞，怀里还抱着几本线装书。
“你不冷么？”少年迟疑了下，开口问着。
阿伊起身福了福，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下来，她的唇是青白色的。
少年脱下了羽缎斗篷，走过来，递给阿伊。
阿伊跪了下来，不再起来。
“披上吧。”少年坚持着。
主子赐，不敢辞。阿伊接过了斗篷，披在身上，斗篷是干的，衣服却湿透了。少年看着觉得不大妥当，但是也无计可施，犹豫着笑了起来。
“在雨地里，会伤风的。”嘱咐一般。
阿伊看着他怀中的书册，因为没有斗篷遮蔽，雨水很快打了上去，洇染了上面的墨。
“殿下，书会坏掉的。”阿伊轻声提醒。
少年看了看怀中的书：“只是本前朝的论语，坏了就坏了吧。”
黄金有价古籍无价，然而对这个贵不堪言的少年来说，却如土铛一样。
“你赶快回去吧。我也要去皇爷爷那里了。”少年好心说道，“这样的雨天，在外面呆着容易生病。”
阿伊福了一福，目送着少年远离。她有些昏沉，雨天，的确太冷了。
十公主压根没有注意到阿伊多了一件衣裳，她兴致勃勃地拉着阿伊说道着墨夫人说过的话，并且尽量不留痕迹的让阿伊说出关于墨夫人话中意思的只言片语，绞尽脑汁得想要学习一二。阿伊倦极。十公主和一般女孩儿一样娇纵任性，因为生在皇家，火爆脾气更是有增无减。
阿伊头疼欲裂，满脑子都是那少年说过的话，在雨地里，会感冒的。
金口玉言也不过如此吧。她仿佛中了咒一样，头重脚轻。糊涂的不可收拾起来。前尘往事好像走马灯一样。有时候她都有些分辨不清楚什么是眼前发生的，什么早已过去。
含含混混把十公主糊弄过去，有一个洒扫的宫女扶着，回了住处，倒在榻上便再也起不来了。
这场病来得声势浩大。她不比从前在黄府，燕窝人参随意食用。上一次挺过去的风寒，现在逐渐变成了咳嗽。
这一躺，便再也起不来了。
十公主听到阿伊病了之后，发自内心地关心，甚至亲自到了宫女们住的地方来看望她。阿伊躺在床上，头发凌乱，皮肤白得好像一张纸，若不是那若有若无的呼吸，简直就好像死人一样。
十公主看着觉得害怕。但是又不敢真让她死在屋里，她小算盘打得很响，又要用到阿伊帮她做军师，又要不让墨无伤认为自己虐待了她轻看了自己，就交代嬷嬷给阿伊找太医来看并嘱咐苏瑶好生伺候。
这宫里，哪里有姐姐伺候妹妹的道理，但是苏瑶是宫里老人了，很会做人。阿伊那天让十公主掌掴了梳头宫女的事儿早在这一亩三分地偷偷传遍了。
这宫里的主子，想要人命很容易，想让某个宫女得脸更容易。梳头宫女最后还是死了，阿伊却是后者。
即使病了，太医院的太医也不敢怠慢，一般的宫女都是一个小医官来看看就好了。而黄阿伊又是黄府嫡女，墨府订下的儿媳，更是十公主的密友，太医院早打听的门儿清，派了一个负有盛名的太医来看。
阿伊冷的厉害，每天被苏瑶喂点儿稀饭度日，一天到晚的咳嗽，帕子上竟然还咳出了血。太医开了一副方药，又嘱咐每天熬点燕窝粥，这才走了。
苏瑶可是睁大了眼睛，燕窝粥？燕窝粥可是值百两银子的，而且这丫头又是吃什么吐什么，喝点稀粥都不容易的，这么暴殄天珍做什么。
她想起来一件事情，又陷入了深思，坐在绣墩上盘算了会儿。握紧了绣拳，打开门出去寻十公主去了。
“公主殿下，太医说阿伊咳血，光吃药不大中用，要有燕窝配着才行。”
十公主正在挑缎子，听着苏瑶说，不以为意道：“你就去跟御膳房要去，每天要个十斤半斤的，给她当饭吃，你只管记住我要她早点好起来！想要什么尽管去要，不用来回。”
苏瑶喜出望外，连声应了。
第六十三章 华太医
更新时间2012…11…1 22：26：44 字数：2086
阿伊躺在纱被中，潮湿的空气让她的后背生出了一个个米粒大小的疹子，她的头发像簸箩里的络子一样纠缠在一起。每天晚上的时候，苏瑶给她喂了半碗掺了几片燕窝的稀粥，然后清饿一天。
整整月余，几乎所有人都意识不到她的存在，她安静地躺在角落里。低烧让她的意识空前的混乱。
她想着过去的所有事情，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站在点翠湖边，看着鱼儿咂喋着水面，水光泛滥中，它们红色的脊背暴露在空气里，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坐在母亲早年住的那个木楼的上，坐在窗户边的床榻上，握着母亲的手，询问着过去，并且一起计划着将来。
华太医每过一段时间来看治她，看着她瘦的脱形的样子，皮肤好像脆薄的白釉，有些于心不忍。
美貌的女子在宫中总是容易早凋的，像这样的大家千金，也只是家族政治的垫脚石。
华太医取了银针，示意苏瑶把她翻过来，露出脊背好施针。苏瑶很犹豫，她不明白为什么华太医会这么不顾男女大防的为个小宫女医治，她甚至在心中转过一些肮脏的念头，随即又在脸上浮起一抹笑。
病的要死了，管那么多也没用吧。
华太医还是不能得罪的人，大不了蓉嬷嬷问起来，用医者父母心打回去就好了。
银针刺在穴位上的酸痛感觉，让阿伊觉得忽然又回到了自己身处的地方。
一丝清明滑过大脑。
她抬起虚浮的手臂，将头发挽在一边。
没想到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只是淋了场雨而已，就病得不可收拾，如果这样就死了，拉出去埋了，谁来照顾母亲。
她伸手摸了肚兜内衬的衣兜，纸张的脆薄感还在，她稍稍安心了点。
晚上的时候，苏瑶照例来给她喂汤。几片小小的燕窝，大部分是汤汁。她喝完后，病不和往常一样歪过头再次睡去，反而反手抓住了苏瑶的手。
苏瑶骇了一跳，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阿伊咳得不成人样，松松地抓着她，抬起亮莹莹的眼睛：“妹妹进了宫，一天也没有孝敬过姐姐，反而让姐姐照顾了月余，妹妹心里真的很抱歉。这一次，妹妹可能活不长了，早就听人讲，妹妹的八字和宫里气运不合，没想到是真的，妹妹进了宫后，竟然就落得如此行迹。”说着，泪珠就沿着面颊一颗颗滚了下来。
苏瑶心里有些安慰，阿伊没有咒她怨她，死了化作鬼也会知道她的好，默默祝福她，谁听了不是心里觉得熨帖。
她可能真的要走了吧。苏瑶想，这个女孩儿到底是个良善的，眼睛也有些酸了：“别说这混话。”
阿伊摇着头，手越抓越紧：“姐姐，你去帮我求个恩典，放我回家吧。我死在宫里也只是污了一块儿地而已，又坏了风水。我也想我爹娘了。”
宫里其实早有规矩，生了病的宫女害怕过病气给旁人，都搬到冷僻的宫室中养着。阿伊是得了十公主的青睐的，没有人敢提这茬。
“这……没这规矩啊。”
阿伊摇着她的手，好像再没有力气说下去一样，一双眸子凝视着她。
这样即将油尽灯枯之人的眼神让苏瑶心尖都发颤，想了想，不是八字不合么，又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即使是皇后面前也有几分体面的，和自己这样出身的不一样；就勉强答应了。
阿伊见她点头，翘起嘴角，笑得有点调皮。她慢慢松开了手，开心地睡着了。
这样吃人的地方，多待一刻身上就会沾染更多的霉气。
傍晚时分，阿伊被送出了宫。她头上包着布帕，行走的样子好像一棵风中柳枝。
苏瑶最后看见阿伊的时候，她留下了一个灵气逼人的笑容，看得她心里发怵。阿弥陀佛，我满足你最后的愿望了，你到了阴曹地府也别怨恨我了。想起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和补养回来的越来越好的身子，她觉得心满意足。
阿伊回了侯府，在听香楼里好好睡了一觉。熏香的屋子，绣榻暖被，罗帐精秀，比宫中苏瑶的卧房强了十倍百倍，相比之下，这月余来养病的地方和猪窝狗铺差不了多少了。
而玉钗，永远地待在了那个地方，失去了选秀时的机会，她想翻身，难于登天。
阿伊忽然觉得，这就是命。
老夫人对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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