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女宦-第28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薛红药摇头,一双黑莹莹的眸子盯着她,问:“你真的要嫁给陈若霖吗?”
  长安在桌旁倒了杯水,随声应道:“是。”
  “为何?你又不喜欢他。”
  “你怎知我不喜欢他?”
  “我虽不聪明,可我也不瞎。”
  长安喝了水,坐在桌边不语。
  薛红药起身来到她身边,扯住她的袖子道:“你是长安啊,就算做回女子,不能如男子那般潇洒恣意,可你也不应该嫁给你不喜欢的男人啊。”
  “我嫁的是福王,这与我喜不喜欢他没关系。”长安仰头看着薛红药,“要紧的是,他是福王,他有福州。”
  “可他……他就是个疯子!”薛红药道。
  “他是个疯子,福州很多军民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们早晚会意识到这一点。然后,他们就会寄希望于我这个能替他们拴住疯子的人。”
  “若是哪一天连你也栓不住他了呢?”
  长安侧眸望着桌上的灯盏,表情平静:“那我就会在众望所归中,取代他。”
  四月二十,钟羡休沐这天,恰好收到了陈若霖发来的婚柬。
  他捏着婚柬坐在窗下,表情愣怔,脑中只不住回想当年长安对他说过的话:“不会嫁给救命之恩,不会嫁给权宜之计,不会嫁给位高权重,更不会嫁给荣华富贵。要嫁,只嫁给爱情。”
  所以长安,你要与陈若霖成亲,是因为陈若霖给了你爱情么?还是,你终于还是为这艰险的处境所迫,连身为女子的最后一点坚守也放弃了?
  你可知见你如此,我心如刀绞。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如……
  不如怎样?陈若霖能不顾她意愿逼迫于她,可他钟羡能做得出来吗?他做不出来。所以陈若霖能娶到她,而他娶不到。
  陈若霖那个男人,他虽与他相交不深,但区区几日相处,便足以看出其人绝非善类,他根本无法想象长安会喜欢他。
  如今该怎么办?离婚期只剩区区八天,他纵不想眼睁睁看着,也来不及做任何事去阻止了。
  钟羡这儿正失魂落魄,偏竹喧过来禀道:“少爷,宫里来人了,说陛下召你进宫。”
  陛下?是了,这等“喜讯”怎能他自己独享?定要问过当初那口口声声说长安是他的人,勒令他收起心思的陛下于此事是何感想才行。
  如此想着,钟羡便换过衣裳,将婚柬塞在怀中,进宫见驾。
  慕容泓此番召他进宫却并非为了陈若霖与长安的婚讯。陈若霖并未发婚柬给慕容泓,而龙霜虽然知道陈若霖正在筹备婚礼,却不知他要娶之人竟是长安,所以也一直未有消息传回。
  他此番召钟羡进宫,是为了那海螺与夜光杯。
  自长安拒绝与陶夭同回之后,慕容泓便开始疑心那礼物的由来。他了解长安,她若要断,便会断得彻底,绝不会一面下定决心不再回来,一面还不清不楚地给他送礼物。
  既起了疑心,他便召来护送陶夭回来的庞绅,问他此前在长安身边时可知长安给他送礼之事。庞绅说未曾听说,倒是钟羡与长安常有书信来往,偶尔也夹带礼物。
  慕容泓一听就毛了,暗中派人沿着盛京到福州的驿站仔细去查,最后果不其然查到了太尉府头上。
  想起那海螺与夜光杯很可能是钟羡借长安之名给他寄来的,而之前钟羡求见时,还曾于天禄阁中瞧见他将海螺置于御案上。他气怒攻心,当即将那海螺与夜光杯都装进盒中,先来个眼不见为净,然后派人去召钟羡进宫兴师问罪。
  钟羡到了甘露殿,慕容泓将身边伺候的宫人赶得远远的,确保他们听不见殿内说话,这才绷着脸开门见山地问钟羡:“那海螺与夜光杯,是否是你寄给朕的?”


第698章 姻缘天定
  见慕容泓问的是这件事,钟羡还稍稍愣了一下。不过事到如今,也无谓遮瞒了,于是他承认得干脆:“是。”
  慕容泓握起双拳,想起自己收到海螺时的兴奋和激动,走到哪儿揣到哪儿,连睡觉都要搂着的可笑举动,整个人都因为极度的羞耻与愤怒而微微发抖。
  他强忍着亟欲冲破胸臆的怒气,平静地问:“为什么?”
  “担心她的境况,提醒你不要忘了她。”钟羡比他更平静。
  慕容泓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模样,指甲都嵌进了掌心,一阵细密却锥心的疼。
  “所以那些东西,其实都是她送给你的是吗?那些话,也是她写给你的?”
  “是。既然陛下如今已然知晓,想必不会稀罕臣之物,还请陛下赐还。”钟羡不卑不亢道。
  先是假借长安的名义骗他,还模仿长安的笔迹,如今居然还有脸来问他把东西再要回去。
  以为他会扣着不给么?
  有一句话钟羡说对了,不是他的东西,他的确不稀罕!
  慕容泓实在压抑不住心中愤怒,抄起御案上的盒子就掷在钟羡脚下。
  盒盖翻开,东西洒了一地。
  海螺倒是没事,可那原本就以薄而珍贵的夜光杯六只尽碎。
  钟羡低眸看着自己脚下那一片狼藉,半晌,缓缓矮下身子,双膝跪地,扶正盒子,将海螺与那些杯盏碎片一点一点放回盒中,精心收拾。
  慕容泓一直看着他,他这副模样让他愈发的难以忍受起来。就仿佛一件原本可以被他妥善保管的东西,被他硬抢过来弄坏了,最后还要他来收拾残局一般。
  明明是他欺骗在先,到头来,他一副无辜样,自己倒成了过错方!
  再想起当初自己与长安是因何生的龃龉,长安又是因何离的京,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慕容泓疾步绕过御案来到钟羡身边,在他未反应过来之前一脚踢开那只盒子,失态地揪住他的衣领居高临下地质问:“你不知她去年为何离京么?还有脸面来朕面前耀武扬威,你是吃准了朕不能拿你怎么样是么?”
  钟羡抬头看他,忽的一把推开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低头把被他踢开的盒子拉回来,将最后一点碎片捡入盒中,盖上盒盖,这才抱着盒子站起来,直视慕容泓。
  看着慕容泓因为自己的冒犯之举而彻底冷下来的脸色,他沉着道:“我知道她离京的原因,却不是她亲自告诉我的,是陈若霖告诉我的。我一度不信,不能相信你会为了这件事就将她流放出京,直到她离开河神县时,拿出了我的那支玉笛,说是她无意中得到的。
  “你觉得她为了我背叛了你,那你有什么恨什么怨,你冲我来啊,为难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你怨她背叛了你害死了孔仕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她不替你做这个决定,而是将自己面临的这个难题告知了你,那么得为此做决定为此承担后果的人就是你!你有法子两全吗?你固然可以为了解决盐荒而放弃我保下孔仕臻,但在那之后呢?纵我爹不会因我之死而怨怼你,你敢指天戳地地说一句,你心里就不会因此而产生丝毫负累吗?
  “你只看到她是为了我,却看不到她更是为了你。她选择保我,是为了偿还我对她的救命之恩,但她却为你背负了更沉重的包袱。一条无辜的人命,她一辈子也卸不下来的包袱!
  “我知道,你认为她胆大扛摔,所以每次一有争吵,你就毫无顾忌地把她往外推,全然不管她一个女子独自面对外头的风刀霜剑有多艰难。雨太大,即便你手中有伞,你能保自己片角不湿吗?最可笑的是,你还曾对我说她是你的人,警告我收起对她的心思。这就是你对待你的人的方式?
  “若她是我的人,我宁愿她一点都不强什么都不会,如此,她便只能温柔地面对自己的人生。而她的人生因为有我,亦将对她回以同样的温柔。”
  “你懂什么?”钟羡的话字字戳心,让此刻的慕容泓根本无力承受,所以他话音一落,慕容泓便本能地反弹“你自幼父母双全身体强健,朕所受过的苦,你何曾尝过半分?这个位置换你来坐,你以为你会比朕好到哪儿去?若朕有你的人生,你以为朕做不到全心以待一个人?”
  钟羡直直地看着他。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轻易不动怒,一旦动怒,还没怎么样,眼眶先发红。他本就生得好,这般一红眼,模样便格外招人怜。多少次大人都以为他被他和君行气哭了,不分青红皂白捉住他和君行便是一顿教训,全然不知在挨教训前他和君行才刚被慕容泓收拾过。
  想起幼时一同度过的时光,又想起大家都不过双十年华,君行和陶行妹却都已经不在了。钟羡心中生出人生无常之感,情绪低落下去,一并失了与慕容泓继续争执的兴头。
  “无所谓了,反正再过八天,她就不是你的了。我再不必担心她受你磋磨,你也不必担心我与你争她。”钟羡道。
  慕容泓长眉皱起,问:“你什么意思?”
  “怎么?你还不知么?”钟羡从怀里摸出婚柬递给他,却不想再留下看他是何反应。是何反应都不重要了,只有八天时间了,盛京与福州相隔数千里,快马一个来回都不止八天,还能做什么?
  “我确有错,错在当年她故意摔在我马蹄下时,没有如她所愿将她带走,让她进宫遇见你,平白受这么多苦不说,最后就连自己的终身,都只能草草托付了旁人。”钟羡朝着看了婚柬已经僵在那里的慕容泓行了一礼,抱着盒子转身出去。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慕容泓一人,他眼睛看着那封婚柬,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泥胎木偶,所有的思绪都被婚柬上的字给抽离了身体,一毫不剩。
  长安要成亲了,就在这个月的二十八日,与陈若霖?
  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定然又是钟羡那厮伪造来骗他的!
  慕容泓想喊人去叫住钟羡问个清楚,一抬头却只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直到撞上御案。案上的台屏笔架噼里啪啦倒了一堆,一旁猫爬架上的爱鱼叼着一只毛球扭头看来。
  他靠着桌沿缓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能视物,于是又把那婚柬看了一遍。
  自欺欺人无法继续,他抬手就把那婚柬撕得粉碎。
  想嫁给旁人?除非他慕容泓死了!
  这时理政堂负责递送折子的太监求见,给他专门送来了一封折子。
  慕容泓抬起眼,问:“谁的折子?”
  小太监看着他阴云密布的脸,抖抖索索道:“是福王的问安折子。王大人说藩王一般逢年过节才会具折向陛下问安,现在不年不节的,福王写问安折子过来,怕是有什么要事,所以让奴才赶紧给陛下送来。”
  听说是陈若霖的折子,慕容泓转回御案后面坐下,道:“呈上来。”
  长福赶紧接了折子呈给他,然后将桌上翻倒的台屏笔架等物扶正。
  陈若霖写了一手好字,铁钩银画气势万千,但落在慕容泓眼里,却只是张狂罢了。
  这折子确实只是一封问安的折子,根据折子内容,慕容泓只需要回复“朕躬安”三个字就可以打发了。只是在折子末尾,陈若霖道为了表示对皇帝的敬仰之意,特奉上薄礼一份,望皇帝笑纳。
  这份所谓的薄礼,就是随同折子一起呈上来的一方锦盒。
  慕容泓打开盒子,发现盒子里躺着一本厚厚的书册,封皮上有字,曰:姻缘天定。
  他拿起那本册子,翻开第一页,才发现原来不是书册,而是画册,就像……他曾经送去给长安的那本一样。不同的只是画法。眼前这本画册的画法慕容泓之前从未见过,不同于强调意境的水墨画,这画的色彩十分明艳,画的花草人物栩栩如生,观之仿佛人就在眼前一般,眉眼发肤都十分逼真。
  画中画的是陈若霖与长安两人从相见相识到谈婚论嫁的点点滴滴,足足两百页。两人一起御敌,一起骑马,一起翻山,一起越海,拥抱亲吻,乃至床帏间的耳鬓厮磨,都被描摹细致,全无遮掩鲜明淋漓地展现在慕容泓面前。
  许是人物画得太过逼真,慕容泓看着这一幕幕,便如同看着真人在他面前上演画中之事一般,胸口窒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直到他看到那幅画,长安半裸娇躯,骑坐在同样衣衫不整的陈若霖身上,陈若霖脸埋在她胸前,而她双手勾着他的脖颈仰头闭眼,一副任君品尝的模样。冷不防一股剧痛从心头泛起,便似猝不及防间被人在心口捅了一刀一般。
  他红着双眼喘着粗气将这本装订结实的画册扯了个稀巴烂,然后惨白着脸手捂心口伏在桌案上。
  长福见他这般发作,心中害怕,可看他似乎身子不适,身为贴身伺候的人,他当然不能视而不见,于是强抑着惊惧上前道:“陛、陛下……”
  “都给朕滚!”慕容泓咬牙切齿地低吼。
  长福第一次见到慕容泓这副模样,吓得够呛,忙和那名前来送奏折的太监一同弯腰弓背地退出了内殿。
  那痛过了片刻就退下去了,慕容泓却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上午,慕容泓上完早朝就收到了钟羡的告假折子。
  他告假半个月,去榕城赴福王的婚宴。纵不能阻止长安嫁给陈若霖,他也想亲眼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泓却给他批了个不允。
  钟羡收到回复后十分错愕,进宫询问究竟。
  慕容泓坐在御案后头,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眉眼不抬道:“朕能放她出去,就能叫她回来。”
  钟羡见他表情虽平静,但那面色却是极差的,当下也就没有多问,行礼告退。
  钟羡走后,慕容泓从奏折中抬起脸来,看着空荡荡的内殿,表情却又怔忪起来。
  他方才在钟羡面前话说得满,但其实,他并不确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光凭那一个字,是不是真的能让她回来。
  只是除此之外,一个藩王要大婚,他哪怕作为皇帝,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更何况时间还如此紧迫。
  傍晚,原本去传膳的长福悄悄过来,低声禀道:“陛下,琼雪楼的尹才人派了宫女过来,说今天是尹才人的生辰,已在楼中备下酒宴,问陛下是否有空屈尊一顾?”
  慕容泓虽然应了陶行妹临终遗愿要照拂尹蕙,但他此刻哪有心情,遂道:“去叫张让备下礼品,代替朕去一趟琼雪楼。”
  长福应诺退下。
  过了一会儿,他又进来,双手呈上一枚荷包,道:“陛下,宫女说这是皇后生前托尹才人绣的荷包,只是没等到尹才人绣完皇后就仙去了。如今将这荷包转交陛下,就当留个念想。”
  慕容泓松开撑着额头的手,侧过脸看向长福捧在手里的那枚荷包。
  圆形收口的鹿皮荷包上绣着一位正在蹴鞠的女子,观其体态样貌,不是陶行妹又能是谁?
  想起那个自幼便一心扑在他身上,最后到底是被他连累致死的可怜女子,他伸手从长福手里接过荷包。
  若不是家中遭逢此难,若不是她一心想做他的妻,若能看她夫妻恩爱,看她儿女成行……这个三妹,纵唤一辈子,又有何妨?
  走到这一步,再无回头路。他除了照拂她的家人外,还能为她做什么?
  “吩咐下去,摆驾琼雪楼。”
 

第699章 背水一战
  琼雪楼,尹蕙独自坐在二楼窗口,面前放着一桌丰盛的酒菜。她脸冲着渐渐黑下来的窗外,搁在腿上的双手绞得紧紧的。
  她害怕又紧张,杀害周信芳的证据被太后捏着,她在她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她不知道太后为什么选中她来布这个局以图怀上龙嗣,但即便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一定没安好心。
  或许,选中她只是因为她有把柄在她手里,家世又弱,比之这宫里的其他人要好拿捏。
  所幸那瓷瓶里装的并非是毒药。事关皇帝,她宁可自己死了也绝不愿去毒杀皇帝,所以知道拒绝不得后,她自己先悄悄将那药粉加入酒中喝过一回,喝了之后只觉得头晕晕的仿佛醉酒一般,浑身发热,而胸腹间又有一种莫名的渴望,没得到满足,难受到第二日便渐渐缓过来了。
  知道这药对人身体影响不大,她才稍稍放了点心。
  可是真的到了这日,她又控制不住地紧张,一是紧张万一陛下不来怎么办?除了用生辰做借口,她再无旁的由头可以请陛下到她的琼雪楼来了。二是紧张万一陛下来了怎么办?平素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今夜却要在药酒的助力下与他肌肤相亲?她……她做得到吗?
  然而再紧张她也不遗余力地去做了。她心里明白,表面上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人所迫逼不得已,但实际上,她内心深处有多渴望亲近那个她倾慕了几年的男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一想到自己能得到他甚至怀上他的骨肉,她就激动地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爱滋生欲望,让人面目全非。
  可若能让她名副其实地成为他的女人,面目全非又如何?
  那样冰肌玉骨风华绝代,只一眼就摄去了她全副心神,让她明知宫廷凶险还奋不顾身一头扎进来的男人,那高高在上尊贵无比,让她自觉这辈子只配跪伏在地仰望着他的男人,若是能被他抱上一抱,哪怕就一次,一瞬,便是要她的命又如何?
  只要是他,无论怎样,在她看来都是值得的。
  就在这紧张忐忑而又坚定不悔的等待中,丽香满脸喜色地从楼下奔上来,道:“才人,陛下来了,快下去准备接驾。”
  慕容泓一路行来,头一抬发现到了琼雪楼前,心中却又茫然了。
  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细细回想,哦,原来是方才看到那枚荷包想起陶行妹的可怜之处,进而联想到她的临终遗愿,心神恍惚间应了到琼雪楼来。
  片刻前才发生的事转眼就忘了,这样的情况在昨天以前绝不可能发生在他慕容泓身上。可是从昨天开始,他的魂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他晚上睡不着觉,上朝走神,一封奏折看几十遍都不知所云。
  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长安的辞官折子,婚柬,与那一幅幅她和别的男人交颈缠绵的画。
  那画上,她半裸的身子每条伤疤所在的位置都毫无偏差,所以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作画之人定然看到过她的身子。
  他知道自己濒临崩溃,若不是地位所带来的凶险和重担如老参吊气一般还吊着他的最后一丝理智,他恐怕早已连这表面的平静都装不出来了。
  他到底能受长安的影响到何种地步,此番是彻底领教了。
  就在他看着琼雪楼前的那棵大梨树出神的时候,尹蕙出来了,带着琼雪楼所有的奴才跪地行礼。
  慕容泓回过神来,令所有人起身,自己一声不吭进了楼。
  尹蕙察觉到他今天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却不敢胡乱猜测,见他进去了,忙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伺候。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她意料的顺利。
  慕容泓来到二楼桌边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有酒吗?”他原本每天睡的时间就少,如今两天一夜没合眼,身体已经很疲累了,却还是毫无睡意。
  他知道如不喝醉,今晚自己八成还是睡不着。那么多个时辰,什么都看不进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睁着眼睛默默地想,长安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陈若霖,所以自愿留在福州不回来,所以自愿与他成亲?那册子上画着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就如同他寄给长安的画册一样?
  这种感觉太痛苦了,仿佛凌迟,眨眼也痛呼吸也痛,恨不能立时死了以求解脱。
  “只备了一小壶,陛下要喝吗?”自办完皇后的丧仪,又是两个多月没见到陛下了。乍然得见,尹蕙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强行压抑住各种情绪小声问道。
  “满上。”慕容泓根本没有看她,就如她方才一样的姿势,侧着头无情无绪地看着窗外已经彻底淹没在夜色中的园子。
  尹蕙亲自去给他斟那加了药粉的酒,她原以为自己会紧张到手抖,可事实上她稳得很,整个过程中没有露出丝毫异常。
  慕容泓似乎想了一会儿心事,才回过头来,清瘦秀长的指端起小巧的白瓷酒杯递到微粉的唇边,仰起修长的脖子一饮而尽。
  尹蕙暗藏着迷又不着痕迹地看着这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幕,心跳得有些快。加了药粉的酒她自己品尝过,知道并尝不出什么异味来。既是太后给的东西,自然不会轻易露了馅,只是不知陛下会否尝出什么异常。
  若换做平常,或许慕容泓还能品出些异样来,可他此刻满心痛楚凄凉,哪还有心思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加之尹蕙又是曾在粹园舍身为他挡过箭的,给人的印象也总是一副老实温厚的模样,这些即便慕容泓平素并未放在心上,但潜意识里对她也总比对其他嫔御多出几分信任来。
  要让城府深沉敏感多疑的慕容泓中招何其不易,太后也不会料到他会恰在此时遭逢重创,所以选择尹蕙,比起好拿捏这样的理由,她救过皇帝,没有丝毫谋害皇帝之心才是真正的原因。
  尹蕙见他喝了酒并未露出什么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慕容泓一连喝了三杯,尹蕙道:“陛下,多喝酒伤身子,不如先用些热汤吧。”
  “不必,朕现在只想喝酒。继续满上。”慕容泓毫无胃口。
  尹蕙只得继续给他斟酒。
  一旁伺候的丽香见状,轻扯了扯长福的袖子,指了指楼下。
  长福自然明白她是想让尹才人与陛下多些独处时间。尹才人曾经为陛下挡过箭,应是不会伤害陛下,再者看陛下又是一副求醉的模样,他心里也有些发怵,当下便跟着丽香蹑手蹑脚下了楼。但也没敢走远,就走到楼梯下面,陛下唤一声就能听见的地方。
  既要成事,自然不能让陛下喝得烂醉如泥,所以尹蕙备下的酒真的只有小小一壶。但慕容泓本来酒量就不佳,这两天夜不能寐饮食不进,身体也比平常虚些,更何况这酒里还加了药,是故他很快便有了醉酒的晕眩感觉。
  醉了,原本苦苦压抑的各种负面情绪也就无形地释放了出来。
  尹蕙在一旁看着他,看着他因喝了酒,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渐渐染上一层淡粉,而原本淡粉的嘴唇却变成了樱红,真是女子也拍马难追的倾城美颜。只是,那极好看的眉眼却全然一片沉郁之色。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撑着额头几乎不抬眸,始终低垂的长睫随着他的每一次眨眼轻颤,两道画笔难描的长眉仿佛化了形的精怪,专勾人的心。
  尹蕙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近这么长时间地看着他,然心底却不知为何特别难过。
  他总是这样不开心,从来都没见他开心过。外面的贩夫走卒都有开心和乐的时候,他贵为一国之君,却为何从来都不开心?
  而她,自认对他痴心不改的她,却还在旁人的胁迫下设计他。
  不,她此番设计,目的并非是害他,他成婚两年膝下没有子嗣是事实,她是他的妃嫔,为他诞育后嗣乃是分内之事。虽说用的手段不光彩了些,可若不采用这手段,她也根本没有这个机会亲近他。
  若能有一个孩子,不论男女,她的后半生,就有指望了。
  慕容泓撑着额头的胳膊一滑,身子跟着一歪,让尹蕙瞬间回神。
  见他额上一层晶亮的薄汗,似是有些难受的模样,尹蕙料想是因为药性发作,遂试探地过去扶他,口中道:“陛下,您无碍吧?”
  慕容泓看上去醉得不轻,却依然一抬胳膊避开了她来扶的手,眉头略蹙道:“长福。”
  尹蕙原本要去扶他的手僵在空中。
  她知道自己各方面都配不上他,可是他这毫无遮掩的嫌弃拒绝之意却还是让她感觉受到了伤害。若是碰都不让碰,当初何必选她进宫呢?
  她知道他想要长福,八成是想让长福扶他回去了。
  “陛下稍候,妾去唤福公公过来。”她柔顺地说着,转身出了房间来到楼梯口,隐约听到丽香和长福在楼下说话的声音。
  她轻轻咬唇,回身看了看慕容泓的背影。在这之前,她不敢正面看他,就算有机会得见,待她抬头之时,往往也是他离去之时,于是她看到最多的,便是他的这副背影,闭上眼睛都能勾勒出每一处细节来。
  他的背影固然也很美好,但是光看着他的背影,不足以让她了无遗憾地度过这为了他义无反顾的一生。
  这般想着,她脚步一转,去了隔间,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上了锁的衣箱,从箱子最底部翻出一套紫色的太监袍服来。明艳却不轻浮的紫色,极衬肤色。满宫里內侍上万,但能着此袍服的,却只有那一人。
  若不是知道长安是女人,她又怎能想到,这也是他给她的独一无二的宠爱。
  这是她托二哥寻来了布料自己悄悄缝制的,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也算是她最后的杀手锏。
  陛下醉了,当他看到这身袍服,他能分得清穿着这身袍服的人到底是谁吗?纵然他分得清,她也不后悔,了不得便是遭他厌弃,反正错过了今日,她再不会有此机会。
  她尹蕙虽不是战场上的将军,但只要是为了他,她从来都不缺背水一战的勇气。
  醉酒的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慕容泓只觉得难受,再过一会儿,只怕连头都撑不住,要趴桌上了。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陛下,您先喝点茶吧。”
  是女子的声音,他心中烦乱,刚想斥问长福怎么还不来,然而转眸一瞥间,却看到一截紫色的袖子。
  那颜色,那样式,那花纹……
  他怔了怔,猛的放下撑着额头的手,仰起头看向来人。
  在醉意和心魔的驱动下,尹蕙那张脸此刻落在他眼中,分明就是那张长眉狭目,笑起来又甜又坏,令人思念成狂的脸。
  迎着他眼白泛红水光盈盈、几乎是迫不及待投来的目光,尹蕙紧张得瞬间屏住了呼吸。然后她就看到陛下那原本死水一片的眼睛里,情绪与泪花一道汹涌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向自己。
  他动作突然,惊得尹蕙手一抖,手中茶杯掉到地板上啪的一声碎成了两瓣。而慕容泓也因为身形不稳又用了大力,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踉跄,碰倒了原本身下的椅子。
  这不寻常的动静立刻惊动了楼下的长福和丽香等奴才,两人不敢怠慢,拔腿就往楼上跑。
  然才跑到一半,长福就听到了慕容泓不敢置信却又痛苦非常的低吼声:“你回来了?你还知道回来!”
  丽香不明所以,还要继续往上,而近来饱受摧残的长福却仿佛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敏锐非常,听慕容泓没头没尾地吼了这么一句就猜到了大概,忙一把扯住了丽香。
  丽香回头。
  长福压低声音道:“陛下大概醉了,没事。我们先下去。”
  丽香疑惑:“若是陛下醉了,福公公不用去伺候吗?”
  长福:“……”陛下醉了,这会儿大概正把尹才人当长安呢,他若凑上去,备不住就把他当长安了,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为自保,也只能对不住尹才人。且陛下对长安这心思,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若上去,丽香必然跟上去,到时候还如何遮瞒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