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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江湖有点苏-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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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有人眼馋了,打趣道:“瞎子,你不拿我拿了?”一只脏手说这就伸过来,被胡牙三一脸凶相的吓走了。
胡牙三道:“不是我的钱,是梨花巷驼夫燕老二的,他不熟卯市的规矩,在外头候着,托我来见您。这可是干干净净的血汗钱,他一年到头一趟一趟给人搬东西攒的媳妇本。”
因卯市特殊,一旦有生面孔进来,便有些专门探哨儿的人传信,像钱瞎子这种颇有些本事的能人异士立刻悄悄从后巷子离开,再要寻他还要等下一次卯市开市,所以燕老二才托了胡牙三前来,自己在外面等候。
钱瞎子听完了,寻思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拿银锭在手,观察缠丝成色,掂掂分量。“你说他梨花巷的,怎么不找刘叔呐?”
胡牙三嘿嘿笑道:“刘叔哪有您有本事。我们这不寻一个小闺女嘛,好几日了,鞋都走破了还是寻不到,没人见着。刘叔那处只能等人送烟信,没有就没有了,不及您这儿清楚,抽抽烟,掐掐手,胸中什么都有。”
钱瞎子“咦”了一声:“甚么小闺女,可有画像看得着?”
胡牙三从怀里掏出来一卷纸,这是燕老二从烟信里描摹出来的,已经有些破旧了,满是折痕。
钱瞎子一手站着画,掏出怀里一个烟斗,吧嗒吧嗒,抽起烟来,默默的不说话。
胡牙三蹲下身伸手给他接烟灰:“统共就一幅,钱老莫烧着,我那兄弟宝贝得很。”
钱瞎子吐了一口烟圈,道:“你这事,不好办呐。”
胡牙三谄媚道:“这不笑话麽,西陵这地界还有能难着钱老的事?”
钱瞎子摇摇头:“我从我那远房侄孙,在东城东来桥边墨老爷家作门房那,听过这个人。”
胡牙三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原来是被墨府请去了,我就说怎么还有我找不到的人!”
钱瞎子道:“你别乐太早,我侄孙昨天下午就被他家赶出来了。这钱,我收你一半。你去墨府,不一定寻得到人,听说昨天有变化,墨府发生了大事,来了个大人物。究竟是么人,什么身份,来做什么的,我半点也打听不到了。我若再知道了,就给刘叔捎烟信去,你也不用再加钱。”
胡牙三心里悚然而惊——竟然有钱瞎子也打听不到的人。按说钱瞎子这样的本事,天上神仙都知三分,他都不知道,来头得大成什么样。
钱瞎子抽完一杆烟,用鞋底磕磕烟灰,从褡裢中找了几吊钱,推给胡牙三。
“找你的,带回去吧。”
卯初时分,天还未亮,燕老二就到了东来桥。
阿曼期期艾艾的跟在他后面,问胡牙三:“那个钱瞎子真的可靠么?怎么会在墨老爷家呢?小姐真在他家,不会不告诉我呀。”
胡牙三冷哼:“信不过就罢,我反正只能帮到这了。”
燕老二往后狠瞪一眼,示意二人闭嘴。
墨府大门紧闭,里头没有丝毫人声,把门儿的人也没有,整个府邸死寂一片。
他走到衔紧铁环的门口,拿起铜环就要拍门,被胡牙三拦住。
“里边有点不对,走后门。”
看到后门也紧紧闭着,胡牙三道:“不妙,但凡大户人家,这个时候媳妇婆子们早就从后门忙活起来了,后巷一定有许多卖菜卖油卖炭的,他家这个时辰还安安静静,倒像是没有住人。”阿曼也应声:“是啊,我家从前早就开始买菜了,后巷子什么人都有,比外面的集市还热闹哩。”
燕老二上前拍了拍后门,无人应答。
他拍门的力道由缓至疾,怦的一下,那看似坚固万分的门裂作两边,轰的一声,从里倒在地上。吓得阿曼跳了一跳。
胡牙三不由得咂舌:“兄弟,你还有这手?”
燕老二说:“门本就是坏的”先走了进去。
胡牙三跟在后,看那断在地上,又粗又重的锁,打死也不愿信。
一日之前还繁盛万分的墨府,此刻陷入一片死寂之中,门房没有人,院落中空空荡荡,大堂、卧房均找不见一个活人。
阿曼忽然眼睛一亮,指着池塘中交颈缠绵的鸂鶒道:“燕二爷,看那处,是鸂鶒。我家小姐最喜欢那种紫鸳鸯,一般人家中没有养,她一定在这里住过。”
阿曼顺着小径靠近鸂鶒嬉戏的一片池塘,寻到一旁的院落,每走一步,就惊叹一声:“是,是,和家中的卧房一模一样,决没有错。”
燕老二随她走到院中,丛丛青竹摇曳,绿影森森,一片细腻幽微的甜香迎面拂来,窗边还有琴,华美的钿塌上绣被半掀,似犹有温度,几案头香炉烟残,一旁搁着一个镌刻了花鸟的银色袖筒,拿在手中,上面银铸的莲蓬空心,随着动作发出轻轻的铃声。
这香味似有似无,燕老二鼻息极灵,闻出来是初见苏缨时她身上的味道。
房间里的装扮,仿佛住在这里的人才醒来,出门去看鸳鸯戏水。
本该如此的布局,人影却半个也没有。燕老二心中涌起不安之情。
阿曼仍懵懂,见他握着袖炉不说话,以为他正看里头的香,笑盈盈道:“这是我家小姐自己配的苏香,有梨,白檀,苏花汁子,三熟蜜,好闻罢?”
正此时,胡牙三呼声从外传了来:“快,快来看!后院有血!”
那是数株桃树之下,厚厚一层柔软花瓣上散落的斑斑血迹。
并不多,只是星星点点,亏得胡牙三耳聪目明才看的出来,其中有一处血迹最多,花瓣凌乱,似有人在地上翻滚过。
燕老二捻起一片花瓣,借微微晨光,看上面淡淡的血迹,这轻巧的一抹红随着初生朝阳刺向瞳孔,令他眼睛眯起,眉头紧蹙,心中盘绕的隐隐不安达到了顶点。
第17章 追芳踪走街串巷
墨家虽是外来户,然而来西陵定居已逾百年,家中还出过两个邻县里的小官,家族正呈蓬勃向上,枝繁叶茂之迹,按理说正是在这里和邻县士族互相联姻,繁衍生息,扎根固本的时节,却几乎在一夕之间,锁上大门,走了个干干净净。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墨家在一起的苏缨,此时又在何地呢?
阿曼远远见到庭院里的血就哭了,瑟瑟缩缩的躲在门口不敢细看:“这里不是杀了个人罢?”
燕老二道:“血少较淡,不会是杀人。”轻轻一搓,花瓣在指尖化成浆子,陡然,一股极淡极淡的气味从指尖传了来,花浆遇热,浓郁的桃花汁辛酸的气味中,夹杂了一股似有似无的白檀香味。
他心中一动,往地上看去,唤阿曼:“你过来。”
阿曼发着抖,走得极慢。
燕老二心中正焦急,断喝一声:“速来。”
阿曼被唬得浑身一颤,委委屈屈走过去,燕老二从地上小心翼翼捡起另一片花瓣,只见上面有花粉一样浅浅的粉末,几乎就和花粉混为一体,然若仔细分辩,其上夹杂糙米的颜色,细腻均匀,似是香末。
阿曼拿在手中,伸手抹了一层闻,忽如遭雷击一样把花瓣扔了去,往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是……是苏香的香末……这是小姐、是小姐的血!”
燕老二目光聚在花瓣上,视线慢慢逡巡,走到门边,又能看到一点极淡极淡的粉末。招呼胡牙三:“去借条老狗。”
胡牙三立刻想到了今早对他吠叫的花子。
若论寻味,在西陵县就算是差役们的牙犬,也比不上钱瞎子的爱犬花子。
巧的是,钱瞎子惦记着给的消息准不准,待卯市散了后,就到东来桥来探头探脑。胡牙三一出门就见着他,唉哟一声好巧。便不由分说一根肉条递过去,没等花子上口,将它拎喉锁皮抱了起来,转身闷头往墨府跑,动作熟稔万分。
钱瞎子年老,跟在后面跑不快,口中骂骂咧咧:“作攒,你个拍花儿的,拍我狗作啥?”又看他盗狗熟稔,气的胡子高高吹起来,骂的颤颤巍巍:“胡牙三你该钻刺笼挨斧头,你还会盗犬。”
胡牙三哈哈大笑跑在前面,边跑边炫技:“拍花儿盗狗盗鞋吹局儿,我都会,改天教教钱老您?”
胡牙三将花子交到燕老二手里,那狗一离他的钳制就狂吠起来,燕老二不由分说按住狗头,让它去闻门边粉末的气味。花子抵死不从,尾巴高高竖起,刨爪低吠。
钱瞎子赶到来,拿拐杖敲得门槛咚咚直响:“犟驴不喝按头水,让开,让开。”
燕老二忙道:“钱老,人命关天,还请通融通融,借爱犬一用,必有厚偿。”
钱瞎子脸色这才好看些,一把推开胡牙三,将花子抱起来。那狗一经他手就安静下来,钱瞎子又是摸头,又是顺毛,许诺了它好些吃食,方将花子放下来。
花子精神抖擞的摇摇尾巴,转个圈,将鼻子凑到粉末上闻一闻,汪汪叫一声,便拔腿往门外跑去。燕老二紧跟其后,见花子在一个拐角处,又停下来闻,摇摇尾巴毫不迟疑的朝前走。
燕老二这才确定了那些香粉并非苏缨偶然间落下,而是有意一点点倾洒,心头大定。
东来桥、定襄桥、王记胡饼铺、黼黻绸缎坊……花子在前,一点一点嗅过去,燕老二紧紧跟在它后,目光分毫不离
天逐渐亮透,街上行人多起来,气息一嘈杂,花子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走到一个街口,愣是来来回回,徘徊嗅了好几遍。
胡牙三在后赶到,抬头一看,怪叫了一声,急急忙忙对燕老二说:“怪今一大早就被吴大娘放快,讨不到好口风,真要钻刺笼,出门不吉,出门不吉,我且去了,不奉陪,你接着找,找完把花子给我,我给钱老不死的送过去。”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一溜烟去了。
燕老二见他唬得三魂失色,抬头往前看,竟是西陵县衙门。
花子有些困惑,摇了摇尾巴,终于确定了一样,汪汪脆叫两声,拔腿往衙门大门口跑去。燕老二忙追上,将狗从石狮子底下捞起来,便有两个差役骂骂咧咧来赶他。
燕老二退到一侧的背街巷子中,暗中观察这衙门。
花子在奔向石狮子前,闻的是正对面的一块石砖,而奔向狮子以后,再无迟疑又要往里走,几乎可以确定,香末并非路过,而是顺着石子、直入了衙门。
抓走苏缨的,是县衙?
阿曼眼圈红红的,兀自喃喃道:“我家小姐……是去哪儿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小姐最是怕疼,衣裳内边有几个线头,身上都要红一片,若真的受伤流血,我要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
燕老二问:“你家小姐,怎么会招惹上县衙的人?”
阿曼道:“我和小姐才从家中出来,她只见过你、掌柜的、陈巴几人,那日就抓了一只猫,回来第二天就不见了,总不能是哪家丢了猫,将她告衙门里了罢?”
燕老二沉默不语,苏缨失踪的前一天,他和她见过的。小丫头找到了王婆婆的猫,还逞英豪要在烛情楼前要救他的命,用猫抓伤了周天情两个下属,然后……
周围行人逐渐多起来,意识到此非久留之地,燕老二领着阿曼到附近街尾的一间客栈,向掌柜的递了一块碎银子,道:“梨花巷刘叔,让我向掌柜的,讨一瓮梨花白。”
掌柜的一听,微微变色,默不作声收下银子,唤人引他们到二楼。
这客栈修的高,二楼有一间,打开窗户,稳稳当当对着县衙的后院,燕老二在窗边落座,暗暗注意县衙的动静。
掌柜的亲自端了茶水来,合了门,又从里闩住,这才小声道:“好歹替我谢刘叔,前几天他给我送烟信,许多外县人从北方来,走的路线都给我了,我让伙计提前去接,发了好一笔财。”
燕老二笑道:“这是小事,何足挂齿,掌柜的也常常送烟信过去,大家江湖上的人,互通有无,才是正理。”他又问道:“怎么最近多了很多北方来的客人?北方不是西京的方向么?”
掌柜的道:“可不是,常日里哪见西京来这么多人?”他压低声音,凑近了:“还都是练家子,我有个伙计,偷偷听到其中有一个,是白玉京下来的。可不敢招惹。”
燕老二微微一怔:“白玉京?”
又是白玉京,刘叔的烟信里,有白玉京的人出五百金在找苏缨。
现下又来了许多白玉京的人到西陵县。
那丫头究竟是因为什么招惹了这么多麻烦?难道是她本就是白玉京的人?
燕老二脑中电光火石之际,掌柜的叹息道:“可不是么,白玉京都是武家,和朝廷关系千丝万缕,又是当今天下武艺顶绝的所在,谁敢招惹。我这几日提心吊胆,就怕有些粗手笨脚的冲撞了,都换上伶俐麻利的伙计,只盼着好来好走,我就求神拜菩萨了。”又打量着燕老二说:“你是刘叔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来。”
燕老二点点头,直白的道:“请掌柜的帮我查一查,昨日天亮到今日天亮,衙门里进了哪些人,出了哪些人。”
掌柜的怵然变色,双手一推下意识便是拒绝的态度:“这可是官家……”
燕老二从怀里又掏出一锭银子,足有十两:“实不相瞒,我一个救命恩人现在身陷囹圄,我必须救下她。”
顿了一顿,见他依旧犹豫,又道:“掌柜的只要帮我这个忙,他日有用得上的地方,只要你叫一声,燕无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行走江湖的草野之人,漂若浮萍,聚散如烟火,大多以代号相称,做生意的就是掌柜,算卦相面的就是半仙,屠户就是屠子,走街串巷的小贩就指他卖的物事喊个磨刀李、饴糖梁之类的诨号,鲜少有人正正经经报了自己姓名。
掌柜的见他神情镇重的报出真名,深敬他要从衙门中捞出救命恩人的恩义之举,也着实为他手中雪白的银子所动,掐了半日的胡子,终是小心翼翼的收下银子,道:“燕爷,你这桩事,我……我便诺了。”
等掌柜的走了,阿曼才开口,眼神已隐隐有些敬慕之情:“燕二爷,官府的消息你也弄得到,你真厉害。”
这样的消息,都是极难的。譬如掌柜的虽拿了钱,却也可能会折损掉埋在衙门中珍贵的眼线,风险极高,若换做旁人,千金也买不到。燕无恤久居梨花巷,又与刘叔相熟,也送过几趟烟信,算是他们“道上人”,这才有一条暗道走。
这日天擦黑,掌柜的才把消息送来。
燕无恤展开一看,脸色便是一沉,更显得颧骨高耸,太阳穴鼓出,面上如刀刻斧斫,十分骇人。
阿曼见他面色不好,忙问:“怎么样了?小姐出事了?”
燕无恤缓缓道:“昨日夜里,二十三个戴着红锦带的京中官差,绑了一个人送入大牢。受了杀威棒,此时昏迷不醒,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转送京中,有一队百人骑护送。”
阿曼面色刷的一白。
燕无恤一面说,一面也慢慢的想着。天色已暗,他往外看入晦暗夜色之中,良久良久,说了一句话:“我只得尽力而为,能不能救出,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阿曼察觉他有尽人事听天命之意,不由得心凉了半截:“你的意思,我家小姐,凶多吉少了是吗?你就准备坐视不管?”
燕无恤道:“京中,红锦带,来人是抚顺司,百人骑护送,必是重之又重的朝廷钦犯。”他看向阿曼:“连白玉京的武家,见到抚顺司也乖的跟狗一样。我一个只会干粗活的驼夫,如何向抚顺司要人?”
阿曼被他凉凉淡淡的目光看得心里一阵阵发寒,就如窗外黑沉沉的天幕蒙住了人的口鼻一样。
小姐……怎么会招惹上朝廷的人。
一想到小姐可能就要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自己又当何去何从?如此这般,怎么敢回去向老爷夫人说道?一时只觉前路迷茫,必外头的夜色还要黯淡一些,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第18章 明真相乞儿报信
距客栈数墙之隔。
地牢里阴暗又潮湿,皮革的靴子,踩在黝黑,生冷的地砖上。墙上幽幽一灯照着面前方寸之地,随着火把游移,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约约,络绎不绝。
抚顺司六品廷尉沈丁慢慢走到最里间的一个牢房,医官颜知昌提着药箱,跟在他身后。
这是素来是用来关押死囚的,较寻常牢间要干净些,铺了一点干草,有一床薄薄的棉絮,重重锁链锁死窗门,透过缝隙,只能看见苏缨犹在昏迷,裹着那床棉絮缩成小小一团,满口说着胡话。
沈丁令人打开牢门,颜知昌便进去替苏缨把脉。
沈丁挥手让衙役避退,牢中只剩下三个人。
不一会儿,医官回道:“这是气血淤积,有热发不出来,若一直憋在五脏六腑,恐怕不好。”
沈丁皱眉:“不过小小的杀威棒,何至于此。”
颜知昌犹豫道:“这姑娘年纪小,身子娇弱……”他看着苏缨迷迷糊糊的叫着阿爹、阿娘之类的话,不由得心生怜悯,心想这么个小姑娘,会是犯了多大的滔天大罪,要收这样的重刑?对沈丁的答话也有些怨怼在内:“沈大人,刑讯这一关,受不住就送命的大有人在,您也是知道的。如果要留活口,就不要太随心意了。”
沈丁道:“我的行事,容得你来置喙?”
颜知昌任职于抚顺司。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莫不是替这些“獠牙子”给犯人吊着一条命,不让他们在还有价值时死去。见惯了太多惨不忍睹的画面,身上没一块好皮的也过过眼,只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年少,又这么皮娇肉嫩的女娃娃。一壁只是叹息,给苏缨含了一粒丸药,茶水送服,又让她含了一片参片,在她手臂间施了几针。
如此良久,苏缨还是没有醒过来,颜知昌对着沈丁摇摇头:“你若还想留活口,明日再提审。”
沈丁道:“也罢,明日照常启程,将她转提西京,投入抚顺司大狱。”
颜知昌缉捕之时也在场,听他这一句话不由得纳闷:“这女娃娃不是说杀孙大人的另有人在?“
沈丁冷冷道:“贼的话你也信?她有梦里抱月剑,就是青阳子的传人。现在青阳子已作古多年,孙止水死于青阳子的独门招式绝云负青手,有何问题?”
颜知昌道:“可……她确实是一点功夫也没有。我探了脉息,气海里也是空空如也,绝没有错的。”
沈丁冷笑:“焉知这不是贼人脱罪的手段,青阳子手段诡谲,掩藏气海是举手之劳。司丞急召我回京,必是司里有大事。我哪有闲情逸致与她空耗,带回京结案是正经。”
可——结案就是死罪啊!
颜知昌悚然一惊,冷汗直流。
沈丁如此草率,轻描淡写的凭一把剑就定了苏缨的罪,叫他惧怖不已,想要为苏缨分辨一句,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颜之昌低低的,念叨了数声罪过。
二人离开之后,黑暗又安静的牢笼里,苏缨缓缓睁开了眼睛。
……
夜色越来越浓,万家灯火,起烟造饭的时节,客栈的大堂十分热闹,人群熙熙攘攘,跑堂的熟练穿梭于各个桌椅之间,将热气腾腾的菜各个端上去,嘴里滑得流油,说着让人放声大笑的彩头。
有个说书的先生,借着掌柜家的生意,在客栈一楼的一隅摆了一张桌子,惊堂木拍的山响,唾沫星子横飞,说《谢小娥传》。
说书先生从掌柜那里到消息,这里住了许多从北方来的白玉京的武家,为了迎合他们的胃口,他就说了一个江湖侠女为家人复仇的故事,他文采飞扬,表情生动,又会一些唱念做打,将一出出刀光剑影,演绎得十分传神。
正是众人拍手称快喝彩之时,阿曼的哭声越来越大,却依然只在一角,只让燕无恤听个明白,就淹没在兵荒马乱一样的喧嚣之中。
燕无恤默不作声的吃饭。
阿曼擦着眼泪,呜呜咽咽,哭得凄惨万分:“是了……就是这出戏,我家小姐就是被这些戏文所害,甚么《谢小娥》、《霍小玉》、《匣中记》、《孙止水传》……”
直有一瞬,燕无恤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孙什么传?”
阿曼见他忽然抬起头来,目光亮的骇人,一下子哭声噎在喉里,抽抽噎噎的:“孙……止水。”
燕无恤微微抽气:“这是哪个说书编排的?”
阿曼怔怔道:“我……我不知道,是家里夫人攒下的话本子……小姐常常跟我说这故事,还常赞杀孙止水那人是为国锄奸的大……大英雄……。”
燕无恤的面上陡然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脸色,阿曼以为他下一刻就会笑出来,而他眼中却分明一丁点笑意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他面上神情才恢复如常,轻声一叹:“再有甚么理由,杀人就是杀人。这些传奇话本、说书先生,害人不浅。……若能侥幸救她出来,送她回家去罢,她心绪单纯,不是能行走江湖的人。”
阿曼闻言,鼻子酸酸的:“可,真……能救出来么?”
燕无恤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掌柜的一路疾走,端了一盘他们没有点过的菜来。嘴里骂骂咧咧,嚷着跑堂的偷懒,目光飞飞洒洒,与燕无恤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
盘底,压着一张纸条。
燕老二拿在手里,待掌柜走远,灯下一览。见是刘叔的笔迹,气势雄浑,力透纸背:“十万火急!速回!”
…
凡是走江湖讨生活的人,最怕的就是这一日多事、易与人产生口角之分,故而一早起来,到午时之间,很忌讳有人“放快”,即言语冲撞,让这一日多舛不顺。
燕无恤回梨花巷的路上,一直在回忆,今日如此不吉利,究竟是被谁放了快了。
昨晚一整夜没睡,今日从早到晚,一个比一个坏的消息如浪潮一下接一下拍来,换个定力稍差,体力稍次的,早被拍晕在地。
不知怎么,脑海中就想到那一日分别时,小丫头嫩生生的嗓音,她说什么来着。
脑海中……
花子四只小短腿往后划拉边跑边退
桃花从地上往地上飘
刘叔的烟信卷回去、合拢
花柳街行人倒着走
最后,凝结到一个叉腰跳脚的娇俏身影上
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
“我最不喜欢你这样的人了。”
是了。
此刻,自己这个她最不喜欢的人,还要为她劳心劳力,四处奔走,赔光了钱。
燕无恤不由得苦笑。多希望这只是她报复自己几句斥责的一场玩笑……而不是,真的惹上了大祸。
燕无恤赶到梨花巷时,四处已渐渐响起了二更的梆子,暮春时节,梨花落尽,一地凄清。
刘叔候在酒馆门口,等他一到,就将他拉了进去。
酒馆里空空荡荡,除了角落一桌的桌腿上绑着一个浑身裹得紧紧的,脸抹得又脏又黑的叫花子,嘴里塞了一个布团,歪头昏迷不醒。
刘叔低声道:“这要饭的很古怪,在烛情楼门口从中午坐到晚上,说是要找那日被周天情侮辱的姑娘。”
又是烛情楼。
燕无恤单单听到这三个字,脑子里就能炸开一阵余味悠长的疼。
刘叔道:“你也知道,那块地盘是不让叫花子去扫兴的,李丐头带上几个兄弟,将他带走打了一顿。他是没还手,看着老老实实的,答应不生事,转眼又去门口等了。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服,烛情楼的鸨儿没法,只能来找我问那日的姑娘在哪里……这不就是你么。”
燕无恤思索片刻,发觉此事有异,叫花子不能进花柳街,这个要饭的又连李丐头都不认识。这就表示他并非一个真正的叫花子,也并不是为了那日的美色而来,必定有隐情。
刘叔想必也是察觉这点,才让人将他带过来。
第19章 听一夜冷月如霜
燕无恤用一杯茶,泼醒了乞丐。
乞丐浑身打了个冷颤,缓缓张开眼睛,他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眸,是没有经历世事磋磨的干净,嘴唇干裂翁合,嗓音沙哑:“这……这是何处?”
燕无恤与他开门见山:“你不是要找周天情觊觎的人?是我。”
乞丐抬起头,缓缓的打量他一番,摇摇头:“休得骗我,我要找的是一位美貌姑娘。她的朋友出了大事,再不去救她……再不去就晚了。”
燕无恤直觉此事定于苏缨被捕之事有关,沉默片刻,道:“你只能选择信任我。我也在找她,她被朝中来人,抓进了衙门。”
乞丐神情骤变:“你知道?你认识洪福女侠?”
果然是她。
燕无恤颔首道:“认识。”
乞丐如抓住了一根救命草,急切地道:“她被抚顺司怀疑是杀了幽州刺史孙止水的真凶,抚顺司六品庭尉沈丁来拿的人。你们快想法子替她脱罪,否则性命不保。”
燕无恤一听,大惊失色,脱口而出:“胡说八道!”
乞丐两指合拢,指天起誓:“我若有半个字虚言,天打雷劈。她那日在烛情楼前用了青云子的绝技‘绝云负青手’,被抚顺司的眼线看到了。沈丁说,杀死孙大人的绝技正是‘绝云负青手’。”
燕无恤沉浸于震惊之中,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连连说了好几个胡说八道,破口大骂:“抚顺司这群尸位素餐的王八羔子,脑中装的是均是一摊草包烂泥,杀死孙止水的根本不是青阳子那老匹夫的‘绝云负青手’。”
“不是……”乞丐问:“你怎么知道?”
燕无恤冷冷一笑:“因为是老子杀的孙止水。”
……
!!!
乞丐与刘叔皆换了一张极是震惊的脸。
没等他们俩人反应过来,燕无恤已如闪电一般出了手,一掌敲晕了乞丐,手起人倒,干脆利落,再睨向刘叔。刘叔腿脖儿打颤,直要望桌下钻,一面念叨:“燕二爷,我甚么都没听见!甚么都没听见!看在我俩多年交情的份上,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对你叨骂驱使、占你便宜、给你水里注酒……”
燕无恤倒吸了一口气:“水里注酒?”
刘叔又惊又颤,跌跌撞撞翻箱倒柜找出两瓶宝贝的纯酿梨花白,双手奉上:“燕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是陪您的酒钱。”
燕无恤也不与他客气,接过酒瓶一手拿着,一手拎起瘫地上的小乞丐,掀帘而去。
未几,门外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刘叔跟出去,看见燕老二骑上了他那匹宝贝无比的黑马追风,马脖上响铃悠悠,踏着一地碎琼乱玉,消失在雪白月光和幽微深巷之中。
还是此夜,月明。
西陵县一重一重的屋檐,密密匝匝,其上倾泻了月凉如水。
小乞丐是被夜风刮醒的,他下意识就翻个身,做出想要拉扯被子的动作,一转头,便感觉身下生风,呼呼刮过,千重屋檐,就在枕畔!
自己竟然躺在房顶!
他吓的手脚并用,急忙趴稳,满心恼怒是谁将他放置这里,一抬头便看见了罪魁祸首。
燕无恤坐在房顶横梁的巨大兽头上,手中握了一壶酒,酒壶晃晃荡荡,声音清脆,已去了大半壶,浓烈的酒香沿着夜风飘入鼻息。他双目一动不动的,定在夜色中的某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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