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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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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出身低贱,这一辈子,不管是命运还是这副皮囊,都注定会被别人掌控。我能守住的,只有这颗心而已。你让我把心交给你,你就必须把你的心也交给我,如若不然,我就一无所有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靠什么支撑着活下去呢?”
“朕的心早就给你了!你感觉不到吗?”
“是吗?鉴于你是皇帝,江山美人,除去江山之外,你留给女人的心绝不会超过一半。而这一半的心还要分成多少份,给我的,能占你全部的几分之一呢?”
“朕跟你说过了,不管是皇后还是妃嫔,那都是政治联姻而已。朕可以养着她们,给她们和她们的家族应得的体面,但朕绝不会给她们朕的心。”这种解释多了,连慕容泓自己都觉得有些腻味。
“我刚来到陛下身边的时候,陛下能想到有一天会跟我说这些么?”长安盯着慕容泓的眼睛问,“我不是天底下最特别的那个女人,也不敢想你这辈子能为了我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真的不喜欢你的后妃,不会分给她们半点真心,那她们与你生的孩子呢?你自己的骨血,这心也不给吗?还是说,你能让整座后宫形同虚设,连孩子也不与她们生?不管是你要保住的江山社稷,还是慕容老宅门上的石榴图案,都容不得你这般任践踏?”
慕容泓沉默片刻,抬步走到长安面前,缓缓伸手握住她的双肩,看着她道:“为朕退一步,就当是报朕的救命之恩,好吗?”
长安与他四目相对,平缓而坚定地给出自己的回答:“不。我愿意为你而死,但我绝不愿意在此事上退步。做你的奴才,别说是几分之一,几千分之一几万分之一,我都甘之如饴。但,你要我做与你两情相悦的女人,我只做唯一。”
慕容泓眼神痛苦起来,痛苦中也充满了不理解:“唯一?天下哪个男子能给你这样的承诺?便正直如钟羡,你能确保他一辈子都不会因为各种迫不得已的原因而纳妾吗?”
“别人做得到做不到与我无关。我知道你做不到,所以才想趁早把话跟你讲明白。只要你放下我,这一切的纠结与折磨便都不存在了。我会是你百依百顺的奴才,后宫里都是对你百依百顺的女人。不管前朝如何,至少在男女之情上,你不会再遇挫折,你会一帆风顺。”长安道。
慕容泓近乎咬牙切齿道:“朕不在乎什么挫折,更不在乎什么一帆风顺,朕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过。你尽管拒绝,若朕会因你的拒绝而动摇初衷,就算朕输。”
长安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不听劝,我便也不劝了,反正终有一天你会觉得厌倦,到那时,什么都不必说,你自然就放手了。方才我匆忙赶回,是因为我得到一个消息,安国公张家的小姐张竞华,她对水仙花粉过敏,就是沾一点水仙花粉就会全身起疹子,我们要不要利用此事……”
长安话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慕容泓手下陡然使劲,将她的双肩捏得生疼。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她看了看他握着她双肩的手,问。
“所以方才那一番话,只搅得朕心乱如麻,而你心里依然一片风平浪静是么?”慕容泓怒极反笑,只是他平时笑起来容颜清艳,此时这般失望之极的笑,却凄艳得可怜。
长安看着他这样笑,发现自己心里并不是一点都不疼的。这一刻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今日多此一举,明知不会有结果,为何还要与他摊牌呢?是指望他能理解,还是指望他能改变?都不可能的。
也许,让心此刻有点疼的那个原因,也正是造成她今日会多此一举的原因。
她努力斟酌着用词,想尽快将此事翻篇,然而慕容泓却没有给她再开口的机会,他双手握着她的肩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倾过脸去便吻住了她的唇。
长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挣扎。
慕容泓抱着她后退,直到将她抵在她身后的窗上动弹不得,才稍稍离开她的唇道:“不是说除了交心什么都愿意为朕做么?那你还挣扎做什么?”
第278章 黑暗中的脆弱
“若是不顾后果,奴才远比陛下您要豁得出去,您信吗?”长安不甘示弱。
“信。”慕容泓左手离开她的肩转而掌住她的脸,低声道“但是你说什么都没用,你会输,就算在朕大婚之前你暂且赢了,但你终究会输。世间那许多花,知道朕为何独独喜欢桃花吗?因为朕不喜欢冬天的冷,而桃花盛开,就代表这种冷已经过去了。你来到朕身边的时候,也正是朕人生中的冬天,如不是你,朕的冬天不会这么快结束。所以朕能喜欢桃花多久,朕就能喜欢你多久。你不开花,没关系,朕守着你,反正你我尚年轻,以后时间多得是,不是吗?”
长安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对他来说还有这种意义。这算什么?对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还是错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总之她对于他而言,终究不会是对的那个人。
慕容泓在这一点上的固执让长安始料未及,这也让她意识到,或许不管自己怎么说,不管说多少次,都是没有用的。
不然就再等等吧,花与人到底是有本质区别的,花只能被动地等人靠近,而人,是会主动接近自己的目标的。等到后宫乱花渐欲迷人眼时,谁还记得什么桃花梨花。
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从甘露殿出来后,长安被被明晃晃的阳光一照,脑中还有点儿发晕。她忽然发现自己上辈子和男人走肾不走心实在是太过明智的选择,这谈情说爱太特么让人心累了,比跟人勾心斗角还要累。最关键是,那个非要你喜欢他的人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兼顶头上司,让人连疾言厉色拒绝的底气都没有。
又或者说,她并不是没有这种底气,她只是……因为与慕容泓同病相怜,所以特别能理解他的心情?当一个独行的人遇到另一个独行的人,两人相处愉快地同行一段时间后,想要和对方继续同行下去甚至想和对方交朋友都是很正常的反应。
一句话到底,她还是没有那么伟大,虽然他救过她的命,但她依然做不到用自己的全部去回报他。她对他俩这段感情唯一的期盼就是——不要相爱不成反成仇。
选秀之期一天天临近,郭晴林却在这个时候病了,于是相关事宜都由司宫台的二把手贾瑞接手。
关于选秀之事,慕容泓一直没有主动与长安提及,明显是不想让她插手的意思,长安便索性撂开手。郭晴林此番病得蹊跷,长安去探望过他,他什么都没说,但长安还是怀疑此事乃是罗泰那边的手笔。
郭晴林没有听他们的话除掉她,他们许是想找人替代郭晴林了。长安眼下有些拿不定主意,罗泰背后那人显然不是个好相与的,她既想借太后之手除掉他们在宫里的暗线,又怕若是如此的话,太后会加强对宫人的控制,反而不利于她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且如今那新任卫尉卿韩京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人。
要不她再等等,等到慕容泓亲政后,有话语权了再说?
转眼便到了选妃前一夜,长安正在灯下根据袁冬他们跟刘光初闲聊时得来的消息绘制辅国公府的关系图,忽有人敲门。
她将图纸折好藏在怀中,开门一看,却是长福。
“安哥,陛下说今晚让你去甘露殿值夜。”长福道。
长安问:“今日陛下心情如何?”
长福想了想,道:“反正这两日都那样吧,没什么笑脸,但也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我知道了,你先回吧。”送走了长福,长安回房收拾了一下,锁了门往甘露殿去。
入秋了,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寒凉。明天月半,然今晚的月看着也挺圆的了。
长安来到甘露殿内殿时,慕容泓正坐在书桌后看书,听得长安的行礼声,眉眼不抬道:“桌上有蟹,去吃吧。”
长安:“……”抬眼一瞧,桌上果然一盘子大蟹,个个盖子都有手掌那么大。
“谢陛下厚赏。”美食当前,长安自然不会矫情地说不要,当即坐过去拖过盘子大快朵颐。
慕容泓抬眸看着她,她吃蟹的模样就跟去年一样,跟斯文沾不上边。
人就是这样奇怪,若是在遇见她之前,有人跟他说“你将来会喜欢上一个吃蟹直接用牙咬的女子”,他一定会认为那人得了失心疯。
而事实却确实如此。
长安吃了两只蟹便觉着差不多了,遂叼着一根蟹腿迎上他的目光道:“陛下,有话直说吧。”
“朕明日在华锦苑选妃。”慕容泓道。
长安眨眨眼,道:“奴才知道啊。”
“明日你替朕去选吧。”
长安:“……啊?”叼在嘴角的蟹腿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慕容泓却不打算解释,说完这句又收回目光去看书。
长安在桌边愣了一会儿,用帕子擦了擦手指,来到书桌边上道:“陛下,您实不必如此的。”
她知道他会有此举无外乎两个原因,一,告诉她他娶后妃真的只是因为政治需要,对她们本人,他并不在意,高矮胖瘦美丑都不在意。二,提高她在后妃眼中的身份。能替皇帝去选妃的太监,身份自然非同一般。
慕容泓不说话,他半颔着首,捏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让长安想到了让他会有此一举的第三种可能——他真的不愿意去做这件事。
两人僵持了片刻,长安妥协:“好吧,奴才替您去选,不过您必须给奴才一张名单。”
慕容泓闻言,默了一瞬,忽然放下书起身来到窗前。然而窗关着,他一手扶上窗牖,低下头去。
“陛下,您真的不必这样折磨自己。”长安试图安慰他。
“去把灯都灭了。”慕容泓道。
长安:“……”他该不是想哭吧?
她依言把殿内的宫灯都吹灭了。
“你也出去吧。”慕容泓维持着那个动作,头也不回道。
“是。”长安打开内殿门迈出门槛,然心中那丝不放心让她又蹑手蹑脚地退回殿中,将殿门关上,然后在殿门之侧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蹲了下来。
慕容泓听着殿门开了又关,只当长安已经出去,他转过身,顺着墙壁坐下来,双腿曲起,双臂搁在膝上,然后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这是个孩子受了委屈之后常常采用的姿势,至少上辈子的长安在小时候受了委屈,就常常在自己卧室的角落里蜷成这个姿势偷偷地哭。当然,那是小时候,等到她长大了,委屈?不存在的。
可眼前这个男人,都已经登上帝位了,却还是会在无人的黑暗里将自己摆成这个姿势。这根本就是个被现实逼着不得不伪装成大人的孩子。
长安知道自己没这个立场和资格去怜悯别人,更别说是眼前这个地位尊崇的封建帝王,但她心中就是控制不住地泛起了一阵酸涩。隔着几丈的黑暗,她看着他,就像看着小时候的自己一样。没有父母,外婆为了培养她的独立人格,故意冷漠疏离地待她。她那时候不能够领会外婆的良苦用心,只觉得自己孤独,没人要,无依无靠。
当她成熟得能从生活的各种细节中体验痛苦,却又没成熟到足以用正确的方式纾解那些痛苦时,她还曾自残过。她在手臂上划细细浅浅的伤口,以能够沁出血珠为准,不深,但每次她都会划上三五道。一次两次三次,最终还是被外婆发现。
不知道外婆是不是从她的自残行为里反思过自己对她的教育方法有欠妥当,总之从那时起外婆变得比以往关心她,也正是这种关心护着她安全地度过了懵懂却极端的青春期,直到她完全成熟。
慕容泓想必也需要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份关心,来帮助他安全地度过这段最黑暗的时期,直到他完全成熟,明白这样的独处于事无补。
如果有选择,长安其实不愿意成为他生命中的这样一个人,可是眼下根本没有选择。
他发现了她。
“为什么没有出去?”大约是察觉了她的呼吸声,慕容泓从臂弯中抬起脸来,对着黑暗问。
“奴才不放心您。”长安蹲在角落里没动。
“不放心朕?你以为朕会如何?”慕容泓语气中充满了自嘲,“难道朕还敢死吗?”
长安咬了咬唇,起身走到窗前,在慕容泓身边坐下,以轻快的语气道:“呀,不就选个妃嘛,怎么还说起死不死的问题来了,陛下您该不是患有恐女症吧?”
慕容泓:“……你不要来跟朕胡搅蛮缠。”
“好好,奴才不说话了。陛下您想哭就继续哭吧,要不要奴才的肩膀借您靠一下?”长安问。
“谁想哭了?”慕容泓简直要被她气死。
长安突然伸手去他臂弯里一摸,衣服是干的,真的没哭。
“好吧,既然陛下您不想哭,也没有恐女症,鉴于明日奴才要去替您选妃,咱俩来聊聊您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呗。是胸大腿长前凸后翘的丰满型,还是清汤挂面温婉素丽的苗条型?”长安大喇喇地问。
“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还有人比你更清楚吗?”慕容泓不答反问。
“奴才知道了!”长安一击掌道,“奴才听说自幼失母的人一般对女子的胸部都会有种异于常人的迷恋,陛下您放心,奴才知道明日该以什么标准挑人了!”
慕容泓听得瞠目结舌,又见她起身欲走,忙一把扯住她,气急败坏道:“你知道什么?谁迷恋了?”
“那您喜欢平胸?”
“你给朕闭嘴!”
“不大不小的?您好歹给个标准唔……”长安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泓一把捂住了嘴。
“朕知道你说这些只是想转移朕的注意力,但是朕不爱听。若是说不出朕爱听的,就干脆别说,嗯?”慕容泓威胁意味极重地一字一句道。
长安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慕容泓放了手,仰头靠在墙壁上,不语。
“陛下……”过了半晌,长安小声唤道。
慕容泓绷着脸斜眸看她。
“奴才能再去吃一只蟹吗?”长安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讪笑。
第279章 尹蕙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太仓令尹家后院厢房,尹蕙已经装扮停当。
她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少女容色只能算是中上,但却已是她最美的样子了。
沉默有顷,她拉开妆台左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上了锁的紫檀盒子,又从胭脂盒底下拿出钥匙打开锁,轻轻翻开盒子里的黄色锦缎,锦缎里露出一块被晒干的糯米笏。
那日父亲的玉笏被同儿不慎打破,她急中生智想到用这糯米笏来为父亲救急,不料上朝当日便被陛下识破。
她还记得那日父亲回到家中,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母亲见那糯米笏被咬了一口,还责怪父亲说那糯米笏做得不易,应多用两日才是,怎还咬一口?
父亲关上门,将这糯米笏之事说与她们娘儿俩听,说到陛下的风趣与宽容,不由的连连称幸。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从那日起,对父亲口中那位风趣宽容的少年皇帝,她便心生了向往。
她也没什么非分之想,她只想知道咬了她糯米笏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今天,终于有机会一睹真容了。
她垂眸注视着糯米笏上的那个缺口,心想:牙这般整齐,一定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子。
耳边传来敲门声,她忙收起绮思,将盒子锁好放进抽屉,这才起身去开门。
“二哥,你怎么来了?”见站在门外的是她二哥尹衡,尹蕙稍有些惊讶道。
尹衡扬起笑容,也不进门,只将一件手帕包好的东西递与尹蕙,道:“小妹今日进宫参选,二哥理当助小妹一臂之力才是。这东西本来昨日就该给你的,可是昨夜我回得太晚,怕扰了你休息,就没过来。”
尹蕙小心地打开帕子,发现里头是一枚黄金质地边缘嵌细碎红宝的菊花纹华胜。纵尹蕙自认没什么见识,但这样的首饰,一看就是去天清寺上香时,偶遇的那些公侯家的千金小姐才配戴的。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委实是太过奢侈了。
“二哥,这……你哪来的?”她托着那枚华胜问尹衡。
尹衡笑道:“你且莫问这华胜是从哪儿来的,只说你喜不喜欢?”
尹蕙看着华胜,道:“这样的首饰,天下又有几个女子会不喜欢?只是……二哥,小妹我自认只是中人之姿,此番进宫,并未抱什么非分之想。若是二哥特意耗巨资为我置办首饰,我只怕会辜负了二哥一番期望。”
“小妹何必妄自菲薄,这天下间男子娶妻,也不单看一张脸。若是万一真选不上,也无妨,就当二哥送你的嫁妆。”尹衡道。
“二哥若不说这华胜是如何得来的,小妹于心不安。”尹蕙看着尹衡道。
“总归不是偷的抢的,你光问作甚?”尹衡道。
尹蕙将华胜递还给他。
尹衡无奈,只得道:“好好好,我告诉你,不过你得答应我,可不能告诉咱爹。”
尹蕙道:“那我得看到底是何事。”
尹衡瞧着左右无人,遂对她附耳道:“我有个同窗,素日里与我关系较好,他家中巨富,田地商铺颇多。秋闱过后,他对我说他考得不好,此番必定名落孙山,又料定我必然中举,于是想将他家的田地商铺记一部分在我名下。我想着秋闱还未放榜,而且若私自答应此事,到时候被爹知道了,恐怕少不得一顿责罚,就没答应他。昨日他请我喝酒,席间送我此物,想必是听到风声知道我家中有妹妹要进宫参选。我见此物委实精致,你若戴上定然好看,就没推拒。”
“原来如此。可是,他为何要将他家的田地商铺记在你名下呢?”尹蕙问。
尹衡道:“傻妹妹,举人是可以不必交田税与商铺税的,若我得中桂榜,他家的田地商铺记在我名下,那每年省下的银子岂止这么一点?”
“可是……”
“小妹,我知道你觉得这样不妥当,我原先也觉着不妥当,可是旁人都在这么做。你别管了,好生准备你的选秀去。若是你能中选,为兄我也榜上有名,咱们尹家富贵的日子在后头呢。”尹衡道。
这时院落里传来脚步声,想必他爹要准备上朝,下人起来劳作了。兄妹二人便没再多说,尹衡转身离开,尹蕙回到屋中。
将那枚精致绝伦的华胜小心翼翼地戴上发髻,尹蕙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自己瞬间便容光焕发起来。
她轻轻抿起唇角,这样的首饰,哪个女子会不喜欢呢?
听爹所言,陛下目力过人,他、他会注意到这枚应景的菊花华胜吗?会注意到戴着这枚华胜的她吗?若是能得他一顾,或是与他说句话……尹蕙一时间面泛桃花心如擂鼓,忙用手按着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道:果然人拥有得越多,欲望便也会随之变多。在得到这枚华胜之前,她只想远远看他一眼,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就满足了,而有了这枚华胜之后,居然也异想天开地希望能被他注意到了。
他是天子,什么样的富贵没见过,目光岂会为这一枚小小的华胜而停留?不计是美貌还是家世,她都是逊于旁人的,理应时刻摆正自己的位置才是,这样才不致为自己招祸,也……不致让自己太过失望。
长乐宫甘露殿,长安站在一旁看着宫人们给慕容泓穿戴。今日虽然要去华锦苑选妃,但还是要上朝的,散朝后再去华锦苑。
看着镜中那眉目如画容颜如玉,却又因为龙袍加身而平添几分雍容贵气的少年,长安暗想:若是进宫参选的女子不曾心有所属,十有八九会为他所吸引吧。毕竟如她这般活过两辈子、见多识广的老司机都觉得他相貌不俗,那些恪守封建礼教不与男子接触的深闺小姐更应为之惊艳才是。
但愿今天除了名单上的那些女子,还能选到一两位与他没有利益冲突,又能真心待他的姑娘。无论如何,若他有机会过得更好,她自然希望他能过得更好。
“回去好生收拾干净,一股子蟹味!”长安正神游太虚,慕容泓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路过她身边时低声说了句。
长安:“……”既然这么讨厌蟹味,你昨晚贱兮兮地赏我蟹做什么?
腹诽完毕,见慕容泓快要走出甘露殿了,她忙拖长了音调道:“是。恭送陛下!”
辰时初,各位参选女子均已在宫人的引领下来到了位于长信宫东侧的华锦苑。只因是初次选妃,又在国丧期,慕容泓一开始就言明了将范围限定在秩俸六百石往上的官宦人家,不准扰民。故而此番来参加遴选的几乎全是公侯世族及达官贵戚家的小姐,并没有民间女子,然而纵然如此,一开始的参选人数依然达数百位之巨。通过前面几轮体检,筛除了身体上有缺陷的,容貌不够赏心悦目的以及疑似不是处子的,最终还剩两百多位参选者。
尹蕙在丽正门前正好碰到她的闺中好友,太乐令之女裴滢,碍着规矩两人不曾说话,排着队一前一后入了宫。待到了华锦苑,见宫人不再看着她们,她们这才聚到一处。
“尹姐姐,这么多人可巧叫我看到你了,如若不然,还真不知如何是好。”裴滢比尹蕙小两岁,性情也较尹蕙天真,一得了自由便握着尹蕙的手道。
尹蕙其实心中也有些紧张,这华锦苑秋景殊丽,枫红菊黄,当真如锦缎一般,然而比之更华丽养眼的,还是三三两两点缀其间的衣香鬓影。
她父亲与裴滢的父亲都是六百石的官职,她们的家世在一众贵女中是垫底的,想到这一点难免就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然她还是安慰裴滢道:“别紧张,待会儿自有宫人来安排我们,我们只依言行事便可。”
她这一转过脸来,裴滢才注意到她发髻上的华胜,当即一声惊呼:“呀!”
近处有几位小姐听得她的惊呼向这边投来探究的目光。
裴滢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捂了嘴,和尹蕙走到不远处的一株枫树下。
“尹姐姐,你头上这枚华胜真好看,我在汇芳斋看到过,要三百多两银子呢,尹伯母可真舍得为你花银子。你看我娘,就给我买了这对珍珠流苏的耳坠,花了五十几两银子还肉疼了好几天。”裴滢小声道。
尹蕙乍闻这华胜要三百多两银子也是吓了一跳,那可相当于她父亲半年多的俸禄了。这话也不好接,她只得避重就轻道:“你这对珍珠耳坠也很好看啊,正好你皮肤白,衬着更是肤若凝脂了。”
裴滢笑道:“尹姐姐又拿我打趣了,我再白,能有你白吗?”
两人低声说笑着继续赏花,当两人在一座假山旁赏看一丛品相极佳的粉菊时,迎面来了五六位少女。
尹蕙见她们妆扮华贵,一看便知与她和裴滢不是一个层次的,于是忙拉了裴滢站在道旁给几人让路。
然而那几位少女走到她们面前,居然停了下来。
“这位小姐贵姓啊?”
耳边传来询问声,尹蕙略略抬眸,才发现一名身着粉裙的女子正与自己说话,而她身边站着一位容貌美丽气质高雅的少女,那少女如云的发髻上,赫然插着一枚与她一模一样的华胜。
第280章 出头
华锦苑抱香亭,郑新眉好奇地看着坐在她身边的张竞华,低声问:“怎么了?哭过啊?”
张竞华收回投注在亭下菊花上的目光,勉强一笑,道:“哪有?不过前几日受了凉,人有点不舒服罢了。”
“扯谎,着个凉能让眼睛都肿了?瞧瞧这眼圈儿还红着呢。我掐指一算,你府里也没什么人能在这当口给你委屈受,说吧,到底发生何事了?”张郑两家世代交好,这郑新眉与张竞华年龄相仿,自幼相识,几乎可说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比一般,故而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然而,再好的朋友,都是无法让张竞华将此刻的心事说出口的。她都来参加选秀了,心中却还记挂着另一个男子,这样不知羞耻的话,对谁能说得出口呢?
“真的没事。”张竞华努力想岔开话题,一抬头却看到坐在对面的赵宣宜正看着亭外某处,表情似笑非笑的。
张竞华与郑新眉两个是世家之后,赵宣宜则是丞相之女,三人在宴会上相识,也算一见如故,故而今日进宫后便聚在一处了。
“博雅,你看什么呢?”张竞华见她表情奇异,问道。
赵宣宜向亭外抬了抬下颌,浅浅一笑,道:“看戏。”
张竞华与郑新眉两人闻言,便也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假山旁,尹蕙见那美貌少女发上有一枚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华胜,少女身边那粉裙女子不自报家门,却先问她的姓氏,便知来者不善。但此情此景下,除了老实回答之外,似乎也没有旁的出路可走。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们这些官员家眷,也是如此。
“我姓尹。”她低声答道。
“原来是尹小姐。今日在这宫中遇见,也算是缘分,我呢,想对你提一句忠告。这华贵精致的首饰确实招人喜欢,但也得身份配得上的人戴着才好看。若是从头到脚的行头都抵不上那一件首饰的价值,那样的人戴着那样的首饰是不会让人觉着惊艳的,只会让人觉着……那件首饰怕是偷来的吧。”粉裙女子话音一落,身边几位少女全都自以为矜持地掩口而笑。
而戴着与尹蕙同样华胜的周信芳闻言,表情愈发高人一等起来。
粉裙女子故意贬低尹蕙,却不想正好戳中尹蕙的痛脚。
这枚华胜原本来历就不光明,如今被人当众戳破,尹蕙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窘迫得几乎要烧起来,然而一颗心却又冰冰凉的似沉在冬天的湖底。
一旁的裴滢虽然也为尹蕙感到气愤,但她素来胆小,并不敢为尹蕙出头,只暗地里扯了扯尹蕙的袖子,想将她拉走。
尹蕙站着不动,待情绪稍稍平复一些之后,便抬头看着那粉裙少女道:“多谢你的忠告,我受教了。”说着,抬手拔下那枚华胜,正想收起来,冷不防身旁传来一道女声。
“妹妹这枚华胜真好看,既然妹妹不想戴了,借姐姐我戴上片刻如何?”
众人闻言扭头一瞧,来人一身浅紫色大袖襦裙,鹅蛋脸,眉目英秀,身量虽不高,然身姿较之寻常女子却格外笔直挺拔,不是陶行妹又是谁?
她也不看周信芳一行人,见尹蕙看着她发愣,兀自一笑,自发上拔下一支蝴蝶纹红珊瑚花卉金钗,道:“我与你换。”
尹蕙看她那金钗上蝴蝶的蝶须和翅膀上的纹路都是用极细的金丝绞成,栩栩如生,而那红珊瑚晶莹剔透如玉一般,指面大小的珊瑚竟然雕出五朵形态各异的牡丹花,还用宝石作蕊,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她忙推拒道:“不……”
陶行妹岂是容得人磨磨唧唧的性子,当下不由分说将金钗往尹蕙髻上一插,拿过她手里的华胜往自己髻上一戴,回身看着周信芳道:“恃强凌弱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今日你若能让我陶行妹摘下这枚华胜,才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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