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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疾_蔚空-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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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想象过很多遍,阿飞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为我轻轻地弹起这把吉他。
    但是,阿飞始终没有回来过。
    七
    我有时候会想象阿飞长大之后的样子。高大帅气,抑或者是阴柔纤细。
    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不是林逸尘那样的男生。
    因为阿飞从来就不会读书,他考不上林逸尘所在的政大,他甚至连一所最普通的大学都考不上,所以,他只可能是个流浪歌手。
    当然,这也只是想象而已,阿飞在我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长大,一直都是那个背着吉他的少年。
    这真是不公平,因为我都快大到不认识自己了。
    我再也没有邀请林逸尘去我的宿舍。幸好他也不要求,只是站在我的宿舍楼下,安静地等。
    我觉得对林逸尘很有些亏欠。不止是因为让他等,而是常常站在他身边,或者在听他弹吉他时,我的心里是想的另外一个人。
    这是一种辨不清真面貌的想念,愧疚、恐惧、思念、抑或者是爱。总之,就像一个结长在我的胸口,拿不掉,也不敢碰。
    而这个人甚至早已经就不存在了我的生活里。我固执地把他埋在心里,不让他出来。所以林逸尘连一个与阿飞光明正大pk的机会都没法得到。
    但是,林逸尘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一切。
    是我告诉他的。
    我告诉他,如果不是我的胆小和懦弱,阿飞就不会消失。
    我告诉他,如果阿飞没有消失,他一定会背着吉他带着我一起浪迹天涯。
    我告诉他,阿飞一定是不想原谅我,才会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如果说林逸尘第一次为我弹吉他时,我的哭只是细雨沾襟,那么这一次我就是泪雨滂沱了。
    而我最后对林逸尘说的话是,我们分手吧。
    林逸尘握着我的手,很久才说话,每个少年都是身不由己的,阿飞会消失,肯定有他自己也无法掌握的理由。而最重要的是,你们都已经长大了。
    林逸尘的话就像是一把钥匙,忽然开启了我紧闭已久的心门。是的,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八
    我当然还是没有和林逸尘分手。而是当着他的面,打开那把了挂在墙上的吉他。
    吉他碎片上干涸的血迹像暗色的花瓣,琴弦孤零零地各自垂在两边。
    林逸尘用沾湿的纸巾将吉他上的血迹慢慢地擦去,我曾以为那是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但是在林逸尘的擦拭下,居然变得很干净。
    林逸尘找到胶水,将断成两段的吉他一点一点的沾上,然后又将琴弦重新装上。
    破碎了好些年的吉他,居然在林逸尘巧妙的手指之下,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尽管上面还有裂痕,但看过去已经是一把完好的吉他。
    林逸尘轻轻一拨,琴弦发出了美妙的声音,和从前阿飞手中发出的一模一样。
    你看,一切都还是好好的。林逸尘说。
    我点点头。
    只要你愿意,我也会背着吉他带着你浪迹天涯。
    林逸尘轻轻地抹掉我的眼泪,然后抱起吉他,对着我轻轻地弹了起来。
    琴声无比美好,我仿佛又看到了十四岁的阿飞对着我弹琴的样子。
    但是,我知道,我终于要和他告别了。
    因为,我要珍惜这一段属于自己的时光,属于我和林逸尘的时光。

  ☆、45。第二更

养心阁的课堂复又开了起来,不过这回倒是清静了许多。安氏那边打理铺子的庶务,忙得焦头烂额,铺子里的伙计接二连三走了许多,重新安置人手频频出了差池。如今又正是夏绸上市的季节,苏杭那边供货的庄子和工坊,却忽然大肆提价,给了安氏一个措手不及,铺子的流水不够,府中账目上也是入不敷出,她不敢问沈瀚之要银子补贴,只得咬牙掏出私房银子将漏洞补上。沈碧也被母亲拉着打理账务,根本无暇去课堂,去了也是精力不济,表现平平,令童玉娘三番五次摇头失望,愈发专心教导伶俜。
    这样一闹,安氏和沈碧母子两也生了不少矛盾,菡萏轩那边经常听到母女俩争吵的声音。伶俜就好几次看到沈朗独自一人在府中的小花园,天黑了也不回去,说是母亲和二姐又吵架云云。
    安氏和沈碧在表姐那一事中充当了甚么样的角色,伶俜不得而知,但肯定也是脱不了干系。她虽然心中对两人愤怒,但也没想过如何打击报复,一来那到底是表姐的事,二来安氏在这事中说白了也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她倒不怕因为安氏而得罪了她背后那个高人,只是担心自己处事不当,反而被招那人利用。如今先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何况安氏如今被庶务缠身,恐怕也没精力再有其他小动作,倒是能让她和姨母安安心心打理新铺子。
    她没有安氏和沈碧那样的焦头烂额,一切都顺顺利利,因为铺子的掌柜和账房都是在侯府跟着姨母七八年的老伙计,做事老道娴熟不说,最重要是忠心耿耿,账目做得清晰明了,进货渠道、成本合价、货品品级分类每一项都列得井井有条,又加上如今才几间铺子,伶俜很快就上了手。
    虽然姨母为自己找后路让她觉得感动,但这也说明了,姨母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沈鸣在朝堂的权力斗争中,可能会成为牺牲品。其实她看得沈鸣并无战队打算,不过是尽忠职守,在其位谋其事罢了。但他背靠苏沈两家,苏家是太子嫡系,而沈瀚之确实魏王的表舅。无论哪一方胜出,沈鸣都会是处在夹缝中。若是两方都失败,最后登顶的是齐王,沈鸣背靠这两家,恐怕也是讨不得好处。
    上辈子沈鸣和表哥宋玥生龃龉,她不知道是出于甚么原因,但总该不是私下里的鸡毛蒜皮事,不说宋玥是甚么样的人,但以她如今对沈鸣的了解,定然不是小鸡肚肠的人,既然都要诛杀宋玥,恐怕那罅隙不是那么简单。只是她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宋梁栋是半个月后再出现在侯府的,这回他还穿着金吾卫的锦衣,握手一把禁卫军配置的大刀,显然是刚刚从当值中出来。此时气温变暖,伶俜正在傍晚的荷塘水榭熟悉账目,身边跟着给她磨墨的小青萝。宋梁栋直接风风火火找到了水榭上,远远看到她就大声道:“十一,世子呢?快带我去找他。”
    伶俜一看他这匆忙焦灼的神色,就知道跟贺兰山那边有关,赶紧放下账目,低声道:“是不是宁夏那边有战报传来了?!”
    宋梁栋抹了一把汗,点点头,小声道:“才传来的消息,这会子估计刚到皇上手中。苏总兵在贺兰山惨败,七万大军只剩几千人,据说是苏总兵身边出了奸细。宁夏巡抚已经呈上折子,此刻正将苏总兵押解回京,顶多再过半个月就会抵达京城。这几年来,本朝还没打过如此惨烈的战役,苏总兵恐怕是凶多吉少。我在锦衣卫衙门那边没见着世子,估摸着他已经回了府中,我得赶紧告诉他,趁着文武百官还不知情前,让他想办法跟皇上那边求情。”
    伶俜闭了闭眼睛,心中叹了口气,苏凛到底还是没逃过一劫。
    她想了想问:“知道细作是甚么人么?”
    宋梁栋摇摇头:“这个还不清楚,估摸着还要等苏总兵被押解回来调查。”说着重重叹了口气,“苏总兵十五岁从戎,打过无数胜仗,百姓都称其为常胜将军,曾为朝廷立夏汗马功劳。先前鞑子在边关肆虐,苏总兵从浙江调入宁夏,那边才安稳下来。谁承想会发生这种事。”
    伶俜沉默无言,她当然也听过苏凛的威名,但此时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她赶紧领着宋梁栋去了松柏院。
    此时这僻静的小别院,安静如水,半点动静都无,她站在月洞门口唤了一声:“世子!”
    福伯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是她,道:“小夫人,国公爷那边传话,世子刚刚去了国公府。”
    宋梁栋皱了皱眉:“莫非国公爷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也不敢耽搁,道,“不管知不知道,我这就直接去国公府找人。”
    说完提着刀,直接从角门处的围墙一跃而起,翻了出去。
    伶俜转头看着消失的矫健身影,有些懵懵然地眨了眨眼睛。
    宋梁栋去送了信,伶俜却不敢离开,一直在松柏院等着。直到二更天,角门处才传来敲门声,伶俜赶紧跟着福伯去开门。
    月色下的沈鸣,冷冽的脸上带着些疲惫的颓然,看到福伯和伶俜,也没出声,只默默进门。伶俜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道:“世子,表姐夫过来给你传消息,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现在当务之急是在百官得到消息之前,先跟皇上求情。”
    进了屋子里,沈鸣颓然地坐下:“外公早几天前就收到舅舅发来的消息,担心我难受,今日才告诉我。舅舅在信中说,让我们不要为他在皇上勉强求情,打了败仗就是他的责任,这谁都不怪不了。”顿了顿,又道,“舅舅一直是铁骨铮铮的男子,七万大军几近覆灭,恐怕受不了这番打击。”
    伶俜想了想,上前蹲在他面前,握住他冰凉的手:“世子,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舅舅这次败仗明显大有蹊跷。打了败仗咱们可以认,但就怕有人做文章,污了舅舅的名声。我听表姐夫说这回是因为舅舅身边的奸细,若只是军中奸细倒是无妨,这通常难以避免,可若是舅舅亲近的人,尤其是枕边人,那舅舅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沈鸣神色大震:“你是不是听说过甚么?”
    这当然不是伶俜听说的,而是上辈子的经历,苏凛的那位侧室,跟着一起押解入京,后来被审讯出原来其父亲为鞑子那边的一个参军,是故意安插在苏凛身边的奸细。
    她想了想,道:“我只是上次听四殿下说京城要起风了,最先刮的就是你们苏家,才想到这一点。舅舅行军这么多年,从未遇过如此惨败,偏偏就发生在这时候,恐怕是有人故意陷害。而舅舅身边这个侧室是去年底才进的门,恐怕是最好拿来做文章。”
    沈鸣皱眉沉思片刻,点头:“如今只能等舅舅和那位侧夫人被押解进京后,在三司会审之前,我要先找到那位夫人问清楚。若是真有问题,我只能先先下手为强。”
    伶俜见他神色真露出一股狠厉之色,竟然莫名有些欣慰。
    伶俜想了想又道:“还有韩子临的事,你找个机会禀报皇上,这样一来,他收到宁夏巡抚韩子洲参你舅舅的折子,恐怕也会多考量几分是不是夹带私怨。”
    沈鸣点头:“这个今日在国公府,我和外公也说起过,虽然不打算替舅舅直接旧情,但这件事还是应当去禀明皇上。不过我自己去禀明可能会适得其反,已经让四殿下帮忙传话。”
    伶俜有些愕然,依着传闻中皇上对四皇子的厌恶,他禀报上去真的有用?
    沈鸣看出她的担心,解释道:“放心,四殿下不会专门去传话,不过是找个机会,拐弯抹角让皇上知道这件事罢了。”
    想到宋铭的行事风格,伶俜倒也不怀疑他能处理好。
    沈鸣说完这话,又看向她,紧紧攥住她的手道:“这回多亏你提醒我,不然舅舅恐怕真的会成为千古罪人。”
    伶俜摇摇头:“朝堂的事,我一个后宅女子,不是很清楚。但我也知当今圣上,同样是踏着兄弟的尸骨上得位,恐怕他的儿子也不会安守本分,等着太子顺顺当当继承大统。一将功成万骨枯,舅舅和他那七万部下,不过是朝堂争斗的牺牲品。国公爷是太子太傅,一直辅佐着太子,儿魏王又是你父亲的表外甥,你夹在这当中,恐怕会很难做,你自己一定要小心行事。”
    沈鸣倒是不甚在意:“锦衣卫素来是直接听命于皇上,并无任何偏向,不管谁将上位,我要明哲保身应该不难。”
    伶俜心道,若真的是这样倒还好。她又想到上辈子后来发生的事,争得你死我活的齐王魏王哪个都未上位,反倒是纨绔子宋铭最终君临天下。
    她想了想道:“我知你和四殿下交往,都是私下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往后你倒是可以和他光明正大走得近一点,如今这些皇子中,就四殿下离朝堂纷争甚远,也算是向众人表明你的立场。”
    沈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定定看着她良久,苦笑着摇摇头:“我真是差劲得很,竟然让你一个小姑娘为我担心。”他拍拍她的手,“身处朝堂之中,很多事难免身不由己,尽己所能便好。你放心,我已经给你安排好后路,若我真的出事,也能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伶俜站起来,捂住他的嘴,眼眶忍不住红了一圈:“世子,我知你对我好,可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活着。”
    沈鸣闭上眼睛,两个人脑子里都浮现相同的梦境,沈鸣在大火中痛苦挣扎。
    伶俜赶紧摇摇头,将那令人恐惧画面驱散,松开手,试探道:“世子,要不然你趁此机会辞了锦衣卫的职务,就当个闲散的世子,如何?”
    沈鸣笑:“我如今已经是四品佥事,皇上前几日还说升我为三品同知,如今周大人也渐渐年迈,照皇上的意思,指挥使一位是为我留着的。只怕我要请辞没那么容易,毕竟皇上了解我是个不参与朝斗的性子。而且舅舅这次若真的难逃一劫,我又请辞的话,苏家可能真的摇摇欲坠。舅舅膝下还有三个孩子,我怎么说也得保住。”
    伶俜这才想起来苏凛的家眷都被流放南方烟瘴之地,那三个孩子,最大应该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才总角之年,那般小的年纪,若是被流放,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如今还得赶紧办法,怎么帮助这几个表弟表妹。

  ☆、46。第一更

苏凛被押解抵京,是在半个月后。那日伶俜正跟着姨母从铺子里出来,就见着大街两旁挤满了人,一队风尘仆仆的军队,从街中穿行而过。中间是几辆囚车,车中装着几个面目全非的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分不出男女,辨不出年纪,
    伶俜远远见着,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听到旁边看热闹的百姓口中提及苏总兵,才恍然大悟是苏凛被押解回了京中。
    她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那囚车慢慢而来。宁氏立在她旁边,低声叹了口气:“卫国公世子戎马十余载,为本朝立下汗马功劳,没想到会遭此横祸。也不知是命数还是**。”说罢拉了拉她的手,“咱们走罢,看到了也只是徒留伤感唏嘘。”
    伶俜嗯了一声,只是一边走还是一边忧心忡忡地往后看,那囚车越来越近,她渐渐看清了最前面的一辆。车中铁镣加身的男子,想来就是苏凛,只是此时狼狈不堪,看不出半点传闻中常胜将军的风采。卫国公和沈鸣都有着英武之姿,俊朗之貌,恐怕这位国公府世子,平日里也是一表人才。
    她叹了口气,转头准备加快步子离开时,忽然见着对面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愕然了片刻反应过来,再仔细看过去,果然是身着白色氅衣的沈鸣。
    伶俜在人堆中停下步子,定定地看着他。
    只见此时的沈鸣,默默站在拥挤的看客中,身边没有其他人,被人挤到也浑然不觉,一双眼睛已经发红,就那样抿嘴沉默着看着载着舅舅的囚车慢慢而来。伶俜想起他说的,那些年他一个人被丢在寒山寺的岁月里,苏凛每年都会去看他,教他读书写字,充当着一个父亲的角色。他生命中亲缘淡薄,外公和舅舅在他心中的位置可想而知。此时的他,不知道会有多难受!
    虽然苏凛对自己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但看到人群中的沈鸣,像是一个迷茫痛苦的孩子,她忽然也好像感受到了那种切肤之痛。
    伶俜不忍看下去,在沈鸣发现自己之前,转过头随着姨母疾步离开。当然,她觉得这个时候的沈鸣,大约也是发现不了自己的。
    这两日,沈鸣未曾回府中,想来是一直在和国公爷为着苏凛的事情奔波。国公爷在朝中的人缘素来不错,加上贺兰山一役的惨败,到底是何缘故,也还未调查清楚,朝中文武百官,一直都按兵不动,只等静观其变,再作表态。
    到了第三天日暮之后,一直在松柏院徘徊的伶俜,才见到一脸疲态回到府中的沈鸣。
    “世子,怎么样了?”伶俜亟不可待地上前问他。
    沈鸣摇摇头:“舅舅和姨娘被打入天牢严加看管,如今还没开始审问,皇上亲自下令,暂时谁都不能见。”
    伶俜点头:“这倒也不算是件坏事,就是怕有人捷足先登,见到舅舅和姨娘之后,找到法子栽赃陷害。”
    沈鸣道:“舅舅我倒是不急着见,现在当务之急是见到元氏。”
    他口中的元氏,也就是苏凛新纳的那房侧室。
    两人正说着,长安从外头匆匆进来,低声道:“世子,姑爷来了!”
    话音落,宋梁栋已经风风火火跟进屋子,不过声音倒是刻意压低:“愉生,我已经打好关系,今日天牢值守的是我之前在军中的兄弟,等过了三更就安排你进去。”
    沈鸣感激地点点头:“多谢英才兄。”
    宋梁栋嘿嘿地笑:“我是你妹夫,这点忙都帮不上,往后绫罗知道了,还不得让我天天睡书房。”
    本来凝重的气氛,被他这一插诨打科,倒是缓和了少许。沈鸣虽然笑得勉强,但也算是勾唇轻笑了笑。
    宋梁栋道:“今晚我轮值,你到点跟我会合,我带你去。”
    沈鸣点头,又深深抱拳作揖。这倒弄得宋梁栋有些不自在,连连摆着手出了门。
    这日三更过后。
    阴冷昏暗的天牢之中,一扇木牢门,咯吱一声打开,蜷坐在地上的女人抬头,看到一道颀长的黑色阴影走进来。沈鸣看着地上那蓬头垢面,除了一双浑浊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的女人,迟疑了片刻,走上前一步,恭恭敬敬作揖行了个礼:“愉生见过元姨娘。”
    元氏怔了怔,发出的声音干涸嘶哑:“你是世子爷?”
    沈鸣点点头:“正是。”
    元氏勉强地笑了笑:“你舅舅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天子聪慧,性子纯真。还说等回了京城,要带我见你。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她顿了顿,“你舅舅如何了?他先前受了伤,一路上也未得医治,我很担忧他。”
    沈鸣默了片刻:“舅舅单独关押在一处,我还未见过他。不过已经托了人好生照料,元姨娘还请放心。”
    元氏幽幽叹了口气:“你舅舅在贺兰山遭鞑子偷袭,定然是身边出了内奸。”
    沈鸣道:“如今皇上正在差人查核内奸的事,若真得查出来倒也罢了,就怕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栽赃陷害舅舅。”他说着,稍稍矮下身子,对上元氏一张颓败的脸,在看清那双眸子后,微微怔了怔,“元姨娘,你不是汉人?”
    元氏一双瞳仁略带灰色,跟汉人不甚相同,只不过宁夏临近边塞,汉胡杂糅,倒也不算稀奇。
    元氏苦笑了一声:“实不相瞒,我母亲是被鞑子抓走在军中被糟蹋后怀的我,不过生我之前已经逃回汉地。虽然我身上流着一半鞑子的血,但母亲和我都对鞑子恨之入骨。”
    沈鸣骇然,他固然相信元氏所说,但她身上流有鞑子的血,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舅舅当初怎的就如此草率,娶了一个这般身份复杂的女子。他还未说话,元氏又道:“你舅舅是个好人。我母亲早逝,年幼就被叔婶卖入青楼,成为弹琴卖艺的伶人,差点被人糟蹋,恰好遇上你舅舅,他看我可怜,方才将我赎身收了我。可惜我福薄,享受不起这荣宠。”
    沈鸣小声道:“元姨娘,这两日可能会有人来审讯你,你父亲系鞑子这件事,你一定要装作不知。”
    其实他也知元氏不招认,可能也于事无补,若是那些人故意要栽赃陷害舅舅,只要一见到元氏的长相,恐怕就会从这上面做文章。元氏不过是个女子,只怕熬不过严刑拷打。屈打成招这种事历来是审案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元氏面色大震,灰色的眸子里露出惊恐的怔忡。沈鸣起身做了个揖:“我这就出去想办法,姨娘多保重。”
    元姨娘犹在震惊中,直到那牢门阖上,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沈鸣回到府中已经过了丑时,伶俜就在松柏院那罗汉床上和衣躺着。因着心中有事,她睡得很浅,听到脚步声进来,立刻惊醒过来,跳下床迎上去:“世子,怎么样?”
    沈鸣闭眼摇摇头:“你担心得没错,元姨娘的父亲是鞑子。”
    伶俜惊愕:“难道她真的是奸细?”
    “应该不是。”沈鸣想着元氏在牢中提起舅舅时的钦慕,以及语气中对鞑子的憎恶,“她说她母亲是被鞑子糟蹋后生下的她,一直生活在汉地,少时丧母被叔父所卖,堕入风尘,是舅舅替她赎了身。我觉得她不是在说谎。”
    伶俜焦急道:“现如今她说谎与否只怕并不重要。其实边关将士娶塞外女子并不稀奇,只是这回你舅舅撞上了有心之人。只要元氏有鞑子的血统,不管她是不是细作,恐怕都会让她变成细作。”
    沈鸣揉了揉额头,似是疲倦至极,声音也有些微弱:“我明白。”
    伶俜见状,扶着他柔声道:“世子,这几日你为着舅舅的事奔波,许是累坏了,可别舅舅还未救着,自己身子先垮掉,你赶紧好好睡一觉。甚么事明日再说。”
    沈鸣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五官仍旧是带着婴儿肥的青涩,只是眼神却似乎和从前不同,仿佛她已经不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多了几分成熟的坚毅。他叹了口气,大约是这京城和侯府到底跟田庄不同,太多让人猝不及防的暗涌,让她无法再天真下去。
    沈鸣忽然有些内疚,这么小就将她娶进家门,让她面对这么多风波,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不娶她,她还能在田庄上自由自在两三年。可是两三年后,他还能将她娶进来吗?却又不得而知。
    好在沈鸣并非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只是这片刻的犹疑,又即刻恢复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这个时候,你就别回静欣苑了,免得扰了姨娘和丫鬟们。”
    伶俜知道他是让自己在这里歇着,于是指了指身后的罗汉床:“那我继续睡。”
    沈鸣轻笑一声,拉起她的手往内里的架子床走:“又不是没同床共枕过,这两日我让你受苦了,咱们都好好睡一觉。”
    伶俜想起那日在柳叶胡同的宅子里,两人确实同床共枕睡在过一起,他这样说,自己也就不扭捏。况且她如今长高了不少,那罗汉床睡得委实有些逼仄。
    沈鸣也未叫福伯,自己打来凉水,和伶俜简单漱洗了一番,就上了床。
    伶俜因为刚刚睡了一觉,此时倒是不太困。而沈鸣却是因为连日奔波,虽然心中大石未放下,却也难得沾了床就沉沉睡去。只是呼吸渐浓不多久,不知是不是在做噩梦,他忽然惊厥了一下,嘴里呢喃了几句伶俜没听清的话。
    一室黑暗,伶俜睁着眼睛,也看不到他的模样,只得伸手摸到他的手握住,刚刚碰到,他就反手把她的小手紧紧攥住,伶俜靠在他怀中,另一只手将他抱住,抚摸着他的背,不一会儿他整个人慢慢平静了下来。

  ☆、47。第二更

隔日伶俜睁开眼睛,沈鸣已经不在。她惺忪着眼看了下窗子,窗棂里透进来一丝薄薄的晨曦,显然天色尚早。外头有刻意压低的动静。她爬起来穿好衣服,来到外间一看,却见是福伯在忙进忙出,只是动作小心翼翼,许是怕打扰了她。
    见她出来,他才稍稍松弛下来,道:“世子天没亮就出了门,吩咐别打扰了小夫人休息。老奴熬了些桂花粥,您喝了再回静欣苑罢!”
    说着又给她打来早就准备好的热水。伶俜也未推辞,洗漱之后喝了粥才回去。
    她一夜未归,宁氏知她是在沈鸣那边,也明白这种时候,沈鸣定然是不会有别的心思,昨日也就没让丫鬟把她接回来。拉着她问了一番沈鸣那边的情况,听她说起苏凛的侧室有鞑子血统,吓了一跳,忧心忡忡道:“若真是有人要害苏家,恐怕这位侧室就最好拿来做文章。”
    伶俜点头:“最怕就是这样,就算那位姨娘性子刚烈,恐怕也熬不过屈打成招。”
    宁氏叹了口气:”希望苏家能挺过这一关。”说罢又看向她,“要是世子爷那边有什么能让我帮上的,你尽管同我说。”
    伶俜本想着说有宋梁栋在帮着沈鸣,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宋梁栋是荣王府的嫡次子,荣王是皇叔,素来是中立的。宋梁栋是还沈鸣的情,但若被王府知道他蹚这浑水,免不得受罚,恐怕还连带着表姐在王府不好做。
    于是她又将这话忍了下去,总归上辈子宋梁栋一直安然无恙,后来还掌管了锦衣卫,成为威风凛凛的指挥使。
    又这般煎熬了一天,直到隔日早上,放出打探消息的侍卫传了个重磅消息。苏凛侧室元氏昨夜被审讯后,在天牢自尽,留下了一整面墙的血书,说自己虽则流有鞑子的血液,却对鞑子恨之入骨,不想屈打成招,只能以死证清白。又说苏凛因小人作祟,遭鞑子暗算打了败仗,但仍旧是铁骨铮铮的英雄云云。总归是满腔激昂,字字泣血,最后撞柱而死。看管的牢头和狱卒,看到那血字,无不动容的。
    这事惊动了皇上,据说对元氏的刚烈颇为震撼,似乎有打算对苏凛从轻发落。
    伶俜不知是该悲还是喜,不过想到的就是去看沈鸣。好巧不巧,这日早晨,沈鸣竟然破天荒地在别院中。伶俜进屋时,只见他黯然失神地坐在屋子中,许是已经得到消息。
    这连日的奔波,俊雅无俦少年也染上了一丝颓唐之色。
    伶俜小心翼翼走过去,轻轻唤了声:“世子!”
    沈鸣抬头看过来,眼神有些少见的涣散迷茫。伶俜知道他这大约是在自责,若不是他悄悄去见了元氏,提点了她可能发生的事,那元氏也不会为了保护苏凛,如此绝句地自杀。那时沈鸣虽然放过狠话,但他到底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尤其是知道元氏对舅舅的一腔深情,恐怕更是愧疚难安。
    他看着伶俜走过来,喃喃开口:“我是不是做错了?”
    伶俜半跪在他跟前,握住他的手:“你没错!元姨娘跟你一样,正是想保住舅舅,方才做出这种选择,她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
    沈鸣闭上眼睛,用力咬住唇:“舅舅鳏居多年,若不是因为真心喜欢元氏,怎会纳她为妾?我不知如何跟他交代!”
    伶俜道:“这是元氏自己的选择,你不用跟舅舅交代。”
    这话说出来,她才觉得自己有些凉薄。大约是不管是苏凛还是元氏,都跟自己没关系,她关心的不过是沈鸣。
    面前这被她关心的人,勉强点点头。
    伶俜想了想又问:“皇上准备怎么发落?”
    沈鸣道:“皇上不打算安排三司会审,准备两日后召集群臣,听取意见后,直接流放到南方烟瘴之地。”
    伶俜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她顿了顿,又道,“谢家在洞庭那边有不少产业和生意,父亲跟楚王关系甚密,楚地又与武陵苗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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