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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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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淡的语气让他无以为继。
他不说话,长安便继续发表自己的观点:“至于孩子,与其生出来面对渣爹娘,还不如不出生的好,陛下的决定没错,也无谓多想。”
以前她用他的后宫作为借口拒绝他时,他觉得她想法奇怪,不可理喻。而今她在赵宣宜有孕一事上表现得如此平静时,他却比那时感到更难过,他觉得她之所以能这样平静,是因为她已经不在乎他了。他提出的开诚布公,也只不过能让两人好好说话而已,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陛下不吃了?”长安将汤匙递到他唇边,他不张嘴。
长安自然感觉得出他难过,但作为奴才她已经尽到安慰他的责任了。
“陛下这副模样,莫非是想我以相好的身份就此事说些什么?”她放下汤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若是作为相好,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扇你两巴掌然后警告你以后都不准提起这事。这还是看在你不得已的份上。”
慕容泓瞠目,他长这么大就没被人扇过巴掌。
长安垂眸,重新舀了一汤匙粥递到他唇边,道:“既然陛下不想体验,那还是继续喝粥吧。”
“什么是渣爹娘?”话说到这份上,不想气氛尴尬,慕容泓只能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
什么是渣爹娘?长安觉得自己两辈子遇到的爹娘都很渣,但是这要怎么跟慕容泓形容?
“我觉得钟羡的爹娘很好,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会关注他的感情,但不会过分干涉甚至强迫他做选择,在人生大事上也不会将自己的意愿凌驾于他的意愿之上。做不到这些的,都是渣爹娘。”长安举例子做对比。
慕容泓闻言,陷入沉默。
长安陡然意识到,这也是个从小没爹娘的,他并没有足够的切身体验来支撑他做一个好爹,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如她一般,看别人家的爹娘是什么样的罢了。
一顿午膳潦草收尾。
下午长安想回东寓所,慕容泓不准,长安只得让吉祥去通知袁冬把今日收上来的相关资料都送到甘露殿来。于是到了晚间便出现了这样一幕——慕容泓在书桌后批复奏折,几尺之遥,长安将零散的纸条铺了一桌子,时而搦管操觚时而凝眉沉思。
两人都不出声,然相伴的感觉却是那般明显和强烈。
长安是个心机深的,心机深的人,疑心病自然也重,难以对旁人托付全然信任。所以她若想刺探一个府邸抑或一个人的消息,总是会派几拨互不相干的人从不同的角度分别去刺探,得回的消息十分零碎,但只要经过她梳理整合,就会发现比她派一拨人去刺探得来的更为全面,而且效率更高。最关键的是,如此一来即便下头人出了事,旁人能从他嘴里问出来的消息也是零碎不全的。
梳理整合这些零碎的消息以及从这些貌似不起眼的零碎消息中寻找蛛丝马迹挖掘更深的秘密,便是长安每日要完成的工作之一。
这是个细致而繁重的脑力活,长安需要心无旁骛。
慕容泓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安工作时候的模样,见她一会儿拿着一张纸条面色凝重地沉思,一会儿又似福至心灵般从满桌纸条中挑出几张来放到一起看,然后似克服了什么关隘般得意地微微一挑眉梢,提笔在册子上著写一番……
他近乎着迷地看着她清瘦隽秀的侧影,看着她浓密却并不上翘的睫毛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在那儿扑闪,看着她的鼻尖与下唇因肤质润泽而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微光,看她执笔的手细长白皙,每个指甲都修剪得圆润整齐。
凭心而言,眼前之人并非绝色,可他就是喜欢,无可比拟地喜欢。
只是想要两情相悦,怎么就这么难?
要扇两巴掌才能继续跟他相好,这怎么可以呢?旁的不说,若是让她扇了这两巴掌,以后他在她面前还有夫纲可言吗?
慕容泓十分郁闷。
这时长安伸手摸过桌角的茶杯,一看空的,又放了回去。
慕容泓不想让长福等人进来破坏他和长安单独相处的气氛,正好他茶盏还是满的,就起身端过去放到长安桌上,人也在长安身边坐下。
长安目不斜视,一边整理着纸条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陛下奏折都批完了?”
慕容泓:“尚未。”
“那陛下这是意欲何为啊?”
“朕……觉得有点累。”慕容泓说着,竟然直接身子一歪,将头枕在了她肩上。
长安:“……”
“陛下九五之尊,如此倾颓于一奴才肩头,成何体统?”长安道。
慕容泓没声音。
长安侧过脸一看,好嘛,连眼睛都闭上了。不过看他确实一脸疲态,再念及长福说他昨晚一夜未睡,长安也就没推开他。
左肩上沉甸甸的,又有他发间淡香一阵阵地往她鼻子里钻,长安一时之间难以集中注意力,便干脆放下手中事,侧过脸看着枕在自己肩上的慕容泓。
三年时间,初见时那坐在一团天光里撸猫的少年,居然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长开了。眼前这张脸虽还是一样精致秀逸,甚至更胜从前,但少年特有的那种青稚圆润的弧度,已基本上看不见了。
可是他居然选择以如此依赖的姿态偎在她身上。
他无疑是奸猾的,总是知道怎么做能让她心软,而她明明看得清楚却还是无法彻底地硬下心肠。
她觉得他和她不合适,却又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和自己合适的。回过头想想,这世上又有谁是为谁量身定制的呢?两个人要契合,总需彼此将棱角都磨平一些拥抱起来才不会那么疼,差别只在于,谁爱得更深,便忍痛多磨一些自己的棱角罢了。
第497章 钟羡离京
次日,慕容泓下朝回到甘露殿时,长安已经走了。掖庭丞来报,说是毒害陶行妹的元凶找着了,乃是宝林孟曦儿,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慕容泓看了眼卷宗,就去了仁明殿。
陶行妹刚喝完药,正坐在床上发呆,听宫女报陛下来了,忙下床迎接。她此番虽是伤了肠胃吃了大亏,但身体底子在那儿,倒是比长安还恢复得快些。
慕容泓进了内殿,屏退宫人,令陶行妹坐下,这才道:“掖庭局那边拷问出给你下毒的凶手了,是孟曦儿。”
陶行妹眉头微蹙,暗忖:我与这孟曦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虽位分比她高,却也不是因为得宠而升的,她为什么要害我呢?
“如不出所料,明日朝上她父亲孟怀便会因为此事而受到政敌的攻讦,她本人乃至她整个家族,都将在这场风波中成为权力倾轧之下的牺牲品,即便她根本就不是此次投毒的真正元凶。”慕容泓端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沉静地看着陶行妹道。
陶行妹微张着嘴,呆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慕容泓却根本没打算给她消化反应的时间,站起身道:“顾好你自己,别把精力和时间浪费在与你无关的人或事情上。当初你不顾朕的反对执意要入宫,该不是为了来给朕添堵的吧。”
听出他话音里的斥责嫌弃之意,陶行妹一时无地自容,起身行礼告罪。
慕容泓来得急,她又在病中,没来得及上妆,脸色也苍白,乃是难得一见的憔悴病弱之态。可惜在长安之外,慕容泓本就是如假包换的君心似铁,再想起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自己肯来提点她已是看在幼时的情分上仁至义尽了,便没再多做停留,径自走了。
陶行妹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衣袍一角,眼角泛湿地轻轻咬住了下唇。
过了几日,钟羡上了道治水的折子。这是道做足了功课的折子,将横龙江治水一事从方方面面阐述得具体而细致,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写的折子。男人也是有嫉妒心的,朝上众臣,年纪大些的嫉妒钟慕白有这么个文武兼修的儿子,年纪轻些的嫉妒钟羡出身既好又有才华,没话找话叽叽歪歪,说钟羡这是纸上谈兵。
钟慕白也不与他们争辩,轻轻缓缓一句“那么就请诸位大人去横龙江身体力行吧。”一句话堵得众人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须知若在盛世,这治水虽辛苦,但好歹能从中捞钱,治好了也是件名垂青史的功绩,算件不错的差事。可如今大龑立朝不久,国库原本就不充盈,横龙江两岸不仅有皇帝亲封的藩王割据,更有历代靠江生财的豪强侵占,加之这洪水一旦泛滥,可是比刀剑更加无眼,此时去横龙江治水,那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一般的苦差。
他们认为钟慕白之所以肯放钟羡前往,不过就是派兵簇拥着自己儿子过去镀层爱国忧民身先士卒的金边而已。他们去可就没这个优势了,没的把命搭在那儿。
就这么的,钟羡顺利地得了治水都尉使这个差事,而赵枢因为丞相司直孟怀被弹劾,为着继任丞相司直的人选,不得不在治水都尉的人选上做出让步。
这日上午,长安正在内卫司埋头办公,窗户被人敲了几下。她抬头,钟羡站在窗外对她笑了笑。
长安走过去,笑问:“都交接完了?”
钟羡点头,道:“今日便是最后一日来理事院了。”
“那何时启程呢?”
“三日后。”
长安明白,眼下已经入夏,治水之事刻不容缓,自然是越早出发越好。
钟羡迟疑了一下,道:“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正好上次你让我给你打听的那件事陶行时传了消息过来。”
长安点头,道:“那你等我片刻,我收拾一下东西,中午就去我府上。”
眼下还不到巳时,基本上没有官员敢在这个时候开小差,就算官位高的,开小差也只敢在下午开。钟羡看着长安收拾完东西就从从容容地带着人出了司隶部的大门,他心中略觉苦涩。
她敢这么做自是有她的底气,但她肯这么做,又何尝不是承认了那个给她底气的人呢?
他到底是不够成熟,没有一早从她的肆意妄行中体味出这一点来。不过他不后悔,人在年少的时候,原本就该做些少年人才会做的事,比如冲动,比如犯傻,又比如,冲动又傻气、单纯又幼稚地喜欢一个人。如若不然,待到人生过半,又有什么回忆可以佐证自己曾经年少过呢?
回去得这么早,午饭当然是还没做好的,长安和钟羡两人坐在前院的客厅里说话。
“那些水匪虽是行踪难测,但陶行时设了一个多月的伏,还是叫他抓着几个。然而还没等他审出个子丑寅卯来,韩王王浒派人来说情,说那几人是和潭州久有生意往来的盐商,让陶行时放人。你也知道,如今陶行时奉命镇守大半个云州,夹在福州与潭州之间,福州与别州情况不同,自不必多说,若他再得罪韩王,日子就不好过了。我收到他的来信后,已去信叫他不要再管水匪一事,反正我此行也是去横龙江,虽一时半会到不了福州那里,但派人抓几个水匪也不算什么大事,此事就交由我来做吧。”钟羡道。
长安笑而摇头,道:“不必了,你安心去治你的水,此事我心中已有计议。”她拎起茶壶给钟羡把茶杯续满,“其实对于你爹娘同意你去横龙江治水一事,我还觉着挺诧异的,毕竟你是钟太尉的独子,我以为他们不会放心让你去,尤其是钟夫人。”
钟羡不好意思告诉她自从事情定下来后钟夫人每晚都要跑到他院子里来哭天抹泪,勉强笑道:“爹娘一向对我好,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总想着往外跑,不能侍奉他们左右。”
“你既有此觉悟,此番出门可得好生保重自己,不管这水治得如何,务必全须全尾地回来。”长安说着,将方才自己从后院拿来的一只大信封递给他,“这里面是横龙江两岸一些官宦豪绅地方耆老的资料,有这些在手,你到哪儿都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治水是个大工程,要顺利开展势必离不开当地势力的配合,若遇着那不长眼不配合的,你也不必具折子上报,直接派人传信与我,保管比你一层层地向上递折子来得更快更有效。”
钟羡接了那信封,见她为自己筹谋得如此周全,心中感动,却又不好形于表面,情绪翻涌片刻,最终也不过化作低低一声:“多谢。”
长安却犹嫌不足,她这时才觉出没有心腹的不便,若她有得力信任的心腹,派其与钟羡同行,自己心中也不至于这般没底。钟羡是她的至交好友,她绝对不容许他出事。可他这一走,山水迢迢风雨飘摇的,好坏又岂是她能左右?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且不说钟羡自己能从兖州之行吸取到多少教训,便是钟慕白,有前车之鉴在那儿,此番,应当也会为钟羡做好万全的安排,才会放他出去吧。
长安悬心三日,到了钟羡启程这天,她倒又看开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如此世道,谁又能担保谁一世周全呢?
钟羡一向人缘不错,钟慕白的权势又在那儿摆着,是故这日来给钟羡一行送行者甚众。
众人潮水般涌至东城门外,须臾又如潮水般退却,只在城门内侧的街道边上留下一辆独驾小马车。马车边上一名魁梧奇伟的男子鹤势螂形地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面色不善地看着马车紧闭的车窗,道:“听闻小姐久病不愈,以致你我婚期一推再推,不知小姐今日又为何会出现在此?”
站在马车旁的丫鬟裁云恭敬道:“孙公子,我家小姐刚从天清寺祈福回来。”
“是吗?”孙捷眯着眼,折起的鞭子敲了敲手心,道“我还当小姐无力与我完婚,倒有心来送不相干之人呢。”
这大街上人来车往的,纵附近无人驻足,可他竟张口就说出这般话来,裁云又气又急,碍于规矩又不能去开口呛未来的姑爷,一时脸庞涨红。
“我身子一向是不好的,本就不该谈婚论嫁,孙公子若嫌拖累,拒了这门亲事也无妨。”车厢内传来女子低弱喑哑的声音。
孙捷浓眉微微一皱,正色道:“小姐说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我反悔的余地。既然小姐都能去天清寺上香了,想必身子业已大好,我这便回去让爹娘与岳母泰山商议你我的婚期。日头渐大,小姐也莫在外头久留,尽早回府为是。”
他说了一大串,只换来车中几不可闻的一声“嗯”,他也不以为意,调转马头径自走了。
裁云钻到车厢中,看着闭着眼靠在垫子上的张竞华,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小姐,你别终日这个样子了,这孙公子显见不是个会疼人的,你也该为自己的将来筹谋筹谋。”
张竞华握着袖中那枚注定送不出去的平安符,睁开眼静静道:“我本无意于他,又凭什么要他来疼我?至于筹谋,余生还有什么可筹谋的,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作为张竞华最贴身的丫头,裁云自然明白自家主子因何由一名不知愁为何物的公府小姐,变成如今这副了无生趣的活死人模样,急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那个人……那个人再得你意,今生你们也无缘做夫妻了,何不将他忘了,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呢?”
张竞华被她说得蓦然挂下两行清泪来,在辚辚的车轴声中哽咽道:“我若有法子将他忘了,又何至于此呢?”
第498章 识破
就在钟羡离京这日,光禄大夫高烁上了一道折子,言称当今陛下亲政以来日理万机朝乾夕惕,以至于冷落后宫子嗣单薄,实不利于国运之绵延昌盛。所以他提议废宰相改立左右丞相,以便更好地辅佐君王处理政务。
一石激起千层浪。
虽高烁在朝上几不曾被赵枢的拥趸喷成筛子,而慕容泓也以此事容后再议将这道折子压了下来,但从丞相那里夺权的星星之火已然在某些人心中点了起来。
一来,这册封左右相的例子古已有之有史可循,并非是高烁胡言乱语。二来,皇后有孕,若是诞下个皇子,以慕容泓前阵子主张嫡长继承制的态度来看,这皇子八成会被立为太子,赵家权势将如日中天。可后苑其它妃嫔呢,别说子息,尚有好几位连承宠的机会都没捞着呢。要知道这些妃嫔身后也是各有势力的,哪个妃嫔的儿子能继位,哪个妃嫔身后的势力就能获利,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等明显失衡的局面下,谁又甘心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己方势力被丞相一派踩下去?
当然,更关键的是慕容泓对此事的态度。高烁上奏后,他并没有立即驳回,而是迟疑了一下,然后问众臣有何意见。待到朝堂上吵得乱糟糟时,他才说了句此事容后再议,并没有给出容后再议的理由,看他的模样,也并非不想考虑这件事,只是不耐烦众臣唇枪舌剑吵个不休而已。
这就是个让人有底气去放手一博的信号。
旁人能看得出这一点,赵枢自然也看得出,是以当他回到自己府中时,面色仍是铁青的。
挥退下人,他独自在房中徘徊片刻,越想越觉着不对劲。高烁最多就是张嘴而已,而今天这番话,到底是谁借他的嘴来说的,却不好说。是慕容泓?还是钟慕白?
不管是谁,眼下形势都不容乐观,他急召几名心腹入府密议。
殊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午后,赵枢刚结束了与几名心腹官员的见面,幕僚许庄匆匆过来,从袖中拿出一块胰子对赵枢道:“丞相,真的是龚麟的腰牌。”
半个月前他就让毛冬哄着长安身边那丫头去拓令牌花纹了,至今方得。
赵枢拿着那块胰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也没言语。
“丞相,他们既抓了龚麟,那神羽营的事情还不知暴露了多少,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应对啊。”许庄急道。
“不会。”赵枢强迫自己从极致的慌乱中平静下来,“若慕容泓已知神羽营的事情,他就不会是今日这般表现了。长安那太监的门客,盯得怎么样了?”
许庄道:“对方行事极为谨慎,至今还不曾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赵枢道:“等不得了,今晚,你就派人将那门客连同他的两名仆从全都抓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审一审也就知道了。”
许庄领命。
长安又有十天左右不曾回宫了,倒不是她故意晾着慕容泓,只是这孔组织正式运转起来后,事必躬亲的她真的忙得脚打后脑勺,更别说她现在还不只管理一个孔组织,她有一明一暗两班人马,每天来自各地消息简直如雪片一般。内卫司她书桌后头那排柜子一百零八个抽屉全都上了锁,里面都是她整理出来的各地人物事件纪要。
累成狗的时候她也曾怀疑自己的选择,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这样折磨自己?但转念想到那一柜子的秘密能左右多少人的前途乃至生死,她又有种近乎变态的快感。
她恍惚意识到,这个畸形的社会,也许真的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她。又或者说,原本心理就不太健全的她,到了这里,才终于找着了适合自己成长的温床。
她知道这种成长并不是朝着一个好的方向,但是,做有权有势的坏人的感觉太好,她好像有点控制不了自己了。
是夜,忙碌了一天的她乏得躺倒在藤椅上,由圆圆伺候她洗脚。
这是她第一次让圆圆伺候自己洗脚,圆圆一双肉呼呼的爪子力道适中地揉搓着她的脚丫子,感觉还怪舒服的。
长安半躺在那儿闭目假寐,圆圆也不扰她,静默了片刻之后,长安忽然开口问道:“圆圆,你看爷这双脚如何?”
圆圆笑道:“奴婢刚才还在想呢,爷这双脚细皮嫩肉的倒像个姑娘家一般。”
“这等发现,需要呈报给你的主人么?”
“爷您在说什么呢?奴婢的主人,不就是您么?”圆圆一边给她把脚擦干一边道。
长安睁开眼,伸手拿起桌上的团扇,俯下身用团扇抬起圆圆的下颌,看着她一双清澈无害的眼睛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圆圆握着棉巾子的手微微发紧,和长安对视半晌,终是慢慢垂下了眼睑。
长安见状,收回团扇重新躺回藤椅里面,看着团扇上那个半躺在牡丹花丛里的男人,问:“他有跟你说,万一被我识破,该怎么办么?”
圆圆摇头,又忍不住抬起银盘似的脸蛋看着长安问道:“爷,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是我露出了什么马脚么?”
“你自己以为呢?”
圆圆想了想,道:“莫不是吃海货的事?”
“府中第一次做海货,除了你满府的人吃了都拉肚子,这其实很正常,因为我相信他们很多人在此之前根本没吃过海货。可是这种独特性却使你不安了,于是府里第二次做海货,你也拉肚子了。当然,这也可能是凑巧,但在我看来,就是欲盖弥彰。若你只是个一般的丫头,我有的是法子考验你,但爷我对你还蛮欣赏的,于是我就托人带了封信去青州,查你家的案子。你猜怎么着?”长安笑看着圆圆。
圆圆难掩羞愧地咬了咬唇。
“你父兄的案子,你的身份,都是真的。所有的事情与你对我说的不同只在于,案发的时候,你根本不在青州,自你母亲去世后,你就被你的外祖家接到福州去了。福州与大龑的其他州不同,你外祖家既然能参与私盐之事,在当地想必也是有声望的,不至于保不住一个你,再不济,找个与你相似的丫头顶替了你也能蒙混过关。那么问题就来了,青州的衙门根本没拿住你,你这个丫头,又是从哪儿被卖的呢?”长安歪着头,一派慵懒闲散的模样,宜男宜女的清秀脸庞上,一双长眸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晶碎的光。
圆圆改蹲为跪,低着头道:“爷见微知著心思缜密,在您面前卖弄心机,是奴婢班门弄斧了。”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任凭爷处置。”
“任凭我处置啊,”长安摇着团扇,“若我要你投靠我,你也肯么?”
圆圆一怔,抬头看她:“背主之人,爷也敢用么?”
“那得看是什么人了。你是个个性豁达的聪明人,能让你这样的人甘愿为其所用的,想必也不会是个蠢货。他派你来我身边,只能有两个结果。一,你被我识破,我很生气,与他结仇。二,你被我识破,我因为欣赏你而留下你,与他结缘。二选一,你猜他会怎么选?我现在在意的是,你是否有什么要害捏在他手里?”
圆圆明白,自己若有要害捏在对方手里,长安八成是不会用她了。她摇了摇头,又有些好奇:“看您的样子,似乎知道奴婢的主人是谁?”
长安笑了起来,目光往团扇上一瞟,道:“这还不好推测么?你来我身边这么久,统共就主动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引起我对此人的兴趣。我与他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你总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泰半是受人指使。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非敌,友,无关之人这三种。那么你极力地想让他引起我的注意,到底是想让他与我为敌还是为友呢?若是想让我与他为敌,那你必是他的敌人所派,这说不通。据我所知,他虽是福王之子,却并不得宠,若有人想对付他,远不必千里迢迢地来找我这个鞭长莫及的吧?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你就是他派来的,之所以要引起我对他的兴趣,那是因为,我身上有他想要图谋的东西。我分析得对还是不对?”
圆圆叹气道:“怪不得他派我来之前对我说,你乃非常之人,让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对你起谋害之心。”
“他这是在保你的命呢,看起来对你还不错。”长安转了转团扇,问“既然没有把柄在他手里,为何甘心为他所用?你不要告诉我就如你之前跟我说的一样,因为你私心倾慕他?”
圆圆复又垂下脸去,双颊有些泛红,道:“事实如此,他是个与众不同的男子。”说到这里,她忽又抬头看着长安道“其实自从来了您身边后,我就隐约明白他为何会对您感兴趣了。您和他,给人的感觉有点相像。”
“哦?哪里像?”长安觉得她这个论断有点意思。
圆圆皱眉:“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
“那你到底要不要投靠我?”长安问。
圆圆迟疑。
长安倾过身去,把团扇竖在她面前,低声道:“既然你喜欢他,配合我把他诱到盛京来,我让你睡他一次,就当是我这个新主人送你的见面礼好了。”
圆圆瞪眼:“……”
看着她略显呆滞的模样,长安勾起一侧唇角阴阴一笑,道:“敢在我身边动手脚,我长安的虎须是这么好捋的么?”
第499章 夺相权
朱墨舜被抓的当夜长安就得到了消息,次日下值后她加了一会儿班,将手头的事情全部处理好后便回宫去找慕容泓。
是时在后花园散步消食的慕容泓还在为那两巴掌的事惆怅,见长安不召而回,自是欢喜非常。
然长安却扫兴得很,笑脸都没给慕容泓一个,让跟着慕容泓的张让等人离远些后,张口便道:“陛下,丞相把赢烨派来的人给抓了,应该很快便能审出那令牌的事。一旦察觉神羽营的事已经暴露,他必不会坐以待毙,您这边做好准备了么?”
慕容泓见她对满园丽色视而不见,一门心思都在公事上,便也一本正经地回了句:“尚未。”
长安瞪眼。
她的眼原属狭长,眼尾略上挑,眯着时才显气势,一旦瞪大了便有种滑稽之感,慕容泓每每看到都欲笑,强自忍住。
“怎会未曾做好准备?难不成那道请废丞相的折子真是高烁那愣头青自己上的?”长安不可置信。
“为何丞相会突然抓了赢烨派来的人?”慕容泓不答反问。
长安道:“我得了高烁上折子请废丞相改立左右相的消息,以为是你授意,于是把令牌的样子泄露过去再逼丞相一逼,望他急中出错仓促行动,便于你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是,怎会不是出自你授意……”
慕容泓眉头微蹙,略有些不悦道:“如此重要之事,何不与朕商议过后再行动?”
见他不高兴,长安比他还不高兴呢,下意识地反弹:“你我协作何时需要提前商议了?”
慕容泓定定地看着她。
长安毫不示弱地瞪他。
慕容泓忽而一笑,如冰雪乍融百花齐放,温声道:“既知这一点,今日又何需多此一问呢?”
长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方才这厮是在故意逗自己玩呢,一时又好气又好笑,绷着脸硬邦邦道:“看来陛下今日心情不错,既无事,那奴才便先告退了。”说着草草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慕容泓忙探手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拖回来,口中道:“生气了?谁叫你十多天不回来,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居然都不肯花点时间与朕寒暄几句,上来便直言公事。”
“陛下,业精于勤荒于嬉,您现在在做的,可是全天下头一份大业!”长安斜眸看他。
“朕知道,一天十二个时辰,朕勤十一个时辰又三刻,只留一刻嬉一下还不成么?”慕容泓道。
长安闻言,若有所思:“原来只有一刻啊……”
慕容泓怔了怔,猛的松了长安的手腕侧过身去,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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