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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武安君他不得好死-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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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见的疲态来。
月姑轻声道,“娘娘,人来了。”
听见月姑的声音,芈八子这才抬起头来,定定看着蒋泊宁,过了许久,才抬起手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道:“回来了。”见蒋泊宁抬起胳膊来就要拱手醒了,芈八子又摆摆手指了指木案那一侧,道:“别行什么礼了,坐下吧。”
月姑轻轻往蒋泊宁背后一推,轻声道,“坐吧,听娘娘的。”
蒋泊宁往前走了几步,提起衣摆,在木案后头屈膝跪坐下来。
芈八子直了直脊背,轻笑了一声道,“泊宁丫头啊,可生我的气无?”
蒋泊宁不假思索,坦然道,“方才在魏后宫中看见丞相夫人时,确实气娘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现在不气了,倘若我与娘娘易位而处,怕是会将能用的人都用上去,只依靠丞相夫人,要叫我半夜都担心得难以入眠。”
芈八子被她逗笑了,连眼中那酝酿未消的眼泪都给笑了出来,说道,“你这孩子!”笑了几声,忽得目光渐渐暗淡,叹了一口气,道,“我倚重明镜,一来她跟我相知已经十数年,二来她确实稳重可靠。可那又如何,这一次,确实是走慢了一步棋,救不回来了。”
看着芈八子这副萎靡神色,蒋泊宁也略有不忍,想了半晌,道:“祸兮福之所倚,今日一招虽然慢了,这盘棋还在,只要一日未曾咽气,便还有余地可以转圜。”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芈八子听了亦目光微亮,不由得多看了蒋泊宁两眼,道,“话虽如此说,眼下困局却是难解。王上没几年活了,我膝下几个孩子尚且年幼。王上驾崩,必定是魏后的儿子太子荡继任秦王。我这些年谨小慎微,可魏后仍厌我入骨。明镜更说,太子荡即位,国政未稳,必定寻求他国支持,送秦国的儿子出去当人质。我的稷儿必定首当其冲啊!”
蒋泊宁一惊,这明镜怎么会有这样的推断呢?纵使一句句听起来顺理成章,可公子稷上头还有几个庶子,怎么一下便压中了未来的秦昭襄王?
蒋泊宁道,“王子稷年岁虽小,却稳重超群。如今秦国强大,纵使王子稷去他国为质子,谅他国也不敢对王子如何。况且,太子荡鲁莽轻敌……”蒋泊宁说道此处,猛地顿住,虽说她即刻便要拍拍屁股去寻鬼谷子,可一刻未走,一刻便可有变数发生。言多必失,更何况眼前的芈八子未来会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宣太后,万一被她看出端倪来,说不定就被扣下来走不了了。
如此想着,蒋泊宁当即调转话头,道:“太子适合当武将,做了秦王,文政上难免有不足,他日王子稷回国,受重用也未可知呢。”说着,蒋泊宁又想起明镜的劝诫,道:“只一样,倘若娘娘力有余,多派心腹保护王子平安。娘娘留在秦国,这‘飓风过岗,伏草犹存’的道理,娘娘该比我要清楚得多。”
看着芈八子的面容舒展了几分,蒋泊宁舒了一口气,道,“逝者不可追。将来不论如何,泊宁都愿娘娘能化险为夷。”说罢,膝行后退几步,向着芈八子一拱手,道:“连日来多谢娘娘照拂,教授泊宁读书识字,泊宁明日将远走赴鬼谷,在此别过娘娘了。”
芈八子伸手虚虚一扶,道:“好了,莫须再多说这些,你也连日劳累了。听闻这两日丞相邀了巨子前去丞相府小住,你且先回去好好去睡一觉,明日清晨,我便明月姑带着令牌送你到丞相府去,与巨子拜别。”
蒋泊宁却直起身来,说:“多谢娘娘,只是泊宁还想回丞相府收拾行李,明日便立刻启程。”
芈八子眉头挑起,心下暗忖这丫头到底是有何等急事,连一晚上也不愿耗费在秦宫里头,要连夜出宫去。或是,终究是不信任自己,怕夜长梦多,她芈八子河也没过,要拆她这座备用小桥吗
虽如此想,芈八子也还是摆摆手,命月姑将出宫令符取过来,又令去了两袋钱币来,与那地图一并包好了交于蒋泊宁,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了,鬼谷在魏国中,这一袋秦币一袋魏钱,你兴许用得着。”芈八子说完,起身来往旁边的睡榻走去。
蒋泊宁跟着月姑退出内殿,月姑擎着油灯将蒋泊宁送到院门前头,见她将包袱往背后一扛,笑着拱手一拜,便转身往外走去,转入长街,再不能看见她的身影。
从复道走出秦王宫后宫,穿过前朝的广场抵达秦王宫最外的大宫门,蒋泊宁将芈八子所给的令符交给宫门的卫士,打偏门出了秦王宫。方才迈出宫门,蒋泊宁便借着门口火把的光亮,瞧见有一人两马在宫门外头等着。
那人一见蒋泊宁出来,当即牵了马过来,道:“夫人命我牵马来此处接少姑回丞相府。”
蒋泊宁心中忍不住惊讶,难怪这明镜能够收服张仪与芈八子这两个人精,察言观色探查人心的功夫做得这样厉害,竟料定了她今日会连夜出秦王宫。
蒋泊宁笑道:“如此,真是夫人思虑周全,有劳了。”说罢,两人走到马侧翻身上马。蒋泊宁拉住马缰,双腿轻夹马肚,跟在那丞相府仆从的后头,往丞相府方向而去。
马行缓缓,蒋泊宁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在腰后的匕首上,目光只锁着前头仆从的脊背不曾离开,一颗心悬在半空,只反复咀嚼着明镜、张仪与芈八子三人。这些人都太精明了,精明得让她觉得可怖,倘若她不曾跟这些人搅和在一起也便罢了,如今被牵扯进秦王中毒的事情里头,便不得不多添两个心眼。
细细想来,如若是有人想要蒋泊宁的命,倒不可能是芈八子那一派,一来按照如今的局面,芈八子身处弱势,巴不得有蒋泊宁这个证人在,二来,即便是蒋泊宁这颗心不放下,也不得不随着张仪他们走,谁叫那鬼谷老儿手中捏着蒋泊宁的三寸,叫她动弹不得。
如此想着,蒋泊宁咬咬牙,将右手从腰后的匕首上收回来,整个人泄了气一般,只伏在马上,沉默着随着前头的马走。两人到了丞相府,下了马,那仆从牵了马去马厩,另有个小婢女开了门出来,将蒋泊宁接了进去,往后头的偏院客房带过去。
丞相府正堂一片漆黑,入了偏院,那婢女领着蒋泊宁直直往那套客房走去,蒋泊宁遥遥便看见那客房里头灯火通明,隐隐可见窗纸上头透出一个端坐的人影来。
蒋泊宁问道:“是谁在房中等我?”
小婢女转过头来回道:“少姑,那是巨子,夫人打宫里回来,便递了口信给巨子,说少姑明日离开咸阳。”
蒋泊宁瞧着那窗纸上静静端坐着的人影,撇了撇嘴角只觉得不是滋味,自打那日成都城破,蒋泊宁得知苏代的身份,便没怎么跟唐姑果说过话。明日之后,只怕是再也不会见到那唐姑果老头儿了。
小婢女领着蒋泊宁往前走到客房门前,只侧身立在门边,不去推开门。蒋泊宁偏头跟她道了句谢,自己抬手将门给推开,迈腿走了进去。
客房北侧的木案后头,唐姑果端坐着,身前的长案上头放了一个比手掌略长些的素朴木盒。蒋泊宁抬眼去瞧唐姑果,心下不觉一惊,不过数日未见,蒋泊宁蓦地觉得他苍老了许多,此刻在灯火映衬之下,更显了脸上沟壑纵横,鬓发灰白,连那双一直炯炯有神的双眼也黯淡了几分。
蒋泊宁走到木案前,拱手道:“巨子,泊宁回来了。”
唐姑果抬起眼来,轻轻点了点头,道:“坐吧。”
蒋泊宁撩起衣摆,在木案这头跪坐下,说道:“泊宁明日便启程去寻鬼谷子,行程急切,连累巨子这大半夜起身,是泊宁的不是。”
唐姑果摇摇头,道:“不怪你,你不愿在离秦之前见我,我明白。你不见我可以,我却不能不来送我的孙女泊宁。”
鹤发老人的声音低沉,只说得蒋泊宁心中一痛,撇开脸去没有说话。
唐姑果道:“我与亡妻捡到泊宁之时,并不知泊宁生辰是什么时日,只将捡到她的那一日算作她的生辰。明日,该是泊宁十五岁的生辰。” 说着,唐姑果抬起手来,将面前的木盒往前一推,说:“我懂得,鬼谷能助你归家,我的泊宁自然会回来,若不能,我只怕此生都不会见到她了,便是你,恐怕也不会再回秦国来。若泊宁回来,自然会将这玉笄戴着回来,若是泊宁不回来了,也请你将这玉笄带着,他日遇到喜欢的好男儿,代我泊宁及笄出嫁。也算是可怜我这孤寡老人,了了我这唯一的心愿。”
听唐姑果说罢,蒋泊宁将那木盒收了过来,放在手中,道:“巨子之愿,晚辈自当达成。必定请鬼谷子转告泊宁,戴着这玉笄回来见巨子。”
唐姑果点点头,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撑着木案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木门吱呀一响,却听见唐姑果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若,若他日再见到唐弋,待我对唐弋说一句,‘老师对不起他。’”
老者沉重的步伐远去,蒋泊宁低头,推开手中木盒的盖子,只见那玉笄样式简朴,扁平的簪头雕了一直小燕子。蒋泊宁只想,若泊宁戴着这玉笄,燕飞鬓边,必定十分好看。
第26章
晨鸡初啼,一辆青铜轺车缓缓绕进宽巷之中; 在丞相府前停下; 马蹄声收住,前头驾车的车夫从马后跳将下来,三两步跑上丞相府前的石阶梯; 抬手抓住门上的青铜门扣; 铛铛铛敲了三下。
未几; 丞相府的大门从内打开; 一个灰衣仆从打里头探出身子来,从马夫手中接了名帖,拱手一躬,转身又缩进了丞相府的门后,将木门一关。那马夫将名帖递了进去,又返身回来,从轺车上头取下一个木制高凳,放在地上; 道:“魏令; 到了。”
轺车内传来一声沉沉的回应,便见一个发束青铜冠; 身着青灰袍衫的男子从轺车中出来,踏着木高凳下了青铜轺车。男子的双脚方一落地,那丞相府的大门便吱呀大开,男子抬头看去,只见张仪身穿着一袭暗绣白袍; 还正用手扶正腰间的绣银黑腰带,门一面往两边开着,便更见那张仪大张着嘴,眯着眼睛打哈欠,眨眨眼睛,眼角都尽是泪水。
男子哈哈大笑,指着张仪道:“仪兄,你这人也真是的!明明自己都还未睡醒,何苦叫我如此早来!”
张仪嘿嘿笑了两声,抬手拍拍自己的脸颊,道:“冉老弟!还不是明镜弄得,非要叫我连夜写信于你,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你又何苦来挤兑我!”
魏冉捧腹,一面拱手,一面笑得弯下腰去,待直起腰来,道:“仪兄,阔别几年,没想到仪兄还是如此妻管严啊!”
张仪摆摆手,笑道:“好了好啦!我可有我妻来管我,你可奔波这许多年,却不见有女人愿意管你。孤寡儿,莫要来笑我!”
魏冉摸摸鼻子,知道自己说不过这没皮没脸的张舌头,只扭头对后头的轺车喊道:“白起老弟,可在里头睡着了无?”
魏冉话音刚落,便见那青铜轺车里头又下来一人,黑布冠,黑衣袍,束袖绑腿,面上没有半分迷糊神色,双目炯炯,不苟言笑,正是那秦军百夫长白起。
白起下了地,往张仪拱手一躬,道:“丞相。”
张仪轻轻拱手一回了礼,将手又背在了身后,看着白起那没甚表情的冰块面容,笑了两声,道:“好好好,一齐进去吧!”说罢,侧身伸手一引,走在魏冉身侧,一同往丞相府内里走去。
身后的仆从将丞相府大门合上,张仪与魏冉在前头一面往内走去,一面闲谈起来。
魏冉笑道:“听白起说来,仪兄在巴蜀兵分两路,打破蜀国成都与巴国江州,还生擒了巴王蜀王与苴侯,这可是灭国战功,小弟在此恭喜了!”说着当真拱起手来,笑呵呵地要给张仪道贺。
可张仪却哎了一声,压下了魏冉的手,道:“巴蜀毕竟蛮夷小国,纵使在我当秦国丞相之时被秦国吞并,也算不上什么大功绩,更何况,这一笔战功,该记在司马错将军身上,与我并无太大关系!”
魏冉收回手来,点点头道:“我知道,仪兄学习纵横之术多年,为一国丞相,在这样的乱世,仪兄是觉得有了一桩灭国功绩才算名满天下。冉虽在陇西,却也听闻了仪兄与司马将军的争执,仪兄也该明白,此刻攻打韩国,并非明智之举,秦国自孝公变法后,虽一改积贫积弱的面目,却并未算得上米面不愁的富庶,将这巴蜀收归秦国,稳定后方,才是正途。若是仪兄想不清楚这一层,也不会随司马将军入巴蜀了不是?”
张仪撇撇嘴,抬手拍了拍魏冉的肩膀,叹道:“知我者,冉弟也!可冉弟亦知,这太子荡素来与我看不对眼,只怕秦王百年之前,愚兄还不能完成我的灭国功绩啊!”
张仪这话不假,魏冉也自然懂得。张仪是魏国人,魏冉生长在楚国,生父却是魏国人,两人都不是秦国人,深知这战国之时,瓦釜雷鸣,早不拘泥于谁是哪国人,为哪国效力了。因而魏冉张口便想劝张仪一句“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可话到嘴边,却转念一想,身后的白起却是土生土长的赢姓秦国人,还是将那句话吞了回去。
魏冉笑了两声,看着张仪道:“秦王现正值盛年,仪兄何苦说这丧气话!”
张仪察觉魏冉话音中的停顿,眉头先是一蹙,双眼一瞥也瞧见了后头跟着的白起,心下了然,对魏冉笑道:“你小子,他日能耐了代替我做了这秦国的丞相,可要请我喝一杯上任酒!”
魏冉哈哈大笑,“还等我做丞相?仪兄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我今日来府上拜访,不就是为了来请你与明镜嫂子去喝杯酒无?”
说着,便听厅堂下传来一声女子的爽朗笑声,魏冉抬眼,便见明镜一身明黄衣裙,裙摆翩跹,从廊下走了过来,笑道:“冉弟来啦!真是可惜,八子娘娘不能出宫,待我过两日入宫去,可要将我们今日畅饮之事添油加醋告诉她一番,好叫她酸上一酸!
魏冉笑着向明镜拱手行礼,道:“嫂子说得是!可得好好酸一酸长姐!想当年你我四人在楚国,闲坐云梦泽畔,大醉闲谈,何其畅快!亦不知何时能再如此啊!”
明镜低下头去,嘴角含着浅笑,竟不知是否沉溺于往日记忆之中,双目却蓦地添上了两抹愁色,转瞬而逝。明镜抬起头来,视线越过魏冉的肩头,看向后头的白起,笑问道:“这后生,可是丞相向我提过的那位,生擒蜀王的百夫长?可是唤作白起?”
白起迈了一步上前,拱手道:“后生白起,见过丞相夫人。”
魏冉瞧了一眼白起,对明镜道:“嫂子何故在信中提及,叫我务必将白起带来?所幸白起近日军中轮休,到咸阳他族叔的住处去了,要是他还在蓝田大营,这一个晚上急匆匆的,我纵使有通天本事,也带不了他到丞相府中来。”
明镜笑了笑,回答着魏冉的话,那双眼却是直直瞧着白起,“无甚要紧的,不过是丞相跟我提起,你与巨子的孙女似乎聊得来,那丫头客居丞相府,今日是要往鬼谷去了……”
白起剑眉一蹙,“鬼谷?”
明镜嘴角扬得更高,眉头挑起来,道:“那丫头还不曾与你说?是了,你在军中,书信似乎不方便。可那丫头也不曾说归期不归期的,我这才托了冉弟,去寻你一寻罢了。那丫头似是没什么旁的朋友在咸阳,若你能送她一松,不至于如此凄凉。”
白起拱手道:“夫人,现在泊宁在何处?”
张仪在旁,猛地伸手一指门外,道:“就在你们来之前,刚刚驾着轺车往南走,现下不知出了咸阳城无?”
白起尚未听完,只拱手朝张仪、明镜与魏冉三人深深一躬,转身就朝大门跑去。
“哎!这小子……”魏冉不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白起大喊。
张仪哎哎叫了两声,将魏冉扯回来,道:“莫叫了,人家追姑娘去了,你这光棍儿哥哥就别挡道了!”
魏冉挑起眉峰来,道:“我算是知道这小子的,铁树一般的木头桩子,还能开出花儿来?”
张仪啧啧两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真真儿的铁木头开不了花?”
魏冉悻悻,再不作声。张仪见他不再说话,也觉得无趣,侧身与自家媳妇儿道:“镜妹,不过一个墨家丫头,何故费如此大力气留住她在咸阳。”
明镜看着那丞相府大门,却摇摇头,对张仪道:“留不住的,不过为她铺条后路罢了,免得她日后后悔。我若真想留住她在咸阳,又何必昨夜废了那许多功夫,给老师写了那一大封羊皮书信?”
张仪嘿嘿笑了两声,道:“素不相识的人,如此心善作甚,竟不像你平日作风。”说着,动手捏了捏明镜的脸颊,笑道:“可有人私下换了我妻去?”
明镜抬手拍开张仪的手,娇嗔瞪了他一眼,只道:“一个孩子罢了,我难得心善,不成?冉弟还在呢,你少动手动脚!”
魏冉翻了个白眼,只径自朝厅堂内里走去,大喊道:“仪兄,嫂子,可有早饭吃无?!”
丞相府内欢声笑语,一门之隔以外,白起三两步跑下台阶,抬眼便见有仆从牵着一匹马候在廊下,见白起出来,当即双手将马鞭缰绳奉上,白起心下顿生诧异,却来不及细想半分,只翻身上马,伏身马背上,马鞭一抽,黑马高声一嘶,撒开蹄子跑出宽巷,沿着咸阳城大街直直朝南面城门而去。
浩浩渭水逶迤绕着咸阳城东向而去融入黄河,咸阳城外的官道沿着渭水东去,一路十里一长亭,如今日头初升未久,浩大官道上只见两匹马拉着一辆青铜轺车,孤零零地顺着官道一路向东。不远之处,一骑黑色打咸阳城而出,马蹄如飞,黄沙扬起,直直朝着那青铜轺车而去。
黑影打旁边掠过,蒋泊宁坐在青铜轺车里头,只庆幸临出发前取了旧布来将这青铜轺车的伞盖围了一圈,要不然,这大太阳烤得,可不得将她给烤熟了。青铜轺车晃晃悠悠,蒋泊宁昨日晚睡,今日又早起,此刻只觉得昏昏沉沉,双眼迷糊着要睡过去。正要入眠,忽地浑身一震,只觉得那青铜轺车狠狠一晃,两声马鸣嘶嘶交叠,轺车停了下来。
蒋泊宁被带着晃荡,一个不稳,一头撞在轺车伞盖柱子上,揉着脑袋嗷呜叫着疼,朝外头大喊道:“作甚了?怎么抖得这样厉害!”
布帘外头马夫道:“看样子是个兵士,少姑可瞧瞧认不认识。”
蒋泊宁揉揉脑袋,手脚并用爬起来,挪到轺车前头,伸手撩开布帘,一抬头,只瞧见青天烈日下头,白起坐在马上,身形高大,手中紧紧攥着缰绳,眉心紧蹙,双目炯炯,如同鹰隼一般,直直盯着蒋泊宁。
第27章
蒋泊宁一撩开帘子,便见那白起这样一副罗刹面容; 一瞬间只觉得自己似乎刚刚到这战国世界; 又回到那巴蜀深山之中,一面恐惧着这秦国杀神,一面又得自己压下自己的恐惧; 喉头艰难吞咽一下; 扯着嘴角笑道:“好巧; 你这是去哪里?”
白起偏过头; 垂下眼眸去,过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肩头微动,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听说你要离开咸阳。”
蒋泊宁爬出轺车,膝行到前头垂膝坐下,点点头道:“是了; 我要到鬼谷去寻鬼谷子; 丞相与夫人赠了我地图,还托了……”
“为何一声都不曾与我说?”
白起声音沉沉;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压抑着的怒意翻涌,叫蒋泊宁想要再缩回轺车里头去。
蒋泊宁抿抿嘴唇抬头看他,道:“我想你军中未必有假,何况我这一去; 也并未与旁的人作别。”蒋泊宁心下暗忖,别什么呢?她这又不是去旅游的,依依惜别该是有归期才做的事情,她这一走,只是拍拍屁股不回头了,何苦呢?
白起听了蒋泊宁的话,却未回应只言片语,只手攥着缰绳立在马上,大太阳下,黑冠黑衣黑马,宛如一座雕塑一般。
蒋泊宁抬手挡了挡阳光,拧着眉头,另一只指了指百米开外那山坡之上的长亭,道:“去那儿坐一会,你觉得如何?”
白起转过脸去,顺着蒋泊宁指的方向瞧了瞧那小小长亭,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一扯手中缰绳,便引着马往那侧过去。车夫亦会意,手中马鞭轻点,驱着青铜轺车饶了缓路上了山坡,在长亭前缓缓停下。
蒋泊宁扶着车夫的手臂跳了下地,拍了拍衣衫,往眼前的长亭走去。这长亭四面透风,建在这山坡之上,更是畅快舒适,亭中放了套木案软墩,白起早已跪坐在木案一侧。蒋泊宁走过去,道:“你怎知我今日要离开咸阳了?”说着,蹲下身来拍了拍那软墩,盘腿在白起对面坐了下来。
白起道:“方才从丞相府出来。”
蒋泊宁眼睛一亮,只道果然是张仪与明镜做的手脚,又问道:“平白无故的,去丞相府作甚?休了假,特意去寻我出去玩么?”
白起嘴角微动,乜了蒋泊宁一眼,说道:“新任咸阳令魏冉昔年在我家乡郿县当过几年县令,与我族叔白山将军有些交情,我在军中得了假,住在山叔家中,今日清晨魏冉突然登门,邀我同去丞相府,我想着……”白起的话一瞬顿住,抬眼看着蒋泊宁。蒋泊宁不解,亦歪着头去看他,只等他说下去。
白起蓦地看向别处,继续道:“到了丞相府,方才知晓,你要离开咸阳了,连归期都没定下来。”
蒋泊宁点点头,低下头去思索了许久,却是道:“木头啊,如今这咸阳城表面看上去一片祥和繁荣,但地下暗潮翻涌,你一定得小心。虽然你在军中,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有一句忍不住说,你日后无论如何,切记切记不可违抗君王旨意,还有就是……”
“泊宁。”
“嗯?”蒋泊宁抬起头来,直勾勾看着白起,尚不知为何他要打断自己的话,只等着他开口。
白起眉心微皱,那双细长凤目亦微微眯起来,看着蒋泊宁问道,“你如实回我,你去鬼谷,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蒋泊宁一愣。这木头,是知道了什么吗?不可能啊,她的来历,只有她与唐姑果两人知道,再无第三人能够告诉白起。
山坡上山风骤起,猎猎风声之中,蒋泊听见白起字字掷地有声:“巴子梁地动、二十万降兵、苏代,到如今你又在这临别时劝我,不可违抗君王旨意。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是谁信口胡诌便能说出来的,你倒底是何人?”
长亭中山风回荡,带着渭水平原上头烈日的温度,那一瞬,却叫蒋泊宁觉得脊背都凉透了。
她一直觉得白起不过领兵打仗的木头块,老是没甚表情,人木木的,说话也直来直往的,却没想到这块她最安心的木头桩子,却是这样心细如发,将每一个她忍不住压不下说出来的未来之事,都记了个一清二楚。
蒋泊宁忽地觉得肩膀一轻,一口气叹出来,整个人往下松了松。是了,她总以为诸如张仪、芈八子那样人物才精明可怖,那样人堆里头泡出来人精,她才用了百般心思去防备。却忘了像白起这样人,可不是孟贲那样只顾冲锋的大力兵士,而是日后在幕府中运筹帷幄的将军,他的心智,又怎会被前朝后宫的人轻易比下去呢?
蒋泊宁抬头去看白起,只见那双凤眼晶亮,似摄人心魂一般,勾着她将心中的话尽数吐出来。蒋泊宁看了他半晌,“百年之后,秦一扫六国,一统中国,之后千年岁月,王朝更迭,王侯将相换了一批又一批。我的家,在两千年之后,那时早已没了秦,也没了什么齐楚燕赵魏韩,那时的文字与语言,都与如今相去甚远。白起,我不是此处的人,我要去寻鬼谷子,是想要回我自己的家。”
白起听着,身形微微一动,却仍如同雕塑一般立着,不过眉头更紧了些罢了,一双眼仍旧盯着蒋泊宁。半晌,却喃喃道:“百年之后,秦灭六国,然后又被灭?”
蒋泊宁点点头,想起他说过的家国先祖,只以为他是不忍,又说道:“在秦之前,也有多少国家朝代亡了?便是如今,周天子也不过屈居洛阳,早不复从前万国来朝的盛世。白起,你该知道,若是没有你,秦不可能统一,日后的你,会是秦国的护国柱石。”
白起却笑了,道:“你不是说,我会杀了二十万降卒,被苏代威胁,你方才更是劝我莫要违抗君王旨意,日后,我是被我护的秦王杀了,不是吗?”
蒋泊宁一惊,连连摆手,道:“我所知的东西,不会成为你日后结局,只要你听我的,一切都不会有事的。”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根木簪子,撑着木案就要起身,口中说道:“我给你画六国地图,你只消记着,在哪一年,要先攻下那里,便……”
蒋泊宁蓦地感到撑在木案的手一暖,只见白起捉住了她的那只手腕,叫她无法起身来。
白起道:“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蒋泊宁似有不解。白起却捉着她的手腕直起身来,一瞬居高临下,只锁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为何要与我说这些?你既是来自千年之后,如今这里每一个人的死活都与你无关,有你没你,二十万降卒我会杀,苏代也会有,秦王也终会废了我。若是你这样鲁莽,与旁人说起这样的话,你可知你会再也去不了鬼谷?”
蒋泊宁挣脱不开,抬起头去看他,道:“我自是知道。可我一来此处便认识你了,你又不是旁人。”
蒋泊宁所答似是并非白起所想,他那张脸仍旧冰冻,下颌线浮现又消散,咬咬牙坐回去,放开蒋泊宁的手腕,道:“你既然知道这许多,还要画地图来规劝我,为何不留下来?秦要百年才一统六国,你若是在朝堂之上,君王身侧,像秦相一般,什么得不到?何苦挣扎着回去?”
蒋泊宁轻轻一笑,“木头!你觉得我是要荣华富贵的人吗?千年之后还有我的家人亲友在等我。更何况,朝堂波诡云谲,我若是行差踏错,这日后的情形便与我知道的历史差开十万八千里去,我知道再多,也无用了。”说罢,自己也叹气来,“是我懵了,还想给你画地图,我也只敢劝告你几句,‘小心苏代’,‘服从君王’,别的我再多说,只怕你的未来也不如我所知的那般了。”
这一下,白起竟无话可说,真真如木头一般愣在那里。
蒋泊宁见他无话,便说:“你莫要难过,如今我不过来此处数月,想来没做什么能影响未来的大事,日后你照旧是秦兵勇士,他日加官进爵,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将军。”
说罢,蒋泊宁起身,拱手朝白起一躬,道:“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木头,你多珍重。”说完,转身走出长亭,打缓坡而下,又登上那青铜轺车,车夫马鞭扬起,马头调转,往外而去。
四下通透的长亭中,白起黑冠黑衣,照旧跪坐在木案前头。蓦地,那双凤目里头精光一现,便见那尊雕塑活了过来,撑着木案从地上起身,大步跑出长亭。拴在一旁的黑马似乎也感受到白起的急切,鼻孔中吐着热气,嘶嘶低声鸣叫起来。
白起抬手扯下缰绳,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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