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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岁家的小女儿-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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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两年前,萧府新收了一批丫鬟。
本来是跟他们无关紧要的琐事,只是桃叶生得纤细貌美,被他那贪图色相的“弟弟”给点名要了去。一日午后,他从别处听来个笑话,于是便不请自入地闯入了萧沅叶的住处,忽然看到了让他眼瞎的一幕。
萧沅叶身着亵衣,旁边依偎着那新来的丫鬟桃叶,躺在榻上睡得正香。
不成器啊!这么小就睡了府上的丫鬟,他当哥哥的还是个童子身呢!
联想到桃叶的名字也带个‘叶’字,还是这个弟弟亲自取的,他发现自己识破了什么。萧泽虽然损了些,却不好在这个时候捉奸在床,一个人悄悄退了出去。
晚上他再度过去,正好瞧见桃叶正在井边浣衣,他眼尖,看到那白衣上沾着淡红色的血迹,一瞬间,萧泽又明白了什么。
于是语重心长地教育萧沅叶:“弟啊,你还小,平时需要克制一些!”
萧沅叶有些懵懂,道:“我今天没吃糖啊?糯米糕也没吃!真的,你要相信我。”
看他装傻充愣,萧泽气得无话可说,再一看他满房的莺肥燕瘦,平时没留意,现在一看果真有不少绝色的丫鬟。
一定是这小子平日里偷懒不练功,才有这等的花花心肠!
第二日,萧泽起了个大早,跑到萧沅叶的床上拉他起来。半拖半拉到了习武场,萧沅叶睡眼朦胧:“哥,哥!我今日肚子有点不太舒服……”
“你小子,少来!”萧泽恨铁不成钢,寒风呼啸,硬是逼着他在这里练了半个多时辰的拳。他自己出了一身热汗,回头再看萧沅叶,整个人有气无力地,有一拳没一拳的挥舞着,不知道是不是肾亏。
“小叶子,你这样可不行。”萧泽严肃道:“你这一久玩物丧志,我就不说你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大冬天都是凉水洗澡,不是我说,你这身体……”
话音刚落,萧沅叶捂着肚子,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看他装病逃避,萧泽扬了扬眉,决议抱他回去,然后灌他几副又苦又涩的中药。回到萧府,见那大丫鬟桃叶捧着一碗奇怪的汤药,他闻了闻,惊讶道:“这是什么药?”
“大公子尝尝不就知道了。”桃叶淡淡道。
萧泽哼了声,一仰头,竟然真的将那碗‘药’喝得一滴不剩。他回味了一下,道:“红糖,姜茶?”
饶是他不通医理,但隐隐也知道红糖姜茶的用途。他做了下简单的分析,忽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震撼住了萧泽。
不、不可能吧?
他凝视着萧沅叶,恍若不经意地问:“第几天了?”
“第二……”
目光交错中,萧沅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床榻上,萧沅叶躬身道:“陛下,请恕微臣不能起身行礼……”
周焱见她一本正经,本想说些温情的话,到口边却换成这样冰冷的语气,冷冷道:“萧沅叶!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第13章 
早就料到他心里藏不住话,会有这么一问,萧沅叶垂下双眸,俯身道:“微臣知罪。”
“你……”
周焱不料她承认的这样干脆利落,好在周围也没什么人,他不用真的去践行天子一诺,去治萧沅叶的罪。他背着手,道:“好啊,你倒是说说,这么做是为什么?”末了,又狠狠加上一句:“不许再瞒着朕!”
“微臣幼年颠沛流离,唯恐因为女儿身而徒添麻烦,易钗而弁习惯了,久而久之连微臣自己也习惯以现在的面目示人。”萧沅叶轻声道:“到了如今,反倒不知道怎样改过来,谁会相信呢?”
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周焱渐渐冷静下来,尚且稚嫩的脸颊上多了几分不自在。他忸怩着问:“这件事还有几个人知道。”
看样子不仅要治她的欺君之罪,还要株连亲友了。萧沅叶腹议着,面上仍旧恭恭敬敬:“回禀陛下,义父和哥哥……也是知道的。”
她紧接着解释:“微臣曾经说过,义父和微臣的母亲有旧,所以微臣才能来到京都,投奔到萧府。陛下若是要怪罪,还请治萧沅叶一人的罪,也是当年微臣不甘于被困在深宅大院,执意要……”
萧沅叶垂首回禀,大约是拉伤了背后的伤痕,她痛得咬紧牙关,声音微微颤抖。周焱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适,本来还想再借机恐吓她一番,但见她这般模样,为自己几乎是要丢了性命,心肠一下子软了下来。
“朕不怪你便是。”他站在床榻前,伸出手,本想像往常一样拍拍她的肩膀。可还未碰到萧沅叶的衣裳,他的手如同触电般缩了回来,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道:“你……好好在家里歇息吧,朕改日再来探望你。”
难缠的小皇帝终于走了。
桃叶端着药施施然走进房来,用瓷勺舀起药汁,吹了吹,送至她的口边:“这药可是大公子亲手熬制的呢。”
“能喝么?”萧沅叶口里含着药汁,模糊不清地说:“难怪那么苦,他一定是放了黄连进去,我不喝我不喝……”
“你这个没良心的,若是要苦死你,哪还需要等到今天。”桃叶举着汤勺诱哄她:“乖,再来一口……”
一个喂药一个吃药,你侬我侬的,让站在门口的人看着极其不顺眼。她气哼哼地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萧沅叶!听说你受伤了啊!”
两个人惊愕地抬起头,萧沅叶定眼看去,原来是师妘妘。一日不见如同没见,她险些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县主怎么来了?”她有些懵。
“当然是跟表哥一起来的,只是我刚刚没有出现而已。”师妘妘嗅了嗅房里的药味儿,皱着弯弯娥眉:“你下去,把碗给我。”
桃叶看着萧沅叶,后者默默点了点头。很快,她就为这个鲁莽的决定付出了代价。
师妘妘大概是从未侍奉过人,尤其是身残志坚的病人。她也不理会药汁是否还烫,用瓷勺一舀,直接就往萧沅叶的口中送。她含泪咽下一大口,整个口腔里都又热又苦,感觉喉咙都被烫坏了。
“男女有别,”她费劲地想起了这个理由,向师妘妘伸出了手:“我还是自己喝吧……”
“她喂你的你就喝,我喂的就不成么?”师妘妘不高兴道,将碗递给了她,气哼哼地坐到了另一边。
萧沅叶如获重释,轻轻吹了几下,等药汁有些凉了,忙闭上眼,一口将全碗的药汁灌下,一副视死忽如归的样子。
也许是觉得有趣,师妘妘一直在瞧着她,忽然问:“你……到底伤得重不重呀?”
“还好,命在。”
师妘妘面露愧色,道:“我,我,都怪我不对,我昨儿不该带着两个侍卫跑了,不然你怎么会受伤?都是我害了你……”
“县主不必过意不去,这难道不该怪刺客么?”萧沅叶安慰她道:“况且也是我武功不济,你怎么都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其实她还想说,若是有师妘妘这个累赘,恐怕会伤得更重啊。
“你真是个好人!”她热切地抬起头,眼里还闪烁着盈盈泪光,只差要扑身过来抱住她的脖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好好养伤,我,我……”
“你没事就好。”萧沅叶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她:“师姑娘不妨回避一下,我有些朋友到了。”
师妘妘隔着木窗向外一看,果然有个不认识的人站在廊外。想着再不回宫,皇帝表哥怕是不会等自己了,只得恋恋不舍向她瞧了几眼,叮嘱了几句话,拎起裙子慌里慌张地走了。
廊下,萧泽正同李煦说话。
他本意不欲让这么多人来打扰萧沅叶的休息,但一个个不请自到,实在是烦得很。正想将李煦打发走,瞥见师妘妘穿着杏色裙子穿过长廊,一向寡言的李煦多问了一句:“你们府上的丫鬟?”
李煦这人素来耿直木讷,萧泽也没多想,道:“我们家再奢侈,也不至于有丫鬟穿得这样好。那是广陵县主,先前跟陛下一道过来的。”
他“哦”了一声算是回应,又道:“令弟为了保护陛下而身负重伤,下官实在是惭愧。既然令弟已经歇息了,那么下官改日再来探病,还望他能早日康复。”
萧泽道:“李兄的话,我一定转告给小叶子。对了,那伙刺客可探知是什么来路了么?”
“昨晚连夜追查,并没有什么线索。”李煦摇了摇头,道:“只知道这伙刺客是从南边来的,那老头儿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客,人称七星老贾。他曾经是个杀手,销声匿迹十多年来,不想又出来了。”
“好。若有什么需要,我也可随时效力。”萧泽沉声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团伙,一定要将它给揪出来!”
“他走了?”
“嗯。”
两人难得有了段独处的时光,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萧沅叶懒懒地从旁边拿起一卷书,随手翻了两页,道:“哥哥喝茶。”
他说:“我不渴……小叶子,你累不累?”
“还好,他们都走了,就剩下咱们自己了。”萧沅叶抬眸笑道:“李煦可说了什么不成?他妹妹给我换的药,可别让我负责,我怎么好娶亲呢。”
她这么一说笑,萧泽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李煦?他看起来大约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这两天人应该比较多,我都给你挡着。”
“嗯。”萧沅叶应道,看他眉头始终紧锁,道:“你放心,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皇帝看在义父的面子上没有治我的罪,已经很好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萧泽叹了声:“我怕那批刺客会打击报复,这段时间,我会尽量在附近加派人手,确保你的安全。”
“所以你要调查此事?”
萧泽默认了她的提问。
“可惜我躺在床上,不然,这可是件多么好哇的事情。”萧沅叶有意无意地说:“上次盗墓的案件还没水落石出,现在凭空又多了一件刺杀案,我差点以为是那伙盗墓的打压报复,不然,一时还真难去想,让谁抗这个锅。”
论起来,当今猖獗的“反动势力”也就是朝堂上的那伙文人了,刺杀皇帝他们没这个心,刺杀萧九千岁还差不多。
那些地方上的流寇,多是些响马的小团伙,不成气候。
“别担心,你安心养伤就好。”萧泽看这气氛压抑了些,抚了抚她的肩头,柔声道:“若是需要什么闲书话本子,我给你买了来。想吃些什么?”
“免了,你还不如给我寻只猫儿来,”萧沅叶翻阅着手中的兵书,正想再详细地说一下猫儿的花色,忽听门外一阵喧闹。
“怎么了?”她皱了皱眉。
有小丫鬟跑了进来,道:“二公子,黄公子同黄姨娘进了园子,要来探望您呢。”


第14章 
怎么着,要来看她笑话不成?
萧沅叶一甩书卷,不仅仅是因为谢江的事,她听到“黄”这个字就极为厌倦。刚想让萧泽出去撵人,便听到桃叶清脆利索的声音。
“黄姨娘,黄公子,我们公子怕是已经歇息了,还请您改日再来吧。”
“都是自家人,还分什么改日,”黄姨娘笑道:“这不,今日这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我们都看着呢,好不容易挑了个机会,你这丫头瞎做什么主意。难不成,姨娘的例钱还没领上呢,都开始操天大的心了?”
她这话说得极是难听,桃叶若是再不让,以后还怎么在萧府做人。
虽然园子里的仆从暗地里以桃叶为尊,吃穿用度也不差别人府上的姑娘,但这么拿到明面上说,也是头一回。
床榻旁,萧泽捏了捏她软软的小脸,低声道:“你再这样假戏假做下去,以后让她可怎么嫁。”
“你收了。”萧沅叶想也不想,答道。
萧泽加重了手劲,她龇牙咧嘴道:“别别别……疼疼疼!开玩笑呢,你做什么真。你再这样,小心我挠你。”
他浑身上下都敏感的很,更是经不起萧沅叶有意的撩拨,闻言立刻松开了手。
“哼,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送你美人儿你都不要,以后我嫂子可真是有福气,后宅清净啊。”萧沅叶哼道:“我的桃叶,才不要给你,她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总之也不能让别人惦记了去。”
“嗯,你呀……”萧泽叹了声,“小心他。”
虽然萧泽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那个“他”指得是谁。
“他么,小孩子脾气,也就那样了。”萧沅叶轻描淡写道:“别跟他拧着来,他虽然说不上什么话,也是个好看的吉祥物,轮大事,还不是事事都被绊住。”
两个人说这话,一时没留意到外界的动静,直到桃叶推开门施施然走进来,才停住了话头,齐刷刷地看着她。
“走了。”
“怎么走的?”萧沅叶有些好奇。
“我说承蒙姨娘看重,既然是公子的人,决不允许公子被打扰。”桃叶漠然道:“算是承下了这个虚名,本来他们就不是诚心来探望您,见我的话强硬了些,放下几句威胁的狠话就走了。”
萧沅叶严肃道:“那我是不是该多给你点月例银钱?”
“公子这点银钱就想买通我同您唱戏,”桃叶不乐意道,自顾坐下斟茶,“怎么说,也要翻倍!”
“一言为定。”萧沅叶戏言道,勾起萧泽的下巴:“小泽子,要不你也从了小爷我?”
“去你的。”扭头甩飞了萧沅叶的手,萧泽起身,挑眉道:“若是你他日后宫三千,别惦记我,那时候我早就死了。”
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目送萧泽离开厢房。
时光如梭,眼看就到了盛夏时节。
萧沅叶在府中静修了两个多月,不是她不肯去东厂,而是皇帝亲自下旨,务必让她在家里好好休养。闲来又看了许多书,听萧泽讲一下宫内外发生的趣事,倒也很是清闲。
周焱陆陆续续来了几次,也没有说些什么,一日忽然传旨让她入宫。
她便换了件月白色圆领袍,边口绣着金色梅花,腰际系着一把折扇,桃叶亲手打的穗子。走出萧府,她听着车轮辗轧过青石板路的咯吱咯吱,行人嘈杂的言谈对话,面团炸进油锅的刺啦刺啦声音……
滚滚红尘扑面而来,再回首看看萧府,一时之间,她忽然觉得这两个月过得格外与世隔绝。
入了宫后,萧沅叶由一位老太监领路,慢慢前行。
周焱在后宫的东南角新起了一处园子,将先前的甘泉宫给拆了,利用宫内的活水,历时一年打造了新的水榭歌台。此举虽然惹得朝臣非议,但是被萧公给力压下去,说是如今国泰民安,此举算不得什么。
何况先前甘泉宫里并不住人,那是先帝后闲来休憩的地方,已经被废弃多年了。
老太监领着路,说起往事还是历历在目,不胜感叹:“唉,当年先帝,先皇后还在的时候,甘泉宫那条路可热闹了,来来往往的宫人,哪似后来的冷清……说起来,早夭的先太子还是在甘泉宫里出世的呢……”
“好地方呀。”萧沅叶远远看到甘泉宫遗址上筑起的新楼,问他:“后来怎么就荒废了?”
“这个问题,萧公子可就难为老奴了。”老太监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干笑道:“老奴猜测,再美的风景也有看腻的那一天,先帝些许是爱上了别处的风景,甘泉宫可不就慢慢了无人了。”
萧沅叶不由想到,再美的人,也有色衰爱弛的那一天啊。
她的心情忽的有些沉重,跟随老太监的引路,穿过回廊,一群身材弱小的孩子们正跪着擦地。这批孩子显然是刚刚入宫的小内侍,她忍不住在其中搜罗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江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刚刚接触,就飞快地别开了脑袋。
她想起当初茂县山脚下的淳朴放牛郎,心里一酸,见他也不肯跟自己相认说话,便加快了向前的脚步。园子里的景致虽好,只是无心观赏,直到周焱向她招了招手,亲昵地唤道:“小叶子,这边来。”
他站在水榭前,个头比先前长高了些,看着她笑意盈盈:“来了?朕带你看这个园子的风景,保证你喜欢。”
“见过陛下……”她老实地行礼。
“别这样严肃,扫兴。”周焱难得俏皮,冲她眨了眨眼,全无皇帝的架子。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两个内侍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自个儿走在她的身前带路:“你看这太湖石,都是朕亲自挑选的,特意从水路运来……还有这木上的浮雕,都是最好的工匠,精心雕凿……你觉得呢,小叶子?”
“好看。”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周焱道:“先帝为先后打造了甘泉宫,如今天下到了朕的手里,虽不敢说量天下之物力,博美人之一笑,但是,”他停顿了一下,得意道:“但天底下,也只有朕能拥有这样的一座园子,才藏住朕心头上的……”
话音未落,假山后面闪现一道身影,萧沅叶还以为是刺客,下意识地将周焱往后一拉:“陛下小心!”
那个人露出身形,原是个哭得花枝乱颤的女宫女,粉色衣衫上沾满泥泞,发髻凌乱不堪。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周焱哭喊道:“陛下救我!有人,有人要加害您的孩子!”
“什……么?”周焱震惊道。
那宫女抬起脸,目光越过萧沅叶,看着他情深意切道:“陛下……贱妾肚子里……有了您的孩子!”


第15章 
她的声音有如晴天霹雳,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
或者说不……对尚无子嗣的周焱来说,该是飞来之喜。
萧沅叶漫无目的地猜想着,看着周焱的脸色由晴转暗,眼眸中隐藏着一股狂暴的怒气。他厌恶地皱起眉,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你是谁?”
假山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两个年龄稍大的宫女一左一右地跪在她的两侧,惶恐道:“陛下恕罪,奴婢失职了!”
从小宫女惊慌的眼神中,萧沅叶不难猜测出,她口中“要加害陛下的孩子”的恶人,应当就是她们。
“奴婢是先前甘泉宫的如瑛啊,”她哀哀地泣道:“陛下曾说过,喜欢奴婢的这双手,陛下,您还记得吗……”
清风徐徐,她耳边垂下的青丝随风起舞,露出一抹白净的脖颈。她的一双手纤细白嫩,指甲上染着俏丽的金粉,腕上还套着一对青玉镯。
“朕并不记得。”他残忍地开口,对着她背后的两人冷冷道:“还不把这个疯子给拉下去?”
“奴婢失职,奴婢遵旨!”那二人诚惶诚恐道。
“陛下!奴婢所说的,句句是真,您不记得了吗……”
小宫女的声音渐渐远去,她凄厉的喊叫声仿佛留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一时间无人说话。这气氛当真是很尴尬,经她这么一扰,谁也没了游园的兴致。
其实皇帝是否一时兴起,临幸了某位宫女,大概随行的太监都是知道并且记录在案的。周焱身边的大太监名唤王科,他一直垂手站在附近,直到这会儿才躬身道:“陛下,老奴……”
“你看看你干得好事!”周焱怒斥道。
王科一愣,他有些懵:“老奴没有啊?”
“……”周焱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了。再看旁边强忍住笑意的萧沅叶,他感觉自己头上的青筋都要爆掉。周焱怒声道:“这里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快滚,以后奉朕的旨才能进!”
王科连连道:“是,是,是!老奴遵旨……”
他想不出再说什么,只听萧沅叶笑着骂他:“还不快去加强戒备?前一久才出了刺客的事儿,你们都不想要命了么?”
“哎——老奴这就去。”王科感激涕零,行过礼后慢慢躬身后退,忙着去处理后续了。
周焱只觉得扫兴,又面上无光。他怀揣着怒气,大步大步向前走,萧沅叶只得小步跟上。他大概是有些忧心,但不肯将这种烦恼表现出来;偶尔动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便紧紧抿上。
“陛下,可摆午膳?”随行的小太监请示。
“摆上吧。”周焱道。
甘泉宫的原址本就是高低不平的一块地,如今砌成了园子,也是依着地形而建,此时他们站在地势最高的观光亭里。雕栏外垂着轻薄的青纱,亭外翠竹郁郁葱葱,坡下溪水泠泠,宫人们捧着美酒佳肴鱼贯出入。
“坐吧。”他似乎不太想谈论先前发生的事情,移开了话题:“朕还没好好感谢你先前的舍身救朕呢。”
他专注地看着萧沅叶,后者坦坦荡荡对上他的目光:“陛下身为天下之主,臣理应尽到应有的责任。”
“朕怎么就不喜欢听你说这些呢?”他轻笑一声,自顾抿了口酒:“你跟萧泽在一起,大概比跟朕在一起自在多了吧。”
她闻言眸光一动,寻思着再这样答话,恐怕是要惹得周焱不痛快了。于是便含笑道:“他连路都找不到,别说是自在,我担忧他丢了怎么跟义父交代。”
周焱果然有几分高兴,笑道:“可不是,每次萧太傅入宫,都得有个引路的,朕还记得两年前,他都摸到冷宫去了。”
这件事情萧沅叶也有些印象。据说萧泽闯入了冷宫,差点被半疯的妃子当做先帝抓花了脸,最后迫不得已翻墙出逃,给后宫凭空添了一个月的笑料。
先帝年轻时惹下的风流债,却要萧泽来还,真是倒霉极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扫先前阴霾的气氛。刚刚上了第一道菜,亭外有人低声唤道:“陛下,陛下!”
他停住了筷,不耐烦道:“滚进来!”
王科滚了进来,愁眉哭脸道:“陛下,不得了了,太后,太后她老人家……请您过去!”
“什么事?”
他附在周焱的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从他的口型判断,萧沅叶觉得那是个熟悉的名字:如瑛。
这顿饭果然不欢而散。
她觉得自己应该当个透明人,趁着周焱失神的空隙,抓紧告辞了。周焱这里的风声果然不是很紧,如瑛的事情过去了才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太后知晓了。
若如瑛怀的真是周焱的子嗣,那么太后与情于理,都会护着这个孩子。
萧沅叶没有多想,回到府中,见萧泽不在。她便问随秋:“哥哥呢?他今日不是休沐么。”
随秋如实道:“早上公子还没起来的时候,大公子就出门了,也没说去哪里,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有些闷,亲自去萧泽的房里一趟,果然空荡荡的没有人。又回去问随秋:“他今天穿着什么衣裳出门的?”
“一身白衣吧。”随秋想了想,道。
萧沅叶眼皮子一跳,忽然想起了今年是什么日子。还记得是刚到萧府的时候,每年的这个时候,萧泽总会躲在房里,祭祀他逝去的爹娘。当时还不懂事,用手指将窗纸戳开了一个小洞,看到萧泽跪在蒲团上,脸上全是泪。
他也是个孤儿啊。
虽然萧府对外宣称,萧泽是萧公的远方亲戚,但是萧沅叶早早就敏锐地发现,这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可他去哪里了?
她忽然有些迷茫,仔细一想,还真不知道平时不在家的时候,萧泽会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也许是他父母的坟前,也许是城外的寺庙,真不知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会不会迷路。
默默坐了一会儿,萧沅叶起身回房。
她规规矩矩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合并贴着额头,大约是哭久了,红肿的眼眶隐隐还有些作痛。
良久,耳际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用余光看到内侍乌黑的云靴,听见内侍油腻得让人恶心的声调:“回禀太后,册子已经取到了。”
册子哗啦啦翻动着,她的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上。
“哎,这孩子。”太后的声音还很年轻,先前叩见的时候隔着珠帘,她只隐约看到那耀眼的珠光宝气。“是叫如瑛吧?抬起头来。”
她的腰僵硬得几乎挺不起来,闻言,颤颤抖抖地将头抬起,几道目光如炬,聚集在她的身上。如瑛不敢对视,只是怔怔地跪着。
“多大了?”
“十……十五。”
她结结巴巴地说完,殿外响起一道尖利的嗓音——“皇上驾到!”
随着皇帝大步踏入殿内,如瑛的心脏猛跳,再度随着众人,将头埋到了地上。她偷偷看着皇帝绣着金龙的黑袍,偷听天下最尊贵的一对母子的谈话。
太后道:“焱儿,你来啦?”
皇帝的声音有几分不情不愿:“母后唤儿臣,怎敢不到。”
“若是没事情,哀家还见不到焱儿呢。”太后言笑晏晏,伸手想要触及周焱的肩头,被他刻意侧身躲过。太后眸光微动,略有些尴尬地收回手,一边自嘲一边笑道:“老啦,老啦!一想到哀家都要当祖母了,就忍不住想数数这头上的青丝,还剩多少。”
“母后年富力壮,怎么会老。”周焱不冷不淡道。
萧公公陪在一旁,闻言微微笑道:“陛下,这太后娘娘再年轻,比起您来,也是不如您有活力呀。”
他一语双关,逗得太后咯咯笑了,道:“你呀,哎,说的也是大实话!”
尽管女人都喜欢听到别人说自己年轻,但是在年幼无权的皇帝面前,年轻的太后,可是最大的忌讳。
周焱没有答话,冷着脸看着殿下跪得连脸都看不到的女人。他想起萧贼的话,若是论年轻,哪里比得上肚子里那个小生命?
“好了,说说正经的。”太后和蔼地笑道:“既然都有了,这也是焱儿第一个孩子,可不能亏待了她。传哀家的懿旨……”
周焱冷冷打断了她的话:“皇后未立,宫中不该有有位份的人在。”
太后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并非不可以……”
“朕并不想在大婚前,宫中册立什么妃子美人。”周焱扯出一抹冷笑,道:“何况这个孩子还没生,给什么位份?”
“那这个丫头,非奴非主的,放哪,”太后笑了,看向萧公:“你看看,真是为难哀家。”
“太后宅心仁厚,陛下顾及皇家规矩,您们呐,都是想为对方好,可真是感动老奴。”他笑呵呵抹了下眼角,紧接着道:“也不是没办法。娘娘不如将这个丫头放在身边养着,又能伺候您,您看着也放心,多好?”
“还是你有主意。”太后笑道,转身问周焱:“焱儿怎么看?”
事已至此,他也是无话可说,算是默认了太后的处置办法。看那丫头连声欢喜地谢恩,他再次仔细地看了看那张脸,若是夜色朦胧,果真很像她。


第16章 
傍晚时分,萧泽才缓缓归来。
萧沅叶立在廊前等他,见他戴着竹篾编成的宽大帽子,身着素色麻衣,背负一柄削铁如泥的黑铁剑。柔和的霞光洒映在他的棱角分明的半面脸颊上,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寂寥。
“哥哥是行走江湖去了呢?”她展开折扇,轻摇着问。
萧泽抬眸瞧了她一眼,沙哑着嗓子道:“水。”
她难得狗腿子了一回,亲自将沏好了的茶奉上。看他将竹帽取下,倒有些心疼萧泽那被晒得发红的脸。但她却习惯性地说些风凉话,摇着扇子道:“看你热的,敢情是刚从烤炉里出来,让小爷我扇了扇,凉了再下口。”
“……”萧泽沉默中将茶水一口闷下,回首看沅叶这番玩世不恭的神情,心中的阴霾扫去了大半。他闭上眼向后一靠,享受着妹妹的扇风,道:“今儿是我爹娘的忌日,我出城去祭拜了他们,让你担心了。”
“在哪里。”她安静地问。
“一个挺远的地方,我都怕自己记不得路。”萧泽微微苦笑:“只可惜我只能每年祭扫一回,坟前杂草有半人高,我又重新撒了些土,真怕以后我自己都找不到地方了。”
原来他背着剑,倒不是为了防身,而是除草用的。
萧沅叶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不由得从他的话里构想出那些隐藏在深山老林里与世无争的墓。她的思绪飘飞,又联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眼底有些湿润。强行压抑住情绪,她轻声道:“没事,没事的……我懂。”
两个人保持着默契的沉默,似乎都陷入了无尽的回忆当中,用晚膳的时候,桃叶险些以为他们又发生了什么口角。萧沅叶本不是一个会长久地沉浸于悲伤中的人,晚膳后,她照例看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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