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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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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那枚香囊,再次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目光如刀地剜着长安,一步步下了台阶走到她面前。
长安一向自忖胆大,此时此刻却依然被赢烨这目光看得心惊胆战,只因这男人力量太大又不知收敛,摁死她不会比摁死一只蚂蚁更费力,自己在他眼中的价值,只怕也不会比一只蚂蚁多多少。
“你们竟敢逼她做这种粗活!岂有此理!”到了长安面前,赢烨猛然抬起一脚将长安踹出去几丈远,犹不解恨,从一旁将领手中拿了自己的长刀便满脸杀气地朝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长安走去。
那一脚正好踹在长安的胸腹处,那种冲击感估计跟被车撞一下也没啥两样。长安又痛又恶心,干呕几声之后,眼角余光瞥见赢烨要来杀自己,心知他是够不着慕容泓所以将一腔郁愤不平之气都撒她身上了。
为自救,她忙忍住那让自己头脑发昏眼前发黑的疼痛和恶心挣扎着爬起跪好,解释道:“陛下息怒,没有人逼迫皇后娘娘,是她自己想学的。慕容泓大婚后,后宫嫔妃为争宠,经常亲自做些针线送给慕容泓。皇后娘娘见了,说她与您在一起多年,未曾为您做过一件东西,所以才学起了针线,陛下若不信,尽可写信去问皇后娘娘。”长安说着便将头磕在地上,身体蜷成一团,心思这样即便还是死,估计也能有个全尸吧。
浑身冒冷汗地等了片刻,刀没砍下来,只听赢烨声音有些疲惫地问:“她在那边到底过得怎样?”
长安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见赢烨拄着刀站在她面前,正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枚香囊。
“皇后娘娘每天都开开心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奴才问她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开心?皇后娘娘说她不跟您在一起,有什么可开心的?只不过,您喜欢看她开开心心漂漂亮亮的模样,所以她就要开开心心漂漂亮亮地等着您,说不定哪天您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了。”长安小声道。
闻言,赢烨拄着长刀的手竟微微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长安。
长安胸腹处依然痛不可抑,她满头虚汗,虚弱而无辜地看着赢烨。
赢烨拄刀的手一抬。
长安认命地闭上眼,耳边却传来铿锵一声,她睁开眼一看,原是赢烨将刀顿在了地上,看刀身露在外头的长度,那刀尖破开大理石地板没入底下足有半尺之深。
“将他押回地牢。”赢烨留下一句,转身便走。
“陛下,眼下天气炎热,地牢内又十分脏乱,您若不派大夫去给钟羡治伤,万一伤口发炎溃烂,不用您动手他就自己死了。”在士兵过来将自己拖下去之前,长安急忙道。
赢烨停步,看了看手中握着的那枚香囊,回转身吩咐站在门侧的士兵道:“去,找个大夫去给钟羡治伤。”
第361章 后招
入夜,狱卒送来了钟羡他们的晚饭,不过十几个馒头而已。
钟羡伤得不轻,虽则后来大夫来给他上了药包扎了伤口,但毕竟流了那么多血,人自是虚弱的。
竹喧去将馒头端过来,拿了两个给钟羡。眼下没有别的东西能给他补身体,只能让他多吃些。
钟羡侧过脸看了看背对着这边独自躺在牢房一角的长安,自回来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
他站起身,拿着馒头向长安走去。
“少爷!”竹喧察觉他的意图,皱眉轻唤。
“别多话。”
钟羡来到长安身边,见她闭着眼似在睡觉,他右肩有伤,行动中也需小心不让伤口再次开裂,遂靠着墙坐下,伸手轻推了推长安的肩。
长安猛然睁开眼,抬眸一看是钟羡,便爬起身来,谁知一动胸腹处又是一阵钝痛。她动作一僵,屏住呼吸暗自忍痛。
钟羡并没有看到长安被赢烨踹那一脚,见她面色不对,便问:“如何?脖颈处还疼吗?”
长安摇摇头,道:“没事了。”她忍着痛挪到墙边与钟羡并排坐着,钟羡递给她一个馒头。
长安拿了馒头在手,侧过脸看了眼戚锋盛耿全那边。
牢房外头的墙壁上镶着灯盏,火光映到牢中并不是很明亮,故而长安看不清耿全等人的表情。
她回过头,带着点苦笑的意味低声问钟羡:“耿全他们都恨死我了吧?”
“不会,在殿上,你救了他们的命。”钟羡道。
“我可不认为他们是怕死的人。”长安咬了口馒头,又回过脸看着钟羡的侧面,问:“那你呢?”
钟羡默了一下,道:“我在殿中所言,是我的真心话。”
长安不说话了。
“若是赢烨要派人回盛京送信,你回去吧。”钟羡道。
长安摇摇头,道:“不要浪费口舌试图说服我,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来兖州的任务已然完成,还留下做什么?”钟羡蹙眉。
“你错了,我的任务还没完成。”长安道。
钟羡愣了一下,道:“就算还未完成,以眼下的情况,你还能做什么?”
“能做的多了,首先,我得把仇给报了。”长安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一双长眸在暗淡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报仇?”钟羡疑惑地看着她。
“你不是说了么,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既然已经出过招了,那么现在,该轮到我出招了。”她三两口解决了馒头,扶着一旁的牢柱站起身来,来到过道那一边,对着外头喊道:“狱卒,狱卒!”
叫了半天才有一名狱卒不耐烦地过来道:“喊什么喊?不想挨打就给我消停点儿。”
长安充耳不闻,用命令的语气道:“去将镇西将军府的冯士齐冯公子叫过来。”
那狱卒看疯子一般将长安从上到下打量个遍,道:“嘿,你以为你是谁啊?都已经是阶下之囚了,还想着使唤人呢。你以为冯小将军是你这般身份的人想见就见的?”
“你呢,别跟我废话,叫你去叫你就去叫。我虽是阶下之囚,弄死你这般人物的能力还是有的。你若不去叫,我包管你活不到明天中午,怎么样,要试试么?”长安道。
“你吓唬谁呢?信不信我揍你?”那狱卒见她出言不逊,用棍子敲一下牢柱警告道。
长安不但不闪避,反而闲闲地抱着双臂往牢柱一靠,看着那狱卒道:“你去镇西将军府传个话,冯士齐就算不愿来,也不至于要你的命吧?但是如果你不去,耽误了镇西将军府的要事,这样的罪责你担待得起么?跑一次腿,换一个活命的机会,傻子才不干,你说是不是?”
那狱卒听这话有理,目光闪烁地犹豫了半天,还是转身走了。
半个时辰后,冯士齐来到地牢中,站在牢房外看着钟羡长安等人。
“来了?”长安起身迎了上去。
两人隔着牢柱对面站定,长安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毕竟,现在我于你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既然料定我不会来,又何必多此一举?”冯士齐依然是那副眉间微皱不苟言笑的模样。
“后来我想了想,如果你还想得到纪晴桐的话,也许会愿意过来见我一面。毕竟,他们一行人出城没两天,你派人去追便追不到,也委实是件怪事不是?”长安道。
“如此说来,你是准备好了条件要与我交换她的下落了?你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有这个资格来与我做交易?”冯士齐语气略带嘲讽道。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这个人人品不好,表现之一就是见不得别人比我好,最低限度也是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所以这个纪晴桐呢,你是别想了。这次叫你过来,主要是因为你这一仗实在是赢得漂亮,若不给你个机会抖一下胜利者的威风,我都觉着过意不去。”长安嬉皮笑脸道。
冯士齐瞥她一眼,冷哼道:“莫名其妙!”说着转身便欲离开。
“哎,这就走了啊?你若是就这样离开,那关于赵王书房那个密室的事,我可就当故事讲给他们听了啊。”长安看着他的背影曼声道。
冯士齐一个顿步,回身看向长安,目光如剑。
长安细白的双手攀上牢柱,道:“我说我没进去,你就信了?”
“闭嘴!”冯士齐猛然伸手想来抓长安的手腕。
长安反应也不慢,退后一步负着双手道:“哟,急了呢。冯公子,我和你相识这么久,可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呢,怎么,触到逆鳞了?”
“你给我闭嘴,如若不然,我叫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冯士齐双手抓住牢柱,死盯着长安威胁道。
长安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忽然话头一转,道:“第一次在拾花馆见面时,你见我居然叫你帮我收集赵王谋逆的证据,定然觉得很可笑吧?”
冯士齐不语,事实上他还在猜测长安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说只是为了羞辱他,又不像此人一贯的行事风格。
“因为勾结赢烨的人明明是你们冯家,而不是他赵王。只是你们位居人下,行事低调,而赵王父子又表现得太过嚣张霸道,所以在外人看来,自然是他们父子比较可疑一些。你不知我的底细,没有贸然答应,但也不想错过这个栽赃赵王的机会,所以,你才会派人在他书房的铜盆里留下一个‘烨’字。对吧?”
“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想卖弄你的聪明才智,有这个必要么?你若够聪明,就该知道眼下最该做之事,就是闭上你那张嘴!”冯士齐冷着脸道。
“我偏不,你奈我何?虽然眼下你是赢烨新宠,我是阶下之囚,但你还没这个资格来定我生死,我说得没错吧?”长安瞥一眼冯士齐紧绷得快要抠进牢柱中去的手指,道“不想听,你可以走啊。”
冯士齐僵着不动。
“既然不走,那我继续说了。”长安一边在牢中踱步一边道“赵王并非对你们冯家没有怀疑,只是,一来,他也有把柄在你们手里,比如说刘光裕杀害上一任知州之事,又或者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把柄,使他不敢轻易去动你们。二来,他手里并没有你们通敌的确切证据,万一擅动了你冯家,引起兖州动乱让赢烨有机可乘,他没法向朝廷交代。所以赵王与你们冯家,就在这种外人皆不知晓的情况下维持着这种微妙对峙的关系。
这时,新任兖州知州钟羡来了,赵王见他有身份有背景,性格又是个刚正不阿的,拿来对付你们冯家刚好。所以,就设计让他去你们冯家的驻地推行军田制。而你呢,也就将计就计,利用我对赵王的怀疑伪造了赵王给赢烨的书信,说赵王要将钟羡卖给赢烨,让我与赵王鹬蚌相争,你们在一旁渔翁得利。不得不说,冯士齐,你的智谋,确实与我有的一拼。”
一旁的钟羡听到此处,面色一变,他想起了赵王寿宴前几天的那天深夜,他与长安在他房内的一番对话。
“当初你口口声声说你与钟羡不是一伙儿的,可是得到了我给你的那封信后,居然转身就把赵王父子给杀了。行事如此莽撞不计后果,你敢说不是关心则乱?如今被一网打尽,滋味如何?”此时此刻,冯士齐终于挂不住那张沉稳谨慎的将门公子的面具,面色阴险道。
耿全竹喧等人闻言,面面相觑,心道:难道这才是长安杀赵王的真正原因?!
“杀赵王父子我从不后悔,当时我不知到底该信谁,反正除了你们便是他,他是虎,你们最多也就是狼,我选择杀他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而且,赵王父子突然被杀,你父亲毫无准备之下想要独力稳住兖州的局面,难度不小吧?”长安轻笑道。
冯士齐道:“找这些理由为自己开脱,能让你心里好受些么?”
“不能,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今天找你过来,主要是我有一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所以想向你求证一下。根据赢烨出现的时间来看,他们显然是混在你弟弟冯士良的队伍中来到建宁的,而你们原定的计划就是让钟羡跟你弟弟的队伍一起回兖西,由此可见,你爹确实是想让赢烨抓走钟羡的。但是,在事成之前你给我那样一封信不就成了多此一举节外生枝了么?你并不知道我会杀了赵王,而很大的可能是,我会劝说钟羡不要前往兖西,如此一来,你爹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所以,你给我那封信其实不是将计就计,而是瞒着你爹的冲动之举。冯士齐,你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是什么,让你关心则乱了?”长安目光诡谲而探究地看着冯士齐,问。
冯士齐牙根发紧,咬牙切齿道:“我叫你闭嘴!”
长安却道:“鉴于那封信就在我告诉你赵王书房有个密室之后不久收到的,所以我猜测,应该跟赵王书房中的那个密室有关吧?丫鬟提着食盒进去,证明那密室里关着的是个活人,你派暗桩在赵王府,除了打探消息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这个人?”
“我叫你闭嘴!来人!”冯士齐怒道。
长安不管不顾,兀自道:“可是你的人既然能往赵王书房的铜盆里放东西,可见是有机会进出赵王书房的,缘何你会不知道赵王书房密室的入口位置呢?我思来想去,也只猜到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对你极其重要,你不敢让好不容易安插进府中的暗桩轻举妄动,因为你怕一旦打草惊蛇,让赵王有了防备之心后,你就有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这个人了。”
这时狱卒跑了过来,向冯士齐点头哈腰道:“冯小将军有何吩咐?”
“把牢门打开,将此人给我带出来!”冯士齐面色铁青地指着长安道。
狱卒一愣,小心翼翼道:“冯小将军恕罪,上面吩咐过,这个牢房里的人除非陛下吩咐,否则谁也不能带走。要不,您先去陛下那儿讨一道旨意?”
长安不管他与狱卒的对话,继续分析道:“鉴于没有任何传言说赵王有断袖之癖,而进去伺候的又是个丫鬟,所以我推测密室中的人十有八九是个女人。那么什么样的女人会让赵王藏在密室中不能见人呢?肯定是别人的老婆。而这个女人对你又是这般重要,不是你娘就是你心爱的女人。你结发妻子仍在,若是妾室之类的女人,以赵王的身份,即便霸占也不必将其严密地藏在密室里,所以这个被赵王藏在密室里独占的女人,该不会是冯士齐你娘吧?哎呀,若是你娘,那就证明你不是冯夫人的亲生儿子,而是小娘养的!”
冯士齐老底被揭,怒不可遏,见狱卒不肯开锁,自己拔出刀来就欲去劈那锁链。
耿全等人见状,忙来到长安身边欲行保护。
狱卒则在一旁阻止道:“冯小将军,不能擅自打开牢门啊!”
“滚开!”冯士齐一脚将狱卒踹开,狱卒顾不得伤痛急忙翻身爬起来,屁滚尿流地上去喊人了。旁的不说,若是牢里的人有个闪失,他们可是要负责的。
“由此可见,你爹冯得龙背叛刘璋投靠赢烨的原因之一,便是因为刘璋抢了他的女人吧?能将妾室生的儿子如此器重,你爹怕是非常喜欢你娘,爱屋及乌,所以也非常喜欢你。可惜你枉为人子,为了地位喊别人娘不说,自己的亲娘白白被人强占了那么久,你也没能亲手为你娘报仇。从这一点上来说,你爹是个老乌龟,而你则是个小乌龟,这个名号,足够你记一辈子吧?”长安得意道。
冯士齐一刀劈断锁链,正待开门进来,冷不防腹中一阵绞痛,胸口一窒气血上涌,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哎呀,气得吐血了呢!”长安装作惊了一跳,转而却又嬉笑起来,毫不畏惧地走到面色忽然惨白的冯士齐面前,眸光熠熠,道“我说了,我猜得到你可能会留活口以将赵王之死的真相公布出去,却没有为此留下什么后招,你难道就不觉着奇怪么?”
“你……给我下了毒?”不过是瞬间,因疼痛而起的冷汗便湿透了冯士齐的里衣,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一门之隔的长安,问“什么时候?”
“不记得寿宴之上我亲手喂你服下的解药了?不好意思啊,我在解药里稍微加了一点料。唉,你要知道,为了考验你,我可也是下了血本的,十两黄金的药材,才能提炼出指甲盖那么一点点药粉出来。原本呢,这毒药是要在二十四个时辰后才会发作的,不过如果人情绪起伏激烈导致浑身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快,就会缩短它的发作时间。鉴于寿宴后你表现太好,所以,奖励你提早发作。”长安笑得温和。
在她说话间冯士齐又喷出一口血,手中长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扶着牢柱缓缓地跪倒在地。
地牢门口传来士兵的靴声,有人下来了。
长安过去蹲在冯士齐面前,看着他因恐惧而愤怒,却又因痛苦而无力的眼睛低声道:“知道什么事情最让人绝望么?那就是,明明自己占尽了所有的赢面,明明给自己下毒的人已经成了阶下之囚,可自己就是拿不到解药,只能在痛苦中慢慢地、一点一滴地等死。不过,你也别担心,我这个人习惯一视同仁,所以你弟弟冯士良也不能幸免。”瞥一眼过道那头往这边赶来的狱卒和士兵,她最后补充一句“告诉你爹,他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你们兄弟二人,否则,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罢!”
第362章 晚安
冯士齐被那帮人手忙脚乱地抬出去后,狱卒取来新的锁链将牢房门锁好。
长安走到牢房一角,扶着牢柱忍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一低头将刚吃下去的馒头都吐了出来。
耿全跟过去问:“你怎么了?”
长安擦一把额上的冷汗,喘息略显粗重,道:“我没事,看到冯士齐那张脸犯恶心而已。有水吗?”
一名侍卫端了碗水过来,长安漱了口,回到钟羡身边坐下。
“你受了伤,你的面色骗不了人,到底怎么回事?”此时此刻,钟羡也顾不得向她求证些什么,只关切地问道。
“没事,被赢烨踹了一脚而已。”长安见遮掩不过,便笑了笑道。
钟羡:“……”被赢烨踹了一脚而已?赢烨的力量连他都抵受不住,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可是,她显然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所以下午那大夫来给他治伤时她也没吭声,宁可默默忍着。
一想到她落得如此境地都是因为他,他便又是后悔又是羞惭,低声问道:“踹了哪里?”
长安眼睛一斜,道:“怎么?你还想给我揉揉啊?”
钟羡失血过多,想脸红都脸红不起来了,只有些无奈道:“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能正经些?”
长安笑了起来,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我马上要去见赢烨,虽然不见得会有人来提问你们,但关于我与冯士齐的会面过程以及他的毒发之事,咱们还是统一一个说法比较好,就说……”长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交代他一番。
钟羡犹不能放心,道:“你何必这样以身犯险?本来你可以装作不知的。如此一来,冯得龙为了救冯氏兄弟,必定与你死磕,而赢烨又是那般脾气,你若不救冯氏兄弟,性命难保,你若救了冯氏兄弟,他们也定然会记你下毒之仇。”
长安冷笑,用只有钟羡能听到的声音道:“除非冯得龙杀了赢烨,否则,冯氏兄弟死定了。待会儿你和耿全他们交代好我跟你说的话,以防万一。”说着,她挣扎着欲起身。
钟羡用左手拉住她道:“你还去见赢烨,你这状况,可禁不得他再施重手了。”
长安道:“放心吧,今日虽然吃了点亏,但也叫我知道了赢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会再触怒他让他对我动手。”
“但是……”钟羡看一眼右边,低声道:“关押赵王家眷的牢房与我们相隔不过数间,我们既然能听到她们那边孩子的哭声,他们必然也能听到你与冯士齐的谈话声。若到时候赢烨提审她们,你岂不是很容易露馅?”
长安默了一瞬,道:“她们很快就会死了。”
钟羡:“……”
长安不去看他的目光,也没再多言,过去叫狱卒上去通禀说她求见赢烨。
有了冯士齐的例子在前,这回那狱卒学乖了,一声不吭立马去替长安传话。不多时,便有两名士兵下来带了长安出去。
旌德殿里杯盘狼藉,显然刚举办过一场晚宴,如今宴席已散,只赢烨独自一人坐在主座上喝酒。
长安一进殿发现殿中酒气弥漫,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暗道不妙,万一赢烨这厮喝醉了可就惨了,神志不清暴力加倍,自己这条小命恐怕真保不住了。
念至此,她偷偷觑一眼上面的赢烨,发现这个自称“朕”的男人喝酒居然是用碗的,案几旁的地上放着两只酒坛,一立一倒,估计都空了,桌上还有一只。
这男人脾气不好,一点就爆,是故她也没敢细看,一眼扫过发现他坐得还算四平八稳,也不知道到底醉没醉。
来到主座之下,长安下跪行礼,故意做出护疼痛楚之色。
赢烨仰头灌下一碗酒,放下碗动作豪放地拭一下嘴角,问:“你有何事?”
听声音倒还不像已醉的模样。
长安跪伏在地,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道:“陛下,皇后娘娘说,您高兴时喝酒,不高兴时也会喝酒,有时候喝醉了还会唱歌。自别后,您定然是不开心的时候多,她时常担心您会借酒消愁,醉饮伤身。”
赢烨本来已经递到嘴边的酒碗顿了顿,终究还是搁回了桌上,面色不善地看着长安问:“你为何要来与朕说这些?”
长安道:“陛下今日这一脚要了奴才半条命,往后若是再来一下,奴才怕是就死了。奴才在宫里时就为您与皇后娘娘之间天下无双的忠诚与深情所感动,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您的面,必须在自己死之前将皇后娘娘想对您说的话统统告诉您,如此,才对得起皇后娘娘一番相护之恩。”
与这赢烨的初次见面虽是糟糕透顶,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长安在被又掐又摔又踢之后,多少也对赢烨此人有了个更深刻也更真实的认识。他这个人自负武力高强,为人刚愎自用说一不二,在旁人面前拥有绝对的权威且容不得一丝挑衅,性格急躁做事不计后果,含沙射影抑或类似激将的说话技巧在他面前完全不管用,必须将他想听的直接说出来,才能引起他的注意。但一旦涉及陶夭,他又会显得异常敏感并过度解读。
在这样的人面前,长安只找到了一种保命之法,那就是示弱,并说他想听的,听得懂的,又不会被过度解读的话。
他看到陶夭的那枚香囊后踹了她一脚并差点杀了她,可这一点正好证明他对陶夭用情极深,所以当他看到那个香囊后第一反应不是这个香囊本身意味着什么,而是陶夭在做这个东西的过程中又受了哪些罪?只有心里对对方的处境极度担忧,才会敏感若此。
他这种性格的男人,对自尊和骄傲的需求都会明显高于一般男人,而心爱的妻子落在敌人手中三年他都没能将她救出来,这对他这样的男人而言绝对是个毁灭性的打击。所以长安揣测他目前这种极度的暴力与专横,可能是用来掩饰他内心深处极度的不安和挫败的一种表象而已。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她这个知道陶夭具体情况的人出现之后,他却并没有向她打听陶夭的生活现状。这其实跟近乡情怯是一个道理,他害怕从她口中听到他不想听的,这会加重他心中的那种挫败与不安感,直到用暴力与专横也掩饰不了时,迎接他的必然是全面崩溃。
所以她必须争分夺秒地来解决这个问题,只有她能赶在冯得龙赶来发难之前安抚住赢烨的情绪,今夜这一仗,她才有赢面。
见赢烨不说话,长安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的语气道:“若是陛下不想听,奴才这就退下。”
“说下去。”赢烨伸手到怀里把陶夭做的那枚香囊摸出来握在手中。
长安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道:“皇后娘娘在那边生活上过得还好,就是想您。奴才也不是刻意接近皇后娘娘,而是因为一开始皇后娘娘总是哭,慕容泓担心她寻短见,遂派了几个宫女看住她,而奴才就是负责那几个宫女的。奴才知道这人一旦心情郁结,容易致病,所以有机会就搜罗些好看的笑话本子去给皇后娘娘解闷儿,如此过了好几个月,皇后娘娘才渐渐开朗起来。”
说到此处,长安佯装咳嗽停了一下,顺便悄悄抬头偷看上面一眼。
赢烨正垂着双眸摩挲着手中那枚香囊,并没有看她。
长安暗道:麻蛋,看他这神游天外的模样,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啊,要不刺激他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在听?
她斟酌一下字句,继续道:“皇后娘娘第一次跟奴才说话,是她在宫中过生辰的时候。奴才一大早去给她送寿面,结果她吃了两口就哭了起来,说以往每年她生辰,给她端寿面的人都是您,她想您了。她说她想见您,却又担心您会因她而以身犯险。有时候想想,还不如死了干净,这样您便也解脱了……”
长安话音未落,赢烨猛然从座位上站起,几步跨到阶下故技重施,一把揪住长安的衣襟将她提了起来,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样喝问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慕容泓虐待她?”
长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做出一副被衣襟勒得喘不过气,马上就要厥过去的虚弱模样。
赢烨想起她方才说过再碰就要死了的话,生生按住性子松了手。
长安赶紧等不及一般的大口喘气,一边喘一边道:“慕容泓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虐待皇后娘娘?可能是娘娘想到陛下,又想见您,又知道您若要救她,必定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一时左右为难,故生轻生之意。不过奴才就说了一句‘皇后娘娘您若真这般去了,却叫陛下怎么独活?’她便再不提此事了。”
赢烨双肩微微垂了下来,背过身去,默了片刻,声音发沉,问:“她真的不恨朕,不怨朕?”
“陛下何出此言?皇后娘娘是那种会因为自己身处逆境而怨恨别人的人么?她非但不怨您,而且还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必须要对另一个人好的,所以她分外感念您的好,也就格外的思念您了。”
赢烨转身就在阶上坐了下来。
据长安目测,这赢烨身高至少一米九,难得的是虽然看着结实,却不是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体型,那身材也是极劲长的。这般曲腿坐在阶上,一肘撑在曲起的那条腿上,闭眼细闻香囊的模样,便透着几分英武几分落寞,两鬓斑白的发丝映衬着尚年轻的一张脸,更是显出些许华发早生的可怜来。
“她可曾跟你说过,为何此物能做保你性命的信物?”赢烨闭着眼问。
长安低声道:“皇后娘娘说了,这个赢字是您一笔一划教她写的,以夭字替换贝字,寓意她是您今生唯一的宝贝。只要您见了这个字,便知此物是出自她手,自会看在她的面子上饶奴才一命。”
赢烨睁开眼盯住长安那张俊俏清秀的脸,目光不善,道:“她与你还真是无话不说。”
长安忙道:“陛下切莫误会,皇后娘娘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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