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秦氏有好女-第5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船头站着一人,身形如雪松秀颀,极普通的木弓被他轻轻一拉,弧度饱满流畅,箭头直指几丈开外医师的脑袋。
“抓贼!就是那个拿帽子的!他偷了爷的钱袋!”
这边船上的人皆大吃一惊,原来这个最迟赶着上船、举止又不像好人的书生真的不是好人。
船工们早就看不惯他,吆喝道:“把他扔下去!”
“对!竟然被这么个人给误了时辰!”
老太太这时声如洪钟:“嗯?我儿子呢?我看错了,这可不是我儿子。”
大汉拿了方子环顾左右,牵紧女儿的手,“囡囡,咱们就别管了。”
“冤枉啊!”
医师发出惨叫,“噗通”一声被扔进了水里,激起老高水花,那艘大船立马有人跳下水捞贼。
落汤贼奄奄一息地躺在船面上,死鱼似的剧烈喘息着,抖着手指着自上而下俯视自己的人,吐着水道:
“你,你……”
那人蹲下来在他腰后摸索着,起身时手中已多了一个湿淋淋的钱袋,绣工精致。
“冤枉!冤枉!不是我偷的!是他——”
“是我把钱袋藏在袖子里,故意在你身上抹了些水渍,然后再交予主人的?”
那人语气似嘲讽似冷笑,嗓音如缎子一般光滑柔雅。
刚才喊抓贼的失主是个穿得花团锦簇的胖子,台苑数一数二的商户,此时万分解恨,“就是,你还狡辩!要不是这位先生,我给三姨娘的头面钱都没了!夫人将银票管的死死的,我还有闲钱买首饰吗!”
医师愣了一下,大哭起来:“天爷呀!你睁眼看看啊!任谁都能嫁祸人了!”
那人半张银面具闪着凛冽的光,转身将钱袋交给船主,“这人也偷了在下的东西。眼下张大户拿回了钱,按之前说好的,这位就由在下带走处置了。”
“哈哈,当然当然!多谢先生,这个您一定收着!”
船正好快靠岸,张大户从钱袋里分出几枚碎银子,想塞到他手里,对方却摸出方帕子,隔着丝绢拎着偷儿的领子,自船头轻松一跃,便跳上了岸。
船上的人皆咋舌,“这年头,有功夫又心善的人实在不多啦!刚刚那一箭,那个准头,啧啧……”
第112章 诱骗
被蒙着眼睛,时间的概念就越来越模糊。 罗敷对迷药之类的东西向来有些抗性,她估摸着不到一天,就在黑布条下睁开了眼睛。然而后面的日子就是蒙着眼睛生活,有时坐车,有时乘马,有时用脚走。越王的人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为难她,就是看得很严,上茅厕都有女侍卫陪同。
侍卫们很少说话,不用眼睛的好处就是耳朵比平日更灵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推敲半天。她记住了所有侍卫的声音,并试着辨认脚步,只要没有人特意防着她不出声,就不会有丝毫遗漏。
方琼以后是决不能相信的,他既然能把她给坑了,就表明和王放公然翻了脸,下一步就是坑到洛阳去。如果越藩想要她的命,一拿到手就该送她上西天,现在却还在走走停停,应该是要到南方去。
她的左胳膊可以使劲了,总算是件好事。一路上她从来不主动说话,那些人仿佛觉得她认命了,也不把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女子放在心上,毕竟九个人全力看住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有些浪费。
今日要进城,坐的是马车。她被点了穴横在座位上,脸上的面具不透风,十分难受。
马儿打了个响鼻,车帘外守城士兵的声音传来:“停下!让某等查看。”
南部三省是越藩的地盘,南安亲兵如果亮出腰牌根本不会有人敢查,他们肯定是便装打扮。一个人半身进到车厢里,拉开她眼睛上的布条,解开穴位,她赶紧眯起眼适应光线。
所幸车里很暗,堆着些装样子的货物,她低了低头,思考在拉起车帘的一瞬间能不能看到什么标志性的东西。结果车帘打起又撤下的刹那,她只能看见灰色的砖墙,连城守的面都见不到。
“小的们做的小本生意,这是我们东家的夫人,生了病,东家让我们运这批货时将她一起带来。”
“从哪来?要去哪儿?”
“从嘉应来,去连云城。”很诚实的回答。
似乎是另一个城守在说话:“等等,再让某看一眼,最近我们永州贩卖人口的案子还没破,上头说不得不谨慎些。”
罗敷脑子一转,或许她能找到机会求救?
车厢转了个角度,强烈的光线从外面射进车内,她都看见了不高的城门上有字——太阳光太强根本睁不开眼!她懊恼得要命。
女侍卫化妆成一个老妈子,打着手绢道:“兵爷,咱们家夫人的病情就不劳您费心了吧。要不让我们夫人给您证明一下?”
罗敷正巧看见她递了片金叶子过去,立马打消了别的心眼。
谁知那城守一身正气,举着贿赂道:“你给某这个做什么?某等在罗山守了几年的城,可不吃这一套!你们甚为可疑!”
罗敷简直激动得要给他鼓掌叫好了,这才是城门守卫该有的素质,接下来要是认为他们就是人贩子,那一切就好办多了。
女侍卫无奈,转头对她说:“夫人评评理!”
罗敷想张口就骂谁是你们夫人,不料嗓子眼像堵住了似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勉强压下不甘和愤恨,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那城守扫视一圈,随手点了一个人,“你,跟我过来说明。”
一个侍卫走过去,沉声道:“是。”
罗敷霎时惊悚得浑身一颤,这个声音不就是和方琼谈话的那个人么?这些日子她都没听过他说话,如果他不在队伍里还好,要是在,就是一直防备着她!
她所有的思绪都被打乱,幸好说不出话,不然闹出大事来命都保不住!
侍卫摸摸口袋,塞了整整一袋钱过去,“小本生意,不成敬意。 ”
罗敷眼睁睁看着慷慨激昂的城守把他拉走,视线里只有留在原地的几个人和车马。她牢牢盯着他们的脸,只是化了妆,并没有戴面具。女侍卫嫌她知道得多了,抿着嘴放下帘子,小声嘀咕了几个字。
过了一会儿,那边最终放行:“走走走,别让人家说某等徇私,下次记住进城时规规矩矩的,某等长了眼睛也有俸禄,用不着你们奉承!”
罗敷默默哀叹,这是长了哪只眼睛有何等俸禄啊。
她认识的侍卫归了队,用极低的嗓音道:“继续。”
“是。”
看来他是里头的老大,那城守也真会挑。
罗敷又被蒙上眼绑住双手,马车行了一些时候,人声渐远,似乎从某一个门出了城。马车很颠簸,这里是郊野,南方多山,四面八方的路都不好走。她仰面朝天歇了会儿,集中精力想着接下来如何应对。
冷不防拉车的马匹长长嘶鸣,紧接着车轮剧烈一抖,角落里的货物纷纷朝车帘处滚去。砰地一下,车厢竟然落了地,她奋力扭动身躯躲到货物后面,蹭着脸上的布条,耳朵里不期然听到几声闷响。
一线血腥气在鼻尖缠绕不去,她不敢再动,视线仍然受阻,手脚都因为未知的恐惧僵住了。
有人将她拖出车扔在地上,石子硌得她生疼,她向后缩去,眼前突然亮堂了。
扯掉布条的人站在罗敷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像在看一件死物。
马车周围,九名客商打扮的侍卫都伏倒在草丛里,已然没了气。一小滩血泊从他们身下渗出来,均无多余伤口,可见这人招式狠辣。
罗敷竭力想开口说话,然而连□□都发不出来,额上立时渗出豆大冷汗。
那人将滴着血的刀在前方比了比,一步步走近。她的心狂跳起来,自从被劫持身体就不听使唤,躺久了四肢麻木无力,着实没有办法避过半刀。说话也不能,行动也不能,身上备着的药粉也被搜走,这不是在等死么?
手腕在尖锐的石头上磨破了皮,结实的绳子却完好无损,她大脑一片空白,喘息重了许多。对方怎么会出手杀掉自己的人?难不成他们起了内讧?
那人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抬手掀掉一张面具,冷冷地笑了笑。罗敷霎时反应过来,是头领给别人掉了包,就是进城的时候!
她在府馆见到的侍卫中间只离开了一小会儿,那个城守是故意指名要他跟去的!他那时压低了嗓音,因为归队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他想要她的命,难道越王还有别的政敌想破坏他们的计划?
罗敷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也许这个刺客是方琼派来的,因为她知道了他的动向,就像原来那个和他谈话的人早晚得死一样。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因为以前的危险都有人给她担着,可是此时此刻,周围早已没有人是她可以相信的。
“诸邑郡。”那人一字一顿地道。
罗敷瞳孔紧缩,是匈奴人!
他在寸长的衰草上抹去刀刃血迹,“某奉公主殿下之命,让您做个明白鬼。若您只是个普通的南齐药局夫人,倒还能给您个痛快,”一刀下去,她手上的麻绳就一分为二,侍卫铁钳般的手捏住她的左腕,“公主查访玉霄山,得知被您和那位陛下给骗了,可是生气得很呢。殿下传信命某日夜兼程盯住方氏的车队,从洛阳到原平,郡主身边那些暗卫还真不好对付。”
罗敷冷冷地看着他。
“某在南齐行事诸多不便,不过联合卞巨的人,若连几个暗卫都处理不了,那才平白丢了我大梁的脸面。郡主这只左手某得带回去,相隔万里,就只好以手代人,顺便将这钏子归还皇室了。”
他抬起刀,“郡主安心去见靖北王爷吧,到了地下,您要记得不是小人存心要犯这诛九族的大罪。”
罗敷往后又挪了一步,背后的车壁晃动的厉害,她回头,发现自己正在山路的边缘,底下悬空。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她顷刻间便做了个决定。山不高,刚才的路上听见了很大的水声,树木也极其茂盛,跳下去也比在这里等他砍手来的好。
暗暗祈祷了几句,匈奴刺客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下,她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纵身一跃!
对方似冷哼了一声,随后她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山风刮过耳畔,她张开手臂,期望抓住一切碰到的东西,树枝、岩石、但没过多久下落就停住了。她觉得自己以前的医德一股脑用在了今天,腰下这棵树就是最好的证明,但还来不及喜极而泣,撑住她的树枝就啪地折断了。她鼓起勇气看了眼下方,白花花的湍急水流越来越近,只能抱住头部,弹指间就坠入了轰鸣的瀑布中。
罗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气味弄醒。
一只山雀从浅滩上跳过,羽毛在夕阳的映照下分外艳丽。她静静地凝视了许久,确认自己还好命地活着,闭上眼呼吸了几回,而后试着动弹了一下手指。很疼,但是可以动,于是又动动胳膊,也可以。她在腰上轻轻拂过去,再费了好大功夫把手放到鼻子上方。
嘀嗒。
是粘稠的血。
原来是血的气味。
*
罗山是个小城,位于永州边缘,城外住着许多樵夫山民。近日城中来了位兼职算命的大夫,虽然人猥琐了点,但医术高超又不要诊金,以至于大家都往城内的米市上涌。
医师不在医馆坐堂,住着最好的客栈,每天日上三竿在大街上自卖自夸,总有人看他不顺眼讥嘲两句,又灰溜溜地离开。
“小女郎,城里这几天在找什么人呀,跟哥哥说说?”
一个村姑样貌的少女红着脸,嘟囔道:“不晓得,大户人家找私奔的小姐吧,据说和人跑到城外头去了。呐,那边发画像呢。”
“算命不?”
少女连连摇着头,她身上没钱,赶紧去旁边买米了。
医师伸了个懒腰,踱到卖糖人的摊前顺手摸了一张画像,惋惜地叹道:“还以为是什么美人,嘁。”
“神医,神医。”
医师回过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背着几斤柴火,焦急地看着他,“神医,你能到家里去一趟么,价钱好商量。”
“嗯?家里婆婆不好了?”
老头儿四处瞅瞅,“是我外孙女呢,可怜见的,那孩子在床上躺了三天半,怕是不成了……”
医师不耐烦道:“忙着呢。”
老头抹泪道:“我那外孙女儿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十里八乡出名的女孩儿,怎么就……她下个月就要嫁到城里来,如何和老婆子交代呀!”
医师这才转头,换上了一副殷切的笑脸,“哎呀您可来的真是巧,”他拍了两下手,“您看,我这刚走了生意,您就来了。这就走吧!远么?”
“不远,不远,城门外头一炷香的路。”
医师摊子也不收了,吊儿郎当地甩着药箱跟老头走,眼睛弯成了月牙。旁人看在眼里指指点点,买糖人的伙计叫了一声:
“范老头,你可别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喔!”
“他们家的大闺女不是上个月还带着丫头来这儿买米的么,怎么这会儿就不好了?”
“神医,您慢点,慢点。”老头吭哧吭哧,“那个,要和您说声……”
医师将脸凑到他鼻子上,“怎么?其实你外孙女是个麻子?”
“不是,不是。”
老头把他拉到无人的墙根下,手中拿出一张画像,在医师面前挥了挥:“陈大善人私奔的闺女,我上山砍柴时捡到了。那丫头受了很重的伤,怕是凶险,就这样交给城里,他们说不定还会怨我,若是你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这赏钱咱们就对半分,如何?”
医师把画像颠过来倒过去,“不值呀,不值。”
老头虎着脸:“你还嫌钱少?”
医师叹道:“世态炎凉啊世态炎凉。得,咱们这就过去吧。唔……十两银子,也不错啊。”
他抬头看看天,天色尚早,老头之前说的话全是胡诌,这一趟怕是要进山。
进山么……倒是个好机会,就不知那些暗地里的护卫,在荒郊野岭里有没有本事逮住他了。
两人走了一个时辰,老头心急如焚地往山脚的茅屋冲,看样子这笔钱是赚定了。医师腿脚甚好,颇有兴致地想看戏,那女郎不知道比画像上如何,如果还要难看上一些,他连钱都没兴趣要了。
站在茅屋门口,老头又问了一遍:“你确定能治好?要是人死了,咱们就当谁也不知道这回事。”
医师烦不胜烦:“本神医出马,还有治不好的时候?只要那女郎还有一口气,咱就能给她挤出第二口来。”
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三口木桶,桶里的水泛着微微的橘黄,把手上搭着一条染血的粗布。他的目光停留了须臾,又落在菜畦上,南方就是好,大冬天的还有绿色。
“老婆子,老婆子!开门,我请来神医啦!”
里面并无人应答。
“这婆娘,上山去采草药了吗。”老头推门,才发现没有从里面栓住,“进来吧。”
油灯刺鼻的气味让医师打了个喷嚏,他看到斑驳的墙壁上挂着几把柴刀,木桌竹椅,三个缺了口的粗瓷碗搁在桌沿。墙角堆着木柴,但火盆里只有零星几点木炭,看来是舍不得给病人用。屋子很冷,樵夫的生活相当清苦,不怪要想方设法弄点银子维持生计。
花帘布一掀,老头惊讶地叫了声,着手就把医师推开,“等等,等等!”
医师双手抱胸嗤笑,出什么名堂了?这么紧张。他的神思又回到了那桶不同寻常的井水上,这颜色可真是漂亮。
他闭目养神,没养一会儿便径自走进简陋的卧室,嚷嚷道:“还治不治了!咋这么麻烦!”
只见那个砍柴的老头一脸诧异地站在榻边,拎着个软塌塌的物事,几乎要把眼珠子看进去。医师恍然大悟,那是一张粗制的面具,泡在水里会使水变色的那种。被骗了么?捡来的宝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石头?
当真有趣。
“让让,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的眼睛触到床上,却一下子直了。
“放开她!”
老头的手指猛地从那女郎耳后的痕迹上弹开。
“——让我来!”
第113章 搜身
医师的眼都看直了。
比画像美上好几倍的女郎安安静静地躺那儿,眉心锁成一团。她的嘴唇失了血色,乌黑纤长的睫毛压在素白的肌肤上,秀气是秀气,就是没点活人的样子。
但医师看的并不是她的脸。
他不禁挪腾到榻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审视她身上绑着的棉布条和木板。她没有知觉的右手搭在左边胳膊上,不远处就是脉搏,十指伤痕累累,指甲残破,但看得出修剪得很整齐。
是个行家,医师无声地笑了,用鼻子嗅着屋子里的草药味,还有些门道。
“她这两日醒过么?”
老头摇首说不知,随即拊掌大叹:“夭寿哦!我的银子!这女娃可别在我家里呆着了,赶紧弄出去!神医你看,这十两赏钱是……”
医师拉了个小凳子坐下来,抢过他手里的面具,十分惋惜:“生的这么好,戴面具作甚?这不是陈家的小姐吧?”
“我们这些乡野村夫怎会见过大户女眷!看到画像财迷了心窍,现在这事儿老头儿我是管不了咯!您要是要,就交给您带走了,看这面具还能用,赶紧的……”
医师置之不理,不客气地按脉看诊,熟悉了心跳便打开药箱,拿出小剪子挑开她身上的布条。
“老爷子,这是你老伴儿给她缠上的吧?”
老头没好气地道:“定是那多事的婆娘,她又不会治病,添什么乱!你不晓得,三天前正发着寻人的画像,我从城里卖柴火回来就看到家里多了个人,这不还以为是老天爷给的赏,第二天就急急地赶到城里来寻大夫。但一说伤得快死人,哪个大夫会跑这儿讨没趣!”
医师在外行走多年,见多了世故场面,专心致志地动起刀来,“帮忙把油灯点上。这女郎是从山上失了脚跌下来的?运气好,全是外伤,连骨头也没断几根。”
老头嘶声道:“在河边捡到的时候地上一大滩血哩,要不是我家老婆子看见她还有丝气儿,准投胎去了!”
“行了,你出去打几桶热水,给咱搭把手,倒贴你三两银子要不要?”
“当真?”怎么看这大夫也不像个有钱的,老头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出去挣他的闲钱了。
屋内只剩下两人,医师将病人的袖子卷起来,露出一串晶莹剔透的绿钏子。他想了想,把东西褪下来放到自己的药箱里,重新思考起要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女郎。
真是捡到宝贝了。
显然,她身上各处伤口不是自己包扎的,也不是别的大夫包扎的,这手法凌乱生疏,但位置和方法都异常精准。这户人家没有给她请过郎中,因为屋子里没有煎煮过汤药,只有一种略显刺鼻的气味,应该是老太太在附近采集的止血草药。 他解开病人的外衣,血已经止住了,也没有发过烧,算是离投胎有段距离。都伤成这模样了,还能趁清醒的空当教别人做到这个程度,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位女郎你并非豆蔻年华,确然不是在下看得上的那类,所以容在下唐突,醒来千万别找在下的茬。”
他长长一揖,从养针的竹罐里抽出一根银针,自言自语道:“让本神医帮你精益求精改善改善……还是弄晕了保稳些,这么个小美人,伤好了找咱拼命怎么办。”
银针沾着药粉刺入穴位,他哼着小曲,慢悠悠地开始解下竹片和染着血的衣物,忽地把针往后飞快一掷:
“谁?”
医师头皮发麻,感到一股肃杀的气流贴在自己脖子后面,于是双手摊开,结结巴巴地道:
“这位仁兄,有话好说,在下行医救人,你们若不是病人的仇家,就别找在下麻烦了。”
一双手在他身上连点几处,医师动弹不得,哀求道:“我没银子!我没有任何值钱的玩意,您就放过小人吧!”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串晶石链子,他不甘地道:“这不是我的——哎?”
黑衣皂靴的男子冷冷地望着他,医师一瞅这打扮,暗叫不好,果然是被他们找着了,晦气!
“季……季统领是吧?”
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出千百画面,猛地福至心灵:“我徐某用得着对自己师妹起心思吗?这是我亲师妹!唯一的师妹!”
卞巨背对着榻,肃然道:“据秦夫人说玉霄山只有她一名弟子。”
“嘁,荒谬。”
见对方没反应,医师哭叫道:“你们洛阳人一个个的总爱玩阴的,早前被你们主子毁了清白名誉,这会儿又被个大男人上下其手,我不活了!”
卞巨还是板着脸:“陛下日前得到方公子消息,现正赶往这里,某相信徐先生的医术,却不能叫陛下心里不舒服。既没有严重内伤,先生就从简处理,再一同到城中住所去细细诊治吧。这家的主人某等打过招呼,给你一盏茶时间。”
他解开穴位,徐医师拂了拂空荡荡的袖子,苦着脸道:“好好好,你们是大爷,师妹!你怎么就看上了这种人呀!和师兄回北边——哎哟,咳咳。”
卞巨收回刀鞘,站在一旁盯紧不正经的医师,目光担忧。
这名名叫徐步阳的大夫是他早就认识的,八月份还来过宫中替陛下换药。那时陛下就留了心欲查探秦夫人底细,没想到无意中牵扯出几件关系到大洛阳祚的大事。
徐大夫端正了态度,“我要做的,第一件是把她身上的棉布换掉,清理伤口,然后撒上药粉,再包扎一遍。”
“第二件下山再做。”
“嘁。”
徐大夫心想这回终于可以表现高超的技巧了,气沉丹田,手指刚碰到病人的中衣,便弹了回来:
“妈呀!”
他含泪捂住手指呵气,“疼疼疼……”
“当啷!”
他低头一看,是个小瓶子,砸得他骨头都要碎了。
卞巨也极为震惊:“公子……”
不是明晚才能到罗山的么?
卧室里弹指间多了一人,徐大夫战战兢兢抬起头,正对上那人阴沉至极的面容。
他站在那儿,面色苍白,气息凌乱,面具也没带。素色的衣摆全都湿透了,一个球形的包袱被随手扔在柜子旁,滚了几滚,露出几绺黑色。
是头发。
屋子里的炭火像是熄灭了一般,让人冷的发慌。
河鼓卫统领向少见到自家主君这个神情,上一次大约还是陆家被抄时。
茅屋的门开了,蹒跚进来一个戴花头巾的老太婆,“贵人,就是这丫头,在老妇家躺了几天,醒过一次,之后就怎么叫也听不见了!”
卞巨捡起装着人头的包袱,自觉地走到外间,将这家的人都带出去。
徐大夫看看这边,又瞧瞧榻上,觉得自己怎么做都会死得很惨。他施了一礼,规规矩矩地推卸责任:
“公子也做过这种活儿,虽不如徐某熟练,但也没大碍。那就由徐某口述,您来……”
王放忽然背过身去。
医师愣住,开口劝道:“她没事儿,就是有点……能痊愈的。”
王放低声道:“你来。请务必快些。”
她不能再受半点伤。
他在榻边坐下,想握住她的手,可是他害怕会弄疼她,只能看着一道道刺目的血印,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
她是他的心脏,他从来不知道心能够这样疼。
从前他竟觉得这个女郎很从容很坚强,以致于他如此容易就决定让她介入计划。可那都是他在的缘故,她做给他看的,不愿意让他认为自己软弱无力。然而他不在,她没有办法在这种环境里保护自己,有许许多多人对她虎视眈眈。他怎么就能放心让她离开自己一天?她那么娇气,连睡觉都要他掖好被角。
之前绝不应该,以后也绝不会留她独自一人,等她醒过来,睁眼看到的一定要是他。
或许这样她才能原谅他吧。
*
方琼将信纸放到火盆里,白纸黑字瞬间化为飞灰。
他撑住额头,凝视着跳跃的烛火,“人到齐了么?”
秦元耷拉着眼皮,“请公子安心,一切如常。洛阳那边有方将军坐镇,一时半会不会出岔子。陛下如今微服南下赶来永州,意在削藩,只要咱们方氏按原先谋划好的计策来,总是安全的。”
方琼长叹道:“我是和那位解释也说不清了。这事本就是我们大意,我道卞巨怎么能在半个月内清理掉洛阳跟过来的暗卫,原来匈奴也插了一脚。小丫头这身份着实让人操心。上次在嘉应城外折了一批,这次又损了几个新的,估计这会儿他已经把坏事的匈奴人给剐了。”
老管事喝了口酽茶,“原本要将秦夫人在暗卫的保护下顺道送往永州和令老夫人一处,再在那里解决掉那名知晓咱们家事的暗线,如此一来越藩就不会起疑,这边行程也能如期安排。可现在不说全乱了套,近期的筹谋也必须得有所变化。”
方琼沉默半晌,“这不是关键的。以后我们行事少不得处处受限,这一次生了事端,若是其他人还好,偏偏是罗敷。我没有承诺做到保护她的安危,就是最大的嫌隙。”
秦元道:“公子还是太心善了。”
方琼道:“不是我心善,到了这地步,还由得我么?不管是他还是我,等这一天等了将近十年,不允许出半分状况。罗敷这步棋,方氏先动了,他能默许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到头来落得个重伤濒死的下场,他要是能忍我都觉得奇怪。”
秦元不知如何作答,他却莫名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那些戏文尽写些虚的,世间果真有这般亲疏分得极明白之人。”
“罢了,方氏是离京之族,以后南三省还有的是工夫打理。秦夫人好歹保住一条命,以后找个机会补给她也就是了。”
秦元见他说得轻描淡写,不禁皱眉道:“公子您得时刻记住,不拿到解药,方氏就无一日安宁。”
方琼走到床边眺望着饱满的月亮,衣襟在风中飘扬欲飞,“我要是找不到,你们大约都会怪我罢。其实就我自己来说,不娶妻生子也没什么,人这一辈子很短,两个人过与一个人过,时间都是一样的。”
秦元摇头:“公子,侯爷说您必须……”
他轻嘲道:“父亲还说要他指婚呢,他当回事了么?既然大家都明白死了的人做不得数,只有活着的才值得正眼看看。”
月光洒满了窗棂,他伸手掬了一捧,“他不想让我死,我也不想。所以你们不用再和我提这件事,我会尽可能不让父亲和祖父失望。”
第114章 渴
嗓子炙热得难受,像是有团火从胸口烧上来。 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到脑子里,她需要水,只要一点点水,她就能活下去。
嘴唇忽然湿润了,又酸又苦的液体接触到舌头,她下意识要吐出来,可鼻子被人捏住,汤药畅通无阻地灌进了喉咙。她察觉到一丝蜂蜜的甜味,用舌尖舔了舔,那温软的感觉停留了一会儿,又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