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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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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岚也有脾气,她站了起来“我走了”
  范翕“敢走一步打断你的腿。”
  他以陈述语气说,薄岚后背生了寒气。她忍无可忍地向外走一步,后面一道劲风就追了过来,她一声惨痛叫声,噗通跪了下去。薄岚发着抖,抱住自己的腿,她尖叫“我的腿”
  范翕道“没断。只是警告。我说什么你们都不听的话,只有出手警告了。”
  他唇勾了一下,声音轻轻的,让他衬得更可怕了“回来,乖乖坐好,继续跟我讲玉儿的往事。重复也无所谓。你是她昔日服侍的女公子,薄府上下,你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你必然记得很多很多她的事无妨,咱们,来日方长,慢慢讲。”
  第一次,“来日方长”这个词从郎君口中说出,让薄岚胆颤。
  她泪水盈眶“我、我要回家”
  范翕柔声“开什么玩笑呢,别犯傻了。来投奔我,就是我的人,我才不还回去。”
  他下巴一样,冷声“继续跟我讲玉儿的事。”
  薄岚的膝盖痛得厉害,不知道范翕对她做了什么。她娇生惯养十来年,从未受过这般委屈。她在寒夜中盯着郎君藏在阴影后的隽冷面容,更加抖得厉害。但薄岚已不敢反抗,只好含着泪老老实实地讲故事。
  范翕第二日就丢下吕归和薄岚,独自去登了丹凤台。
  他想知道玉纤阿在丹凤台真实的生活,怕成渝向着玉纤阿来骗他,是以他并没有联络成渝,打算孑然登台。
  卫天子还在盯着他,他并不想太招摇,便乔装打扮一番,让怕他怕得不得了的薄岚为他稍微化了一下妆容,变成了随便一个侍从的模样。这时候范翕又想起泉安,想起泉安那一手“人皮面具”的技术。
  范翕眸子沉下,眼底若深渊,冷剑被冰封在深渊下,蠢蠢欲动,即将破冰。
  薄岚看他眼神如此,以为自己又哪里招了他。她强忍着尖叫、夺门而逃的冲动,帮范翕化好了妆玉女得这么有病的一个人喜欢,她突然心里有点儿平衡了。
  范翕登丹凤台之日,正巧赶的是薄家来送礼这日。如此人来人往,范翕才能逃过那些眼目,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
  丹凤日这日热闹十分。
  玉纤阿清晨时就开始迎接薄家的人。薄家的人不光来送了礼,恭敬十分;同时送来了一封薄家家主的信。
  薄宁是真被范翕逼得没法了。
  薄宁向玉纤阿求助,说若是玉纤阿见到了公子,请公子将他的妹妹还给他。妹妹年少不懂事,恐冒犯了公子。而玉纤阿昔日曾服侍过薄家女郎,薄家女郎也不曾亏待过玉纤阿,希望玉纤阿看在这个面子上,请公子放过薄家女郎。
  玉纤阿看信后,并不说话,而是将信交给一旁伸着脑袋好奇得不行的小厮梓竹。
  姜女也伸长脖子好奇十分,但是姜女不识字,玉纤阿不念给她听,她只好沮丧地继续招待薄家来送礼的那些人。
  梓竹看完了信,脸色古怪。
  玉纤阿站在窗前,眼睛望着外面忙碌的薄家人,口上慢悠悠对梓竹说“你日后服侍的郎君,就是信中所说的公子。我从今日起,慢慢告诉你他的性情。你要一点点转变你的想法,不管你现在如何想他,三年后,你都要理解他,喜爱他,将他视作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物。”
  梓竹忍不住道“可是他这样奇怪抢走了人家薄家家主的妹妹你还说他是你的爱人,他不是想背叛你吧”
  玉纤阿悠声“他带走的人,恰恰是我曾服侍过的女郎。薄家上下人口众多,我曾服侍那女郎近十年。若说薄家人谁最了解我,只有那位女公子。”
  梓竹“那他也不能将人带走啊。”
  他跃跃欲试地分析范翕的心理“他是不是想和薄家翻脸”
  玉纤阿再含笑回身看小厮“薄家昔日家主曾用掉包计带走我,让我母亲,湖阳长公主和公子的父王,昔日的周天子翻脸。并因此导致了我母家对周王朝的背叛,周天子的死亡,公子母亲的死亡。你说公子只是带走那位女郎,小小报仇一下,他已经十分善良了。”
  梓竹“”
  说起来很奇怪。
  他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公子翕只觉得那人有病。但是玉女每每与他一分析,他就能理解公子的难处了。或许有人天生为恶,但玉女口中的公子翕,显然不是那样的。玉女口中的公子翕,一直压抑着自己心中的阴暗,他温柔良善,助人为乐,多愁善感
  他是一步步被逼到今日这般病态的模样。
  而玉女要求梓竹喜爱上这样的主君,日后敬重这样的主君。
  梓竹托腮而叹“玉女,你说的公子和别人口中的一点都不一样。你不会是骗我的吧这种人怎么会存在呢”
  “一方面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对人都不手软;另一方面心思敏感,多愁多病,细腻得简直可以对花落泪去。这样的人,真的存在,而不是你臆想的爱情,你臆想的你在他眼中与众不同”
  玉纤阿肯定地回答他“公子是存在的。不是我臆想中的人。你会见到他的。你好生听我说,三年后,你一定会喜欢上他的。他是非常可爱的人。”
  主仆二人在竹帘内说话,成渝在外和姜女一起手忙脚乱地收拾薄家送来的丰盛到过分的礼物。
  玉纤阿见礼物似乎太多,成渝和姜女忙不过来,她便叫上梓竹,打算二人也出去帮忙。
  然玉纤阿刚出去,便又来了一拨人求见玉女。
  成渝立刻到了玉纤阿身边,警惕地看着这波陌生人。这波人,竟然也是来送礼的,担心玉纤阿在丹凤台中过得不好除了被公子托付的薄家,竟然还有其他人
  玉纤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她唤来人,见了对面一面,便认出来了。玉纤阿迟疑道“是公子湛让你们来的”
  管事笑眯眯地向女郎请安,这管事正是姜湛府上的管事,玉纤阿曾见过。这位管事千里迢迢,带着姜湛的一番心意来给玉纤阿送礼。看玉纤阿身形苗条婀娜,一派风流昳丽气派,管事才放了心。
  管事道“我们公子想念女郎,两月前就开始为女郎备礼。公子送的礼物不太多,因女郎是来静养清修的,送太多不好。公子便只送了些洛邑的特产来,让女郎睹物思情,好记着故人。”
  管事送来了送礼的册子。
  玉纤阿翻看两眼,笑一下,让旁边的梓竹收了。梓竹随便看了两眼,他刚开始识字,认的字不多,但前后两份礼单一对比,他看得很明白。
  这位又冒出来的公子送的礼,不过是花啊草啊玉啊木雕啊之类精致的礼物,先前公子翕托薄家送来的,却都是粟啊枕啊褥啊这样的礼物。一类如空中月,观赏而已;另一类,却是玉女真正能用到的。
  两位公子的行事方向截然相反。
  丹凤台环境如此清贫,两种风格的礼物,玉女更爱哪种,不言而喻。
  玉纤阿却不得罪公子湛这边,只抱歉而迟疑“我未曾收到公子的信件”
  管事从善如流“公子是想给女郎惊喜。”
  管事迟疑看其他人“他们是”
  玉纤阿心中一凛。
  公子湛到底是卫天子那一派的人,她绝不能暴露这边的事。玉纤阿便柔声解释“我义父成亲,我帮他与公主结缘,了他多年心结,他才送礼给我。”
  管事这才点了头,若有所思。
  玉纤阿不动声色,只含笑“公子这礼我恐不好收。我昔日已与公子说清楚了,他不该还来送我礼物。”
  管事早得了姜湛的吩咐,知道玉女一定会拒绝,他便笑呵呵“我们公子说了,女郎虽住在丹凤台,但仍与他有未婚夫妻之名。一日这名分不解,他便仍可一日宽待女郎。女郎若有疑问,只管问王后便是。公子言尚有三年时间,女郎一切言之过早。来日方长,公子等着女郎回去。”
  管事低声“我们公子一直念着女郎。”
  如此,玉纤阿便无言以对了。
  男子爱慕她,锲而不舍。这便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她只好礼貌地笑一笑,让梓竹来与管事对那些礼单。
  范翕换了一副面容和打扮,无法做到“人皮面具”那般真实,但起码让人一眼看去,认不出他是公子翕。他混在薄家送礼的人中,敷衍地混进去,帮忙搬一搬礼物。但他全程三心二意,心情复杂。
  再登丹凤台,丹凤台已经不是他昔日住过的样子,连重新盖起的三层阁楼,都与他母亲昔日总是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的阁楼不一样了。
  草木都是刚种的,没多繁茂,反而稀稀疏疏,看着尴尬。
  范翕心事重重,一直心不在焉。
  他搬礼物时,一眼又一眼地偷偷看阁楼方向。见窗开着,隐约可见女郎绰约的身形。范翕又见姜女和成渝在楼下忙碌,便心脏砰砰跳,觉得站在楼上窗前的那个女郎,必是玉纤阿。
  只她为何不下楼
  范翕望眼欲穿,寻找机会丢下手中的活,想溜入那阁楼。但是他还没行动,便见又来了一拨人。范翕目色阴沉,一会儿,便见他心心念念的玉纤阿下楼了,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范翕敏感至极,玉纤阿一出现,他就能感觉到自己身边的那些薄家仆从,一个个全都声音静了,先前偷懒的也不偷懒了,大声吆喝的也闭嘴不言了。一个个紧张无比,端正无比,要在玉纤阿面前做出一派正经的样子。
  又都偷偷看玉纤阿。
  范翕面容微峻,秀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席浓密的阴影,挡住了他瞬间扭曲的眼神他真是受不了这么多人都喜欢盯着她偷看。
  紧接着,公子湛的人就表明了身份,玉纤阿为难又柔声细语地和他们交流。
  范翕脸色更淡了姜湛。
  竟然还不死心
  还觊觎他的玉儿
  但是范翕疑心病重,他忍不住想姜湛给玉纤阿送礼,是不是说明玉纤阿和姜湛一直有书信来往。公子湛那般好说话,待人又热情亲切,玉纤阿是不是舍不得拒绝不玉儿不会那样坏的。一定是姜湛勾引玉儿,玉儿清清白白冰清玉洁,是那个姜湛的错。
  范翕手臂抱着半人高的褥垫,眼睛时而斜下,从褥子后偷偷看玉纤阿一眼。
  他挡着眼睛偷看她,虽然对公子湛的出现心中存疑,可是他忍不住偷看玉纤阿。每看一下,就在心中发痴,想她还是那般好看,削肩细腰,弱柳扶风。她侧过去与人说话的面容秀美,眸子清水一般波光潋滟,红唇嫣然如花瓣般。
  真好看
  可是玉纤阿说了几句话,就走回阁楼了。
  范翕混在人中,忍不住追上去。他在楼前忙活,见玉纤阿没有上楼,只是在竹帘后和那个姜湛的管事说话。竹帘映着女郎绰约的身影,虽不如方才看得清晰,但朦朦胧胧,美人自有另一番风韵
  范翕红着脸,偷偷看人时,忽手臂被后面人一推。他因为心不在焉,重力一推来,怀里抱着的褥子就摔了出去。后面撞他的人骂咧“再偷看也没用,玉女郎是我们公子的未婚妻。”
  他目色一变,立时阴森森看去。
  那碰了他的人,是公子湛派来的仆从。见这人竟敢用这种眼神看来,仆从被他眼神吓得瑟缩一下后,反应过来“你瞪什么瞪我家主君是公子湛,你薄家敢得罪”
  薄家主事那边一直伸长耳朵耳听八方,闻言立时过来道歉。但是主事一看范翕,怔愣一瞬后,警惕后退,他身后人刷刷拔刀“你是何人你不是薄家人”
  姜湛那边的“你们薄家搞什么”
  就在撞范翕的那个仆从惊疑不定间,见那被围在中间的陌生郎君忽然幽幽向他看来一眼,他心中一悸时,见那人蓦地长身拔起,纵向他,杀气重重。
  那人一把掐住了仆从脖颈,仆从白眼直翻,只听那人淡声“玉女郎不是你们公子的未婚妻,慎言。”
  玉纤阿回到竹帘后,让梓竹和姜女继续应对两方人马。她却回头对成渝说“刚才总觉得有人盯着我看,我后背都要被看出一个洞来了。”
  成渝不以为然“你方才下楼出现时,据我所观,楼下的所有男子都在看你。”
  玉纤阿摇头“不一样。”
  她习惯了男子看她的眼神,但是她感觉到的那道目光,不一样似对她充满了势在必得的觊觎,让人心头发寒,忍不住想逃。
  玉纤阿决定相信自己的感觉,吩咐成渝“你不要离开我半步。”
  但她才嘱咐完,就有小厮气喘吁吁来报“外面打起来了好似有细作闯入,薄家和公子湛的人都在对付那个细作”
  成渝立时握刀,身担重任,他怕人伤害到玉女,即刻就要出去镇压这乱象。
  玉纤阿想了一下,便跟上成渝。她也分外好奇,她都已经自囚丹凤台了,难道卫天子和王后还不对她放心这细作,到底是哪方人马
  姜湛和薄宁的人,都是来送礼的,派来的武功高强的卫士并不算太多。范翕被他们围在其中,气势如滔,也丝毫不落下风。
  且他手腕狠极,每每过招,直掐人咽喉,一针见血。
  薄家的人他会出手轻些,毕竟他还在和薄家合作;姜湛的人,抢他未来妻子,他自然压根不手软了。时间久了,两方人马都看出来了。姜湛那方的侍卫怒道“薄家还不承认此人是你家的他对薄家处处手下留情”
  薄家人被冤枉得一口血要喷出“放屁”
  三方仇视,三方对打,局势乱得不得了。
  玉纤阿和成渝赶到时,便看到一场混战,说不清谁和谁为敌,所有人都在对打。
  成渝拔刀入局“放肆都住手”
  玉纤阿立在人外,看成渝提刀杀向那个搅局的陌生青年。玉纤阿观望着那人,见那人避开成渝的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成渝一眼。但打斗混乱,那陌生人的一眼看得极快,场中人都没有看清时,又有人从后向那青年杀去。
  风徐徐吹,吹拂玉纤阿的裙裾帛带。
  女郎站在旁边观战,战局中没人想伤害这个女郎。但是打斗中,刀剑不长眼,玉纤阿只立在旁边观看,从人群中蓦地飞出一柄小刀,被打偏后,飞向了玉纤阿。玉纤阿反应不及,那飞向她的小刀后迫来一人。
  那人斜刺里纵出,扑向玉纤阿。他一把搂住玉纤阿的腰肢,将女郎扑倒在地,躲过了那把小刀。
  玉纤阿被人紧抱住,她尚未反应过来,已被人扑倒,脸颊撞到了那人的胸腔。
  身后成渝急声“玉女”
  他怒极“放开我家女郎”
  “砰”成渝拔开人群,手中的刀,切在了扑倒玉纤阿的青年郎君的肩头上。
  抱住玉纤阿的人一声冷哼。
  他微微抬起脸,放开怀中的玉纤阿。玉纤阿仰头看着他,清水般的眼眸与他对视。
  范翕盯着玉纤阿,他搂她腰肢的手臂微微发抖,他眼底一点点发红,他的眼神灿亮又克制顾不上身后两拨人马分出道路,顾不得成渝架在他颈上的刀。他伸出手,颤颤地想摸向玉纤阿的面容
  姜女从旁侧扑来“放肆不许碰我们女郎”
  范翕被成渝控住,姜女将玉纤阿从他怀里拉出来。姜女胆战心惊地将玉纤阿上下看一番,见玉纤阿没受伤,才松口气“吓死我了。你要是受伤了,公子那个疯子,他会杀了我的。”
  公子翕安静地立在旁边看着姜女和成渝“”
  还有被他们呵护的玉纤阿。
  成渝指着乔装打扮后的范翕对玉纤阿严肃道“此人正是那细作,我先将人关起来,审问出来再告知女郎。”
  玉纤阿揉着自己的手腕,她低头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声,便被姜女推着转身回屋。
  玉纤阿回头,向那被成渝按着手臂不能动弹的陌生青年看了一眼。
  被那人扑倒的一瞬间,她有心思恍惚的感觉。
  那人那一撞,好似飞花入怀,撞入她心口一般。
  她当时抬头看那人眼睛
  玉纤阿停下了脚步。
  那人打斗时,喜直接掐人脖颈;那人看成渝出手时目露不可置信色;那人在第一时间抱住她玉纤阿喃声“掐人脖颈,看我的眼神,还有成渝那是公子。”
  姜女正让梓竹帮着找药箱,没听清玉纤阿的喃喃自语“你说什么”
  凉风过廊,万物息声。玉纤阿蓦地转头看向身后,耳畔发丝擦过她玉雪脸颊。
  发抖着,玉纤阿一下子站了起来,心跳加快“那是飞卿是飞卿绝不会有错的”
  她立时掀开帘子出门,迫不及待地下楼。她走得太快,被自己脚下一绊,扑在楼梯扶拦上。玉纤阿顾不上这些,目中清亮,水光在眼中流转。女郎全身发麻,她急急地下楼
  范翕那个疯子
  那是他
  那只能是他
  他来看她了,她就知道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不会不来见她的公子她的公子来了
  却被她这样对待。
  玉纤阿眼泪掉下来,姜女从后追上,看玉纤阿又哭又笑。玉纤阿胡乱地擦掉眼中的水渍,唇向上翘,她眸子亮得清明,流光溢彩,口上又薄嗔“讨厌死他了”
  看她就看她,又搞这么多手段真是烦死了


第131章 
  范翕现在乔装的普通侍从形象,目前他自认为还没有崩。
  虽然被成渝在肩上切了一刀; 但只伤了皮肉; 没有碰过筋骨。范翕被关在屋舍中; 活动了下筋骨,他的心情尚且可以。
  虽然成渝对他动手; 姜女也敌视他; 然这恰恰说明他们非常认真地执行他的命令; 将玉纤阿视为最重要的。这正是范翕想要看到的。
  范翕沉着面坐在独自一人的屋舍中; 他起身环视了屋舍一圈,抚着下巴沉吟; 想先试试成渝; 等入了夜; 他再溜出去,查探查探姜湛那边是如何想的。姜湛还觊觎他的玉儿的话; 他不介意给姜湛找些麻烦; 让姜湛没空想玉儿……还有他的玉儿。
  范翕垂下长睫; 兀自抿唇。心想虽然现在丹凤台的人太多了; 好像不太方便; 但是在他离去前,他起码要好好地看她一眼。
  他如今的样子,如今自甘堕落的模样……他并不想让玉儿看到,但他想好好地多看看玉纤阿。多看她几眼; 好维持三年的思念。因薄宁不可能天天娶妻; 他自然无理由来南方。燕国距离楚国; 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范翕沉思时,耳朵一动,听到了门外的开锁动静。他即刻长身一掠,以一副颓然的模样坐回了凭几旁,并咳嗽几声,掐了下自己的脸。当门锁开了,舍门打开,范翕抬起面容时,他便是以憔悴苍白的形象面见门口的玉纤阿。
  玉纤阿怔盯着他抬起的脸,她仔细观察他。
  现在这个郎君的面容非常陌生,为了不在人中显眼,他已刻意用妆容将脸改得分外普通。就如他此时可怜兮兮的仰脸动作,换做他自己的脸,玉纤阿必然满心怜爱,三分气起码要下去两分。但换做一张陌生而普通的男子脸作出一副憔悴的模样,玉纤阿心中想的便是——
  该。
  让你乱折腾。
  范翕看到竟然是玉纤阿出现在门口、而不是成渝,他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头,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她立在日光近处,长袖交横,络绎飞散。她如月下神女般,让范翕像个毛头小子初见美人一般,热意上脸。
  但也不知是因她长大了些,还是因他太喜爱她,他看她一眼,便觉得她比几个月前更好看了些。
  像是传说中的巫山神女。
  范翕心里小声念叨。
  但是神女从不入他的梦。
  范翕心里又小声抱怨。
  玉纤阿观察着范翕,虽面容陌生,但他到底没有如以前那般有“人皮面具”的遮掩,范翕看她一眼就低下头,他眼中光的变化……玉纤阿走到他面前,忽然蹲下,伸手拉住他放置在膝上的手。
  范翕愕然,猛地抬头,惊怒地瞪她:什么意思?乱碰一个陌生男子的手?!
  她怎么如此轻浮!
  玉纤阿手搭在他手上,指尖磕在他手上微凸的骨节上,她指尖轻轻一滑,这陌生男子耳根蓦地一红,然后看她的眼神更为忍怒……他哑着声开口:“女郎,你我素昧平生,你此举不妥。”
  玉纤阿不动声色。
  她拉住他的手,便确定这是范翕的手了。他再目欲喷火地瞪视她……玉纤阿就确定他是范翕了。确定他是范翕后,再看他那张陌生的脸,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到范翕本人的轮廓的。
  可看范翕这模样,似不准备表明身份?
  玉纤阿心中古怪,想他怎么总是如此?总是有这种奇奇怪怪的爱好?
  于是为配合他的古怪趣味,玉纤阿并不揭穿他。美人只是垂睫婉声:“郎君随我来,有些东西我想让郎君看看。”
  说罢起身让位,她松开了握他的手。与他手骨分开时,二人手指都控制不住地颤了下,想要再握回去,但又努力克制。
  范翕看玉纤阿让开位置,他心中有点儿奇怪,仍然改变声音说话:“我好似是细作吧?你竟不怕?”
  玉纤阿含笑:“我自有成算,不劳郎君费心。”
  范翕起身撩目,看到屋外成渝若隐若现的身形,便了然,以为玉纤阿所说的“成算”,是有成渝在。他微微心里舒服了一点儿,想玉纤阿在陌生男子面前也没有那般托大,还算是个聪明的女孩儿。
  出门前,玉纤阿将一瓶药丢给他,背身道:“郎君为肩上的伤上点儿药吧,我见不得血。”
  范翕接过女郎扔过来的药瓶的手一顿。
  又因她对陌生男子太好而不高兴了。
  原来玉纤阿对陌生男子这么好,难怪那么多男子心慕她!一个又一个,赶都赶不走,烦死了!
  范翕再出来时,玉纤阿便发觉他态度冷淡了很多。她不知短短上个药的功夫,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然范翕冷冷淡淡,玉纤阿只好当做不察。
  ——
  成渝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中,不知玉女为何将那个关起来的“细作”带出来,还一副要出去山谷间转悠的模样。成渝本能跟随,姜女却将搞不清状况的他拉走。姜女眼神复杂地回头看一眼那和玉女在一起的“陌生男子”——
  公子真是会玩儿。
  有公子在,成渝就不要跟去打扰二人好事了。
  现在丹凤台的客人这么多,玉女和公子见面的机会这般珍贵,无关人就不要多事了。
  范翕自然发现成渝没有跟上他和玉纤阿,他脚步一顿,目色暗下去,若有所思。见他脚步停了,玉纤阿回身疑问地看过来,范翕才故作无事地跟上。但他多敏,此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只不说。
  范翕以为玉纤阿要让他看什么呢,结果玉纤阿真的只是带他一路登山。范翕察觉玉纤阿的意图后,有些不情愿。他对丹凤台心中充满阴影,这里是他的噩梦。每每午夜梦回,他想到丹凤台,就肝肠寸断,五内如焚。
  若不是为了见玉纤阿……他绝不愿意再登丹凤台。
  然本以为只看眼陌生的阁楼就可以了,玉纤阿竟还要带着在山谷间转悠……范翕心中煎熬,满脑子都是当日丹凤台发生的事,都是天露台上的火,父王明明保证他会救母亲,却再不回来;泉安义无反顾地借着“公子翕”的名号,和所有龙宿军的人陪齐军一起战死。那燃烧一切的大火,他深陷其中……
  范翕的手冰凉一片。
  他心神模糊时,袖子被玉纤阿轻轻拽住,扯了扯。
  玉纤阿手指一个方向:“你看那边。那是什么?”
  范翕看过去,他看到的,是当日一个死士死在那里,他连停留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丹凤台埋遍尸骨,可是为了保密,一座坟都没有……父王母亲,还有泉安,若有魂魄,那魂魄必然飘荡在天地间,无法入轮回。
  这都是他的错。
  玉纤阿柔声:“那是一个衣冠冢。”
  范翕怔然,看向玉纤阿。
  玉纤阿背对着他,目视着她来到丹凤台后才和成渝几人一起建的衣冠冢:“我夫家死了些亲人朋友,碍于局势无法让人入土为安,我只好偷偷做了这个衣冠冢,等日后我夫家回来了再祭拜。郎君,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范翕静静望着她。
  他颓然又释然,他一心悲戚,满心荒草。那荒草间,却有春风袭来,三月花开……范翕垂目,轻声:“对。”
  玉纤阿便扯着他袖子,带他继续登山路。
  浓雾覆山,八月气闷。阴沉的层云,在天穹投下浓重的阴影。
  山中潮闷。玉纤阿背对着范翕,拉着他的袖子。一路行走,松针落在二人的衣上、肩头,细柔得如动物皮毛一般,珊珊可亲。
  这条路,曾经她第一次来丹凤台时,范翕带她走过。那时他分外兴奋,对她又抱又搂,带着她参观他幼时生活过的地方。一泉一水,一草一木,都是他的家。曾经他有多喜欢这里,现今就有多排斥这里。
  他曾说过丹凤台风景好,日后想要与她来这里常住……可是现在,范翕连看都看不了,更罔论常住了。
  玉纤阿目中发酸。
  她始终没有与范翕一同经历过丹凤台出事的那几日,范翕将她保护得很好,她始终无法感同身受他那几日所经历的折磨。可是那必然是极痛的,痛到他为此疯魔……她在洛邑时那般对他,虽有自己原则无法为他放弃的缘故,但想来,也是因为她并未如范翕一般,亲身经历过丹凤台事变。
  没关系,她是没有经历过,但她可以努力熨平范翕的心,帮他走出来。
  范翕在后面走得很排斥,玉纤阿便耐心地随他一起放慢脚步,柔声指着草木介绍:“那是我新植的柳树,想来这几年就能长好。”
  “那里的泉水枯了,我正在想法子引活水来。丹凤台潮湿,水总是不少的。”
  “这边一排植的都是榆树,我记得以前这里就是榆树……”
  范翕淡淡开口:“槐树。”
  玉纤阿怔忡,看向沉默了一路、突然开口的范翕。范翕目光平直地望着她手指的方向,那里植遍新的树苗,尚是幼小。整座山,看着还是干枯突兀。
  范翕语调沉慢:“这里原本种的是槐树。百年古槐,翠叶陆离。每到春夏日时,树叶零落欹斜,风过如潮动。每每行人走在树下,都要惊疑向上看,疑心是潮水将从天上来。幼小的孩子为此不安,疑心潮水要吞覆整个丹凤台。后来听习惯了,便觉大自然之旷远浩渺,叶落如潮,这是何等壮丽景观。人在这些面前,何等渺小。”
  玉纤阿怔怔地看着他。
  看范翕回过身来,垂目面向她。偶一瞬,他那张陌生的脸上,浮起公子才会有的那种零落孤寂一般的笑容。他恢复了他本来的声音,说:“你认出我了,对不对?”
  玉纤阿久久望着他。
  看着他那羸弱而使人心碎的笑容。
  她眼中涩然潮湿,心口如被堵塞。她上前,一言不发,却投入他的怀中,抱住了他的腰。她咬着唇不吭气,紧紧搂抱住他。抱到他的一身嶙峋瘦骨,她只觉得心中更痛,又更为欢喜。
  欢喜让她哽咽不能言。
  只默然垂泪。
  范翕伸手抱住她,手轻轻地搭在她肩上,抚摸她束于腰下的乌浓长发。他怜道:“才分开了半年不到啊。”
  他又怅然道:“自古来巫山曾入襄王梦,你却总是不入我的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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