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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武安君他不得好死-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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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仪放下酒爵,笑道:“快请!”说罢,从木案后头起来,拍拍衣襟,理理衣袖,满面堆笑,对唐姑果拱手道:“秦王来请啦!恐今日仪不能留巨子暂住寒舍了!”
  唐姑果眉头一挑,缓缓从木案后头起身,一言不发,只等着那樗里疾真真切切到面前来。
  身旁的明镜亦起身来,蒋泊宁跟着站起来,再不粘着明镜,走到唐姑果身侧立着,眼睛盯着门口瞧,只见一个黑袍红衫,身形健壮的中年男人健步如飞,大笑着迈过厅堂下的台阶,行到厅堂之上,双眼晶亮,一瞬便迅速锁定张仪身侧的唐姑果,先与张仪相互拱手行礼,复而又对唐姑果深深躬身行礼,朗声说道:“巨子来秦,秦王当即命我来迎巨子入秦宫,还望丞相快快放人啊!”
  唐姑果一听,确实如张仪所言,是秦王来请他入秦王宫。这秦王庶弟樗里疾如此诙谐,便是唐姑果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更别说张仪,早已捧腹大笑,朝樗里疾一躬,道:“左更如此说,便是要治我的罪了,仪哪里敢久留巨子!”说罢,侧身朝唐姑果拱手,道:“将巨子请出巴蜀,仪使命已成,请巨子与泊宁随左更入秦王宫,仪在此恭送!”
  蒋泊宁本就在气头上,一听这张仪点了自己的名字,当即便明白这狐狸张仪没安好心,推着她跟巨子进秦王宫去,指不定要怎么将自己卖掉。
  蒋泊宁火冒三丈,抬腿就想往前走去,却只觉得手臂被人一扯,一时不觉,竟往后倒退了一步,只见唐姑果对张仪拱手道,“多谢丞相酒菜,今日畅谈尚未尽兴,日后定当再续!”唐姑果话音刚落,那樗里疾便转身引路,一面与唐姑果谈笑,一面往丞相府外头停着的青铜轺车走去。
  明镜拉住蒋泊宁,只俯身去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知泊宁心中定有不满,若泊宁肯听我一句劝,此刻先入秦宫看看,说不定有意外之喜。旁的,我以丞相之位保证,丞相应允泊宁的地图一块也不会缺少。”
  蒋泊宁张口便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只觉得此刻是自己所想所要的东西被捏在他们手中,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如何也不能左右这张仪夫妇一二,便是扑上去咬也咬不动。蒋泊宁看向那门口,唐姑果与樗里疾正要登上那青铜轺车,那车是要通向秦王宫里头去,秦王宫里头,可是大有能压这狐狸张仪的人,不如捞两位贵人,再来咬这狐狸一口,不咬下一块肉,也带得下一块皮。
  想到此处,蒋泊宁咬咬牙,甩开明镜的手,撒开腿往那青铜轺车跑过去,手脚并用爬上去。马鸣嘶嘶,青铜轺车铛铛作响,转出宽巷,往秦王宫开去。
  张仪咳了两声,缓步走到妻子的身边,道:“这丫头可能成大事?”
  明镜望着门口,撅着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此刻尚未知,但你我将她耍成这个地步,她还能忍着脾气不撒泼,可见这丫头将老师看得十分重,你捏着这三寸,这丫头炸毛之前,还能为我们所用。”
  张仪手端在身前,只长长叹了口气,“这丫头聪慧是聪慧,却并非知根知底。若不是秦王宫里头人人都认得你我,事关重大,我怎会用这野丫头!只盼她莫要胡来,搅了大局。”
  明镜却道,“这丫头打巴蜀深山来,任各方势力也不能查透,你说的,她既机灵又有两下子武艺,倒确实好人选。罢了罢了,先瞧瞧如何再说吧!”明镜抬起头来,一眼瞥见张仪那张喝酒喝到红透的脸,一双柳叶眉登时蹙起,抬手便是往张仪身后一抽,道:“好哇你!不声不响地喝了这许多酒!”
  张仪捂着屁股嗷地叫了一声,呲牙咧嘴道:“这不是公务嘛!公务!公务!”
  明镜伸手又是一下,瞪着眼道:“公务?我看你是假公济私!今夜的搓衣板,你是跪定了!”
  张仪哭丧着脸,伸手就扯住明镜的衣袖,哀道:“好镜妹!好夫人!我明日还要进宫去的!饶了我吧!”
  明镜抄起手来,一声也不吭,冷冷低头看了张仪一眼。
  张仪道:“好嘞!媳妇儿!咱们今天挑哪块?柚木的还是桑木的?”
  ……
  青铜轺车徐徐驶过秦王宫的正宫门,车轮铛铛碾过铺满石砖的广场,缓缓在秦王宫前的石阶下停下来。
  此刻月已高高升到空中,台阶两侧宫灯点起,火光幽微,映衬着石阶上两列黑甲卫士,一个个如同石雕一般伫立在纯黑色的石阶两侧,仿佛与石阶融为一体。夜风吹过,只听见石阶旁“秦”字大旗猎猎招展发出的声响。夜色之中,秦王宫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便是一声不响,亦叫人心惊胆寒。
  樗里疾率先下了青铜轺车,唐姑果与蒋泊宁紧随其后。三人一道踏上那石阶上铺着的大红毛毯,拾阶而上,登上秦王宫前的宽阔平台。秦王宫第一道大殿的殿门之前,已有一个身着灰黑衣衫的内侍垂手等候,见樗里疾三人上来,躬身道:“见过左更,见过巨子,王上已在议政堂偏殿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樗里疾笑道:“劳烦了。”说罢,那内侍转身,打西边绕过了第一座大殿,带着三人走到了第二座宫殿前。殿门前守候的兵士沉默着侧过身去,推开了殿门,内侍领着三人稍后片刻,只见内里东边的偏殿走出来另一个灰衣内侍,迎上来道:“请。”
  进到殿内,蒋泊宁第一眼便看见偏殿那四面墙尽是装满竹简羊皮书册的木架,正对着偏殿入口放着一张宽大木案,案上同样堆积着一卷一卷的竹简,旁边还搁着两大箱子。数座油灯闪耀,将这偏殿点亮得如若白昼一般。
  那木案后头并肩坐着两人,一男一女。男人面容肃穆,发束铜冠,身着一袭黑色长袍,衣袍上绣着朱雀玄武,正赤的腰带上更勾勒着各式图腾。身旁的女人长发束在身后,身上一间嫩粉色广袖衣裙,衬得面容娇俏,粉黛略施,只双目中媚意婉转,便是蒋泊宁看了也移不开眼去。
  樗里疾恭敬拱手道:“王上,八子娘娘。”
  

第20章 

  樗里疾话音刚落,秦王便拂袖起身,自木案后头走了过来,伸手虚扶起唐姑果,道:“寡人等待巨子等得心都要焦了,今日,终于可以得巨子入秦,孝公在天有灵,也当心中安慰了!”
  唐姑果亦寒暄道: “十数年前,老朽携弟子隐居巴蜀,是老朽来迟了!”
  樗里疾在一旁笑道,“巨子言重啦!何以来迟呢!若无墨家弟子,我大秦将士攻下成都可要花费好大一番力气,巨子身在巴蜀,心却与我大秦同在!”
  秦王亦道:“墨家与大秦将士配合作战,此事司马错早已告知寡人。”说罢,秦王往后退了一步,拱手在身前,朝唐姑果深深一躬,朗声道:“大秦无以为谢,只愿巨子以秦为家,大秦愿永为墨家弟子大展拳脚之处!”
  唐姑果未曾想这虎狼之国的秦王竟如此敬重墨家,受了这一大礼,一瞬不禁满眼含了老泪,亦向秦王拱手弯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蒋泊宁跟在唐姑果身侧,也随着他将脊背弯了下去,心中只腹诽这秦王也算是有礼贤下士的好手段,三两句既跟墨家攀亲,又嘉奖了墨家的战功,压低了自己的王侯身份,许了墨家衣食住行的,将这唐姑果哄得一愣一愣的。
  当此之时,却听秦王身侧娇俏女声响起,蒋泊宁抬起眼来,见那芈八子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来,笑道:“敢问巨子,这个女娃娃是何人呀?”
  唐姑果直起腰来,眨眨眼睛收起眼中泪水,仍未知这位秦王妃嫔说这话是何用意,只照实回答道:“老朽妻儿已逝,独余下这孙女,唤作泊宁。”
  蒋泊宁低着头,一双眼睛却不时抬起来,细细打量着那芈八子,心中更是疑惑,这芈八子出现在秦王的书房之内,与秦王一同会见外臣,已经是十分稀奇,怎么还出声问起她来?莫不是与明镜说的话有关,这芈八子是在此处等着她的?
  秦王并无出声斥责芈八子的意思,倒放任芈八子径自上前,拉住蒋泊宁的手,亲昵道:“泊宁丫头,你与我皆是女眷,他们在此处说话,聊的都是政事,实在是无趣得紧,你可愿意与我到后头去作伴?
  未等蒋泊宁与唐姑果说什么,那秦王却先是大笑起来,“你这女人,说是无趣,方才又为何缠着寡人要来这书房内?还说甚仰仗墨家巨子,说什么要为巨子奉一杯热茶才肯罢?”
  芈八子转身回去看秦王,笑得娇媚万分,软声道:“妾身自然是为了王上与巨子着想!王上前些日才告诉妾身,当年孝公与墨家巨子墨翟相见,促膝畅谈,自日暮到日出,连睡觉都浑忘了!今日王上见到巨子,必定如同孝公见到巨子墨翟一般,没到个天亮自是不肯出门去的。咱们泊宁丫头一个娇女娃,怎好陪着熬夜去?”
  芈八子回头来,将蒋泊宁一双手合在手心中,道:“我见你觉得很是有缘分,日后王上必定请墨子久居宫中客殿,客殿中伺候的那些内侍服侍惯了他们大男人们,可不必我宫里的婢女温柔贴心,你可愿意住到我宫中去?”
  蒋泊宁抬头看着芈八子,只觉得纵使自己是个女人也不能否认芈八子的娇媚明艳、风情万种,芈八子这样歪着头瞧她,一双狐狸眼水亮,仿佛其中有千言万语。
  蒋泊宁一瞬明白了这芈八子为何能在秦王书房中出入自如,倘若让她与秦王易位而处,只怕这芈八子要这大秦江山,蒋泊宁都无怨无悔地能双手奉上。
  这样一想,蒋泊宁便有些不懂这秦王了,如此得宠的妃嫔,为何终极也不过八子的位分,连儿子都要送去燕国当质子呢?更何况这秦王摆明了是有些倚重这芈八子的,这芈八子邀她同住,八成是先有了秦王的授意,也是留下墨家巨子的手段之一罢了。
  蒋泊宁还未回答,便听樗里疾呵呵笑道:“巨子,八子娘娘此话亦有理,泊宁丫头住在八子娘娘宫中,还能与王女公子们作伴,不至于太过烦闷,巨子意下如何?”
  唐姑果虽然颟顸守成,却也眼见这芈八子在秦王书房之中亦出入自如,自然知道这芈八子身份不低,此刻自己初入秦国,虽说秦王礼遇有加,可若是能遇上这样一个好好与秦王,甚至是未来的秦王亲近的机会,唐姑果又怎会拒绝?当即对芈八子拱手道:“孙女顽劣,拜托八子娘娘了!”
  芈八子抚掌一笑,朝秦王微微福身告退,牵起蒋泊宁的手,便往外头出去。等在外头的内侍婢女见芈八子出来,纷纷跟了过来,向芈八子伏身行礼。一个打扮格外不同的妇人迎上前来,对芈八子恭敬一躬,道:“娘娘,王后已在宫中等娘娘了,方才派人来传,唤娘娘速速回去。
  芈八子狐狸眼往上一挑,翻了个白眼,一手牵着蒋泊宁的手,一手端在身前,声音不复殿内时的娇媚,竟带上几分凌冽气概,道:“如此,咱们便如王后所言,速速回宫吧。”内侍婢女诺声称是,簇拥在芈八子身侧,两个掌灯的内侍领路走在前面,走过秦王宫前殿与后宫之间相连的架空复道,一步步往后宫中走去。
  蒋泊宁手放在芈八子的手心之中,只觉得芈八子手心温热柔嫩,毫无一丝寒意。方才那妇人通报王后催促芈八子回去,便是蒋泊宁这个旁人也感知到这只言片语之中的浓浓敌意。蒋泊宁忍不住偏头去看芈八子,只见芈八子面色淡然,虽无半点笑意,却更没有丝毫惧意。
  秦王这个后宫里头,似乎并不太平啊。蒋泊宁想起,那妇人所说的王后,便应该是太子荡的生母,秦王从魏国娶来的正妻。
  日后,这魏国来的王后,在儿子崩逝之后,还翻起大风浪来,造成秦国数年内乱,可见如同这芈八子一样,都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今夜,蒋泊宁道,自己确实是有好戏瞧了。
  芈八子领着蒋泊宁迈过道道宫门,到一座宫殿前头时,蒋泊宁老远便看见那殿门前头站了个发髻低绾的妇人,妇人板着的面容被两侧内侍手中的灯光映衬着,更显得幽深可怖,蒋泊宁一瞬想起那些恐怖片来,一瞬间忍不住发起抖来。
  芈八子察觉,低头瞧了蒋泊宁一眼,低声笑道:“你也觉得那老太婆可怕不是?”
  未等蒋泊宁答话,那可怕的老妇人便迎了上来,行了个不太周全的礼,厉声道:“八子娘娘,王后等您多时啦!”
  芈八子冷笑一声,摆摆手道:“哪里敢让王后久等,我这一听王后派人来传,可不就着急忙慌地赶回来了。还请姑姑通传,放我进去吧!”
  那老妇人脸色青白交错,撇了撇嘴侧身让开,芈八子礼数周全,还道了句谢,方才牵着蒋泊宁走入自己的宫殿之内。
  迈过宫门,便见里头灯火通明,芈八子与蒋泊宁迈上那几阶石阶,打那大开的殿门踏入殿中。正殿之上,只见那木案后头坐着一个红袍女人,发髻高挽,上缀着各色宝石金银,妆容精致,华丽万分。
  芈八子福身道:“参见王后姐姐。”
  “如此晚了,你明知王上要接见客人,为何还缠着要到前朝去啊?”魏后说完,此刻才慢慢抬起眼来,睨了芈八子一眼,又看见芈八子身侧的蒋泊宁,问道:“这又是何人?”
  蒋泊宁只冷眼看戏,并不打算帮衬任何人。芈八子笑道,“姐姐这是错怪妹妹了!这是墨家巨子的孙女,唤作泊宁!是王上怕照顾不周,这才让妹妹跟着过去,将巨子的孙女领回后宫来照顾一二。”说着,伸手在蒋泊宁背后轻轻一拍,软声道:“泊宁丫头,这位是秦王的王后。”
  蒋泊宁瞧了芈八子一眼,拱手朝上首的魏后道:“墨家泊宁,见过王后。”
  魏后虽身居后宫,却也并不是无丝毫见闻,细细瞧了一会儿蒋泊宁,见她确实身着一身黑白双色的墨家服饰,此刻行礼也如男儿一般,不像是宫中的女孩子。
  此刻有外客在,魏后纵使有满腹的牢骚,也不能发出来,只冷着脸忍了一会儿,道:“既然王上嘱咐你照顾客人,必得尽心尽力,不可有半分懈怠,若宫中有何事物不足,立刻来寻我。再有……”魏后冷冷看着芈八子,从胸中发出轻轻一声哼,“你身为王上的妾室,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这复道之外的朝堂,不该是你去的地方!”
  芈八子软软福身,低下头来,乖乖道:“妹妹记住了,多谢姐姐提点,劳姐姐费心了。”
  这一副软棉花不怕打的模样,看得魏后更加来气,却也不能将这芈八子搓圆按扁,只能咬着一口银牙,狠狠拂袖起身,厉声道:“八姑!回宫!”
  殿下首,先前等在外头的那可怕老妇人诺声回了一句,便迎上来服侍在魏后身侧,随着魏后王外头走去。
  芈八子在后头,面朝魏后离去的方向,福身行礼,高声道:“恭送姐姐!”待魏后迈出了宫门,芈八子抬眼往宫门处瞧了一眼,见确实再不见那魏后的半片衣裙,这才起身来。
  蒋泊宁冷不丁开口道:“八子娘娘接我来此处,是何用意,此刻尽可明说了吧?”
  芈八子转身,狐狸眼眯起来,双手端在身前,歪着头上下打量了蒋泊宁一番,噗嗤一声掩唇笑道:“张仪那滑头说得可真无错,你这丫头着实机灵可爱!”
  蒋泊宁咬牙,果然是张仪那一窝的狐狸。
  

第21章 

  芈八子又瞧了蒋泊宁那气鼓鼓的小脸一会儿,放下手来,偏头对身侧跟着的仆妇道:“月姑,你随我进内殿去,其余人都散了吧。”
  月姑颔首称是,抬手一挥,殿内的婢女仆从当下四下散去,月姑打头走在前头,引着路往西侧内殿走去。
  芈八子倒不再去牵蒋泊宁的手,只笑道:“看样子那张仪与明镜是将你诓骗进这秦王宫来的,我现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你莫要生气,既然来了秦王宫,不如先耐着性子听我说完,此后如何抉择,自然随你的心意。我可不是张仪那滑头噢!”
  说罢,芈八子裙摆翩跹,便随着月姑走进内殿之中,蒋泊宁拧着眉头思忖片刻,也觉得芈八子说得有道理,来都来了,既然还未知道鬼谷子的住处所在,总不能丢了眼前的饭碗。
  更何况这芈八子是未来的宣太后,有道是“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说不定还能借着这芈八子,好好整治整治张仪那窝狐狸。想到此处,蒋泊宁咬咬牙,跟在芈八子身后往内殿走去。
  芈八子宫中的内殿也并无如此华丽,软榻床帏,边上放着妆奁铜镜,殿中央搁着木案茶具,琴棋书画只一概全无。
  打头进来的月姑理了理木案后头的软墩,道:“娘娘,请坐。”复而又缓步行到木案的另一侧,为蒋泊宁放下一个软墩,便跪坐在木案旁,抬手倒了两杯清茶,低头候在了一旁。
  蒋泊宁在芈八子对面屈膝跪坐下,双手放在膝前,开口便问:“我不过是秦相从巴蜀挖来的一个野丫头,还是被诓骗进来的,娘娘为何信我?”
  芈八子一手拢着衣袖,一手捏起茶碗,缓缓抿了一口,笑道:“你是想知道我与张仪的交情无?你我之间,不必要如此拐弯抹角,像极了楚人那一套,讨人厌。秦国虽穷,但这点好,黄土上长的人,说话直来直往的,讨我的喜欢!”
  蒋泊宁被说得一愣,接着便想起史书上芈八子的所作所为来,这个芈八子,日后在朝堂之上,面对着外国使节亦大谈闺房秘事。起初蒋泊宁还觉得这芈八子脑回路清奇,简直不可思议,现在看来,有这样连男儿也望尘莫及的潇洒气度,说出那些话来,倒也不足为奇。
  蒋泊宁轻轻颔首,道:“娘娘好气派,泊宁懂了。”
  芈八子道:“我与张仪也不过互惠互利罢了,彼时他在楚国落难,明镜与我交好,借我的手帮了他一帮,后来他助我到秦国作了秦王的后妃,我既然得宠,又生了一个儿子,拉拢丞相也是自然。一来一往的,大家坐在一条船上,又有何不可信呢?至于你嘛……”
  芈八子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茶碗,面上难得露出了郑重的神色来,“泊宁丫头,此番我让张仪将你带入秦宫来,也是有事要请你帮我一帮。这件事原先我是指望着明镜能担当起来,本没有必要把你卷进来,可事关秦宫秘事,这宫中人人都认得明镜是丞相夫人,她在宫中实在是伸不开手脚来,若是从秦国里头找,他人的势力太大,我们无十足把握此事能成。还望你谅解啊!”
  这两大段话,听得蒋泊宁一颗心越来越紧,她这倒底是被卷进了什么样的政事纷争里头?这芈八子还说他人势力太大,这他人,又是何人呢?魏后?秦王?或是谁?
  蒋泊宁沉默半晌,道:“娘娘也该知晓,秦相张仪反悔在前,现在又将我骗进秦宫里头来,我亦不知秦相与夫人看中我何处,这件事,泊宁只怕,做得不好,是死,做得好,也是死。”
  蒋泊宁抬眸,目光炯炯盯着芈八子那一双狐狸眼。她现在还不知芈八子所为何事,但有一点她想得很明白,倘若这件事情真的如同芈八子所说的那般要紧,却放任一个从山野挖来的丫头去做,只能是两样。
  要不,这芈八子是真的无计可施,死马当做活马医。要不,这本就是一桩替死鬼的生意,有去无回。后者,蒋泊宁可答应不下来,虽说她有唐姑果作靠山,但现在人在屋檐下,秦宫里头任何一个人,要捏死她简直易如反掌。若在这里死了,还谈什么找鬼谷子?还谈什么回家?
  芈八子见蒋泊宁如此说,也当下明白了这丫头心中的顾虑,只抬眼给一旁的月姑打了个眼色。月姑会意,起身走到旁边的矮柜前,取出了一个木制长盒,放在了蒋泊宁与芈八子之间,又重新跪坐在木案旁边。
  蒋泊宁看那木盒上没有一丝花纹,简朴至极,正疑惑着,却见芈八子伸手往木盒一指,听见她道:“泊宁丫头,这是秦相托我交给你的,打开罢。”
  蒋泊宁一听,眉心一跳,抬手去推开那木盒的盖子,里头果然是一幅羊皮卷轴,取出来展开一瞧,那上头是真真切切画了一副山河地图,其中河流山脉尽数标注清楚,自秦都咸阳,如何往东,打哪里入鬼谷山,一条条明明白白,上头有些字她现下仍看不懂,但这一幅地图确确实实是张仪先前应允她的,丝毫不差。
  蒋泊宁合拢卷轴,抬头去看芈八子,只见芈八子目光柔柔,道:“我不知道鬼谷子对你来说为何如此要紧,这地图本是张仪托给我,要我拿来要挟你的。你不过是个半大丫头,这张仪也忒没意思,便是我也不忍心,现在交给你了。你若是急急要去鬼谷,我不拦你。但我惜才,更是真心诚意恳求你帮我,张仪应允你什么我一概不管,我只答应你,我保你平安,事成之后,我求秦王下令,让张仪亲自护送你到鬼谷。”
  说罢,芈八子挺起脊背来,双手大开合在额前,深深一伏,拜道:“泊宁丫头,请救救我夫秦王吧!”
  蒋泊宁一惊,将自己那些思量打算一概抛到脑后,慌忙丢下地图,绕过木案去,跪在地上将芈八子扶起来,问道:“秦王?我如何能救秦王?
  芈八子此刻哀伤难抑,拉着蒋泊宁的手臂,双眼中竟然满含泪水,泣道:“我所求你办的事,便与秦王的性命相关。王上打年初开始,忽地染上了癔病,不时胡言乱语,更将身边的人认作了别人。这病来势汹汹,便是连太医令亦束手无策,自打攻打巴蜀以来,王上的病情更是日益沉重,一日间神智清明竟不到三个时辰,倘若你不信,尽可拐回去前朝,王上与巨子谈论事情,定连一个时辰都不到,便要歇下了。”
  蒋泊宁不禁愣住,如今才是秦王更元的第九个年头,这位秦王在两年之后便会因病崩逝,终年四十六岁,英年早逝。难道如今芈八子说的癔病,便是杀死秦惠文王的元凶吗?
  蒋泊宁扶起芈八子,跪坐在她身侧,道:“八子娘娘,您说,秦王得了癔病,可是已经怀疑到谁身上了?”
  芈八子坐直了身子,用衣袖揩了揩眼角泪珠,啜泣了一阵,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头柔弱顿收,显出冷冷杀意来。她伸手握住蒋泊宁的手腕,道:“如今倘若王上崩逝,即位的自然是太子荡,获利的自然是魏后。更何况,近日来王上时常召樗里疾入秦宫,寻常若是商议国事,王上自然是同张仪商议的,顿时寻了樗里疾,我只想,莫不是王上动了易储的心思。我若能如此想,魏后为何不能?倘若我与魏后易位而处,自然先下手为强。”
  蒋泊宁垂下眼眸来,黑眼珠左右转着,一字字思度咀嚼芈八子的话。这字字句句,并非毫无依据,这秦惠文王既然称了王,也早不把什么宗法放在心中,更兼面对的是这样一个鲁莽的太子荡,易储的事情,怎么做不出来?若是商议易储,张仪不是秦人,这秦王自然是会和倚重的另一个智囊,自己的庶弟樗里疾商议。
  但转过来想,这芈八子贼喊捉贼,又怎么没有可能呢?先害秦王,嫁祸魏后,再从中获利。不,也不对,公子稷此时尚且年幼,秦王的儿子里头,还有几个年长的在公子稷前头呢。这样想来,如今的芈八子一党,是完完全全依附着秦王的,倒确实像是真心救秦王的。
  蒋泊宁刚想开口,话却停在嘴边。若她真的查出了什么,说不定下一任秦王可就不是太子荡了,这个时空的走向倘若天翻地覆,还不知有多少人受牵连,眼前的芈八子,还有唐姑果、苏代、张仪,还有,白起。
  此刻她遂了芈八子的心思,将这秦王宫掘地三尺,反正此刻她有了地图,只消她到了鬼谷,总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她是走了,可是这些人呢?日后白起的成名之战,便是在秦武王重创韩国的基础上才得来的,今日没了秦武王,他日,还能有战神白起吗?
  蒋泊宁抬头看芈八子,只见她目中坚定依旧,只这一眼,蒋泊宁便知道,纵使今日她不在,芈八子亦会寻他人做这件事情。蒋泊宁咬咬牙,膝行后退几步,抬手贴额,对着芈八子深深一拜,道:“泊宁定不负八子娘娘所托,纵粉身碎骨,一定揪出幕后凶手!”

第22章 

  “月姑,这个字是什么?”蒋泊宁捧着一册竹简; 膝行靠到旁边的月姑身侧; 指着上头的字道:“这一个。”
  月姑从蒋泊宁手中取过竹简,看了一眼,道:“这是梦魇的‘魇’字。”
  蒋泊宁哦了一声; 侧身坐了回去; 没过片刻; 又直起身来; 指着另一个问,“那这一个呢?”
  月姑道:“这个是龟甲的‘甲’字。”
  芈八子坐在殿中北侧的木案后头,啜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看着蒋泊宁那抓耳挠腮的模样,皱着眉头道:“泊宁丫头,你不是墨家巨子的孙女么?这打小跟着墨家巨子的,怎得还不会读书识字?竟还不及我这个楚国蛮夷的。”
  蒋泊宁撇撇嘴,她这有什么法子; 这两千多年前的秦书小篆; 便是距离秦始皇的改良版还有些出入,更何况她这个从小是学简体中文长大的高三学生?没被手机电脑豢养得提笔忘字就不错了!
  蒋泊宁不回话; 悻悻然低头去提起铜管笔来,将月姑教她的字用简体小楷记下来。这个“甲”字的秦篆,画得跟中国铁路的标识差不多,蒋泊宁只恨当初被父母推着去学书法的时候,只贪图玩乐; 不过学了入门的楷书与行书便哭闹着作罢了。
  真是——少壮不努力,穿越徒悲伤!
  月姑偏头看了一眼蒋泊宁写下的竹简,取了一片放在手中瞧了半晌,道:“你这写的是什么呀?像是字,却又怎么写得如此稀奇,我竟一个都瞧不懂。”
  月姑这样一说,芈八子也起了兴致,伸手朝月姑唤道:“来,拿过来我瞧瞧。”
  月姑领命称是,捏着那片竹简便提裙起身,往芈八子那面走过去,将手中的竹简双手奉上。
  芈八子接过竹简,放在手心上好好瞧了一会儿,倒笑起来,“哎呦呦!是我孤陋寡闻了,泊宁丫头,这可是你们墨家的密语?难怪你不晓得七国文字,原来是你们墨家还自创了一套?”
  蒋泊宁不愿被芈八子低看了去,扯着嘴角笑了两声,道:“正是了,这七国文书过于繁冗,大父自创了一套文字,教于我等罢了。”说罢,又抬手将月姑唤回来,捧着竹简去问另一个字。
  芈八子将手中竹简放回月姑的手中,扬扬手让她回蒋泊宁身边去,说道:“这秦篆不比外头六国的文字,笔画多得紧,也确实是难学,这本还是太医令的医案,晦涩难懂,算是难为你了。”
  蒋泊宁抬手又记下一行行书小字,换了一册竹简道:“无甚大碍,我不过认字有些难罢了,只消我把这一册认完,通读一遍便好。”说罢,又低头誊抄医案,一面抄一面小声喃喃,眉头越皱越紧。
  秦王这一年来的医案都已经被摆了出来,打年初开始,便是时常口腔溃疡,牙龈肿痛,嘴角起泡,难以饮食。太医令在上头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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