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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疾_蔚空-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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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伶俜也知道这消息对他们连说是个惊天霹雳,两人虽未见过沈鸣,但她在他们面前说过沈鸣许多的好,两人关系如何宁家的人都是知道的。
    她看了看宁氏父子不可置信的目光,稍稍正了正色,娓娓道来:“之前沈瀚之出事的时候,你们也大概知道了,当年他是因为魏王和李贵妃的关系而故意设计杀的自己亲生儿子。但其实还有更深的内情,当初在苏州侯夫人并非病死,而是因为发现了丈夫与李贵妃的奸情被沈瀚之灭的口。那时世子还才三岁多,恰好让他撞见了,沈瀚之就给找人给他下了蛊毒,让他失去了记忆,每个月朔日还会失去心智发狂。对外称是儿子煞气重,送去了寺庙养着。”
    宁任远接话道:“所以后来世子知道了真相,沈瀚之要灭口?”
    伶俜点头:“没错,只是沈瀚之没想到世子其实没死,而是被皇上救了。但他烧伤严重,虽然是捡了一条命,但面目全非,找了神医勉强治好了脸,却也是换了一张脸。”
    宁任远惊得轻呼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我晓得了,之前魏王和李贵妃,其实就是世子报仇?”
    伶俜回道:“算是顺水推舟吧,秦王要做大事,他又要报仇,两人结成了同盟。”
    一旁的宁璨听得云里雾里:“那他现在这般是要闹怎样?就算是替皇上清算,也不是这个法子!”
    伶俜咬咬唇,有些犹疑:“这件事我都不知该如何启齿。”
    宁任远急了:“十一,舅舅向来把你当亲生女儿的,这么大的事你瞒了我们这么久,可别再什么都捂着不说了!有什么事,舅舅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会护着你的。”
    伶俜眼睛蓦地有些发红,深呼了口气道:“我和皇上的婚约,其实是当时宋玥对我纠缠不清,皇上挺身而出帮的我们,就是一桩掩人耳目的假婚约。但现在他好像动了歪心思,想把我从世子身边抢走。”她顿了顿,“当初皇上同世子说好,等世子助他大权在握,就解除他和我的婚约。哪晓得如今他生了别的心思,世子怕夜长梦多,所以清算那些朝臣的时候,少不得用了一些激进手段。我现在怀疑,这正中了皇上下怀,就等着清算差不多,像舅舅这样清正的臣子联合起来参世子一本,他就能顺水推舟将这些事都推在世子身上,找个由头将他除掉。”
    宁璨惊得脸都白了,就连宁任远这种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也骇得不轻,良久才道:“刚刚你只提醒我苏冥是被皇上利用,我只觉得是那么回事。现在说清楚来龙去脉,才晓得原来如此,真是细思极恐。”顿了顿又道,“只是苏冥也未免太冲动了些,这一个月不到,几十条人命啊!”
    伶俜想了想道:“以我对世子的了解,他绝不会滥杀无辜。我仔细看了下几个下场最惨烈的朝臣,不是证据确凿的罪恶滔天,就是跟国公府世子苏凛案有关。”
    宁任远常年外放在浙江,对苏凛的案子只是听闻,完全不知内情,听她这样说,奇怪问:“苏凛案如何了?”
    伶俜道:“苏凛当年是被李贵妃陷害的,是为了把前太子拉下来。自然少不了一些大臣的推波助澜,这其中就包括了李尚书和韩子洲。先前世子还想替舅舅翻案,但如今恐怕是不成了,我寻思着他是干脆公报私仇。”
    宁任远感叹道:“我只知苏总兵戎马二十余载,为朝廷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当年被皇上下令处斩,还感叹唏嘘过,没想到竟是夺储的牺牲品。”说罢又重重叹了口气,“傻孩子,这些大事,你们怎么都不同舅舅说?就算舅舅本事不大,也能多个人商量。”
    伶俜也有些惭愧:“以前只是想着不连累舅舅,所以没告诉你们。”
    宁任远想了想问:“那你们有何打算?”
    伶俜道:“先前不知道皇上的心思,苏冥本是打算帮他铲除异己,还了他的救命恩情后,就功成身退,我们两个去江南安安稳稳过日子,但如今恐怕是不成了。最糟糕的打算无非就是逃走。”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若是皇上真有心夺人|妻,除掉苏冥,你们能逃到哪里去?这件事决不能马虎。”宁任远挥挥手,“你放心,舅舅会想办法的,如今首先是拖住朝中一干对苏冥的做法恨之入骨的朝臣,不让他们联合起来去对付他就好。其他的咱们慢慢想办法。”
    伶俜闻言感激不已,她感受到的亲情太少,除了祖母,就只有姨母和舅舅一家,竟是比谢家那一大家子好了太多。她其实并不想将舅舅一家卷进来,但若是不坦诚,又怕他成为宋铭的帮凶。想了想,心下决定,若日后和宋铭真的反目成仇,自己舍上一条命也要护住他们。
    在伶俜与舅舅开诚布公的时候。这厢皇宫的御书房里,只剩宋铭和苏冥二人。
    “虽然我给你的名单,你已经帮我处理大半,但你的做事方式太过激了些,弄得朝中风声鹤唳。若是剩下那些朝臣联合起来参你一本,你让我怎么办?”
    苏冥道:“陛下放心,若朝中大臣联合起来参臣,臣绝不会推脱在陛下身上,陛下公事公便好。”
    宋铭笑:“我知道你是想快点办完这些事,好与十一双宿双飞,但事情是急不来的,你也别太急功近利。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我这个新帝,我不好做的!”
    苏冥面无表情看了看他,点头:“臣理解陛下处境,不管怎样,臣这条命是陛下所救,为陛下分忧解难,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宋铭笑靥如花:“瞧你这话说的,若是你有个什么好歹,可要十一怎么办才好?”说完这句话,又想起什么似地问,“九州堪舆图有下落了么?我得到消息,辽王也在寻这张图,可不能让他先得了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苏冥摇头,淡淡回道:“先前有了点眉目,如今线索又断了。恐怕一时半会儿寻不着,不过陛下放心,辽王那边的动向,臣已经安排了番子盯着,就算咱们拿不到,也绝不会让他先拿到。”
    宋铭点头:“如此甚好。”说着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凡事慢慢来,真的不用急的,不过是大权一时不能收归,要让十一多在皇宫待一阵子罢了。”
    苏冥抬头对上他那双一如既往邪魅又无邪的桃花眼,勾唇轻笑了笑:“陛下说得是,确实是我冒进了。”

  ☆、115。一一五

伶俜之所以选择将真相告诉舅舅和表哥,一来是对他们信得过,二来是她如今身在深宫,与苏冥能相见的时候太少,而这种不能相见,十有**就是宋铭从中作梗,以至于两人连消息都不能互通有无。舅舅如今得知苏冥的身份,定然会找他出谋划策,好过他一个人在外头单打独斗,徒留自己在宫里牵肠挂肚。
    回到宫里已是暮色时分。宋铭这两日,不知是不是庶务繁忙,未曾来过锦绣宫跟她一起用晚膳,今日倒是又来了。一进殿内,就往圈椅上一靠,撑着头连连哼哼唧唧叫累:“原来做皇上这么多烦心事,早知道就不当了,还不如做个闲散王爷,卖卖胭脂香露来得自在。”
    先前听他说这些话,伶俜只当他改不了纨绔习性,如今却觉得不过是扮猪吃老虎罢了。她不动声色地默默看他,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模样,行为举止仍旧是绣花枕头似的纨绔子。
    她不知道他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掩藏内心的叵测,还是做戏做久了,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孰真孰假?他和苏冥识于总角之年,相同的年龄,相似的成长经历,甚至连名字都相似,命中注定的莫逆之交。她还记得苏冥说过,小时候的宋铭不爱说话,掉入山上的坑中,甚至不会呼救,被他救起来后,便一直缠着他跟着他。那时候的宋铭,也是惹人怜爱的单纯孩子罢。成长会让人改变,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让人变成一个连挚友都要加害的人,这还是令伶俜无法接受。
    她又想起他害死两个亲兄长后,从未表露过半点愧疚和难受。兴许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情感。一个没有情感的人,却要夺走挚友的妻子,伶俜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心思。相较之下,当初宋玥对她的心思,虽然她反感又厌恶,但她确实是能体会到的。而面对这个人,却半点体会不到,他对她的情意。
    宋铭兀自抱怨了几句,见她怔怔然立在原地,咦了一声:“十一,你怎么了?今日不是出宫去了宁府么?是不是遇到甚么不高兴的事?”
    伶俜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我虽在宫里,却听到不少世子的所作所为。今日回到宁府,又听舅舅说起,竟是杀了不少人,弄得朝中风声鹤唳。舅舅看不下去,正打算联合其他同僚一起来皇上跟前参他一本。”
    宋铭眉头微蹙,叹了口气:“我先前也是把愉生叫来说这桩事,我不过是让他找出那些人的罪证,方便我问罪罢黜,哪知他手段如此激进,这一个月不到,弄出了几十条人命。虽说看起来都是证据确凿,但在其他朝臣眼中,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说罢,朝她看过来,试探问,“宁尚书真的打算和人联合起来参他?”
    伶俜点头:“我知世子是想早些功成身退,可不知道的人,恐怕以为他是居心叵测,想要独揽朝政,只手遮天。”
    宋铭稍稍正色,意味深长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身处的位置不同,想要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我先前还未想过做皇上呢!坐在这个位子虽然烦恼颇多,但登高望远的感觉,确实不错。”
    伶俜心中暗笑,若是她不知道他的那点歪心思,指不定就信了他的话,以为苏冥也贪念上了权势。她叹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道:“我也是担心这个,先前他是想着功成身退,带我离开京城找个世外桃源的地方过日子。但如今陛下当了皇上,他作为您的左膀右臂,想在朝堂有所建树,实现鸿鹄之志,我也能理解,只是到底有些失望。”
    宋铭神色莫辨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当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中自是有些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斟酌了片刻,又继续道:“我怕只怕他太急功近利,朝堂上却是盘根错节,到时候出了纰漏,只怕我这个皇上也保不住他。”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伶俜想为他找个借口都难。
    一顿晚膳下来,两人各怀心思,自有打算。
    三日之后,工部尚书宁任远传出在浙江任期时,以权谋私,与织染局太监相勾结,杭州进贡的桑蚕,报高过高,以此赚取回扣差价。倒不算是甚么大罪状,但证据呈到都察院,左都御史虽则是宁任远同年,可锦衣卫呈上来的证据,也不敢不当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调查。
    伶俜得知消息,先前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猜到必然事出有因。宋铭会做戏,她当然也要做个全套。立马让内侍带着自己去见皇上。见到宋铭,又赶紧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陛下,我听说舅舅出了事?可当真?”
    宋铭良久眉头蹙起,抿嘴道:“确实是有他以权谋私的证据,送去了都察院,我手中也收到了一份。”
    伶俜问:“是世子做得么?”
    宋铭点头:“他听闻宁尚书要与人联合参他,就先下手为强。”
    伶俜痛道:“他疯了么?这是我亲舅舅啊!不行,我得去找他问清楚。”
    说罢,转身要往外走,却被宋铭一手拉住:“你莫急,这不是大事,我暂时让宁尚书将手上庶务放下,在家休养,我会处理这件事,不会让他受到丝毫影响。”说罢,又玩笑般道,“毕竟是准皇后的舅舅,我当然得护着。”
    伶俜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璨烂笑容,心中却寒凉得厉害。好容易才挤出一丝笑:“那就多谢陛下。”
    宋铭难得地露出好整以暇的神色,将她的手拽在手心,那双轻佻的桃花眼,也浮上了从未有过的专注:“十一,虽然我现在还只是个没什么权势的皇上,但我一定会护着你,护着你在乎的人。”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跟愉生没有关系。”
    他的手带着凉凉的温度,与苏冥截然不同,伶俜像是被刺到一般缩回手,赶紧福了个礼:“陛下大恩大德,十一铭记在心。”
    好在他并未没有再说下去,不然伶俜不敢保证不将厌恶之情写在脸上。
    宋铭嘴角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浅笑,目光在她脸上略作探究的打量,又咧嘴笑开来:“咱们认识又不是一日两日,你同我这般客气作何。”
    伶俜只是笑笑,没有做声。
    因为宁任远出了事,宋铭特许伶俜出宫回宁府探望舅舅。伶俜自然又是各种好话感谢了一番。
    急匆匆回到宁府,果不其然,宁任远没事人一般正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伶俜暗暗放下了心。看到外甥女回来,挥手让下人退下,了然般点点头:“世子倒真是料事如神,掐准你这时候回府。”
    果不其然,他已经和苏冥说清楚。她正要说话,宁任远挥挥手:“你赶紧去别院,世子等着你。”
    伶俜面露惊喜,见着舅舅戏谑般的表情,又有点不自在地红了红脸,一溜烟跑去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别院一看,果然见着苏冥等在院子中,她打发掉丫鬟,引着他进门,刚刚将门关上,就被他一把拉在怀里。
    两人近大半个月未见,思念之情自是不必细说。伶俜趴在他胸口,两人一时都未说话,过了许久,才稍稍分开一些。
    伶俜抬头看他,见他面容竟是比先前消瘦了几分,眼圈蓦地一红:“世子,你怎么样?”
    苏冥微微笑了笑:“我还好,你在宫里有没有受委屈?”
    伶俜摇头:“没有,皇上没有为难我。”
    她本是说得一句让他放心的话,但说完才觉得,这话令两人都有些不是滋味。见苏冥的笑意有些僵硬,她赶紧道:“皇上的打算,你知道么?”
    苏冥表情沉了沉,点头道:“我和他相识多年,就算他一直待我半真半假,但他想些什么,我还是能猜到一二。”
    伶俜道:“那你想好了脱身法子么?”
    苏冥冷笑了一声:“我本是打算替他办完事情,还完他的救命之恩,就他要清算我,我也不怕,早已经安排好带你逃走的后路,只是委屈你可能要跟着我隐姓埋名一辈子。”说罢,他顿了顿,又道,“如今我已经想好,他既然如此咄咄相逼,我偏偏要有名有份,光明正大地离开。”
    伶俜睁大眼睛:“他到底是皇上,你不要同他硬来。”
    苏冥点头:“我自有分寸,总归接下来这段日子,你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他觉得自己计划顺利便好。”
    伶俜点头,又问:“你要如何做?”
    苏冥无奈地笑了笑:“本来做惯了苏冥,不打算恢复沈鸣的身份。但他要这样不仁不义,我也只能把济宁侯世子,卫国公苏重山嫡亲外孙的身份拿回来。”
    伶俜明白他的意思,她曾是世子夫人,只要他是沈鸣,她就是他的妻子,他和宋铭的婚约自是可以不作数。只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太难,因为无论是卫国公府还是济宁侯府,都早已经不复存在。何况他模样早就改变,只要苏冥失口否认,谁会相信他?
    苏冥看出知道她在想什么,拉着她的手道:“还记得我表妹苏词吗?”
    伶俜脑子里冒出几年前那个被流放的苏家小女孩,点点头。
    苏冥苦笑道:“我本是答应三年内接她回京,却到底是没做到。不过好在岳丈同蜀王关系交好,去了那边颇得照料,后来阴差阳错成了苗王义女,去年还被封了个郡主。这次她会跟着苗王一起进京,为舅舅翻案。”
    伶俜愕然地睁眼:“这可行么?”
    苏冥点头:“当初李贵妃死后,他身边的内侍赵公公就出了宫,去向一直成谜。我寻了他好久,前段日子总算是将他抓到,如今我已经拿到李贵妃派人给鞑子泄露军情的证据。光靠苏词和我定然是还是不够,但你别忘了,当初我舅舅出事,直接受害人就是前太子一系。太后巴不得为舅舅翻案,虽然儿子已经不成气候,但至少能还他一个清白,还能替辽王铺路。下个月太上皇会在沁园宴请群臣和勋贵,届时宋铭也在,正是请求翻案的最好契机。”
    伶俜明白了他的打算,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趁着请求给苏凛翻案的机会,他正好表明自己真实身份,宋铭想否认都难。

  ☆、116。一一六

苗王朝贡,是五日后入的京城,锣鼓笙箫,金鼓喧阗,仗势十分壮大。伶俜在后宫,并没见到已经成为苗王义女的苏词,但是也听说过这回苗王进京的盛大场面。
    苗疆是在景平帝在位时开始朝贡,虽然如今景平帝已经退位做了太上皇,但自也要做东在沁园大设筵席,正巧是秋菊盛开的季节,便办了赏菊宴,同时邀请了文武百官和京中勋贵,白日赏菊,晚上夜宴。
    沁园的菊花堪称一绝,各种珍稀品种,应有尽有,此时百花凋零,唯有满园的菊花开得轰轰烈烈,芬芳缭绕。伶俜抵达菊花园的时候,太后太妃及命妇们已经早早抵达,赏花观景,好不热闹。
    伶俜身份颇有些微妙,说是皇后,又还未行大婚,若是普通世家女子,如今又已经入驻后宫。传言新帝为了她,连将太后都从皇宫里赶来了沁园,如今在后宫是至尊独宠。
    命妇们都隐隐听过这些传闻,认得她的人见了她,无一不恭恭敬敬行礼,嘴上说得是明月乡君,但这礼数明显已经是当成了皇后。横竖不久之后,她就是皇后,先献个殷勤,总该没差。
    伶俜没经过着阵仗,难免有些不自在,敷衍地和众人寒暄,赶紧上前给太后行礼。太后当初离开皇宫时,对这个新后一直嫉恨在心,但今日却破天荒地待她十分热情,免了她的礼,拉着她的手笑语宴宴道:“乡君不消多礼,本宫也好些日子未见到乡君了,甚是想念。”
    伶俜对太后的这番热情,甚是奇怪,正抬头看她,却见她拉着旁边一个穿戴打扮与周遭女子孑然不同的少女道:“这位是苗王义女,太上皇刚刚封的辰南郡主。”
    少女穿着刺绣花边的百褶裙,上装着缀满银片的大领胸前交叉式右衽上衣,脖子上挂着繁复的银项圈,头上戴着银花组成的银冠。面容秀丽可人,眉眼明媚,带着几分生机勃勃的英气。虽然时隔久远,与记忆中已经相去甚远,但伶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苏词。见她如今这样子,想来是过得不错,她心中稍安,朝她微笑颔首:“郡主,好久不见。”
    苏词面上有些动容,却也只是笑笑:“难为乡君还记得我。”
    太后自是知道这两人甚么关系,但碍于周遭人多,也没多说。寒暄完毕,招呼众人继续赏菊。伶俜打小在田庄长大,也不是附庸风雅的人,跟着众人看了会花,又见苏词同太后融洽,联想刚刚太后对自己的态度,猜测她此番进京为了替父亲翻案,已经与太后搭上了线。
    她默默退出园子,准备去别处逛逛,不知不觉就走到湖边石画舫处。熟悉的风景,让她蓦地想起多年前,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宋玥,就在这画舫里,当初因为上一辈子的阴影,被他吓得掉入了水中,是苏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救了自己。如今想来,却是不胜唏嘘。她和宋玥两世为人,本是窥测了天机,算占着先机,她倒是有惊无险活到了如今,宋玥却到底没抵过命运。说起来他的死,也有她的推波助澜,惟愿下辈子,他再莫遇上自己,找一个相知相依的女子,安安稳稳过一生。
    她兀自感叹着,走了两步,却忽然看到里面有人,正要折身回头,又隐隐听到是熟悉的声音,暗暗探头一看,便见到那船舷边的石桌上,坐着苏冥和尚嘉公主,周围连个小厮侍女都没有。
    她本想进去打声招呼,又不知苏冥今日筹备得如何,怕自己冷不丁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干脆朝身后的丫鬟挥挥手,悄无声息走了出去。刚刚一小段,却蓦地撞上一个身长玉立,身着绛纱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宋铭。
    伶俜抬头,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行了个礼。
    宋铭摆摆手,朝画舫方向看了眼,低声道:“是愉生和尚嘉在里头么?为什么不进去?”
    伶俜点头,讪讪道:“兴许是在说事情,不方便打扰。”
    她不过是知道今日有大事情发生,面对宋铭时,神色难免有些不太自然,又怕被他看出端倪,只能做出一副别扭的模样,让他以为自己是误会了苏冥和尚嘉公主有何暧昧。
    宋铭目光落在她看起来有些失落的脸上,叹了口气道:“尚嘉对愉生一片情深,我已经劝过好几回,但没甚成效。惟愿愉生还记得与你的承诺。不过……”他顿了下,又才继续,“尚嘉心性纯美,若是愉生真的生了别的心思,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不论怎样,我会站在你这边。”
    伶俜干干一笑:“多谢陛下。”
    宋铭在她手上拍了拍:“你在这里玩着,我去同父皇说些事情。”
    他手掌微微冰凉,就跟他这个人叵测的内心一样,伶俜只觉得浑身发麻。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又转头看了看画舫的方向,想了想还是走了开。正找了处水榭歇脚,苏词不知从来冒了出来,十分热情地上前拉着她的手:“表嫂,这些年你可还好?”伶俜一时有些怔怔然,她倒是十分自来熟,不等她回答,又继续道,“当初我和弟弟们去流放,表嫂给我们准备的吃食,一路上可是帮了大忙。”
    伶俜见她颇有些率真的模样,与从前那个家中落败的小姐已经截然不同,笑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们三姐弟到了那边可遇到了什么困难?”
    苏词摇摇头:“这说起来也多亏了表嫂托了谢伯爷同蜀王打招呼,我们刚刚到那边,已经有人接应,虽则条件艰苦,但也没吃过多少苦头。隔了半年,蜀王去苗疆,路过我们的流放地,便带上了我,是以阴差阳错做了苗王的义女,一直留在那边。只是后来才知表哥发生的事,还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哭了我好久,这回入京前才接到他的秘信,总算是让我松了一大口气。”
    她比伶俜小了三岁,如今不过十五,从前算是将门之女,如今又在苗疆那种民风开放之地,性子难免天真洒脱。伶俜看着很是喜欢,又见她好似并未因今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请求为父亲翻案,而忐忑不安,愈发觉得她是个不一般的女子。两人说了会儿话,苏词同她告辞:“我义父这会儿恐怕在寻我,咱们晚些时候再见。”走了两步又回头朝她笑道,“今晚之后,表哥会恢复身份,你们一路来如此坎坷,倒时可要重新办一场盛大婚礼,我要去闹洞房。”
    伶俜失笑,她已经步履轻快地离开。
    终于熬到晚上的筵席,沁园的宴厅宾客满座,美酒佳肴,笙歌丝竹,好不热闹。如今景平帝身子已经好了大半,红光满面,心情甚好。因着今晚的主角是苗王,酒过三巡之后,太上皇令人端上来两只装满珠宝的箱笼,特赏赐给苗王和辰南郡主。
    苗王父女上前跪下领赏。苏词接过箱笼后,重重磕了三个头,却没有说话。
    太上皇愣了愣,道:“郡主可有事要禀?”
    苗王拱手道:“太上皇在上,小王不敢欺瞒,小女辰南郡主生父乃前宁夏总兵苏凛苏大人。这些年小女虽被流放,但一直未曾放弃为苏大人寻求公道,如今手中已经掌握了当年苏大人为奸人所害的证据,此番进京就是期望太上皇能为苏大人还一个公道。”
    苏凛一案发生在景平帝手中,女儿直接请求他而非今上,也是在情理之中。当时景平帝也知有蹊跷,只是七万大军亡魂,西北边线惨遭鞑子□□,他心中有气,也就没有多查,如今时隔多年,他自是不愿提起。可苗王不是普通臣子,满堂又坐满了文武大臣,他没法直接动怒拒绝,只是皱了皱眉:“若是真有证据,就马上呈上来。”
    苏词将手中写的卷词呈上给太监,那太监赶紧唯唯诺诺交给太上皇。坐在太上皇下手的宋铭,微微眯了眯眼睛,看了眼跪着的两人,心中有些不安的预感,轻声朝景平帝道:“父皇,既然苗王和郡主有证据,不若回头从长计议,一切交给孩儿处理便好。”
    他话音刚落,太后忽然提起裙子,走在太上皇前跪下:“陛下,苏总兵戎马近二十载,曾为本朝立下过汗马功劳,若是当年当真为奸人所害,不仅是苏总兵一家,那七万英魂,恐怕也无从交代。况且皇长子被废太子,正是因为苏凛案,既然苗王和郡主手中证据确凿,不若就当着百官的面,将证据公布出来,下令发去三司重申。”
    苏词跪趴在地上道:“启禀陛下,臣女已经寻到了关键证人,此刻就在外头候着。”
    景平帝微微皱眉,挥挥手:“带上来!”
    被带上来的证人正是从前李贵妃身边的内侍太监赵公公,他被押了上来后,立刻匍匐跪在地上,哭道:“奴才罪该万死!”
    景平帝自是认得他的,蹙眉问:“到底怎么回事?速速从实招来!”
    赵公公哭着将从前李贵妃如何派人给鞑子泄露军情,害得苏凛惨败一一说了清楚。又将如何联合当时的宁夏巡抚韩子洲与兵部尚书李鳞等人陷害苏凛,都细细说了一遍。
    别说是景平帝听得倒吸了口气,底下众臣顿时也是哗然。景平帝道:“你可是见贵妃已不在人世,故意栽赃?”
    赵公公双手碰上一个册子:“这里是当时涉案的人员名单,奴才都已经一一拟好。除了个别不在人世,其余的陛下都可以叫来询问。”顿了顿,又道,“当年奴才身不由己,为了明哲保身,才与李贵妃做了这些伤天害理之事,对于残害忠良苏大人,一直内疚在心。奴才年事已高,不想抱着愧疚下地,所以这回郡主进京,奴才便同她坦白了当年的事。”
    景平帝皱眉看着手中的册子,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在此下旨,将案子发去三司重申,替苏总兵和七万亡魂一个公正的交代。”
    苏词重重磕了一个头:“谢陛下隆恩!臣女还有一事相禀。”
    景平帝道:“你说!”
    苏词道:“这些年小女在苗疆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证据皆是由表兄沈鸣一手查得。”
    她还未说完,宋铭脸色已经大变,喝道:“郡主莫要胡说,世子已经过世多年,怎会替你查案?”
    他说这话时,苏冥已经走上前跪下,用力朝他磕了一个头:“陛下大恩大德,臣铭记在心。但事已至此,陛下也不用再替臣相瞒。”说罢朝太上皇道,“启禀太上皇,臣正是沈鸣。”
    景平帝不可置信道:“你们到底在说这些甚么?你怎么会是世子?”
    苏冥拱手不紧不慢道:“启禀太上皇,当年微臣父亲与李贵妃沆瀣一气,因被我发现他的丑事,便设计杀害我,是今上救了我。但因为被大火灼伤,容貌声音都大变,回到京城为了明哲保身,一直隐藏了身份,也是因为被生父所伤,不想再做沈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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