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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怂且甜-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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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的每一次,她因心中旧伤被勾起的痛苦几乎全是沉默压抑的。当今日那些眼泪伴随着她小兽般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渗出,那段阴郁苦痛的回忆就像寻到了出口。
赵澈将她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她立刻伸出双臂紧紧攀住他的脖颈,将泪涟涟的脸藏进他的肩窝。呜咽声渐有放大之势,像摔倒后爬起来、跌跌撞撞寻到温暖怀抱的孩子,用尽浑身力气,誓以泪水酣畅淋漓道尽委屈与痛意。
赵澈拥着她低叹一声,拍着她的后背,心疼轻道:“痛快哭过,那才是真的都过去了。”
他没有哄劝说“不要哭”,而是纵容地鼓励她哭个痛快。
因为他很清楚,她这些年始终在拼命淡忘那段记忆。可那长达半年“一脚踩在死字上”的黑暗时光烙在心上的伤疤与痛楚,岂是不想、不提就当真能永不再记起的?
徐静书哭了很久,直哭到太阳穴堵涨酸疼,四肢发软,嗓子也有些哑了,这才抽抽着揪住他的衣襟渐渐平复。
“喝水吗?”赵澈替她拭去面上狼狈的泪迹,温声轻询。
徐静书抿了抿干燥到发皱的唇,点点头。
温热茶水没过喉间,落入胃袋,她舒缓许多,这才靠在他肩头,哑着嗓小声解释:“其实我哭,也不只是因为难过。我在那些卷宗上,看到许多从前不知道的事,一时百感交集。”
诚如当年秦惊蛰对药童们说过的那样,这世间是有阴霾丑恶,却也始终有光。在翻阅那些卷宗记档的过程中,徐静书除了感受到陈年心伤被反复撕扯的痛楚,也感受到许多当年不曾明了的暖。
赵澈没有嘲笑她软弱善感,耐心地接腔:“什么从前不知道的事?”
“那些卷宗记档上,有……药童们被救的前因后果,”徐静书那才被泪水通透冲刷过的眸子格外潋滟,“还记录了,事实上参与过营救的每一方。”
除了她以往知道的大理寺与皇城司外,还有下令让皇城司卫队强冲甘陵郡王府、掷地有声说出“搜查甘陵郡王府引发的所有后果由我钟离瑛承担”的柱国神武大将军钟离瑛;
有急令大理寺不惜一切的代价与皇城司联手进入甘陵郡王府搜集证据的赵絮;
徐静书甚至还看到,当时驻扎在京郊的甘陵郡王府兵闻讯试图进城,执金吾慕随果敢下令调了北军将他们挡在城门之外。
虽这些人当初下达“强搜甘陵郡王府”的命令,最初都只是因察觉了甘陵郡王疑似叛国通敌的种种罪行,那时所有人都没想到甘陵郡王府后院暗室内竟关着十几个快被放干血的孩子。
但对获救的药童们来说,若当初没有这些人赌上仕途前程果决下令,他们的结局,大约就是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死去。
那样的话,大约等他们成了白骨都不会有人发现,这世间曾有这些孩子存在过。
时隔数年后,徐静书终于彻底清楚地知晓,当年自己和受难的陌生小同伴们的获救背后,竟有这么多的人,做了这么多事。
这些人与秦惊蛰一样,都是涤荡黑暗阴霾的光,是给予孱弱无助者生机与希望的,最温柔又最强悍的庇佑。
无论哪朝哪代,这世间从未有过至善完美,但绝不是不美。
因为总会有这样的人坚定地站在无人察觉处,拼尽全力,却沉默无语。
*****
经过了酣畅淋漓的痛哭宣泄,又一番感慨喟叹,徐静书总算缓了过来。
见她总算好些,赵澈才放下心来:“这次专为秦大人开这会审,虽是三法司主审,但陪审是以各州世家派来的人为主,还会允许一些普通百姓旁听。那些陪审中的大部分人这几年一直在试图用这案子打垮秦大人,以便让百姓相信她是个刚愎冷酷、滥用极刑的酷吏。只要百姓相信这一点,就会觉大周律的法度威严不过是因执法者心性而异的,如此律法的公信力便荡然无存了。并且,在这案子上始终站在秦大人那边的皇帝陛下及朝廷也会大损威望与民心。”
徐静书认真想了想他的话,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所以,这会审其实是三法司所代表的法度公允与朝廷威严,与陪审的地方世家较劲?双方都想通过这事将民心舆论争取到自己那边。到时若要帮着秦大人论定清白,争取主审官、陪审的理解认同其实没用,真正需要说服的是那些看热闹的百姓。”
“聪明。”
赵澈笑着在她鼻尖上轻弹了一下,惹得她红着眼娇嗔瞪过来,这才接着道:“若掰扯法条律令,三法司官员听得懂,陪审们最少也能听个半懂,但全是做白工。且不说寻常百姓能听得懂几句法条律令,便是听得懂,也没几个人会耐烦细听,更不会有兴趣去深想其中对错。”
毕竟对大多数百姓来说,只要自己没犯法,律法这件事同自己就没太大关系。法条律令枯燥艰深,不能吃又不能穿,关心它做什么?
“懂了,我最早想的应对之策打根儿上起就偏了。那我得停下换换脑子,想想怎么让不耐烦听法条的百姓理解‘秦大人处置这案子没有滥用酷刑’这事。或许可以请教阿荞?”
徐静书是个能讲道理的人,并不会因为别人指出她的错误就跳脚狡辩,反而开始积极想办法改正错误了。
“哦,对了,你往后若觉得我哪不对,直接说就是,我不生气的,不用这么小心翼翼迂回着说。”她从赵澈的腿上站起来,捋了捋裙摆上的褶皱。
“好。那我现在就要直接说一句,你眼睛开始肿了,”赵澈跟着她站起来,“嗓子也哑。要不将事情先放放,去洗把脸再躺下歇会儿?”
“好,”徐静书尴尬红了面,揉着眼睛跟着他走出去,压着沙哑的软嗓嘀咕道,“很肿么?我是说看着你怎么变小了点……呃!”
她捂着鼻尖皱眉看着前头突然停下的赵澈:“走得好好的,做什么突然停下来?”
赵澈没答她,只是向书房外的廊柱那处道:“贞姨。您过来了怎不直接让人通传?”
虽这时节还秋高气爽,外头并不冷,可让长辈站在外面枯等总是不合适的。
徐静书一听是孟贞,赶忙从赵澈身后探出头:“贞姨……”
牵着小六儿站在廊柱前的孟贞噙笑冲她点点头,颊边有诡异绯红,看上去似乎有点尴尬:“我也刚到不多会儿,正要叫人通传。小六儿差不多该准备开蒙了,所以今日想来与殿下商量商量,看为她择哪位开蒙夫子合适。”
“表姐眼睛眯起来啦!”小六儿捂嘴笑起来。
徐静书被这小小姑娘笑得不好意思了,便道:“那你们谈,我先去……洗个脸。”
说完对孟贞行了个晚辈礼,红着脸走了。
“还笑?不是教过你要改口叫大嫂么?”赵澈对那个最小的妹妹随口笑言后,又对孟贞道,“贞姨,进书房坐下说吧。”
孟贞近前两步,又将小六儿拉到跟前捂住她的两只耳朵。这才尴尬又严肃地对赵澈道:“虽你如今是殿下,可有些事,我还是得说你两句。”
“贞姨请讲。”赵澈茫然蹙眉,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虽说新婚燕尔,浓情蜜意克制不住是常情,”孟贞压着嗓音,小心地左右看看候在廊下的侍者们,确认无人偷听,这才接着道,“但你为人夫婿的总该多些体谅怜惜。这大白天的,就在书房,你也真下得去手!她嗓子都哭哑了!”
先时徐静书裙摆上的褶皱,微乱的鬓发,红肿的双眼,绯红的面颊,沙哑的嗓音……
这些细节在孟贞看来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眼前这不知节制的小子真是太禽兽了!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按说长辈不合适多嘴小夫妻的房中事,但徐静书也算是孟贞看大的,孟贞向来都护着她。
这下轮到赵澈尴尬红脸了:“若我说,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您信吗?”
真是有冤无处诉,有苦说不出啊。
第九十六章 。。。
痛痛快快哭过一场后,徐静书终于能完全彻底地将自己从“药童案”中抽离出来; 站在真正冷静公允的立场将卷宗再次详读一遍。
这一遍; 许是因为摒除了自身杂念的影响,她渐渐就从中看出了些许从前没有察觉的异样端倪。
徐静书指尖点在卷宗上; 虽脸色有点白,眼神却澄澈坚定; 面对这个案子已不像之前那样难受了。“欸,当年在甘陵郡王府被捕的几个方士的供述是,当初每日从药童们那里取的血; 加起来约莫有将近五碗。”
虽她自己也是亲历者; 但被关在暗室的那半年里她多数时候都是混混沌沌的; 只知道自己每日会被人灌药,通常每隔一两天被取一次血。至于别的小同伴是否也是这样; 她并不清楚; 所以之前一直没想过“每日总共到底取走多少药童的血”这个细节。
对面桌案上的赵澈放下手中的笔; 抬头望过来:“怎么?”
“你想; 他就一个人; 每天喝五碗血不是很奇怪吗?”徐静书蹙眉抿了抿唇,端起手边茶盏,恨恨咬牙; “这分量难道是一日照三餐喝; 完了还加两顿宵夜?!”
虽还没理清这个细节具体古怪在哪里,但徐静书直觉这背后有惊天秘密。
赵澈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指节轻叩桌面; 垂眸浅笑:“储君之前交付这差事给你时,除了让你力证秦大人没有滥用极刑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交代吗?”
“她说让我把矛头往……”话说一半,徐静书惊恐地瞪眼看向赵澈,才咽进去的那口热茶仿佛哽在喉间下不去了。
当时赵絮让她在摘出秦惊蛰后,把矛头引向帝后层面。那时赵絮说,“再之后就是皇帝陛下与我的战场了”。
见赵澈神情沉重地略略颔首,徐静书放下茶盏,开始无助而疯狂地乱薅自己的头发,口中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
“皇后陛下?!那些血分给皇后陛下了?!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是皇后陛下呢?”
在徐静书朴素的观念里,能成为“皇后陛下”的人,虽不至于就事事完美无缺超脱于凡人之上,但再怎么说也不该荒唐到这种骇人听闻的地步。
徐静书已震惊到无以言表,将自己精致的发髻刨得一片凌乱,步摇、珠花欲坠不坠。
“这事,皇帝陛下知道么?”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赵澈叹气:“不然你以为,为何从武德元年下半年起,皇后陛下就‘玉体违和’,数年未在公开场合露面?”
公布并处置皇后陛下的罪行,背后牵扯的事情可比当初处置一位郡王要复杂得多,一着不慎,甚至可能引发朝局大动。这点徐静书还是想得到的。
“难怪储君说,之后就是皇帝陛下与她的战场。”她神情复杂地望着赵澈。
赵澈的神情比她更复杂:“别薅头发了,求你。”
他有预感,等会儿出去时,大概又要有嘴说不清了。
*****
随着赵诚锐的离开,信王府内的人与事竟愈发井井有条了。
三公子赵渭一边思索着“来年究竟是考官还是考国子学”的大难题,一边经营着他那间神秘的小工坊。接连出了“十二小人儿报时钟”、可用于精密测距的矩形十字仪等奇巧物事后,不知怎的就引起了少府铸冶署与工部的关注,据说近来已接受这两府出资委托,正在尝试钻研一种可用于官驿载客的“记里车”。
四公子赵淙在明正书院的学业非常顺利,虽做不到六门甲等,但在学子中也算拔尖那拨,将来考国子学应当是十拿九稳的。
小五姑娘赵蕊结束在神武大将军钟离瑛门下受教的生涯,准备来年投考雁鸣山武科讲堂,显然将来是有志向从戎做小将军的了。
而小六儿赵蓁则拜到“京南罗氏”四姑娘罗悦凝门下受教开蒙。
“京南罗氏”是前朝望族,祖上出过帝师,出过龙图阁大学士,还有画像挂在凌云阁的功勋名将。到前朝中期逐渐淡出朝堂以行商为主时,又接连出了几代举国首富,还出过一位与夫婿共同执掌藩地军政大权的王妃,这位王妃的长女还是位名载史册的大鸿胪卿,立下过“带领十六人使团沿海上通路与近二十国建立邦交”的辉煌功业。
如今“京南罗氏”虽仍以行商为主,在朝局中却也有一定特殊地位,且这个家族在学养上的传承亦不容人小觑。四姑娘罗悦凝便是如今最年轻的学士,赵蓁能拜在她面前开蒙受教,能学到的东西显然很多。
自小六儿开蒙受教后,孟贞也就彻底闲下来了,毕竟赵荞的说书班子和她带人办的那份杂报渐有向各地开花之势,也不需她这个做母亲的操心什么。
于是孟贞便与徐蝉一道,出人意料地去了原国子学祭酒郭攀卸任后在镐京北面远郊顺承县开办的私家书院,成了那书院里年纪最长的新进学子。
等远在钦州的赵诚锐收到赵澈传来的第一封“礼节性”家书,看到这种种,那脸色,真是百般滋味都在了。
没了他的信王府,不但不像他想的那样鸡飞狗跳一团糟,反而欣欣向荣,连那两位在他看来早已让人索然无味的伴侣,都生机勃勃如回年少。
*****
到了九月中,徐静书就结束了休沐,重又开始每日前往光禄府点卯忙碌,但私下里也没停止继续琢磨会审讼辩之事。
她在散值后回柳条巷找了赵荞几次都扑空,最终不得不揪着赵澈衣袖去了城西夜市,找到正在“馔玉楼”某间花阁里忙事的赵荞。
“馔玉楼”徐静书之前是来过的。四月里武英殿庭辩大胜当晚,赵澈就是在这里给她订的小宴。
花阁里有好几个看来像是赵荞手下的年轻男女,似乎正在向她禀什么事。
“大哥,大嫂!你们先坐,我马上就好!”赵荞中气十足地招呼一声后,又低头拿炭笔在册子上记只有她自己看得懂的“天书”。
徐静书与赵澈倒也不催她,在小圆桌旁坐下,耐心等她忙完。
赵荞又低声问了几句,飞快写写画画后,便让那些手下们先行退下了。
“扰你做正事了是么?”徐静书有些抱歉。
“咳,他们在坊间搜罗各种趣闻轶事、大小消息,每日都要来找我回禀的,碍不着什么事。”赵荞笑嘻嘻起身,拎了裙摆去吩咐门口的人添茶果点心。
“你怎么知道阿荞在这里?”徐静书好奇地看向赵澈,“她在这里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客人。”
赵澈握拳抵唇,轻笑:“这里如今算她的地盘。”
赵荞回身正好听到这句,叉腰笑得猖狂,口中却谦虚:“不敢不敢,眼下只一半算我的。”
“一半?”徐静书疑惑地以指尖轻点下唇。
“我打最开始就想盘下这里,方便搜罗消息么。可我手头紧巴巴,父王本就不高兴我做这行,不管我死活的。最后还是两位母亲和大哥贴了我些,加上我手头攒了多年的零花钱,又卖了些首饰,加起来就够买下这里一半。还好这家东主名下产业多,本也是愿意把这里转售给人的,我就和他家谈好先付一半,等我把剩下一半尾款付了人家才会将契书过给我。”
听赵荞这么一说,徐静书立刻道:“姑母和贞姨给我的嫁妆里有的大概五百金,我没动的,给你付尾款用,够吗?若是不够的话……”
她看向赵澈:“我记得你说过,玉山夫子有帮忙打理一些产业,如今已经在赚钱了?还有之前皇帝陛下和储君给的封赏,除了那些瓶瓶罐罐珠宝古玩,有金银么?”
她这新任信王妃完全是个吃粮不管事的,府库账册她到如今都没看过一眼,也不懂自家府中如今到底还有多少现钱。
赵澈还没答话,赵荞先乐坏了:“动什么府库?别逗了,你是要帮我把这条街买下啊?”
她乐不可支地坐下,摆摆手:“两位娘亲和大哥帮衬我一半就很好了,剩下的我慢慢挣。若年底之前能谈妥通路将我那杂报卖到允州、淮南、庆州、上阳邑,最多到明年夏天就够付尾款啦!对了,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哦,对,”徐静书赶忙点点头,“我特地来请教你一些事的。”
她简单说了朝廷要开会审的事。
赵荞听得眼前一亮,拿起笔唰唰唰又开始写写画画:“几时开啊?主审官谁啊?陪审……”
“笔放下,”赵澈淡淡笑瞥她一眼,“朝廷还没定下日期,这事现在还不能让你拿出去讲。”
“你要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赵荞不太敢和兄长讨价还价,就转去向徐静书卖乖,“但你得答应,只要日期一定下来,记得立刻告诉我噢!”
“好,成交,”徐静书笑眼弯弯,“我要给秦大人做讼师,如今正在做准备。到时是这样的……”
她言简意赅说了会审时的局面,又说了自己在筹备中的困惑。
赵荞虽读书不行,脑子却灵性得很:“懂了。你意思就是,到时的成败,主要在于你能不能让旁听的百姓明白,‘秦大人当年那样处置是合理合法,并非滥用极刑’,对吧?”
“对,”徐静书扁扁嘴,“我若将案情抽丝剥茧,再比对法条,那寻常百姓肯定不耐烦听。”
“那当然,就算耐烦听,他们也未必听得懂,”赵荞一手环在身前,一手摸着下巴,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寻常百姓真正关心的哪是药童案隐瞒了些什么,说穿了他们想知道‘秦大人到底有没有滥用极刑’而已。旁的事,你就讲出花来他们也听不进几句的,案情不用讲那么复杂,法条么简单说清楚就行,你就该着重讲讲当初为什么判那极刑。”
不得不说,赵荞这些年在市井间还真不白混,对寻常百姓的所想所愿非常清楚。
与赵荞谈过这回后,徐静书脑中彻底清晰了。
第九十七章 。。。
武德五年十一月十二,由御史台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分别派官员联席主审; 三等以上封爵勋贵、宗亲、各州府世家派员出席陪审; 在大理寺外特意起的高台上,展开对“大理寺少卿秦惊蛰在武德元年药童案中是否有滥用极刑以及渎职之罪”的会审。
说是会审; 其实也是公审。闻讯而来的百姓密密匝匝站在皇城司卫戍列阵隔出的警戒范围外,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台上发生的一切。
主审官让人简单重述了当年甘陵郡王案后; 淮南程氏家主以“淮南百姓”的名义,率先站出来针对秦惊蛰发难。
庆州方家也用了同样伎俩,张口就是“庆州百姓对此深感不安”。
接着; 滨州、吉云州等几地的人也站出来跟进。
最后; 遂州方面派来的资深讼师同样以“遂州百姓”的名义; 补刀控诉:“所以,秦少卿在案情含混不明有所隐瞒的前提下强硬妄动极刑; 处置的还是帝后所出的一位郡王; 手段之酷烈实属罕见; 这难道不是用典过重吗?试想; 她连对帝后所出的甘陵郡王都能用此重刑; 若换了是平常百姓,又将是怎样下场?”
在这些人接连不断地推动下,围观的百姓已开始交头接耳、窃窃议论起来; 再看向秦惊蛰的目光就都有几许复杂意味; 气氛渐渐转往对秦惊蛰不利的方向。
徐静书看了一眼身旁的秦惊蛰。
身着常服的秦惊蛰坐在主审台下右手侧,没有半点受审者该有的颓丧低迷,更没有因为处境不妙而生出慌乱。她就冷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粉墨登场; 唇角勾起洞察一切的泠然笑弧,镇定得仿佛她才是今日的主审官。
许是被她感染,徐静书也忍不住跟着弯起了眉眼。
这是大周立国以来首任大理寺少卿,是众人口中的“芙蓉罗刹”,五年来审过的大小案件不知凡几,向来只有人怕她,没有她怕人,这点场面还真不够她瞧的。
之后,允州、利州、沧州、临州、上阳邑等地派来的人也分别出来发表了意见,措辞态度上倒是比之前那拨人要中立许多,主要是针对“药童案”被模糊的细节讨个明确说法。
随着主审官抬手示意,徐静书扭头对上秦惊蛰的目光,向她露出一笑,而后,从容登场。
徐静书今日未着试俸官袍,也没有王妃华服,仅一袭粗布素衣,领口、绣口朱绣滚边,嫩生生小脸上无脂粉妆点,周身无佩饰点缀。
就像从高台之下误闯到这个场合里来的一个俏丽却平凡的懵懂少女。
她没有看主审官,也不看对面那些虎视眈眈等着挑她错处,以便群起而攻之的陪审。
她旋身面向高台下的围观百姓,苦笑摇头:“方才有好几位大人说,当年秦大人对甘陵郡王极刑处置之举,让天下百姓不安、惶恐,却敢怒不敢言。可是,你们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她目光逡巡过下面围观的人。平和,柔软,澄澈。
“武德元年公审甘陵郡王时,也是在这里搭的高台,”她轻轻以脚尖点点脚下的高台,又抬起手,掌心朝上,指指台下某处,“那天,我就站在那里。那时的我就是‘你们’中的一员。我这人天生记性好,我记得很清楚的是,那天秦大人宣布对那人判处极刑时,我们分明全都在拍手称快!”
俗话说“贵人多忘事”,其实平凡的芸芸众生才是最健忘的。因为成日都在为养家活口、吃饱穿暖而奔忙,哪里真有闲情去清楚记得那么一桩与自己没有切身关联的案子?
正因为记忆模糊,才会轻易被人引导、利用。
“药童案隐瞒了什么,我们先不谈。方才大家都听到了,当年甘陵郡王是‘数罪并罚’,这意思就是他犯下的罪行多了去了!当年秦大人当众宣布过他所有罪状的,大家应该还记得,他被处以车裂极刑,从来就不仅仅只是因为药童案!违抗圣谕、私调府兵、意图谋害重臣这些就不说了,听起来和咱们寻常人干系不大。可他炮制的‘京南屠村惨案’,大家都忘了?镐京南郊钟村一百多个手无寸铁的村民,在睡梦中被甘陵郡王的爪牙屠戮殆尽!”
“他在雁鸣山上埋了那么多黑火意图诱杀贺大将军时,山脚雁鸣山武科讲堂里还有一百多个十来岁的学子!若不是贺大将军和雁鸣山讲堂的几位典正处理得当,恭远侯随后又带府兵赶到控制住了局势,整个雁鸣山前山都会被炸成废墟,那一百多个孩子就将灰飞烟灭!”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他通敌叛国!在复国之战打了十几二十年,刚刚才驱逐了入侵之敌、收复故土河山的武德元年七月,通敌叛国!那滢江里还飘着阵亡将士和枉死百姓的尸骨!无数至死不得归家的亡魂还在天上看着!”
“凭这种种所作所为,不够他死吗?!”
徐静书红了双眼,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大声地说这么多话。
这一次,她没有抖腿。而是全身都在颤抖。
此刻她通身的颤抖绝不是因为恐惧或畏怯,而是台下众人的高声应和。
该死!
小姑娘你说得对!
秦大人判得没错!
他们虽不懂律法,不明白朝堂争斗中的那些博弈与手段,甚至记性还不大好,时常稀里糊涂被人利用。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始终秉持着最朴素最温厚的是非观在看待这世间百态。
*****
徐静书慢慢转过身看向高台左手侧从各地赶来的陪审们。
“《圣政》开篇第一卷 ,第十二页第七行:叛国罪为首恶罪行之一,当以车裂处之,以儆效尤。诸位大人,请问谁要站出来为甘陵郡王喊冤?”
对面半晌没人吭声。
徐静书略抬着下巴,红着眼睛瞪着他们。一直瞪着。
良久的沉默后,淮南程氏家主清清嗓子,沉声道:“但《圣政》中可没说能对一位皇子处以车裂,也没说是‘当众’车裂!”
“‘以儆效尤’四个字,程大人不会不清楚吧?请您指教,若不当众,该如何儆这效尤?”徐静书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透红的眼底已涌起一种锐利的锋芒。
她的对手乱中出错,露出个致命破绽而不自知。
不幸的是,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兔子徐静书,而是,猎人徐静书——
“且不提秦大人在判赵旻极刑之前,皇帝陛下已下诏废其为庶人。单就《圣政》这条律法来看,也没说过‘百姓犯不得的叛国大罪,皇子却犯得’!”
这掷地有声的惊天一言,台下百姓大都已非常清楚自己该站在哪一边了。
她这句话没有晦涩艰深的律法与玄机,却是所有百姓想说而说不出的心里话。
虽谁都懂这世间并不可能事事公平,但叛国这样的大罪,寻常人该被车裂,皇子就可免?没这道理啊!台上小姑娘都讲了,律法没这么说!
对面见势不妙,有好几人同时站起来,急急圆场救火:“今日也没谁要给甘陵郡王翻案啊!会审所要定论的,不是秦少卿在药童案中有所隐瞒这事是否有渎职之嫌么?”
主审台上的三法司官员一番合计后,由刑部官员出声导回正题。
于是对面又重振旗鼓,依次站起来揪药童案被隐瞒之事。
他们提出的大多数质疑点都没有超出徐静书预判过的范畴,应对起来可以说是毫不费力。
“秦大人为什么要隐瞒?”
徐静书笑得很冷,抿了抿后,说出了原本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有勇气当众宣之于口的秘密——
“因为甘陵郡王听信那些走歪路的方士糊弄,以为用这些孩子的血炼出来的药可解百毒、长生不死!他们每日被灌药、取血,长达半年!最后能活着被救出的就那么十几个了!”
“若诸位今天非要逼得秦大人当众公布那年的药童名单,不是不可以,但是,”徐静书以冷厉的目光扫视对面那些人后,再环顾围观呆若木鸡的围观人群,“请在场各位今日赞同公布名单的人先签生死状。数年过去,药童们的血早已于常人无异,但这消息一出,绝少不了心怀歹念的人会想拿他们的命来试试!若将来药童名单中的任何一个死于人心歹念,今日要求公布名单的人全都以同谋杀人罪论处,你们敢吗!”
天空有浓云滚滚,似要落雪了。
大风呼呼刮起来,徐静书的衣摆迎风鼓张,这使她看上去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凛凛威势。
明明她提的这个要求毫无道理,便是大家都同意,主审官也不会同意。但陪审中的那些人竟无一人出言反驳她这荒唐狂肆之言,台下百姓也是纷纷摇头摆手。
只有庆州方家还想搏一把,以不大不小的音量道:“既你说那些孩子的血有那般效用,而名单又只秦少卿一人知晓,那谁知会不会早就被……”
他没将话说完,留了一个格外引人深思的恶毒余地。
这是想让百姓去猜疑,秦惊蛰一直不愿吐露药童名单,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在取用那些药童的血。
这些人真的很擅长“杀人先诛心”这招。
人群中,有一男一女两个长帷帽遮至半身的人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臂。
冬寒已至,他俩却不约而同地穿着宽袖衣袍,内里竟像特地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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