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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2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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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晋好奇:“请什么赏?”
  薛红药道:“我杀了起兵叛乱的福王。”
  许晋惊住,道:“近来是听闻有传言说福王遇刺,竟是你杀的?”
  薛红药点头。
  “可有凭证?”许晋问。
  “首级不好携带,我砍了他的左手回来。”薛红药道。
  许晋沉吟:“光是左手,如何让人相信那是福王的左手呢?”
  “福王的左手从小被烧伤,与正常人不同。他战力非凡,一般人杀不了他,我能说出杀他的过程。”薛红药道,“许大夫,这样的功绩,能让我有资格进宫面圣吗?”
  许晋道:“若能被采信,应该是可以的。只是你这身子,只怕经不起在朝廷各衙门之间来往奔波,证明自己真的杀了福王。”
  薛红药沉默,然后道:“那我先将养两天吧。”
  没想到的是,她这一睡过去,竟然两天都没醒,最后还是被许晋扎针给扎醒了。
  薛红药迷糊了好久才意识回笼,睁开眼就看到许晋一脸忧虑地看着她。
  “怎么了,许大夫?”她问。
  “薛姑娘,你这脑伤……我找同门为你看过了……”
  “治不了是吗?没关系,生死有命,强求不得。”薛红药强撑着昏迷了两天有些发软的四肢坐起身来。
  许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得问:“薛姑娘,你爹在何处?我雇车送你过去吧,如此,或许你们父女还能……”
  “不用了,谢谢你许大夫。我的情况我已经让人带信给我爹了,来盛京就是为了要到赏赐的。”薛红药道,“办完这件事我会自己走的。”
  次日傍晚,钟羡刚从理政院回到太尉府门前,就被一名女子唤住了。
  “少爷,她手里有您的亲笔书信,所以属下才让她在此等您。”守门的侍卫解释道。
  钟羡颔首,低眸看了看手里的信件,对那个站在石狮子旁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道:“随我进府说话。”
  来到太尉府暖意如春的偏厅内,薛红药才缓过一口气来,打量起自己面前这个尊贵清俊的太尉公子。
  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却是在两年前了。
  钟羡还在看手里那封信,那是他写给陶行时的信,当时他把这封信给了长安,告诉她若遇难处可去找陶行时帮忙。没想到……
  “这封信为何会在你手里?”他问薛红药。
  “是长安回京前给我的。说万一她回不来,我们遇到困难,可以凭这封信去找云州的陶将军帮忙。”薛红药道。
  “那你如今带这封信来找我,又为何事?”钟羡问。
  “长安临走前还说,万一她回不来,让我替她带一封信到盛京,交给叫她回京的那个人。钟公子,是你叫她回来的吗?”薛红药盯着他问。
  钟羡摇头。
  “那就是当今陛下?”当初在瀛园时,盛京与长安通信的就这两人而已,非此即彼。
  “或许。”钟羡道。
  “钟公子,你可不可以带我进宫面圣?”薛红药问。
  钟羡迟疑,道:“此事恐有难度。薛姑娘若信得过在下,信件可否由在下代为转交?”
  薛红药道:“不行,长安当时说了,此信干系重大,必须由我亲自交给那人,不能让旁人转交。”
  见钟羡似有难处,薛红药问:“钟公子,我杀了福王,这个名头,可以让你名正言顺地带我去面圣吗?”
  钟羡一愣,皱眉:“福王是你杀的?”
  “是的,长安临走之前布好的局,我不过照她的吩咐行事而已。如若不然,以福王的权势地位与个人武力,谁能这般轻易行刺他?”薛红药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只木盒,递给钟羡,道“证据在此。”
  钟羡打开木盒,一股臭味飘散出来。
  木盒中放着一只戴着手套的断手,许是因为天气严寒,断口处腐烂痕迹并不严重。另外还有一些挂件令牌等物。
  “这是陈若霖的左手,因烧伤严重,一直戴着手套。玉佩令牌都是从他身上摘的,不知道哪个有用,就都带来了。”薛红药在一旁语气平静道,“如果朝廷已经得知了他的死讯,那应该知道尸体少了只左手吧。”
  钟羡从盒中拿出一枚正面刻着“令”字背面雕着着一只虎的青铜令牌。那不是一般的令牌,而是军队中的统帅之令。
  “杀了福王之后,你是如何从福州脱身的?”钟羡问她。
  薛红药道:“陈若霖自恃武艺高强,向来都是独来独往,那夜他也是孤身来的瀛园。将他杀了之后,趁旁人还未发现,我与同伴逃离了福州。”
  钟羡合上盒盖,对薛红药道:“此事我会尽快禀报陛下,若得应允,我再带你进宫。”
  “有劳钟公子。”薛红药告诉他这几日她在安府落脚,就离开了。
  在安府等了两日,薛红药自觉一日比一日虚弱,只凭着心中那股恨意强撑住一口气。第三日上午,钟羡忽然来到安府,说可以带她入宫见驾。
  她将自己收拾整齐,出门上了钟羡带来的马车。
  到了宫门前,钟羡下了马,薛红药也下了车,钟羡对她道:“见驾不可携带利器,譬如刀剑或者一些尖锐之物,薛姑娘若带了,不妨先放在车上。”
  薛红药微微一笑,道:“钟公子,我虽没什么见识,但毕竟跟在长安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这点规矩还是懂的。”
  钟羡歉然道:“薛姑娘切莫误会,人总有疏忽之时,待会儿进宫后会有宫女搜检随身之物,我只是担心一时疏忽误事而已。”
  “我明白你是一片好意,我没有携带利器,请钟公子放心。”薛红药坦然道。
  钟羡见她这般说,便带她进了宫。
  两人来到天禄阁前,钟羡使人进去通禀。
  不多时一名宫女出来,对初次见驾的薛红药进行搜身。
  薛红药身上确实没有携带利器,只左手手腕上缠着一圈布条,布条上隐隐透出血迹。
  薛红药见宫女看那布条上的血迹,便道:“今早敲冰凌时不慎让冰凌扎伤了腕子,女官可是要解开瞧瞧?”
  宫女看那窄窄的布带中也不可能藏什么利器,再者这是太尉公子带来的人,多少要给几分薄面,便摇了摇头,退开一旁。
  钟羡带着薛红药进了阁内,薛红药学着钟羡的样子拜见了慕容泓,被允许起身后,才抬起脸来看向御案后的男人。
  一个身形瘦长清隽,通身华贵,眉眼间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的男人。
  纵薛红药不喜欢男人,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生得极好。乌眸红唇光润玉颜,一头长发纵被束在冠中,也是光洁如缎一丝不乱。整个人犹如被人精心供养的一株名卉仙葩,以旁人的牺牲与奉献为代价,兀自开得艳烈繁盛倾国倾城。
  她垂下了眸子。
  “你所言刺杀福王一事的经过,朕已派人去查证,想必月内便会有结果。”听说是长安身边的人,慕容泓也打量了薛红药一番才开口道。
  薛红药没应声。
  长福正待提醒她陛下说话不能不理,慕容泓却又道:“听闻你有信件要亲手交给朕。”
  薛红药复又抬眸看他,道:“长安说交给叫她回盛京的人。陛下说是自己,有何为证?”
  “薛姑娘,不可置疑陛下。”钟羡在一旁轻声提醒她。
  薛红药却不理他。
  慕容泓道:“她让你转交信件,却未说明到底要交给何人?”
  薛红药道:“她说回不去只是很小很小很小的可能,故未对我说那人姓名,只说,是叫她回盛京的人。不过她告诉了我那人是用什么叫她回盛京的,陛下可知?”
  慕容泓垂下眼睫看着左手边堆叠的奏折,似在克制某种情绪,良久才道:“一个承诺。”
  薛红药没再说话,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封封面上并未写收寄人姓名的信封,双手递上。
  长福过来想接。
  薛红药不放手,只道:“长安说了,要我亲手交予那人。”
  长福为难地回头去看慕容泓。
  慕容泓道:“让她过来。”
  进来时被搜过身,加之又是安哥的人,长福倒也没那么担心薛红药靠近慕容泓,就让开了。
  薛红药维持着双手递信的姿势走到慕容泓身边。
  慕容泓从她手里接过信封,刚欲拆开,不料变生肘腋!
  站在他身边还未离开的薛红药突然从左腕包扎伤口的布带下抽出一根血淋淋的金簪来,握在手中朝着近在咫尺的慕容泓的脖颈狠狠扎下!


第722章 瘗玉埋香
  眼看一击得手,谁知或是一时激动热血上头,脑中伤情复发一阵抽疼,加之金簪染了鲜血滑腻无比,她一扎之下未能扎进去多深,手却顺着簪体划了下去。
  薛红药情急之下握住簪子拇指扣住簪顶想要再扎,慕容泓却早已反应过来,伸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目光交汇,一个恨意刻骨,一个却波澜不惊。
  这番变故来得突然,钟羡站得稍远,一时未及救援,还是站得近的长福扑过来从背后一把抱住薛红药,一边拼命将她带离皇帝身边一边扯着嗓子叫:“护驾!护驾!”
  钟羡夺了薛红药手里的金簪,将她推给闻讯闯入的褚翔,看着慕容泓脖颈上正在流血的伤口,跪地请罪:“臣死罪。”
  褚翔见薛红药竟然伤了慕容泓,拔剑就要杀她。
  “住手!”慕容泓在众人惊惶不安的目光中自己掏帕子按住了脖颈上的伤口。
  他看着一击不成貌甚痛苦的薛红药,问:“为何要行刺朕?”
  薛红药被褚翔抓着胳膊揪在手中,知道自己再无机会刺杀慕容泓,一时悲从心来万念俱灰,站都站不稳。
  听得慕容泓问,她呵呵惨笑,怨毒地看着慕容泓道:“我为何刺杀你?自然是因为你这个狗皇帝该死!”
  “大胆!跪下!”褚翔见她对慕容泓口出不逊,愤怒地将她按跪在地,却拦不住她继续辱骂。
  “狗皇帝你不是人!你骗她回来,杀了她……你可知,她料到自己此番回京可能会死,但她还是回来了,因为她说她答应了你。可你却杀了她……”薛红药知道自己给长安报仇无望了,压抑了数个月的痛苦情绪彻底崩溃,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陛下,此贼不知悔改出言不逊,请容属下将她带下去好生审讯,看她究竟受何人指使。”褚翔对慕容泓道。
  慕容泓抬手制止了他,道:“让她说下去。”
  薛红药一边哭一边骂:“你还发那样一个布告,例数她诸般罪名。什么枉顾君恩,你对她有什么恩?封她个有名无实的九千岁让她在外面为你出生入死落下一身病痛就是你的恩?祸乱朝纲,她人都不在朝中如何祸乱朝纲?你自己没用把罪过都推在她身上!还说她勾结藩王,你可知道,她决定留在福州就是为了看住福王。她说,她能镇他一日就镇他一日,若是镇不住了,就取而代之。陈若霖仅用了一个月就攻下了云州,比之赢烨如何?如果没有长安,狗皇帝,你觉得你要用多少将士的性命才能换陈若霖一条命!”
  说到不平处,她泣不成声,哽咽不能自已,“你以为我杀陈若霖是为了你,为了朝廷吗?呸!你也配!若按我自己的意思,我巴不得陈若霖打到盛京来,取了你这狗皇帝的项上人头,为长安报仇,那才痛快!可是……可是我答应了她,若是她回不来,只要陈若霖起兵谋反,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要替她杀了陈若霖。我答应了她,我为什么要答应她……”
  慕容泓眼眶酸胀,强行忍着。
  薛红药哭得伏倒在地。
  “狗皇帝,你可知道她为了能回来见你,都付出了什么代价?你竟然杀了她,你竟然杀了她……狗皇帝你不得好死!长安,他不配你这样对他!你这一辈子就为了这样一个人,根本就是不值得,不值得你知道吗?……”
  她原本就伤病交加,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痛哭之下情绪激烈起伏,不多时便昏死过去。
  少了她的哭骂,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陛下被人当面骂得狗血淋头,而且这个骂他的人还是为长安报仇来的。长福褚翔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钟羡,你带她出去吧。”最后,还是慕容泓开口打破了沉默,对钟羡道。
  钟羡明白,虽然薛红药刚才有刺驾之举,但原因如此,皇帝是不可能杀她的。于是便再次告罪,抱着薛红药退出了天禄阁。
  “陛下,奴才这就去传太医过来。”长福见慕容泓按着伤口的帕子都被鲜血给染红了,忙道。
  “不必,小伤而已。吩咐外头那些奴才,都把嘴管好了。”慕容泓道。
  张让死后,慕容泓直接擢了长福为中常侍,是故如今他说话,下头的人是得听的。
  长福喏喏领命。
  “都退下吧。”慕容泓道。
  褚翔忧虑地看了眼他手按着的伤处,行礼退下。
  阁中内侍都走干净后,慕容泓挪开按着伤处的手。
  伤口不在要害,扎的也并不深,按了这么一会儿血就差不多止住了。
  他将染血的帕子放在一旁,伸手去拆案上的那封信。
  虽然知道这只是薛红药用来行刺他的一个饵,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去拆它。
  他太希望这是真的了,太希望长安还有信留给他,还有话要对他说。
  阔别一年半,她再回来,他和她,竟然都没能好好地说过一次话。就连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谈话,也是那样不堪。
  薛红药虽然没有明说她为了回来都付出了什么代价,但让一个女子那般痛心疾首,不难猜想是什么。她甚至在回来前布置好后事。
  可回来后,等待她的是什么?
  他让尹蕙有孕,他质疑她,他囚禁她。
  不敢想当时的她心里有多失望和痛苦。
  所以她那般决绝,宁愿死,也不愿再留在他身边。
  看着手中那空白一片的信纸,慕容泓闭上眼,泪如雨落。
  困扰了他多年的问题今日有了答案。
  为什么他和长安明明彼此相爱,却无法相守?
  因为,他,不配。
  这么多年,他对长安倾吐过无数次爱意,可是他对她做的事,又有几件全然是因为爱她?
  喜欢他,长安嘴上只说过一次,却用行动跟他说了无数次。
  是他眼盲心瞎,看不到,不明白。
  他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中,他用情比长安深,却没想过,当他所谓的情还只停留在心里时,长安已是用命在爱他。
  而他的自私狭隘,最终也确实让她为这段感情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早知如此,不如不相爱,不如不相爱。
  ……
  钟羡不知薛红药后脑有伤,就让昏迷的她这般靠坐在马车上,自己在一旁提防她因为马车的晃动而跌倒。
  他心中有些犹豫不决。
  这女子显然是长安的至交好友,因长安之死,竟不惜藏簪于臂去刺杀皇帝。这么一根金簪硬生生插入自己的血肉之中,还要保持面不改色,纵钟羡身为男儿,也难想象那是怎样一种酷刑。
  她如此痛苦,或许他应该……
  可是,若福王真的是她所刺,她今日又做出了刺驾之举,只怕会引起陛下乃至其他人的关注。
  而长安好不容易抢下一条命来,如今还虚弱得很,万一被发现形迹,只怕连逃跑都不能。
  还是再等等,待陛下查明了福王之死,看他对这女子如何安排再说。
  虽然街道上铺的都是石板,但马车行进起来还是没那么稳当,薛红药在颠簸中头不断磕碰到马车壁,不多时便疼醒过来。
  “薛姑娘,你还好吧?”钟羡见她面色惨白,还以为是她臂上受创之故,关切问道。
  薛红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恨声道:“狗皇帝竟未杀我,以为这样我便会感激他吗?”
  钟羡叹气,将那根还沾染着血渍的金簪递还给她,道:“薛姑娘,你太冲动了。”
  薛红药握着那根金簪,想起自己刺驾之举多少连累了眼前之人,垂着脸没说话。
  “我先将你送回安府,你的伤,记得让许大夫替你瞧一瞧。”钟羡见她醒了,自己再无与她共乘一车之理,便欲下车。
  “钟公子,”薛红药忙唤住他,“你可知长安埋在何处?我想去拜祭她。”
  钟羡顿了顿,道:“她埋身之地有些远,且未建坟立碑,说与你知你也找不到的。你若想去拜祭,改日我亲自带你去。”
  “你可以今日就带我去吗?”薛红药看着他,殷殷期盼,“我今日就想去。”
  “可是你的伤……”
  “无碍。”
  钟羡想想,左右今天因为她之事也耽搁了一上午,索性下午也告假,带她去拜祭算了。
  拿定了主意,他便派人去理政院替自己告假,又带薛红药去买了香烛纸钱,驾车往无名山去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道上跋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来到无名山北坡一株覆满了白雪亭亭如盖的松树下,钟羡停住脚步,道:“便在此了。”
  薛红药看着眼前被雪覆盖光秃一片的平地,再一次落下泪来。
  无坟无碑,如埋猪狗,这便是她的长安死后的待遇。
  不过没关系,贵也好贱也好,她陪着她。
  虽然没能手刃慕容泓这狗皇帝为她报仇,但好在成功刺杀了起兵造反的陈若霖,算是不辱使命。
  她用地上的积雪在松下堆了一座小小的坟茔,点燃香烛磕了头,然后一边烧纸钱一边跟长安说话,告诉她圆圆蕃蕃他们都安全地离开了福州,叫她不用担心。又说自己按着她的计划杀了陈若霖,没有辜负她的嘱托……
  她哭诉皇帝待长安不公,害死了她不说,还让她死后光景凄惨。钟羡不忍卒听,走到一旁眺望远处。
  身侧哭声渐渐停止,薛红药开始唱戏,唱的是她与长安第一次在玉梨斋见面时她唱的那出戏。
  她算是梨园翘楚,唱腔圆润声音婉转,只是其中包含的感情太过凄哀,于这荒山野地中听来格外悲凉。
  良久,她唱完了一折子戏,收了声音,却突然一声闷哼。
  钟羡回身一看,大惊。
  薛红药扯开厚厚的棉衣将金簪刺入心口,此刻已倒在她亲自垒砌的那座小小的坟茔旁。
  “薛姑娘,你为何如此?我带你下山就医!”钟羡欲抱她起来下山。
  薛红药用仅剩的力气推拒:“不必了钟公子,长安死了,我也不愿独活。”
  “可是,可是,”钟羡再没想到自己一时犹豫,竟害了这女子性命,一时间追悔莫及,看她那一心求死的模样,忍不住低声吐露真相“她并没有死。”
  薛红药原本如死灰沉寂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看着钟羡,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她……没死?”
  钟羡湿着眼眶点头,道:“那日陛下不在宫里,太后带卫尉所的人去拿她,卫崇的弟弟恰在其中,在太后要杀她时抢先出手,救了她一命。”
  “太好了,太好了!”薛红药面上泪痕未干,却笑了起来。
  “我带你去就医。”钟羡急道。
  “不必了,钟公子。”薛红药道,“我头部受创,原本就活不了几天了,不信,你可去问许大夫。”
  钟羡怔怔地看着她,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钟公子,长安没有死,狗皇帝好像不知情,是你救了她对不对?谢谢你钟公子,大恩大德,我来世结草衔环,报答你。”
  “别说了。”钟羡难过地别过脸去。
  “钟公子,你别自责,我不怨你没有提前告诉我这个消息。你这样做很好,狗皇帝是一国之君,爪牙遍天下,要长安余生过得平静安乐,就该这样谨慎。你不要将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别人,她前半生都是为别人活着,过得太苦太累了,后半生,就让她轻松自在地为自己而活吧。只要她活着,好好的,我就满足了。”薛红药笑着流泪。
  钟羡眼眶上挂着泪珠,又回过脸来,看着薛红药问:“你可有话要我转告她?”
  “没了,她活着就好了。既然今后我不在,也不必让她再想起我。只一点,别告诉她我的死因,就对她说,我是来京的途中不慎坠马,头部受伤而死。我来京,只是为了拜祭她。”薛红药道。
  钟羡点头。
  “还有,我给我爹写了一封信,放在安府我房里的枕头下面,麻烦钟公子替我寄出去可以吗?顺便告诉我爹我的死讯。我怕他们不知道我的下落,会一直为我担心。”
  钟羡再点头。
  “钟公子,我死后,你就把我埋在这儿吧,这里风景挺好的……”薛红药那一簪子扎到了心脏,坚持了这么一会儿,渐渐的不行了,“钟公子,今天我的刺驾之举连累你了,对不起啊……”
  寒风呼啸,刮过人的耳廓,仿若哀哭。
  地上的雪沫与灰烬被卷得仓皇四散,无处着落。
  待到风停尘静,那半跪在雪地上的男子怀里抱着的女子,一缕芳魂也早已脱离了躯壳,不知随风飘往何处去了。


第723章 夫妻相见
  十二月上旬,长福不慎得了风寒,有几日不能伴驾,只能留在甘露殿管着小太监们。
  这日慕容泓从外头回来,老远就看到长福站在殿前右侧的海棠树下,手里拿着一物往树干上蹭。
  听闻圣驾归来,长福忙将手中石子往树下一扔,上前行礼。
  “你方才在做什么?”慕容泓问他。
  长福不敢隐瞒,低着头小声道:“以前安公公常看着这树上刻痕发呆,奴才问她这是什么,她说是她欠下的债。如今她人不在了,奴才就想着,这债也该清了吧。”
  慕容泓抬头看着那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沉默一瞬,一边掉头往甘露殿行去一边道:“去吩咐勾盾室来将这树伐了。”
  长福领命。
  下午钩盾令就亲自带人来伐树。这树倒是不难伐,只是原本殿门前对称的两棵,一棵被伐了,只剩短短的树桩子,另一棵却依旧亭立于殿前,怎么看怎么别扭。
  “福公公,这一棵就这么留着?要不两棵都伐了换种别的花木?”钩盾令问。
  长福迟疑:“这……罢了罢了,就按陛下吩咐的来吧,咱们也别擅作主张了。陛下说把这一棵伐了,那就伐这一棵好了,另一棵留着。”
  钩盾令见他拿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说,使人将伐下的那棵海棠树拖走了。
  十月份以慕容怀瑾与镇北将军为首的谋逆案牵连甚广,菜市口人头滚滚地砍到过年都没砍完,盛京百姓这一年的除夕,是闻着空气中北风也吹散不尽的血腥味度过的。
  新年一过,便有两件大事提上了大龑朝廷的日程。一是福州撤藩之事,随着陈若霖遇刺身亡,陈氏一脉已无可以继承王位的男丁,且福王谋逆,也无继续保留封号的理由。慕容泓指派了一位在陈若霖身死后最先向朝廷投诚、实力也最雄厚的福州大将武闫宁为代知州,暂摄福州军政大权。
  福州大军撤出云州后,朝廷也给云州重新指派了知州,着手战后重建诸事。
  第二件事便是,夔州岌岌可危的战事。
  慕容泓做出了一个令举朝上下都大为震惊的决定——他要御驾亲征。
  朝上反对者众,毕竟慕容泓在大多数臣下眼中的形象一直不甚强健,不要说御驾亲征了,这么长的路途,又是冬天,能否无病无灾地抵达夔州都是个未知数。
  无奈慕容泓心意已决,又得到太尉与左相王咎的支持,遂得成行,于是年一月中旬率二十万大军抵达夔州。
  梁王张其礼率部前来接驾,再无半点往日的威风与意气。
  他与世子张君柏常年不和以致夔州内部势力分化,去年张君柏战死后,这积年的弊端便深刻地暴露出了劣势,否则夔州也不会在与赢烨的对战中如此轻易地败退。所幸福王陈若霖攻下云州后不久便遇刺身亡,如若不然,两面夹击之下,夔州与他梁王只怕早已不复存在了。
  赢烨听闻慕容泓亲自到了夔州,且随行带来了陶夭,迫不及待地派了使者过来,来意一贯的简单粗暴——陶夭还我,停战撤兵。如若不然,让你慕容小儿有来无回!
  龑朝这边的武将哪忍得住这般挑衅,当即气得哇哇大叫,纷纷向太尉要求出城迎战赢烨这个莽夫。
  因水土不服还在发热的慕容泓倒是一点都不动气,对那使者道:“告诉赢烨,三日后,来彭城外接人。”
  遣散诸将后,慕容泓召了钟慕白入内室,君臣二人秘密说了会儿话。
  片刻之后,钟慕白从房里出来,仰头看了看雪后渐渐放晴的天空。
  诚然,作为一个开国皇帝,慕容泓有很多方面都不符合他对开国之君的期待。他不勇武不强健,没有一呼百应的威望,更没有睥睨天下的雄风。在这一点上,与他同宗同脉的兄长,也就是先帝,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他印象中始终娇弱阴柔的少年,在风雨飘摇中继位,在他冷眼旁观之下,一步步熬到了今天。宫乱之夜霜刃初试精锐尽出,逆臣伏诛群奸现形,事后清算,他才知道这个少年国君这些年来到底有多隐忍。
  那么,他那点心思,想必他也不会错漏。
  一个男人,生逢乱世,本来有机会和实力问鼎天下的,最后却因遭受暗算而错失,试问几人能甘心?若不是记着先帝的恩义,还有他儿子钟羡也委实不是那块料,他也许会做得更绝。
  事到如今,也该是他为自己曾有过的不甘之心,不臣之心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宫变后皇帝赐下的那块免死金牌何尝不是暗示他如此呢?
  作为一个武将,有时候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是最好的归宿,亲人不会受到牵连,君主也不必背负薄情寡恩的骂名。
  彭城是夔州中部偏南的一座大城,也是慕容泓此刻落脚的城池。城墙高耸城门坚固,城外还有宽愈十丈的护城河。
  时近二月,本来应是初春时节了,可夔州低处偏北气候寒冷,目之所及仍是白雪覆盖下的萧瑟冬景。
  天微亮,慕容泓来到城门内侧守卫换防用的班舍内,陶夭此刻正在此处。
  今日她盛装打扮过,穿了一身大红襦裙,梳着雍容华美的牡丹髻,描眉画唇不可方物,看得门外负责守卫的侍卫都痴了。
  得知今天就能与赢烨相见,她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着,此刻正用纤细的手指摩挲着那枚青铜扳指,忽喜忽忧地在那儿期待着。
  见慕容泓突然来了,她有些戒备,主要是担心他出尔反尔。
  慕容泓今天也穿上了甲胄,三十多斤的重量压在身上,让原本就热度未退的他身上微微冒汗。
  不过没关系,自从长安死后,他发觉自己对于痛苦的耐受力又提高了不少,只要还没倒下,他就能坚持下去。
  看着眼前这因为期待而小脸微红双眸晶亮的女人,慕容泓心头五味陈杂,忽然问出一句:“赢烨五年未能将你迎回,你为何还是愿意等他?”
  “自然是因为他值得。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懂?”陶夭将长安视为自己在大龑宫中最好的朋友,自然仇她所仇,对慕容泓不假辞色。
  慕容泓眼神冰冷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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