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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门-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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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奶奶和伯父怎么样?”荃妈将虞景明迎进家里,虞景明压低声音问,灯光下,荃妈的两眼已经红肿了。
  “老爷在书房待客,事情一发,老爷就联系了自治公所的李总董,以及商会的李大公子他们,李总董已经来了,商会的李公子之前去了南京,现在正兼程的往回赶,怕是要到天亮才到……”荃妈说着,又愤愤的道:“景明,你说这什么世道,衙门的大人们也太过份了,二公子死了不说,衙门还说二公子私通革命党,若不是各大学校纷纷起来响应,只怕连老爷都要被衙门的大人请去喝茶了,这真是没天理了。”
  虞景明紧紧的抿着唇,她也不是很懂,但二哥说过,这个时代,中华民族在崛起的道路是要用血铺就的,二哥做了他想做的事情,而未来的道路还要千千万万人前仆后继。
  虞景明想,这回二哥的死大约也指引王大伯走上了一条他一直犹豫不决的路。这点从王大伯在接到二哥出事,除了通知李总董外,就只通知李泽时便可以看出。
  不管是流弹还是什么,王家二哥总是死在朝廷军警枪下的,这事儿总要找朝廷讨个说法,所以王大伯一接到二哥出事的消息,第一个就联系了李总董,是要通过李总董传递,表明王家的态度。
  李公子那边,他做什么的王家大伯这边是心里有数的,这个时候紧急联系,想来就是有了决择。
  惊雷起龙蛇。
  虞景明想着,荃妈红着眼眶继续道:……大奶奶哭晕了几回,请了大夫喝了一碗安神汤,这会儿才躺下了。”
  “那二嫂嫂呢?”虞景明又问。
  “事发之后,二少奶奶一起痴痴的坐在二少爷的书房里,不吃不喝也不动,任谁劝都无用,纤纤小姐和汪少奶奶一直在陪着,如今家里一应事物,全是大少爷,大少奶奶和三少爷在周全。”荃妈说着。
  “好。我先去看看二哥……”虞景明说这话时,声音哑的发沙,眼睛也酸涩的睁不开似的。
  三鞠躬,上香,那香烟在上空袅绕,虞景明吸了一下鼻子,她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到寒冷,世道真是乱了!
  虞景明走进二哥的书房。冯绍英看到虞景明进来,先是嘴角咧了咧,然后那眼泪就没知觉的滑落……
  任何言语的劝慰作用都不大,只需要相陪,虞景明陪着二嫂嫂直坐到深夜。
  外面万家灯火,不晓又有几多离散?
  “那我就告辞了。”天晚了,汪莹莹告辞,却有些担心的看着冯绍英,两人自读书时就一直是最好的朋友,见冯绍英这样,汪莹莹也是不放心。
  “没事,我能撑过去的。”冯绍英挥挥手。
  “放心,这里有我。”虞景明道,起身送汪莹莹出门。
  “我当时正约你二嫂嫂在一家咖啡店里喝咖啡呢,谈到我公公打算把荣兴一些不计名股票转让时,就接到了你二哥出事的消息,你二嫂嫂当时就瘫,谁能想到这好好儿的,就突然出现这种事情呢……这大约就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吧。”虞景明送边汪莹莹一路往外走,边听汪莹莹说当初的事情。
  虞景明听得出汪莹莹说这些话时特别有感触,大约也是跟董家最近的境遇有关。
  “怎么,董先生要卖荣兴股份。”虞景明听着话里,便有些好奇的问。
  “嗯,是一些不记名的股份,原先也是准备给一些背后关系的……”汪莹莹叹气,这回她公公也是孤注一掷了。
  “那原先我二嫂嫂怎么说?”虞景明问道。
  “你二嫂嫂说帮我问问。”汪莹莹道。
  “哦……”虞景明想了一下道:“那这样,我拿一部份吧。”虞景明说。
  “好的呀。”汪莹莹高兴的点头,王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这种事她以后自也不好再麻烦绍英了,虞景明能接下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虞景明做这个决定也是兴之所至,做了决定之后却又觉得是神来之笔。
  不记名股票大多数时候也就分分红,但一但数额积累到一定程度,对公司却是有监督权的,二妹既然把虞园交给了她,再加上玫瑰手里也是有荣兴股份,如此,她拿住一些荣兴的股份也算是一个备用。
  送完汪莹莹,虞景明回到屋里,二嫂嫂精神实在是倦了,这会儿正歪在床上半梦半醒。
  虞景明小心的给她掖了掖被子,一边冯纤纤已经缩在她脚头睡着了。“叮呤呤……”一阵电话的铃声在静夜里尤其刺耳,但很快就停了。
  “喂,找哪一个?哦,找老爷啊,在的,还有李总董?也在的……”外面是荃妈接的电话,电话竟是找李总董的。
  这大半夜里,王家又是发生这样的事情,而这时候还打电话到王家找王伯父,还找李总董?虞景明脑海里不由的闪过一丝念头,只怕是不晓得哪里又出事了。
  外面脚步声渐远,然后又一阵脚步声响起。
  “什么?德三死了……南汇发生了暴动……”门外,接电话的人惊叫出声,是个陌生的声音,大约就是李总董。
  李总董的话让虞景明几乎惊跳起来,不过也就瞬间,她又放松了,讶然之余,倒也没有太奇怪,南汇之局本在她的预料之中,如今是终于暴发了。
  南汇的乱局就在这个惊雷之夜揭开了……
  ……
  法租界的小公馆。
  玫瑰是下半夜里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茉莉打着哈欠去开门,没一会儿,荣伟堂就推门进来,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件,头发也湿漉漉贴在额头上。
  “呀,大少爷,这雨夜过来怎么不晓得打把伞,这一身都湿透了。”茉莉连忙去给荣伟堂拿毛巾擦了头发,又拿了干爽的衣服给荣伟堂换了,还忙着转身去冲茶……
  只显然荣伟堂根本没有这些心思,直往玫瑰的房里冲,连带着撞翻了端在茉莉手城的茶。
  “哟,准新郎官来啦,稀客呀,不是说这段时间不往来的吗?如今,这大半夜的跑来是个什么意思?”玫瑰披了厚厚的睡衣坐了起来,看着荣伟堂一脸嘲讽。
  “我没心思听你冷嘲热讽,告诉你,南汇出事了。”荣伟堂的心这会儿跟热锅里的蚂蚁似的,没好气的冲着玫瑰道。
  “南汇不出事才怪了呢,这有什么稀奇的,意料之中啊,德三这会儿头大了,你也算出口气了。”玫瑰伸着手,欣赏自己的指甲,就在今天下午,上海道和上海县自治公所公布了各乡自治公所的筹建地点,南汇乡自治公所还是在原来的桥头位置,如此,这段时间一直跟南汇西头死磕的投机者自然是血本无归,德三这会儿该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了。
  “德三死了,上吊的,这回不仅仅是投机者闹事,还引起了乡民暴动……这些人到处打砸抢烧,荣兴的人都被赶出了南汇了。”荣伟堂脸跟黑锅似的道,现在南汇已经完全失控了。
  “什么?那咱们桥头买下的那一片房产呢?”玫瑰这时哪里还坐得住,整个人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抓住荣伟堂的胳膊一脸紧张的问。
  “烧了,全烧了……”荣伟堂面皮直抽的说,这会真正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
  玫瑰瞪着眼,一把揪着荣伟堂的领子,两眼瞪着,咬牙切齿的问:“怎么会这样?”那神情就象一个输光了家产的赌徒。
  她和荣伟堂的布局,南汇西头是个烟雾弹,这个烟雾弹由上海道那个师爷传到德三的耳里,德三自然不会有任何怀疑,再加上她前期抛砖引玉,引得虞家二房的投资,如此,德三对于新地址就建在南汇西头自然是深信不疑。
  此后,德三凭着前期的运作,拉拢了好些人,这些人自然以为得到了内幕消息,将原先在南汇桥头一带并购的土地和房屋出售后,买进或者直接侵占了南汇西头的地产和房产,而德三等人出售的桥头屋产就被玫瑰神不知鬼不觉的购买了下来。
  按玫瑰的预计,等到南汇乡自治公所仍按原计划地址筹建的消息一出,西头的地价会迅速贬值,而她手里握着的桥头屋产则会继续升值,到那时,跟着德三的那一批人只怕恨不得吃了德三,而德三却只能哑巴吃黄连,他的消息来路本来就不正当,再加上包括上海道,自治公所,以及荣兴这边都一直在呼吁大家理性,如此,最后的一切后果就由德三承担。
  而事实也如他们所设计的这样,南汇的那些乡坤吃了这么大的亏,如何能饶得过德三,德三也晓得他的处境,一时没抗过,上吊了。
  整个过程到这里,都是玫瑰和荣伟常布局,一路走来也是按部就班,如果之下还按两人的预计发展,那么玫瑰狠赚了一笔,荣兴也顺利筹建自治公所,一切各得其所。
  可谁曾料,最后却失控了,从来没入得他们眼里的南汇乡民突然暴发了,这一场暴动将他们几个月的谋划,一大笔资金全烧掉了。
  “虞景明果然其精如鬼,早晓得如此,长青撤资的时候,我们也撤好了……”荣伟堂脸皮一阵抽,这回损失他都有些抗不住了。
  玫瑰也咬着嘴唇,她想把虞二姑娘坑在沟里,没想到最后没坑着虞二姑娘,倒是她自己玩火,反烧了自己……这一把,她又输给了虞景明。
  “不对,咱们还有机会,那李泽时不是一直在鼓动沈先生李先生他们筹建上海商团联盟吗?这回这样的大事,正是他商团联盟立旗之时,我们占着地利呀,如果我们商团先李泽时一步平息事态,到时便可以跟李泽时谈判,加入商团联盟,至少也能谋一个大队长的职位吧……”玫瑰咬着嘴唇道。
  玫瑰这么一说,荣伟堂眼睛一亮。
  “我这就去。”荣伟堂转身就出了小公馆。
  夜,惊雷震震,大雨滂沱,新年伊始,一边学生游行,一边南汇乡民暴动,今年绝对是一个动荡之年。
  ……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情浮比鱼蛮
  南汇的事情终于暴发了,这本在意料之中,只不晓得最后是哪家欢喜哪家愁。虞景明守着王大奶奶和冯绍英,已是下半夜了。
  “书房门前一枝梅,树上百鸟对打对,喜鹊满树喳喳叫,向你梁兄报喜来……”
  “兄弟两人下山来,门前喜鹊成双对,恭喜贤弟一路平安把安归。”
  “出了城,过了关,但只见山上樵夫把柴砍……”
  “起早落夜多辛苦,打柴度日也很难。”
  “他为何人把柴打?你为哪个送下山?”
  “他为妻子把柴打,我为你贤弟送下山。”
  ……
  不晓得哪家的留声机这大半夜里竟是在唱着梁祝,喜庆的调子衬着王家的悲凄更让人忍不住落泪。
  冯绍英是痴痴的坐了一晚,王大奶奶是哭了晕,醒了又哭,两人一天里,除了被强迫喝了点米汤外,竟是粒米未进,走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着日子,替走了的人看日升日落……
  候着王大奶奶迷迷蒙蒙睡下之际,虞景明便出了屋里,准备让人去厨房里弄点暖胃的小米粥,人是铁,饭是钢,再怎么也得劝大奶奶和二嫂嫂吃点东西。
  只刚走到花厅门口,对面的走廊一人几乎是大步流星的过来,走到近前,借着灯光,虞景明才看清来人正是李泽时。
  一些时日不见,这人更是意气纷发。
  “来啦……”虞景明打招呼。
  “来了!”李泽时点头。
  俱是平常的招呼,两人象认识多年的老友那么随意,又象是擦身而过,萍水相缝的人那么淡然,两人心里也都明白,既然做出了选择,就没必要迟疑。
  两人如此点头而过,虞景明看着李泽时进了王柏权的书房。
  荃妈这时过来,虞景明跟她说小米粥的事情。
  “我这就去端,粥一直就煨在火炉里呢。”荃妈红着眼眶招呼人一起去了厨房。
  虞景明就站在花厅的门口,花厅外是长长的走廊,廊外是一个小园子,正是丑末寅初,那天光正如《三春景》里说的那般渺渺茫茫,恍恍忽忽,密密匝匝的……远处,钟鼓楼悠悠的钟声传来…
  “虞大小姐,外面有人找。”一个王家的下人匆匆过来跟虞景明说。
  虞景明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大半夜里来找她,必是大事,心里不由担心,这不晓得又是出了什么事了,不由加快脚步,随着那下人到了门房,却是小桃带着田先生坐在那里,田先生身边还有一个中年男子,面目跟田先生有些相似。
  “小桃,田先生,出什么事了?”虞景明一上前就迫不急待的问。
  “可有僻静房间叙话。”田先生连一句客套话都没说,就急切的问。
  虞景明自然晓得轻重:“随我来。”便将几人带到花厅边上的一间小厢房。这间房是她平日过来时,留给她休息的房间。
  “南汇事件想来大小姐已经听说,这是我堂兄田寄,这回各方投机者在南汇炒房炒地,却枉顾当地乡民的利益,乡民一时激于义愤,本是想起来抗议,为自己争取利益,只是人一多,心思就杂了,再又有别有用心的夹在里面,没想最后就成了一场暴动,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现在一些乡民心里也怕了,只是被裹挟着,也不敢轻易罢休,生怕自治公所和衙门秋后算账。所以,我堂兄代表南汇田氏,以及一部份乡民想着自治公所谈谈……”一坐下,田明就把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田寄找到田明,田明认识的能跟自治公所搭上关系的也就只有虞记虞景明了。
  “你们就在这里歇息,我去去就来。”虞景明说着,吩咐小桃照顾好两人,便匆匆出了房。这样的大事,她一刻也不敢耽搁。
  王柏权的书房里,丧子之痛让王柏权几乎不能自已,然后南汇乡的暴动却又压在了他的身上,两相一冲,倒是冲减了一些丧子之痛,或者说是顾不上了。
  李总董一直在抽烟,谁也没料到一个乡自治公所的筹立竟会变成这样。
  “这里面的责任肯定是要追究的,但不是现在,如今不管如何,先把事态平息了再说。”李总董说。
  “总董的意思是……?”李泽时微皱着眉头问。
  “先把秩序维护起来,然后坐下来谈。”李总董道。
  “找谁谈,荣兴的人都被赶出了南汇,暴动里的人太复杂了,有真正受了乡绅欺压的乡民,有投机份子,更有别有用心的……”王伯权道。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李泽时去开的门,虞景明就站在门外:“南汇田氏族人以及部份乡民代表想跟你们谈谈。”
  这是瞌睡了送上枕头,几人一脸惊喜。
  虞景明看着田氏兄弟进了书房,再看着书房门关上,余事自于她无关了。
  ……
  虞景明回到永福门已经是两天后了,这两天她一直待在王家,陪着王大奶奶和二嫂嫂,直到两人心情平复一些才告辞。
  生离死别之痛,痛彻心肺,但痛至极了,也就麻木了,再随着时光流逝,麻木的伤口便结了痂,只要不去碰触,大约也就忘了痛了。
  路过小西门时,虞景明碰到了云甫表哥。
  “云甫表哥,过来了呀。”虞景明打招呼。
  “唉,我刚送长青去了火车站,回来跟舅妈和景明说一声。”陈云甫说,自三十晚那晚后,第二天,长青就把四马路店里的一切头尾都交给了他,还带着他熟悉了几天,之后一段时间,都不大能看到长青人了,直到前两天,南汇事件暴发,长青才出现。
  虞景明倒是没有想到长青就这么默默的离开了。
  “唉,之前二奶奶是因为南汇那笔投资上误会了长青,才赶长青走的,只是如今南汇事发,证明长青做的是对的,也幸好长青撤资撤的早,要不然,那虞园保不齐还能不能保住?长青这回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这回真相大白,二奶奶应该不会赶长青走了,只长青任我怎么说也是不留下,也不晓得长青怎么想的。”陈云甫说着。
  虞景明却是晓得的,自长青在南汇事体上下了决定起,也就已经下了离开虞家的决心。或者说,从二妹跟荣伟堂定亲起,虞家对于长青来说便是煎熬之地。
  “大约也是想家了吧。”虞景明笑笑说,又问长青:“大姑来信没,二妹成亲,大姑会来吧?”
  “要的。”陈云甫点头,又说:“也幸好我如今接了四马路分店的掌柜,要不然,等我妈来,估计又要烦大小姐了。”陈云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他晓得他妈那性子,很有些胡搅蛮缠,给景明带来不少麻烦。
  “我倒是不怕烦的,倒是怕到时反而惹大姑生气。”虞景明笑笑道,在宁波时,宝珠大姑已经在她手里讨不了便宜了,又何况在上海。
  陈云甫抓抓头不吱声了,景明跟他妈之前的磕磕碰碰他是晓得的,做为人子,他实是不好说些什么,只能不声不响。
  ……
  说话间两人一路就进了永福门。这时天已经有些暗了,永福门牌楼上的路灯亮了起来,趁着还有些天光便显得影影绰绰的。
  几个七八岁的孩子追逐着,从巷口追到巷尾,又从巷尾追到巷头。然后围着虞记门口的自来水笼头,扭身子,歪着脖子,张大嘴,灌了一肚子冷水,最后在家长的叫骂声中笑嘻嘻的跑远了。
  “李大夫,救命啊……”就在这时一声哭嚎自两人身后不远传来,虞景明一回头,就看到一身湿答答的陶裁缝,背上同样背着一个湿答答的人,踉踉跄跄的朝永福门跑。
  “是月芬……”陈云甫惊叫一声,四马路分店同月芬的布店斜对面,平日里见面都要打个招呼,因此便是这会儿月芬趴在陶裁缝背上只露出小半张脸,但陈云甫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快帮忙。”瞧着情形不对,虞景明招呼云甫表哥一起帮忙,只是近了,一看到趴在陈云甫背上的人影,僵手僵脚,脸色青灰,这人只怕是早就过世了。
  “哟,陶裁缝,月芬这是怎么了?”二号门的钱六婶儿这两天腰好了一点,可以扶着门走几步了,这会儿就站在门边,瞧着这情形也好奇的问。
  “月芬投河了,投苏州河……”陶裁缝整个人跟水鬼似的,脸白的跟一张纸,两眼却幽深的可怕,这会儿咧着嘴说话,音调却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呀,月芬怎么这么想不开……”边上的人一阵惊呼。
  “我晓得,德三死了,昨儿个我家麻喜回来说,德三家那婆娘和两个儿子一起把月芬从布庄里赶出门了……”麻婶子在一边说。
  李大夫一手提着药箱快步过来,
  “李大夫,快看看,快看看。”陶裁缝哑着嗓子嘶叫。
  李大夫看到人,却是摇摇:“这人都死了起码有四个时辰了,还背来做什么。”
  “不能救了吗?”陶裁缝还不死心。
  “唉……”李大夫摇摇头,转身提着药箱进了家门。
  陶裁缝一屁股坐在地上,嚎陶大哭,他哪里不晓的人早死了,只是就有那么一点点的念想而已,李大夫一句话,便将他的梦给戳破了,陶裁缝便跟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哭瘫在地上。
  边哭边哽哽咽咽的冲着月芬说话:“我晓得是我对不住你,只是当时眼皮子浅,上海的花花世界撩人眼,闻着女人身上那香味儿就晕头转向,以至于筑成大错。可我错就错了,落得现在这下场我认,可你不该跟我堵气啊,那德三不是好人,我上门跟你说你不理我,我不怨,可我让阿芸去跟你说了呀,我让你走的呀……你为什么不走呀……再退一万步,你不走就不走了,德三死了,他家婆娘容不下你,大不了你布庄不要了就是了,没有什么比留得命更重要的,你大哥大嫂他们亏了钱,那是他们自己活该,你别理他们啊,他们要骂就让他们骂,骂骂也不缺块肉不是,再要不,出去躲一阵子,缓过来说不定以后还有好日子呢,你怎么就想不开呢……那苏州河的水那么冷,里面不晓得有多少冤魂,你偏要去跟它们做伴……你叫我以后怎么过?你叫我怎么活?”
  陶裁缝这哭腔听得人心里一阵酸酸。
  “赵叔,去买两套干衣服,和一副棺材来吧。”虞景明冲着车夫老赵道。过去的恩怨如何不说,过去的是是非非也暂且没必要追究,人死总是入土为安吧。
  “唉……”老赵点点头,南街就有棺材铺子,没一会儿,老赵便带着一男一女两套衣服回来,身后是棺材铺子的几个伙计抬着棺材。
  “陶裁缝,还是把月芬入敛了吧。”虞景明说着,又从虞记门房那里拿了一卷席子过来,叫人围在墙边,麻婶招呼了两个婆子过来一起帮月芬换了干净的衣服。
  虞景明又将男装递给陶裁缝,他之前显然是下河捞尸的,一身湿答答的,也是要换的。
  “谢谢。”陶裁缝换了衣服,冲着虞景明,赵叔,麻婶几个鞠躬。
  “大小姐,这席子借我用一用。”陶裁缝冲着虞景明说。
  “你用吧。”虞景明点点头。
  陶裁缝笑笑,却比哭好看不了多少。陶裁缝拿席子卷了月芬,又用换下来的湿衣服将席子捆紧,又冲众人点点头,然后拖着那卷着月芬的席子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永福门。
  “哎哟……陶裁缝这是棺材也不要呀……”


第一百五十章 世道不易,唯苦苦求索
  雨细密密的下,长街的青石板显得更青黑了些,站在巷子里的众人伸长脖子看着陶裁缝离开的背影,都不免唏嘘,谁能想到当初永福门的这一对小夫妻,最后竟是这般的离开永福门,这人哪,都是命。
  “大小姐,下雨了。”红梅撑着油纸伞从门里出来。
  “嗯,回去吧。”虞景明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四周,周围的人也都散了,陶裁缝最后用席子卷着月芬离开的背影实在是惨绝了些,便是平日喜欢八卦说闲话的都没了兴趣了,每个人的心底都沾染了一股郁气,淡淡的,却久久不散,透着寒意,唯茶档上的炉火还有一丝微温。
  茶档上此时一个客人也没有,老王头有些呆呆的坐在煤炉前,身上的棉袄那袖子有些磨破了边,露出了里面有些灰的棉花。翠婶在一边不晓得嘀咕了句什么,就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老王头的身边,动作有些粗鲁的抬起了老王头的胳膊放在桌边,又拿了针线盒过来,细心的将露出的棉花掖好,再小心的缝好,老王头嘿嘿的笑了笑,翠婶瞪眼。
  虞景明看着两人笑笑,倒也不打搅,转身进了门。
  “这该死的贾西,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当初还是我家寿松介绍他进了荣兴,他也就凭着那股小瘪三的狠劲,在德三背叛后才被伟堂扶起来的,如今到好,回过头来,尽是这般落井下石,真真是小人得志便猖狂……”
  虞景明穿过天井,刚走进堂前,就听到戴娘子咬牙切齿有些哽咽的声音。
  因着阴雨,天光有些阴暗,戴娘子又一手拿着一块绣着一朵芙蓉花的手帕掩在鼻尖,整个面目便看不真切,这会儿她一说完,另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死劲的拍了拍,一幅恨极了要跟人拼命的样子。
  虞二姑娘坐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背心安慰她。
  戴娘子对面,虞二奶奶两手扶着青枝茶盏,冷哼着说:“任那贾西再逼迫又如何,大哥好今病了,就安心在家里休息好了,我却不信那贾西敢到永福门来抓人……”
  虞二奶奶的声音也透着寒意。
  “我倒是不怕贾西来抓人,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命令你大哥跟他一起去南汇震压暴乱……”戴娘子说着,拿着那手帕用劲的省了省鼻子,又深深的吸了口气:“不过,贾西有一句话也是对的,南汇落到这个局面,等事情了了,上面肯定要追究责任起来,你大哥怕是跑不掉呀……”戴娘子说完,又恨恨的锤了锤桌面:“这虞景明也不晓得是灾星还是什么,一张乌鸦嘴,全叫她说中了,她跟王家关系那样亲近,只怕一些事情早就心知肚明,却偏偏只是阴阳怪气的在一边看戏,这心肠怎么这么坏。”
  虞景明站在那里,突然就觉得好笑,有些人,你之前提醒过了,她们不见得理会,可等事情发生了,却又怨人只看戏,横竖一张嘴,正说反说,错只在别人,自家总是有撞天的委屈,真真有些好笑。
  戴娘子如果觉得这样能让她心里舒服一点,那她高兴就好。不过,她也是晓得的,南汇事体终于发了,戴家大舅大约是要栽坑里了。
  “戴娘子,到底谁心肠坏呀,大小姐可是提醒过你们的,更何况人家长青背负着奴欺主的罪名担下撤回南汇那笔投资的大过,这才保住了二姑娘的虞园,你晓不晓得呀,就在今天,长青一个人走了,你就不想想当初你们是怎么征对大小姐和长青的,自作孽,怨不得别人。”红梅收了伞,愤愤的瞪着戴娘子说。
  厅上人才看到虞景明和红梅。二姑娘抬头扯了扯嘴角,象是要笑,却又笑不起来,有些尴尬,旋即又低下头,没一会儿又抬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戴娘子叫红梅的话堵的回不了嘴,便又抹起了眼泪。虞二奶奶也不声不响,有些话背后抱怨抱怨可以,真当个事说出来只能徒惹笑话而已。
  虞景明也不吱声,只是冲着有些欲言又止的二姑娘点点头。
  “大姐,长青真的走了?”虞淑华终是开口问。声音微有些惆怅的调儿,她家到底是欠了长青了。
  “走了。”虞景明点头说,说完又补了句:“坐火车走的”。
  “哦,也好。”二姑娘点点头,抿抿唇,不再吱声。
  虞二奶奶两眼象刚刀似的刮了二姑娘一眼:“走就走了,随他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算长青这回有功,只他那做事手法,也是早有去心了。”虞二奶奶也不是傻瓜,这几日回过神来,再回忆起一些点点滴滴,心里便也有些猜测,长青对二姑娘莫不是有些好感,如此走了倒也好。无论如何,二姑娘一定是要嫁进荣家的。
  二姑娘不但要嫁进荣家,还要过的好,让人看看,当初她和二爷实实是为虞景明着想,是虞景明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已经成了虞二奶奶的执念了。
  “你大舅说不定就要下大牢了,二姑娘还有心思掂着个外人,也枉你大舅那么疼你。”戴娘子叫红梅一翻话给堵了心,又听虞二奶奶和二姑娘竟还有心思说长青,这时便有些不愤的说。
  虞景明跟红梅已经上了楼,听到戴娘子这话,红梅噗嗤一声:“倒没看到戴家大舅怎么疼二姑娘了……”
  虞景明笑笑,依着她对戴家舅妈的了解,戴家舅妈这会儿这般的表功,接下来只怕是有所求的……
  “景明回来了,正好,炖了一晚上的银耳汤,还温热的,吃了去去外面那一股子湿冷气。”
  翁姑奶奶正从门边的小碳炉上端了一沙锅的银耳汤过来,看到虞景明和红梅两个,便笑呵呵的说。
  冬冻树木春冻人,尤其过年边春寒料峭的时节,不但冷,特别是雨雪连绵的那股子寒湿,能让人从心底里冒出寒意。
  “我正又冷又饿呢。”虞景明笑嘻嘻的解了斗篷递给红梅,又凑到翁姑奶奶身边,吸吸鼻子,闻着那银耳汤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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