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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有好女-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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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翰林院正合他的意,进东宫不是他所期望的,他在里面待了五六年之久,一腔心血全都倾注在年幼的东朝身上。心愿已满,则是对这段经历结局的满意——少年长大成人,他也不再年轻了。方继看着他,就像捉住了一纵而逝的岁月。
“先生如执意淡出政局,我无法强迫。先生应知晓,立夏之后的南安,是一个亟需肱股之臣治理安抚的地方。战后烽火未熄,我将领兵北上与明洲汇合,这里的休养生息与国祚休戚相关,一着不慎就会两头皆输。京城离南安很远,先生的家人和同乡却近在咫尺,在我无力亲自处置南三省的事务时,我很想看到先生为二府六州做些什么。”
方继用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瓷杯,轻轻推了一盏过去。
王放的心放下大半,耐心道:“先生好生考虑,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方继抿了口热茶,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女郎是不是性子安静有礼,不擅长待人接物,长得挺好看?”
“是。”
他叩着杯沿,“这就对了,我以前总觉得你喜欢这样的。谁家的女郎?”
王放怔了怔,“我家的。”
“……”
他难得有些尴尬地扶住额头,辩解道:“是说她与陆家有血缘关系,陆将军名义上也是我外祖,这么算来也是家里人。”
“太勉强。”
方继淡淡丢下三个字,“也罢,等那帮河鼓卫架着我去了赵王府,有的是时间询问。”
王放道:“我昨日已修书给她,与她说先生要来。”
“挽湘在,我不可能为难她。”
王放颔首,“那么先生如果无事,我就告辞了。明日卞巨会送先生到城门外二十里处,寅时出发,先生今晚多休息。”
“十九郎。”
“先生还有何吩咐。”
方继在暖融融的光线里弯起嘴角,“长高了。”
*
数天眨眼而过,药丸已经完全制好了,罗敷得了清闲,开始着手方琼的事。
方琼虽住在赵王府,却整日都在外面跑,她问了下人,得到的回答是方公子最近几天只在房内睡了一晚。她本来就不太想多个麻烦,听到他没空,不免有些放松,窝在玉翘阁心情很好地看书,却被徐步阳给硬拉了出来。
“昨日方琼回来了你知道吗?”
罗敷镇定地表示不清楚。
徐步阳啧啧两声,“你这个动机就不纯,真是一点不关心病患。我跟你说,我晚上戌时让人抬到他门外,长随直接放我进去了,好像知道我要来。师妹,我摸到他的脉了!”
他两眼放光,罗敷看得寒毛直竖,“你要对他做什么!”
徐步阳鄙夷道:“你脑子里想什么呢!你肯定猜不到,他脉象正常的很,脸色也好的不行,压根看不出来中了毒。要不是他跟我介绍了几句,我当场就以为上当受骗了。”
“有些灌下去的药不就是看不出来,才让人头疼。”
“这种毒的效力是可以传宗接代的,也就是说他爹、他爷爷身上都带着。师妹,你在洛阳这么久,都从没听说过方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她含糊地道:“没有,方琼的祖父去世多少年了,端阳候爷在我面前闭眼,我也没看出异常来。”
罗敷理了理思绪,猛地想起来她在定国公府给病人开药的经历。
定国公的妹妹常氏得了失心疯,四十年前正是被许配给第一代端阳候,成婚三日就被赶回了家,从此神志不清。
按理说一个身体健康的大小姐,为一个男人变成这样也太夸张了,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她的记忆被冻结在那一天,几十年如一日。
——“道初……道初,他,他怎会变成那样!迎雪,我怕!”
她看到了什么?
罗敷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编起故事,如果一个心高气傲的年轻女孩嫁给了喜欢的人,那个人却忽然在行为举止上表现得很可怕,与她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那么受刺激就是当然的。
可惜她只在常老夫人的房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也不敢多问。
她越发好奇,又有些气愤,既然把棘手的事情交给了她,那么就该和他们如实道来,猜测和揣度不应该是她的任务。
这病人太不懂事了。
罗敷回过神来,徐步阳已写了张方子塞到她手里,“你负责照着方子煎药,刨根问底就交给师兄我了。等我弄明白来龙去脉,咱们就一起努力!”
他奋发向上地躺在榻上举起一只手,罗敷啪地打掉:“你心脏有多好,还敢竖着爪子!”
“总之,下午师妹就去药房吧,之所以要师妹做这些繁琐的活计,是因为咱信不过别人的手艺。要是感觉实在麻烦,就克服克服啊,好吧。”
罗敷没好气地瞪着他,权衡利弊,还是不愿意换她来面对方琼。
她无可奈何地应道:“嗯,你可以出去了。”
左右无事,索性用过午膳就上工。罗敷捏着那张纸,一个头两个大。她晓得他们做医师的忙碌,所以字少有写的工整的,可这也太考验功夫了。
药方是徐步阳按照方琼的描述粗略写的,好容易辨别药方里的药名,她才感到这位师兄其实在本职这块相当谨慎。因为具体的发病情况他们两人谁也没见过,所以开的都是些温性的药材,价格很贵、市面上难以买到就是了。
赵王府经了刺杀,主人对他们这群人无比恭敬,要什么有什么,把自家的库翻了个底朝天。罗敷看着侍女轻手轻脚地往药房里搬运各种盒子,感叹土财主行事就是方便。
侍女给她寻了处偏僻闲置的空房,她关紧房门,披着一身黑色的旧袍子在里头捣鼓。
以前在叠云峰,她给师父打下手打的十分熟练,基本功扎实,颇能撑得起场面。她抹了把额上的汗水,五个单独的小炉灶一同看,挺费神的。坐到竹凳上,她一边揉着膝盖一边重新捡起那张纸看,腿上的手顿时僵住了。
她把两个字给看错了。
不是她眼神不好,是这字写得着实有问题啊!两种搭配都能熬出黑沉沉的一锅药,但是火候……她眼睛勾在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上。
火候不对,她为了省时间直接采取了比较险的方法,约莫是要糟糕了。
罗敷跳起来用衣领遮住脸,舀了一大勺砂土灭火,只听嘭地一声,瓦罐盖子被鼓出的泡沫冲出老远。
她来不及用手捡盖子,趴在底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火给完全熄灭,脸上全都是灰,眼睛被迷住了,眼泪哗哗地淌。
药房外的侍卫婢女看到里面煎着药的人裹着袍子冲出来,高声问道:
“秦夫人?”
“马上回来!”
罗敷将脸捂得严严实实,咳嗽咳得嗓子要冒烟了。她从指缝里看路,飞奔到附近令老夫人的住处,闯进外头侍女的隔间里急切道:
“有干净的布么?还有水!”
挽湘听见响动,赶紧从内屋里跑来,手上挽着件刚褪下的青色深衣:
“怎么了?”
罗敷咬着嘴唇放下手,露出一张黑一块白一块的脸,对她道:“炉子翻盖了,我换身衣服再回去。”
眼睛着实太难受,她阖着眼帘理了理头发,拍着身上的灰,“对不住,住这里的侍女得扫屋子了。”
一方沾着茶水的丝帕递了过来,她隔着朦胧的泪光去接,道了声谢。等擦干了眼泪,那张帕子差点掉到了满是灰尘的地上。
她愣愣地望着面前似曾相识、却又从未见过的人,觉得大难临头。
那是张她在邹远、药局后的小巷、梧城的元家都见过的面容,眉目澹静,气度清华如月,此时正笑吟吟地凝视着她。
州牧南安右副都御史,方继。
这……这么快就来了?
挽湘揽过她,“没事,我替你擦擦。这是我夫君,你很感兴趣的那位少师大人,刚刚才跨进门槛呢,真巧。”
罗敷脚步虚浮,等出了那隔间才抓着她的袖口,好半天说不出话。
挽湘摸着她凌乱的头发,“没关系的,别紧张。”
罗敷都快哭了,“我肚子疼……”
第129章 欺软
罗敷几天前反复琢磨过她要如何见货真价实的州牧大人。
设想中方继端坐在书房里,拿着本诗集慢悠悠地品茗,然后她换上干净素雅的裙子让侍女通报进来,梳着整齐的发髻,戴着王放送她的簪子,搬出小时候勤学苦练的那套见人的礼数。
可现在这叫什么事……炉子差点爆了,她顶着一头灰蹿进下房,裹着身黑不溜秋的衣裳大呼小叫,竟然还让州牧看不过去给她递了张帕子!
罗敷觉得完全没有脸去见王放了。
挽湘押着她坐到镜子前,她从指缝里看到铜镜里的人耷拉着脸,上面还有没擦净的几小块灰尘,小腹一阵绞痛。
“卞公刚刚到王府的?”她垂头丧气道。
“前脚刚来,这不衣服还在我手里呢。”挽湘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他要被人给抬进来,缺手断脚浑身是伤……老太太正在针灸,眼皮都不抬一下,真是放心。”
罗敷咳了声,“原来你这么想。”
用湿棉布把脸抹了一遍,又将头发弄得清清爽爽,罗敷道了谢,不太想在这里待久,换了衣服就要回炼药房去。
“过不了一个时辰就要用晚膳了,你也过来吧。我夫君不会计较这些,你在饭桌上说几句,我和老太太帮你撑腰。”
说的她好像犯了事一样……罗敷扶着门框,“你说我要是飞快地从这跑出去,卞公看不见吧?”
挽湘如实道:“我以前和你说过,他性格很差,所以……”
罗敷僵硬地重复,“所以?”
“大概他正在门口等着见你跑出去吧。”
挽湘估计错误,州牧大人并未守在门口,而是在罗敷悄悄溜了之后晃到暖阁里,目光在梳妆台上扫了一圈。
他半个时辰之前还在去赵王府的马车上,车驶得飞快,沙尘都往车里扑。下了地衣服脏得很,就赶紧脱下来交给妻子,独自在外头小间待了一会儿吹吹风,不料突然冲进来一个灰扑扑的女郎。他在抱幽轩困了快一年,很久没见到这么有趣的景象,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是个安静守礼的医师……
台子上的物品摆得很整洁,他一样样瞄过去,倒把挽湘看得十分惊悚。
“你吓着秦夫人了。”
方继斜睨她笑道:“隔了快一年没见,母亲嫌我碍眼,你也莫名其妙地责怪于我,真是伤心。”
挽湘替他解下发冠,不妨被他扣住手腕,眼波轻扬:“你有什么好伤心的。”小巧的下巴搭在他肩上,她看着镜子印出的清癯面容,心疼地蹙眉:“又不好好吃饭,瘦了这么多。”
方继将右手藏在袖子里,闭目养神,“那孩子是什么人?”
“如今太医院的左院判,听辛癸说她和匈奴有些渊源,是当年镇国将军家那位公主的外孙女。 ”
挽湘的声音低了下来,“既然河鼓卫能说得这么详细,我猜陛下不日就要将这消息放出去了。”
方继蓦地睁眼,“陆氏?”
他沉思良久,叹道:“陛下还念着旧情,实属不易。”
若不是有陆氏这一层关系在,料想他起初不会上心。十年前西凉被突厥攻下王都,身为王后的公主为求援兵南下归国,陆鸣带军至边关亲迎,终酿灭族大祸。陆家倾覆后公主入青台山修行,从此再也不问世事,承奉年间的血与烽烟便很快消逝在如轮岁月里。
这些年没有人关心过曾远嫁西域的公主,她的子女也仿佛不存在一般。西凉另立新王,自顾不暇,南齐东朝登基,打压相党,然而陆家再也回不来了。
“她是匈奴人?”
挽湘和他咬耳朵,“给母亲针灸的徐大夫是秦夫人师兄,说秦夫人从小在玉霄山跟着覃神医长大,她那姓氏功不可没。”
方继撩起一缕柔顺的发丝,“不管什么家底,进了昌平门,就是洛阳的人。”
苏氏是大姓,大到北面国主也姓这个。舅母原先是郡王世子,能被他教养多年,应也不是平民百姓的小辈。
今上看似私下平易近人,骨子里却傲得很,想觅一个女郎做夫人,眼光不会往低自己许多的人群瞧。这样也好,若真是皇亲国戚,还算门当户对,朝中异议可以压得下来;若不是,照他提拔医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力度,看样子不介意花费功夫堵上那些臣工的嘴。
“我可不敢为难那孩子。陛下这么大的人了,喜欢谁我又管不着,竟然还特地和我打招呼。”方继揽着妻子,无奈摇头,“晚上将秦夫人也叫过来,一同聊聊。”
“没见过她发脾气,若说不好的地方,大约就是性子太淡了……可到底是这个年纪,见到情郎就变了个人似的。”挽湘掩着嘴角偷笑,“州牧大人一把年纪,回家后也变了个人似的,叫人受宠若惊。”
方继矜持地道:“水烧好了么?身子有些疲倦,怕一个人在水里睡过去。”
挽湘捶了他一下,“我还要去厨房。”
“现在申正,晚点戌时上桌,中间还有一个时辰。”
酉时的时候,罗敷着人去传话,说她这里挪不开,请州牧大人和两位夫人先用饭,不必等她。过了一个多时辰,天都黑了,她才审视一遍炉子上的药罐,拖着沉重的腿离开烟熏火燎的小房子。
屋脊的鸱吻吐出一弯月,照得地面石砖皓白。远处的长廊上一盏盏红色的琉璃灯燃了起来,蜿蜒着勾勒建筑轮廓。
这个时辰老人都已经上床睡觉了,她过去到小厨房里弄点剩下的就行。没几步到了小楼跟前,一个伶俐的婢女朝她福身,领她到抱厦里换了衣服,之后往二楼去。
罗敷瞥了眼镜子,总算还过得去,但可怕的第一印象总是挥之不去的。她在脑子里不停地模拟等会儿要说的话要做的事,觉得自己实在太没出息了,见个长辈紧张成这样。
都是王放给她灌输的……性格再差也没有他差吧!
书房很宽敞,屏风前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人份的饭菜和各色各样的精致点心。
罗敷深呼吸,没什么大不了的,鼓起勇气直视对面的州牧和州牧夫人,露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微笑。
“卞公。”
方继沐浴过,黑发伏贴地垂在雪白的宽袍上,颔首看着她屈膝行礼,目光锐利得仿佛在挑剔。
挽湘坐在旁边,给她布好了菜,婉转笑道: “秦夫人快坐,忙了一下午,累了吧。”
“有劳夫人。”
罗敷慢慢地把右边袖子往上移了半寸,舀了小半勺百合银耳粥,眼睫低垂,头颈未动。而后她放下勺子,银勺柄与瓷碗相触,不闻响声。
夹起一箸玉兰片送入嘴里,她已经吃不出是什么味道,只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按照次序依次将面前小碟子里的菜肴一一尝过,她悲哀地发觉离八分饱尚有距离,默默安慰自己晚上不适宜吃多,回去早点睡好了。
食不言是最基本的规矩,方继不说话,她就专心致志地吃饭。州牧寒门出身,见不得浪费,她控制在一炷香之内把食物都弄下了肚子,小碗里一粒米都没剩。
侍女训练有素地收拾桌子,罗敷的心稍稍落回。
方继端着茶托一丝不苟地望着,这女郎如临大敌,难得还表现得较为顺眼,不让人感到她拒人千里。他那辈的大家闺秀吃饭总是剩一半堆在碗里,除了胃口不好就是矫情,可见她花了些心思揣摩。
她的脊背在黑色的袍子下挺得笔直,雪白的脸庞恬静舒雅,微弯的唇角显得分外诚挚。
那双颜色殊异的眸子在灯光的映照下如同琥珀,是引人注目的西域血统。
方继打量了半晌,只见她直视着自己,暖融融地笑道:
“下午多谢大人的帕子了,让大人在书房久等,真是过意不去。这段日子也多蒙夫人照顾,如果二位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客套话说的还行。
方继淡淡道:“那么秦夫人可否告诉本官,你是如何与陛下相识的?”
罗敷放在膝上的手瞬间发冷,面上仍一派静好:“去岁开春之时,我随方将军在突厥草原的军队来到洛阳,在京城的惠民药局中谋了个职位。后来在端阳候爷的寿宴上见到十九郎,机缘巧合下替他医治暗器造成的伤口。此后他就将我擢入太医院,主管长公主的脉案。”
方继若有所思,“这样么。”他伸出左手放在桌上,露出手腕,“看来秦夫人医术高超,不愧师从北朝的覃先生。本官来祁宁之前曾在越王府中居住过一段时日,总觉得精神不如以往好,劳烦秦夫人看看脉。”
罗敷的关注点全在”北朝“两个字上了,莫不是他在意她的身份?王放和他全盘托出了?
手指搭上脉搏,“大人伸右手方便些吧。”
“无妨,下次听凭秦夫人吩咐。”
看来他是要瞒着挽湘,她刚才看出他的右手拇指有些变形,可能是在越王那里受了折磨,不愿妻子和母亲知道,便让她单独来处理。
两人心照不宣,方继之前以为今上真的找了个愣头愣脑不会待人的女郎,现在看来比预期满意。
他把语气放温和,“秦夫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罗敷没想到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答,稳住心神,斟酌道:“准备先把公主的身体调理好,然后再考虑其他。我相信十九郎应承过的事,所以能帮得上他的地方我会尽力而为,不让他为难。”
她收回手转移话题,“大人的脉象只是过虚罢了,仔细调理一番不会有大碍。我为大人写张方子,现在就交给下人们。”
方继亲自从抽屉里取出纸笔放在桌上,罗敷竭力把字写得工工整整漂漂亮亮,双手递给侍女。
“秦夫人下次见到陛下,记得和他再说一遍本官无意回京。秦夫人的话比我有用,若是他还不允,本官就没办法了。”
罗敷自然乖乖应是。
方继一扫淡漠冷清的气息,懒懒地支颐道:“秦夫人觉得,用十九郎的琵琶弹得很好这个秘密作为交换,值是不值?”
罗敷忽然全身都放松了,忍不住掩着嘴笑了出来,小声道:“谢谢先生。”
“不仅如此,此人性子顽劣不堪,自私自利自诩聪明,宽以律己严以待人,没有学到本官一点好处,秦夫人待久了就知晓并非本官妄言。”
州牧性格很、差……罗敷眼前漂浮着几个大字,一头冷汗。
挽湘冲她使着眼色,罗敷倏然福至心灵,诚恳说道:“先生要求高,是因为对他期望高。十九郎除了先生说的这些,其实很会体谅别人。”
是想看她怎么维护王放吧。
方继果然点头不语,“陛下从小到大都是那样。还有一件事,算是我逾越——过不了不久南部三省的卫所就会与京师来的军队开战,秦夫人到时候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北上洛阳?”
罗敷虽然明白双方迟早要兵戎相见,却是头一次听人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她思忖片刻,如实道:
“我自己是想回京的。留在这里,他也不会高兴吧。”
方继转着手中的茶盏,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秦夫人不想给陛下添麻烦自是说得通。但本官给你一个建议,不管是以办理方氏的事情为名,还是对他说想要进军队充作军医,能留得下来最好。须知秦夫人太年轻,光是太医院就不可能全部敬服,以后的路不会好走。”
“陛下答应过不负你,但你也要能撑得起一些威望。”
罗敷心中猛然一震,思绪被拉进了深渊里。等回过神来,方继已站起身欲结束这场谈话了。
“先生……”她欲言又止。
令介唇边露出笑纹,“你也要多为自己的将来着想。现今你不在洛阳的官署里,刚好是个开始。”
第130章 里外
'番外'
承奉二十七年的残冬,刘太宰送我来到祥光宫,躬身对我说:“太子还这么小,少师要好好教他。 ”
寻常百姓家里七八岁的男孩都已经帮忙做工了,我默默地想。
宿雨落在阶上,老人撑着伞走下丹墀,身影佝偻。
我站在漆红的立柱前,脚下七重白玉石阶迤逦铺开,宫灯在微渺的天光里如同星子闪烁。远处传来五更晨钟,此刻官员们正鱼贯入朝,而我恐怕此生都不能再上昭元殿了。立冬后陆惠妃逝,今上将我从少詹事擢成了少师,断了我上朝参政的路。
本朝律令,太子之师不得在前朝行动。历来宫中为皇子们请的都是乞过骸骨的当世名家,既有从政的经验,授起课来也没有约束,二十三岁的新少师,风头无两,前途堪忧。
有人告诉我,等东朝登基,说不定有机会再入翰林院,但我不指望他的恩惠。
我实在不大喜欢这孩子。譬如说今日是我上课的第三日,这个时辰了,他竟然还没到书房。
我绕过屏风,命人摆放了满满一桌糕点,边看书边等人。
陛下不知为何将东宫里的大部分事务都交予我,似乎对我颇为信任。太师老迈休息在家,太傅被东朝作弄得生了场大病,其他作先生的人都避之不及。
也罢,御赐的鞭子中看不中用,今日须得换个竹板。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我望向一旁的水漏,辰时二刻,很好。
外间响起了宫女的叫唤:“殿下!”
我在椅上耐心等了一会儿,心中掐着数,数到五,书房的门“吱呀”开了条缝。
敞开的门口多了个男孩儿,素白衣衫懒懒散散地披在身上,他琢玉般精致的脸颊在寒风中冻得有些红,一双眼分外不羁地瞧着我。
大汉境内约莫只此一个未到十岁不梳垂髫的孩子,不愧是固执乖戾闻名天下、被太后和今上宠坏了的东朝。禁中只此一名皇子,篦头房形同虚设,留发入囊的纻纱都给省了。
他发丝凌乱,显然是刚从榻上起来,昂首走过来时步子倒还稳健,若无其事地开口:
“先生早安。”
我依照惯例朝他倾身一拜,直起腰,笑着回他:“殿下早安,用过早膳了么?”
他的眼神触到桌上十几样花色各异的点心,亮了一瞬:“先生有心了。”
我点点头,“多谢殿下夸奖。”随即吩咐他身后的宫女:“拿绳子来,要结实的。”
宫女是雍宁宫的老宫人,嗫嚅道:
“大人……”
我高声对屋子里的人道:“把那扇屏风架子搬来,横梁拴上绳子,快些准备好!”
太子拈着栗子糕的手一僵,点心骨碌碌掉到了地毯上。
“捡起来。”
他盯着桌角,巍然不动。
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不错,待会儿也要这样。” 说罢自己捡起掉落的糕点,放在漱盂里。
那边内侍的动作很迅速,不一会儿就煞有介事地摆弄好了工具,请示道:
“大人,您看是这样吗?”
架子足有十二三尺高,原本安在上面绣工精巧的屏风因被太子拿剑划破,索性拆了下来。一根麻绳绕过横梁打了个硕大的结,绳头垂下来恰好及腰,就差个东西系上去。
太子往后退了几步,睁着水雾迷濛的大眼睛,突然扬着稚嫩的嗓子下令:
“谁敢动孤!孤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尔等都别想活着出去!”
底下四五个人皆震住了,立刻跪倒在地,大宫女皱眉劝道:“殿下说得是什么话……”
“小小年纪就口出恶言,与那些市井泼皮有何区别?来人,给本官绑他上去!”
我从书架的盒子里拿出今上赐下的软鞭,这玩意放在东宫三年,没人用过一次,这时很顺利地堵上了内侍的嘴。 尊师重教之风经历几朝,在今上治下达到极盛,是个难得的好处。
下人们面面相觑,最终在恼火的东朝和宽仁的今上之间做出了选择。两个身强力壮的宦官一左一右抱起想逃的太子,眨眼间将人吊在了梁上,绑住双脚胳膊,头朝下。
“都出去,把门带上。”我转头对掌事宫女道:“嬷嬷放心,我有分寸。”
她福身带着众人退出书房,只留下我与太子大眼瞪小眼。
带孩子是个辛苦的活,不仅要靠脑子,还费体力,我记得幼时母亲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抽一顿,简单省事。
“伸手。”
他咬着牙,披散的黑发遮住了眼睛,小小的身板像条离水的鱼,不停地挣扎,说什么也不把手拿出来。
鞭子在空中甩出阴森森的呼啸,太子极为愤恨地瞪视着我,双目几欲喷出火来,想必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孤今日回去必——”
我猛地抽在他背上,太子痛得闭起眼闷哼。因尚在孝中,他弃了表以紫貂袖端的五色云裳,只单穿一袭薄薄的素棉褂,抵不得打。
“芯都是软的,伤不到人,殿下怎么这般娇气?”
他慢腾腾地伸出手,拳头松开,压抑着呜咽:“只准打手!”
恭敬不如从命,我刚放下鞭子,他又格外紧张地叫道:“不许用别的!”
话音刚落,竹板就敲了下去,极清脆的“啪”地一声,我估计他快哭了。
然而他始终没有掉眼泪,三板子下去,手掌肿得老高。
“我要回去告诉婆婆!就算父亲不喜欢我,还有太后喜欢……”
他越说越低,最后眼眶都红了,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我一手掏出怀里的字条,展开放在他眼前晃了晃,“看清楚,这可是太后的字?”
——着令少师教诲云沂,必不使如太师太傅一般体弱多病。东朝托于介玉,老妇心安。
他僵住了,“婆婆什么时候给你的!”
我不答,“殿下还有什么靠山,现在全都摊出来吧。”
这短短几个字是我托人去长青宫请的,太后是个明智的人,知道自从惠妃去世太子就性情大变,需要有人将他的性子拗过来。我既领了陛下的差事,虽不情愿,也要尽尽师长的责任。
他哑着声音孤注一掷:“父亲……”
我拉开抽屉,双手捧起谕旨,“陛下的指令就放在这里,殿下随时可以瞻仰。”
他犹如被一盆冷水倾了满头,脸庞失了血色,“果然……”
一滴眼泪砸在了地毯上。
片刻后,他忽然冷冷道:“还有皇后,先生有本事,必能拿到皇后殿下的亲笔!”
我叹了口气,从另一个抽屉里找出张银绢制的懿旨,“太子殿下从没在意过书房,连房里有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放弃了挣扎,孤零零的身影吊在书桌前,乌发倒垂,面容憔悴。
我安然坐到椅上,分了个碟子出来,夹了块云片糕送入口中,笑吟吟地凝视着他:
“殿下可知这三样东西为何拿到手如此之易?”
他埋在领子里,衣襟渐渐濡湿了一大片,发间露出迷茫的黑眸,眼角带着水光。
“太后之所以给臣这张字条,是出于对殿下的爱护之情。一面给予臣对殿下严苛的权力,另一面则是个警告,要臣时时刻刻想到她,让她安心。殿下以后要学会用这种方式给大臣们下旨,很少有直说的时候。言辞要亲蔼温和,情绪要灌输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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