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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有好女-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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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富心照不宣:“说不定是给他千金裁衣服。”
说完后对视一眼,呵呵两声。
“秦夫人,我觉得他有事瞒着大家啊……”
“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吧。”
万富脑子转的很快:“秦夫人,难不成你没看出来这账做的一塌糊涂?”
她道:“你之前不是去过王医师家里吗,他家的境况你应该了解几分吧。”
万富笑的更欢了,“这样啊……”
罗敷烦躁道:“到底了解不了解?”
“了解到的都和你说过了,一个病怏怏的老婆,一个十一二岁蔫蔫的小丫头,家徒四壁,身无长物,两袖清风啊两袖清风。我也只见过一面,还是四个月前去的,王医师似乎夫妻不睦,差点没吵起来。”
罗敷点头道:“多谢,我晓得了。 ”
万富清秀白皙的脸忽然浮出丝红晕,“那个……我可以再去打听打听的,秦夫人近来气色不大好,需要多休息休息。”
罗敷扯着一绺头发道:“你这话千万、千万不能给方医师听到,我怕他得很。”
万富耸耸肩膀,皱眉道:“方先生也是,用不着对秦夫人那么苛刻的,毕竟是……”
罗敷慢慢地说:“你以后不要跟他提任何关于我休息、休假之类的事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受刺激出了点事就是我的责任。”
“方氏后日会将银两拨到银庄里,有我们忙的。上头要求新进医户,我们还得商量怎么个选法。”
万富点头不语,罗敷让他再整理整理,从善如流地回房歇着。
第二日大早,万富就一马当先杀过去盘问,罗敷乐得唱个黑脸,叫齐了四人升堂。
惊堂木还没拍下,站在堂上脸色灰败的王敬就从实招来:他妻子病的快要入土,药铺同意拿好的药材吊着命,准许赊账,但光是一笔定金他就负担不起,所以才出此下策挪用公款,又害怕他们回来指责,就绞尽脑汁做个假账,不料他不是天赋秉异的那等人,操起账房先生的营生十分不熟练,早知会被看出破绽。
方继第一个开口道:“王医师,我们药局虽缺钱财,也不至于穷到出家贼的地步。”
罗敷以为他会委婉一点,没想到这般直接。
王敬面上羞惭得说不出话,连连道愧对圣人教诲,一张脸涨得通红。
罗敷见状说道:“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隐姓埋名的进了药局,就该本本分分的。我们也不是不知道你家里困难,你急着用钱,直接从账上拿,等我们回来时告一声行了,但遮遮掩掩就是不对,你看我们在座的哪一位是能把你告到官府去的?”
方继心中过意不去,王敬是他招进来的,没想到此人平日沉默寡言,心思却不少。不过他也着实糊涂,这才两个月,做假账能假到什么地步?一举一动可谓明明白白。
颜美愤愤道:“王医师,我们这几个月也算熟了,你刚来的时候还是我们帮你置办的家当,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权当我们是好欺的了!”他年轻气盛,月钱本来就少,王敬这么一来二去,他很是着急自己的份例。
王敬洗的发白的青布衫抖了抖,嗫嚅道:
“夫人大人,我只愿……只愿离开药局,再不敢踏入此处……”
颜美冷笑一声,方继蹙着眉头没说话,捻着长长的胡子陷入沉思。
罗敷显然没他那么好心,简短地道:
“如此甚好。”
王敬张了张口,抬头望望她,似是不可置信。
罗敷对他的厌恶感霎时飞涨,僵着嘴角笑道:
“银子就不须王医师操心了,我负责补全。你缺多少报上来,也不必写单子,我可以替你垫付一部分。只是你就此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了,以后如何,还请自便。若是我听到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好歹我也是个官,行事比别人都便利些,当然,这种事我估计你也不会说出去的,我们会对外宣称你嫌药局的月钱太少养不活家小,另谋生路,你看怎么样?我都不在意药局的名声了。”
其余三人心知肚明,马上份例就要涨了,确实不用在意。
方继这时不好插嘴,局里大事还是得由这个夫人决定的。他看了眼罗敷,叹气道:
“夫人可否再给他一次机会?”
罗敷会意他是想不愧对自己当初的一片善心,这是下最后的通牒,兼给他一个台阶下。
她也叹了口气,作出一副不胜惋惜的样子,温柔道:
“王医师,你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啊,能帮上忙我一定帮。”
方继果然不再言语。
罗敷自然不能说第一印象占了很大分量。向来她遇到不顺眼的人都是不太搭理,对于让她郁闷的人更没好脸色,并且最不喜别人隐瞒。她自觉是个小人,成不了大道。
万富一直作壁上观,此时却忽地接道:
“夫人说的可行,我们会帮你凑一点钱安置好家人,你不必暗地里抱怨不平。”
王敬顶着一头烈日失魂落魄地走了,罗敷令他回去收拾收拾,屋子可以还住那,留在药局里的私人物品统统要带走,三日内交差。
屋子外头朗朗青天,屋子里罗敷闲闲地喝茶。
万富有些尴尬,起身对方继说道:“方先生,我也是为药局考虑。”
方继苍老清癯的脸上露了一丝笑,“我年事已高,这些年做事不比从前了,你们多担待着些,秦夫人做的不错,以后人多手杂,正要这般处事才压的下去。颜美,你需注意日后不可行为过激,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万富听他未涉及自己,急道:“先生,我……”
方继揉了揉太阳穴,“医书都忘光了么?心急是大忌。你脑子聪明,只望不要被情绪套住了……你家里有母亲,我怎么着也得让你把钱寄过去。”
万富顺着他的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方继说完,表示自己还要去市上买些东西,万富连忙自荐出门。老医师摆摆手,风似的没影了,颜美被批了一顿,也讪讪离开。
罗敷将半壶铁观音喝的见底,看向杵着不走的万富:
“你是不是觉得我钱多的没地方花?”
万富摸摸鼻子:“只是觉得秦夫人手头不紧而已。”
罗敷道:“你太含蓄了。我认为我四体不勤、凡事拿钱摆平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
万富立即道:“至少秦夫人没有五谷不分。”
罗敷很想一头栽在椅子上。
她想了半天,道:“你能去帮我看看他夫人到底病到什么程度了么?要是特别严重,也不好拖下去。”
万富轻轻道:“应该……不清楚,不过也不难,我可以趁帮他整饬东西时套一套……”
罗敷肯首:“方医师和林医师都不便出面,拜托你了。”
万富颊上露出两个孩子气的梨涡,迭声道应该的。
罗敷心道这小伙子又勤快又热心,真是替她跑腿的最佳人选。又生出些惭愧来:
“那个万先生,你中午有时间么,挑家酒肆我请你吃饭吧。”
话音刚落,万富差点跳起来,压住了脚勉力道:
“秦夫人千万不要如此客气,我……在下是下属,就是个打杂的,探听情况可不是份内之事!在下本来想请您吃饭的……不不,是我们三个人还没有请过秦夫人,打算定个时间好好答谢秦夫人两个月来的厚遇,秦夫人一定不能推辞啊!”
她刚欲将这事算了,万富又道:“中午在下有时间,绝对有时间。秦夫人若不嫌弃,燕尾巷西头有家新开的面店做的小有名气,据说老板是从北边学的手艺,秦夫人可去尝尝。”
罗敷立刻给他的优点又加上了一条实惠。天天掏腰囊,她也会心疼的,田产短时内变不了银票,总巴着她师父的家底也不是个滋味。亲眼见的钱少,看人花的钱多,逐渐就养成了对钱财没概念的陋习,她认为这个陋习成功地自她师父传给了她。
所以说教育孩子是一件万分艰难的事,她想。
离午饭还有两个时辰,罗敷便与他一同去坐堂。
天气热,中暑的人更多了起来。她坐在椅子上,丝衫虽轻薄,依然出汗出的厉害,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左挪右移七上八下地拿纸扇风,就尽量加快看诊的速度。
颜美没好气地跟病人说了所忌之物,无奈那病人是个耳背的老婆子,扯着嗓子复述了好几遍都不得要领,他只得不耐烦地唤端茶送水的佣人抓药。佣人只轮流打短工,洗衣做饭打扫房间,事情也多,薪水之资却不见加,举止行动明显不乐意。
他暗骂了声晦气,寻了个由头出去透口气儿。
倒座房候诊的人排了长队,惠民药局既打着惠民的旗号,成药理所应当地便宜,百姓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都不愿到私人的医馆里请大夫,光天化日之下有这么个好去处,谁不爱沐一些朝廷恩泽。
颜美绕过照壁踱到了门口,太阳晒的他昏昏沉沉,几欲倚着门柱睡着。就在他恍恍惚惚之际,一阵马车辘辘驶过的颤音蓦地把他拉了回来。高头大马长长嘶鸣,惊得树梢一窝麻雀叽叽喳喳蹿到房檐上。
门房跑出去迎接,没等他奔到那辆马车跟前,车厢里的人就先一步跳了下来。
那女郎穿着浅紫直领单襦,裙幅摆动间月华潺潺,宮绦上的明珠玉佩熠熠生辉,衬得整个人都鲜亮鲜亮的。她一双墨彩流溢的眼睛生的极大,肤白如雪,秀鼻檀口,眉端唇角明媚的笑容仿佛要沁到人骨子里去。
马夫站在车旁,没有跟着她入内。
颜美呆了呆,大步迎上去道:“这位小姐也是来……”说到一半懊恼自己不中用,这女郎生的品貌不俗,怎会是来他们这贫民窟看诊的?
只听她嗓音清亮如笙,颔首笑道:
“秦夫人在么?”
罗敷正在堂内满头大汗地写药方。
病人是个识字的穷秀才,看着一行行多出的词语心惊胆战。
罗敷将纸在空中甩干墨迹交给他,道:“需要我念一遍么?有几味药我们药局正巧用完了,没来得及采购,你最好到其他药铺去买,都不贵的。”
秀才支支吾吾,她敲敲桌子:“哪儿看不懂?”
对方咬牙闷声道:“在下应是懂了十之五六。”
罗敷凑近了纸张,依次念道:“陈皮、檀香、薄荷,这个是……是朱砂,还有炙甘草、木香……”
念完后问道:“看懂了么?后面的一钱二钱我就不读了。”
秀才一副背圣贤书似的模样,口内喃喃记诵,微微晃着脑袋。
罗敷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等他背完道谢,罗敷收了费用,拉响架子上的铃铛示意下一个,铃声响完,却并无人进来。她刚感谢完上天恩赐的清闲,眼前就多了个紫色的人影。
来者礼貌地说道:
“久仰秦夫人大名,我今日只来转转,不会打扰医师们看病的,来的很突然,但望你不要介意。”
第46章 中山狼
妙仪笑起来很惹眼,宝石似的大眼睛扫了一遍不大的正厅,明澈如泉的目光就落在忙碌的女医师身上。
旁边引路的青年医师小声殷勤道:“这就是秦夫人了,在下给小姐上茶,小姐先坐这儿……”
妙仪见那是给病患候诊的软椅,便不去歇脚,悄悄地站在不远处聚精会神地看。
房内一共只有五六个人,一个穷酸书生模样的人几乎伏在了一张处方上,费力地辨认着字迹。对面蓝衫子的女医师没有半分不耐,细细跟他说了所有的药名,像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而后她闭着眼睛往后靠了靠,一张脸正好朝着自己的方向。
妙仪暗自惊讶,没想到这位夫人生的不那么像中原人,五官的轮廓稍稍深了些,却依旧清丽明秀,看起来非常舒服。
夫人拉了铃,无人上前来。两个病人已发现有人站在那里,领路的医师在另一头取了茶水双手奉上,之后就转到一方桌子后开始询问病情。
她接过杯子道了谢,夫人似乎要睡着一般,她不得不出声打破一片轻声细语。
女医师的眼睛睁开,她霎时肯定了猜测。那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实在太醒目了,中原人是肯定没有这般浅的瞳色的;不过整体形貌也与其他人差别不大,可能是胡汉的混血,汉人的成分多出不少。
国朝一直海纳百川。妙仪默默地说,走上前去。
罗敷见病人很省心,又来了个不速之客,不禁头痛欲裂。
不速之客一袭淡紫襦裙,仿若丁香花的脸上笑意盎然,让人怎么也烦躁不起来。
她看到不过是个年纪相仿、面色白里透红的华族女郎,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近期的事,笃定没有闹出麻烦。
罗敷站起身忍住一个哈欠,亲切道:“小姐贵姓?找我有何急事?”
妙仪抿了抿唇角道:“并无急事,就是得了空想来看一看。有人托我常来关照秦夫人。”
罗敷绷不住要笑出声,又听她补充道:“虽然我实际上无法关照夫人什么,可还是要尽力的。免贵姓肖,是肖似之肖,住城北玉华坊临甘露街的南面第二个屋子,夫人若需要帮衬,去找我就行。”
罗敷兀自思索到底是哪位仁兄堪比鲍叔之贤,提到贤之一字,立刻想起一人,随即在记忆中牵出段餐桌上的对话。
“敢问可是方将军所托?”
妙仪愣了一下,点头道:“正是。”
“原是方公子所提的妙仪女郎。”
妙仪观她容颜开朗透澈,神情似笑非笑,便玉颊微粉,道:
“……打扰了。”
罗敷表示很欢迎被打扰,请客人入房里细谈。
妙仪坐在药局夫人房间的屏风前,不动声色地打量屋子布局。这屋子当然比她的卧房小,然而整洁大方,简朴雅致。高脚桌上的笔架插戴茉莉小巧别致的浅绿骨朵,青色的花瓶口也缠绕着用绽开花盏编织的花环,还柔柔地垂下几条迎风起舞的雪玉流苏。
妙仪深吸了一口气,馥郁花香从嗓子眼瞬间漫至全身。白瓷杯里沉沉浮浮的半透明花朵映着琥珀色的茶水,风雅难言。
“夫人果真是心性和静,意趣超然。”
罗敷压下了告诉她这种香气很开胃的冲动。
罗敷道:“是《大雅》桑柔,还是《小雅》正月?”
妙仪认真说道:“家严嫌《正月》过于郁郁,就合 ‘菀彼桑柔’之意,因此为我取的字就是桑柔。”
“这样啊,好字。”罗敷转了转脑子,认为她父亲大人理解独特,分明两篇都不怎么样。
妙仪不愿多说,只道:“家父未蒙拔擢时做过监察御史,与容伯伯是同僚,所以关系不错。公子怕夫人刚到京城行事诸多不适,让我陪夫人说说话、领夫人转一转洛阳,我无法推辞。”
罗敷徐徐道:“正常人都无法拒绝方公子请求的,何况是兰台寺大人家的女公子。”她端起杯子,躲在后面偷偷弯嘴角。
妙仪果然沉默了,微微低头注视自己摩挲着杯沿的手。
罗敷好整以暇地喝水。
“我这人不大擅长说话,但挺喜欢听别人说,洛阳我已经转了大半,即使不认得路,也知道七八个名胜,这样一来……公子说女郎家对门住着位避世的老太医,我或许会上门拜访,女郎可否替我引见?”
妙仪淡淡道:“可以。”心中却想这秦夫人着实不好相与。
罗敷叹了口气道:“韩女郎,方公子说你心有些重,似乎有理,我见他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啊。”
妙仪先是一诧,蓦地一张俏脸红到了耳根。
罗敷扶额,感到现在的女孩子都很难对付,方将军也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周全。
她和气地说,“女郎中午有时间么?可有幸请女郎吃顿便饭?”
妙仪恳切道:“秦夫人,我只想着……他待你与他人有些不同,就打算弄清楚怎么回事,先前多有冒犯,望秦夫人不要和我这等狭隘之人计较。”
罗敷摆摆手道:“说起来我还要唤方公子一声世兄,家中长辈交好而已,今年初碰巧解了方公子之急,被拉来这里凑数的。还有,方公子性情已是顶好,女郎性子竟比他还好些,真是叫人唏嘘一番啊。”
妙仪听出她言外之意,简直坐立不安。
其实罗敷也就是想表达这个女郎容易推到罢了,看到她惭愧又羞涩的样子,忽然悟了为何男人都甚中意这种女郎。生的美但没有架子,几句话就能打发掉,这才是上上之选。
“韩女郎可否赏脸?”
妙仪连忙点头道:“那个……我做东请秦夫人吧。”她涉世未深,说话都十分直白,丝毫不懂曲折迂回。
罗敷难得碰见一个比她还缺乏经验的女孩子,估计方将军看上的就是她的单纯娇憨。
她笑道:“我今早已许诺药局里一位医师去后头巷子里用顿中饭,韩女郎不嫌弃,我自当付三人的份。”
妙仪正担忧自己的心思已被看穿面前的人会不喜,哪里会拒绝,遂一口应下。她知晓城南的酒肆远比不上城北她家附近,只认做显露诚意的机会。
罗敷不料这位韩女郎如此好说话,确实与谯平天生一对,真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明绣换下冰茶,妙仪见她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忍不住撑着腮问道:
“秦夫人这屋子清凉宜人,该是放了不少冰块吧?”
罗敷一副淡定的表情,“也不算很多。”
当今市面上冰镇的瓜果点心逐渐流向士庶,可大桶转的冰砖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药局每月利润才有多少,供得起冰块不要钱地随便放?
罗敷继续平静道:“我除了天天在药局里待上一段时间,也额外接工,再说方公子知恩图报,予我实惠。”
妙仪惭愧道:“秦夫人,我没有别的意思,只纯粹好奇。秦夫人怎会是那种奢侈浪费、依赖祖产无所事事之人?方才观医师很细致地嘱咐病人,我心里早明白了。”
罗敷咳嗽道:“多谢你如此想啊。”
妙仪秋水盈盈的双眸似落了星子般亮,丹唇轻启,皓齿如玉。罗敷看着这芙蕖出绿波的一笑,姑且断定自己是个肤浅的人,她几乎完全忽略这女郎刚才说了什么诛心之语了。
燕尾巷是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巷子,从头到尾百来步,住了六七户人家,土坯房青布帘,风一吹破窗纸哗哗地响。
罗敷跟着万富,挽着妙仪的软软的小手硬着头皮往前走。
巷子曲折,阳光隐到了云层后,显得更加幽深。罗敷道:
“天阴的正好,不然会很热的。万先生,那铺子是在巷尾岔路口吧?”
万富兴冲冲地道:“是啊,还是在王医师家斜对面呢。”
罗敷一滴冷汗滑下来,“……甚好甚好。”
万富转头打趣道:“遗憾的是王医师这会儿并不在家。”
妙仪羡慕道:“你们药局共事之人相处真融洽,我爹说他当年做个御史,连跌了一跤都没人扶。”
罗敷真心诚意地说道:“你过奖了,其实也没有多融洽的。”
妙仪只当她谦虚,感慨万千地将她望着。
罗敷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在家?也许人家正在铺子里吃馄饨呢。”
万富碍着生人,只道:“打杂的阿贵见他缺衣物,领他回去拿些葛布去了,他家住平杨坊,来去估计要下午才能回家。”
罗敷惋惜道:“以后有空再带上他吧,这次就算了。”
万富的肩膀抖了抖。
向右转了个弯,一阵熟食的香味远远地飘了过来,三人精神不由一振。
罗敷僵在路口,只见两队人浩浩荡荡地挤在一个摊位前,后面的大声催促着。行色匆匆的大娘大叔们或拎着荷叶包,或端着加盖的大碗,迅速从两边灵活地挣脱人堆。
万富拉住一个问,得知店里的座位要等,很多街坊邻居是为省时间带了吃的走,吃完了再把碗送回来。
罗敷询问了两人意见,决定就等一下,反正时间比较充裕。
面条是现成的,细长的挂面、宽宽的面片、还有圆溜溜的面鱼,淋上一层稠稠的汤汁后卖相可观。
老板娘是个三十来岁的北方人,自称在随州长大,饥荒之时跟家人一同南下安家,学得一手家传好手艺。洛阳对流民可谓不能再积德,除了附籍是常事,相当一部分无家可归的北朝人在十几年里作了齐户,与齐民一样身份,纳一样赋税。
店里伙计搭着汗巾端上三碗面,殷勤地告诉付账的女主顾几盘小菜稍后就上桌。
他们耐性都不差,等了两刻钟,一个桌子的人终于离开,几人将桌子团团围住,生怕被人抢了先。又过几盏茶功夫,腹内已被热腾腾的面汤浓香搜刮的饥肠辘辘,此刻盼来了吃食,恨不得多长一张嘴扑上去。价钱比一般铺子高了些许,但就是让罗敷再加半倍的铜钱她也绝对愿意。
她那一碗是黑鱼汤面,去骨拆肉,白如凝脂的鱼片上渗着几丝短短的纹理,同色的宽面均匀地撒着火腿薄片和碎碎的蘑菇粒、笋丁,椒末与豆豉放的不多不少,一线辛辣融着醇厚的鲜,无需着醋,尝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另外两碗均是细如蜀丝、靡如鲁缟的细面,一碗椒末与芝麻屑同拌,酱、醋、虾仁、骨汤混合,绿油油的葱花点缀其间,味道浓郁,色泽煞是鲜艳;一碗是鸡汤打底,鲫鱼肚和鸡丝交覆,玉兰片上盛五花肉末摆成花形,异常吸引目光。
罗敷道:“大家夏天不免贪凉,吃多了寒性之物,适当进点平温的鱼虾不必怕上火,这里没有冷淘倒也可行。”
话音一落,三双筷子疾如闪电捞向碗中。吃到一半,伙计送来了一碟油爆腰花,一碟水煮白菜,和一小碗滚水焯过的糖拌马蹄。
罗敷这几日果蔬吃的多,见到油荤两眼放光,腰花嫩脆微辣,刀工极佳,牙齿一咬烫的舌尖发麻。
妙仪没想到一个小铺子竟有这般好的手艺,面食做的一点也不亚于高价的酒楼,便记下位置等以后常来。
罗敷撑下许多东西,饭毕底气大增。她扫荡时偶尔瞟妙仪一眼,这女郎吃相文雅得很,细嚼慢咽不闻响动,碗底干干净净,显然家中教养很好。
万富心满意足道:“早知道有这么个好去处,我也不日日在药局里对着灶台发愁了,烙个饼硬得和石头似的,一根粗面能把人绊倒!”
罗敷有个勤奋上进的小丫头,没事常出入厨房学些炖汤小点,她前几天食不下咽,后来就慢慢享受了,体会不到民生疾苦。
未时过半,肖府的马车已停在巷口。中年车夫怕小姐到偏僻之地不安全跟了来,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于是请小姐回府。
妙仪上车前“哎呀”一声,道:“光顾着吃,我都我忘了跟你说吴老太医的事……对了,我这个月下旬有些麻烦,可能得乖乖待在家里,阿秦,你一定要来找我呀!”
罗敷一顿饭的功夫与她混熟了,笑道:“没关系的,我只想向那位老前辈了解了解太医院的运作,又不急。不过我这两个月也应该会忙的脚不沾地,你且安心处理你的麻烦事。”
妙仪露了半张脸在车帘外,依依不舍地道别。
车子走远后,罗敷问万富:
“你觉得这女郎怎么样?”
万富向来无话不说:“御史大人家的小姐竟也活泼可爱,我还以为是那种一本正经、书读多了的呢。”
罗敷道:“民风够开放的啊,官家小姐与民同乐,有个陌生男子也就算了,还没人在后头看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万富眉稍一跳,道:“秦夫人,在下以为你言行一致、知行合一的。”
罗敷袖子挡在脸前,拿棉帕抹了嘴角道:
“既然如此,那就别改观了,我只是喜欢实事求是而已。挺可爱的女孩子。”
阴沉沉的天空下,两人不紧不慢地踱到了一家门前。木门掉了漆,夹竹桃郁郁葱葱,倏忽冒出一只灰雀来。
这是个很普通的民房,朝北的石阶上都生了滑溜溜的青苔,看起来荒凉了好一段时日。 褐色的木头上斑斑驳驳,似乎是淘气的小孩子玩耍时拿着刻刀划拉出的痕迹,一道道横在门上,十分难看。
“你没有把人骗的彻底吧,他真不在?”罗敷疑惑道。
万富单只道:“秦夫人在这等我好了,在下把这个月的月钱拿到他家里。”
他走出三步远,正要敲门,罗敷从后面追上来,环顾四周没有闲杂人等,示意他继续。巷子里安安静静,吃饭的人已各自散去,只有草虫在低叫。
万富敲了五六下,又叫了几声,并无人开门。罗敷看着遍地的野草石苔,突然道:
“他夫人整日在家?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门撞得开么?”
万富顿了一下,“秦夫人,在下可以垫块石头翻墙进去,这墙不算很高,不过……”
罗敷把门敲的砰砰响,“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我们今天到此一游。”
万富搬来块青石,撑着土墙爬到一半,回过头来说:
“秦夫人,皆因几个月以来我对此人的行为感到有些奇怪,才出此下策,一直没和大家明说,也许是我太疑神疑鬼了,但今天我非要再探一探究竟。你不知道……”
罗敷仔细一想,每次万富提到药局里的人时,总是避王敬不谈,对他的态度也十分正常。但就是这十分正常,在颜美十分轻蔑的态度对比之下,便也不正常了。
“回去再和我细说。”
万富动作很快,从里面喊了一声,罗敷推了未锁的门进去,畅通无阻。
万富站在院子里一下又一下地抛着钱囊,恨恨道:“不在家都不插门的?真搞不懂这人怎么想。”
罗敷安慰道:“至少下次知道先试试能否推开,爬墙毕竟不甚雅观。”
万富见她一副坐享其成大言不惭的样子,只得道:
“在下带秦夫人去拜访拜访主人居所。”
院子很小,门的两旁荒着几块黄土,屋子跟前两畦菜地,绿叶上还挂着几滴水珠,像是不久前刚浇过菜。
罗敷当先一步走进低矮的房子里,嘴上问了句“有人么”就开始旁若无人地左看右看。因房子是药局名下的,家徒四壁,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
万富在正房里转了转,指着布帘子后道:“说不定王医师带妻儿去求药了。这便是卧房,我上次来送被褥就是在这里。”说罢挑了帘子,“当时——”
罗敷听他言语一滞,赶忙跑过去,顿时也惊住了。
窄小的灰褐床铺上赫然躺着个面色青白的女人,闭着双目,一只无血色手垂在床边。
医生大多都比旁人冷静,眼下两人看了看狭小的卧室,除了一张床、一个小柜子和几个竹篓,实在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万富率先大步走到床边两尺,紧紧盯着那女人,掏出方薄薄的手帕轻轻按在了她苍白的手腕上,而后摇了摇头。
罗敷第一眼就看出这是个没了气的,边戴上手套边三两步走上前翻了翻她的眼皮,按了按颈侧,小心地掀开了算是整齐的被子。
“这是怎么回事?”万富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王敬今天刚和我们说他妻子重病,才两个多时辰,就这样了?”
“你曾说他这个夫人四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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